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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你的天气-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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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交往过的人……这我能理解。”男生转过眼睛看向她,“不过女的是夏树的可能性非常小。”
    夕夜还想争辩什么,男生示意她打住,在她身边坐下。
    “风间临走的时候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他童年、少年时代都因为家庭缘故过得非常不幸,十四岁那年遇见夏树,认定她是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他对夏树了解不多,不久后夏树又转学去外地和他一别两年,其间他和别的女生交往过,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像夏树,可终究不是夏树,很快就分手了。后来夏树又离奇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两人真正开始交往,他却突然发现一直爱的人不是夏树而是他想象中的夏树。在分开的两年中,他不断在脑海中将夏树的形象美化、不断臆造自己与对方的心灵契合点,而夏树和他的想象却出入极大,让他不禁失笑自嘲,世上哪有自己想象中那种女孩。再后来,他遇见你,才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按照人设出现的角色,吻合得几近虚构。然而,你是他命中注定的人,你却有你执着的人,分岔的路无法强求,只能彼此珍惜同行的时光。”
    男生说完,两人沉默许久。
    “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你说这些吗?”女生紧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去看他。
    “唉?”男生蹙起眉,一时反应不过来。
    风间的目的……
    自己与他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室友上,不算交往甚密,他对自己说这些,也许……无非是希望自己转告夕夜,在他走之前挽留他。可自己却拖拖拉拉直到今天才告诉夕夜。
    季霄把夕夜的追问当成指责,不知怎样回答。
    “……对不起。”
    女生久久愣住,突然苦笑:“我当然也明白,错过就是错过,失去就是失去,‘分岔的路无法强求'。是我妄想,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着便起身回了自己房间,留下满脸茫然的季霄。
    夏末的风掀开白色窗纱灌进屋里,最后的蝉鸣像海浪迭起。
    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失去,才幡然醒悟,懂得珍惜?
  羁绊和情意,日复一日,一点一滴累积,源源不绝地渗入心脏,酸的或者咸的,灰的或者白的,纯净的或者混合的……把原有的空间全部涨满了。
  说过的每个字,响彻在耳畔的每句话……法则、规则、原则,都不能阻止它们逐渐改变你掌心纵横交错的曲线。
'五'
    从那天起,夕夜和季霄的见面变得尴尬,对话局限于生活起居,而且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他揣测她曾说过的每句话的意义,逐渐了解她的心思,明白她虽然外表冷淡但心里怀着爱,这种爱饱含生命讯息、激烈不可抑,反而使他退缩,不知道自己要付出多少才能与之对等,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顾及亚弥,这个挑不出毛病的好女孩让他无法辜负。
    夕夜和他同住的事终于还是传到亚弥耳朵里,出乎意料,亚弥的反应异常平静。
    “其实你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上夕夜了。我说过你,你狡辩,但不是故意欺骗我,你是真心误以为自己并不喜欢她。”
    季霄望着她脸上逐渐显出的如释重负的光泽,觉得她此时的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眼角眉梢毫无保留地张扬欢愉,心里紧紧地痛起来。
  回想三年前向自己告白的她,一派天真懵懂又莽撞的女孩,额头圆圆鼓鼓,表情瞬息万变,慌张的时候眉头耸起形成个可怜的“八”字,笑的时候下垂的眼尾拉出一条上扬的细细笑纹,心里想到什么立刻脱口而出。
    与此刻面前的她判若两人。
    不是不愿意在别人生活中留下痕迹,只是害怕改变了别人原有的轨迹。
    一句“对不起”,偿还不了。
    “季霄,我们分手吧。我不是置气,也不想吵闹。我只是觉得,你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季霄了。你也许不知道,我喜欢你的时间,不止三年,不止六年,比你想象的长得多,你一直在我的生活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可你却没有注意到我……”
    季霄做了个打断的手势,摇了摇头:“我记得你的时间比你想象的长得多。三年之前我就认出了你。那时你十三岁,手里攥着粉白相间的信封,堵在我上课的体育馆门口逢人就问‘季霄在哪里'、‘看没看见季霄',那份无所畏惧的盛情吓坏了我,我不得不躲在器材室的储物柜里,你看不见我,但我看得见你,有个瞬间,我们就两步之遥,但我觉得两步之外腾起某种过于灼热的东西,是我所无力承担的。
  亚弥闭一闭眼,在眼眶里来回绕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落下来,不沾脸,直接摔碎在地上,抬手去拭都来不及。
    “我知道你在储物柜里,其实我发现了张开的门缝。你也许理解不了,当你喜欢的人离你两步之遥,他的呼吸你都能感受到。那时候我在想,我喜欢的那个季霄哪里去了?蜷在那个又闷又小的空间里的人根本不是我喜欢的季霄啊。我喜欢你,不是为了让你左右为难,变得懦弱、彷徨、优柔寡断。现在也是如此,在夕夜和我之间摇摆不定的你,不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季霄像王子一样,哪怕不在我身边,我也想你永远像王子一样。你明白么?”
    男生也红了眼眶:“你也是,哪怕不在我身边,我也想你永远懵懂天真无忧无虑,像小时候那样,什么也不怕失去。”
    “我不怕失去,因为我没什么能够失去。但是你会害怕失去,你总有一天会后悔,”亚弥说到这里顿了顿,微笑起来,“因为你失去了世界上最最爱你的女孩。”
 '六'
    试用期结束,夕夜被留用,成为正式DJ,主持一档晚间音乐节目。过了不久,有个去大理出差的机会,夕夜一心想从宿舍逃出去,收拾东西时,她几乎把自己的房间搬空了,走之前才告诉季霄。
    晚上十点四十的飞机,出门时已经过了九点。男生有点担心不安全,提出送她去机场。
    夕夜预料这一路可能会尴尬异常,连忙拒绝。等她下了楼,季霄在窗口看见她消瘦单薄的背影,依然放心不下,跟着出了门。
    不想再制造劝说不用劳烦的客套对话,男生没有上前叫住她,一直保持十米左右的间距,无论人群多么纷乱,目光的焦点始终定格在她身上。
    夕夜拖着行李箱走在单行道的区间路上,穿过两个寂静无人的十字路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异常清晰,这段路也显得比实际距离漫长。接着是一条主干路,环境音一下子变得嘈杂,车流被信号灯截断,马达声在斑马线旁响得轰鸣。可即使置身人群,她依然形单影只,和周围的人尽量保持距离,步调和离她最近的人也不一致。
    地铁里人很少,季霄和她不同车厢,但看得见她。
   她垂眼盯着自己行李箱的拖箱杆出神发呆,侧脸映在车窗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显出疲惫的神态。微卷的长马尾从后颈绕向胸前,勾勒出柔美的曲线。
    中途换乘了另一条路线的地铁,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白炽灯光把她的脸打亮,时间缓慢得失去刻度。
    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地铁站,再度融进夜幕里,走过开阔的街心广场,又乘上磁悬浮列车。
    季霄坐在她侧后方两排的位置,只看得见她搭在拖箱杆上的手肘。
    从磁悬浮车站直接进入候机大厅,男生目送她换了登机牌。离登机的时间还早,她没有直接过安检,而是在候机厅中央的咖啡店找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牛奶。男生怕被她看见,这才出门离开。
    夕夜偏在这一刻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没有任何目的地朝候机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张望了一眼。
    那颀长挺拔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不禁从座位上站起来。
    季霄离开她的视野中央,走进更远的景深中去。以夕夜的角度看,好像沉沉夜幕中浓黑的云朵将他包裹了起来。
    黑色的云在风的扯引下迅速流动,不安地翻滚着,仿佛企图掀开一角天幕泄露出黎明。  
    这幅画面以永恒的形式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七'
    父亲没有命令新凉立刻和颜泽解除婚约,只是和他商量是否能将婚期延后。公司即将上市,急需夕夜父亲公司的投资,在这关键的半年内,应尽量避免因为儿女情长引得枝节横生。
    男生把母亲过早病逝的原因归结于父亲对家庭不忠,一直对父亲耿耿于怀。父子关系冷漠至极。但这次却少见地采纳了父亲的建议。一方面,冷静下来后,对结婚成家也感到心理准备不足;另一方面,理智地考虑,婚事本身并不十万火急,当然还是该以事业为重。
    可是,如果将前因后果如实告诉颜泽,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新凉只是对颜泽说,最近公事繁忙工作压力非常大,不如将婚礼推迟半年。他没想到,这样的理由在颜泽听来明显是借口,她压根就不相信,愈发怀疑他变了心。
    两人吵了几架,转而互不理睬,只要一说话就又吵起来,关系越来越僵。
    新凉也不想让步:“两个人交往这么久怎么连半年之期的约定都不能达成?”
    “请柬都已经发出了!现在突然要延迟婚期岂不成了笑料?你整天只知道考虑你自己,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的什么感受?你的感受就是为了不成为笑料才要和我结婚?”
    颜泽半晌没说出话,胸口堵得快要背过气去,瞪着他过了长长的两分钟,站起身抄起面前的饮料泼向他的脸,然后望着被出于意料浇了满脸狼狈地仰起头来的男生,才觉得哽在喉咙口的那股气提了上来:“贺新凉,我从来都没爱过你,我跟你结婚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是王子吗?你有多伟大?你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新凉惊讶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争吵并不像平常每一次那样,它好像掘到了地表之下几十米几百米的暗处,触及了本质的矛盾。
    他一直觉得自己最懂颜泽,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女生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像要挥开什么似的摆摆手,拎起包出了店门。
    过了两天,颜泽的妈妈打来电话,这倒在男生的预料之中,毕竟推迟婚期本该知会对方父母。但颜泽妈妈要谈的却与婚期无关。
    “小泽回家后说了句‘我不想结婚了',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推迟婚期的事,我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如果你真有什么不得已的难处,和小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想她会理解的。你们想结婚,总是要抱着生活一辈子的愿望,如果遇到这么一点阻力两人都不能互相体谅,究竟还要不要结婚你可得慎重考虑。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请你不要欺骗她的感情,任何时候都坦诚相待。”
    新凉只能潦草地应着,心里有点乱。
    如果两个人不用考虑任何外界的压力与意见,仅仅凭感情出发,有了矛盾就及时沟通,哪怕是争吵,也能够解决问题。
    可如今双方都有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彼此又无法感同身受。父母的初衷都是善意的宽容的,却往往适得其反。展开在面前的只有……
    不可挽回的距离。
    不能体会的心理。
    以及,无法再重现的曾经。
'八'
    再度回到了这里。
    并不仅仅是命运的安排,七分的注定带着三分刻意,夕夜没有随同事从大理直接回上海,而是离了队,坐上了大理到昆明的长途车。
    第一次途径,因泥石流和交通事故被滞留在此,狼狈落魄得无以复加的经历,却在最后有个甜蜜的结局。
    那时曾被你深深憎恶的山水,也许是胸怀着恢弘的宽容安静地注视微渺的你,早知道你会重新回到这里。
    只有重新回到一段感情的起点,才能够看清它本来的色调,也唯有如此才能获得勇气去告别它。
    长年不化的白雪兀自仰首朝拜天际,不向踞于裙下臣服她的绀蓝山脉瞥一眼。琉璃色的青空怀抱稠密棉白的云,如晕如染。云层在最低处的外缘化成雾,笼罩住被群山碾在脚下的植被。柔化过的千岁绿中点缀少许胭脂色的花树。
    这才是天与云的真实面貌,无需你为它添画几笔悲喜,已足够撼动人心。
    被阵雨冲刷过的梦境在这天然的和谐前算什么?被玻璃隔绝后的静音在这温厚的沉默前又算什么?
    白的天与黑的云,总在无数轮回中复现。
    爱情平淡无奇,可以发生在任意时间地点。但有的爱却仅此一次,无法一版再版,没有时间刻度可供衡量,不存在于任何空间维度,全部的能量凝聚于一点,只在这瞬间,山无陵,江水为竭。
    不能在安宁平静的未来说,爱从来不曾存在。
    故地重游时,早已沧海桑田,获得的却不是告别的勇气,而是再次被感动后的眷恋。
  积蓄所有的温柔、善良、宽容、谦和与坚韧,皆为瞬息。夕夜从虹桥机场返回宿舍时也是深夜,24小时便利店在一整条街的黑暗中荧荧亮着光。
  平日喧嚣的街道寂静下来,那些写着可爱字体的桌游店招牌,手工巧克力店的粉红外墙,咖啡馆在临街处张开的青绿色圆伞,都已带着生动的笑容睡去。
    人行道的地砖缝里渗出清冷的月光。一路走来,随着寒意愈发深浓,勇气却愈发稀薄。以至于最后她站在楼道里踌躇,抬不起按门铃的手。
    无法解释,临行前为什么落下了钥匙,心知肚明这不是疏忽。
    记不起是第几次转身面向家门,视线落在门铃上。仿佛因着什么玄妙的心灵感应,门突然打开。伴随着一句朝向室内问的“你确定只要啤酒”,季霄回过身,怔在了夕夜面前。
    想看一看对方是否一如既往,目光的落点从眼睛移向整张脸,可是失败。
    再一次努力,依然失败。
    推拉摇移都改变不了焦点。
    两三秒的对视,沉没在眼睛的漩涡里,什么都失控,什么都忘记。
    只差一个久别后的拥抱。
    女生搁置了呼吸,刚想上前一步,男生却以一个微妙的后退趋势制止了所有可能。
    季霄头偏向室内,瞳孔朝一侧微移,接着让出一个肩的位置:“新凉在这里。我去买点夜宵,你先进去吧。”
    夕夜这才发现玄关的延长线上站着新凉。
'九'
    “不好意思,季霄没跟我说你今天回来。”新凉一边帮着把夕夜的行李箱安置到橱柜底下,一边道歉。
    “他也不知道。”见新凉完成动作后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夕夜招呼他在游戏垫上随便坐。
    男生在她身边坐下,不知该说些什么,斟酌了半晌,突兀地来了一句:“我和小泽暂时结不了婚了。”又紧跟着补充一句,“我跟她准备结婚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而且很意外。她急着结婚我倒是理解,可我不懂你。为什么她去整容后你不跟她分手反而跟她结婚。在我印象中,你不是这么看重外表的人。”
    “你说得对,我不看重外表。小泽做了错误决定,我不可能一味地鄙视她责备她,因为这也是我的失败。如果她拥有和那些聪明的漂亮的女孩同等的幸福,就能够变得和她们一样温柔可爱。唯一能将她性格中那些凌厉的阴暗面削平抹去的办法是用足够多的温暖把她包裹起来。”男生低下头顿了顿,“一直以来我是这么认为的。但却还是忽略了她,没有给她安全感,这的确是我的失败,不是么?”他侧转身来诚恳地看着夕夜的眼睛。
    女生闪开了目光,盯着一旁的地面,长吁一口气,苦笑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只能从善意的角度看待和理解别人。”
    “但却从没看错过。你也许都没有察觉到,小泽没有失忆。”
    “我知道她恢复记忆了。”
    “不,她从来没有失忆过。”
    “唉?”
    “在那件事发生后,我很快发现她只是装作失忆……其实说起来,怎么可能那么幸运地失去了自初中以来的记忆?又不是韩剧。”
    “装的?为什么?”
    “为了伺机报复你。”
    夕夜无言以对。“‘顾夕夜想要我死,所以撒谎说窗户推不开,结果却害死了卓安,我一定要找机会替卓安报仇。'被我拆穿伪装失忆时,颜泽是这么说的。我告诉她你是撒了谎,可却不是为了害谁,是没带纸巾去擦灰,向我借过可我也没有,不愿抹得满手灰,于是假装努力推过窗,谎称打不开敷衍了事。这只是我的推测,她虽然不完全相信,但看在我的分上也不再想着报复了。”
    男生的肩胛在身后的沙发上找了个支点,微微斜倚着,不时向夕夜瞥一眼。不是以一个被爱人的目光,也不是以一个陌生人的目光,而是知冷知暖的老朋友,疲惫的神情里有种不加掩饰的暧昧,这样一种暧昧由极为复杂的心事催生,不矜持,也不天真。
    夕夜这般敏感,不可能没觉察。她也理智,知道贺新凉一向就是这么个人,三分有意七分随性地多情。但这时她还是忍不住把颜泽想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一点优越,了却曾经耿耿于怀的失败。
    “我没奢望过有人能理解我,不仅颜泽,连季霄都怀疑我是蓄意的。我甚至懒得争辩,因为争辩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就是那么个阴险伪善的人。更何况,最懂我的卓安不在,其他人怎么看已经不重要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借纸巾的细节。虽然我喜欢过你,但却真不了解你,对你也不敢有半点期待,这么一来,你反而成了被忽略的人。”
    新凉笑了。月光描着他的轮廓从身侧由远及近漫过来,到了眼前反倒淡得朦胧,好像被笑容冲抵了,溶解了,人和景融成了一体。没喝酒,却像是有了几分醉意,飘起来,把什么都一并看轻了。
    纵使境遇变迁,夕夜也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晚上,和曾经恋慕的少年一起坐在地板上聊天。脑袋里还有根悬着的神经,知道若不是他迷茫失意到极点,是不会有此刻的。这么想着,鼻子有点酸。
    男生沉默良久,出神地说:“不是我细心,而是我带着负罪感。其实卓安是从颜泽的手中挣脱的,并不是说颜泽坚持到底能救得了她,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她过得抑郁委屈,家里出了事,只向我诉苦过求助过,我却没留意,心思全在颜泽身上。”
    夕夜冥冥之中早感到卓安言行有点反常,在出事之后反复听她忘在自己这儿没拿走的MP3中的歌,其中一首有着恐怖歌词又使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断翅的鸟不能再飞,不能再滑翔,放弃那些多余的羽毛,消亡吧,然后重生,化身尘埃在黑暗中起舞……”
    新凉听她小声哼唱,蹙着眉转过头:“这是什么歌?”
    “卓安mp3里的一首歌,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谁唱的,有段时间我反复听,绝望得有了自杀的念头,吓得不敢再听。好奇是什么歌,也一直留心寻找,但至今没有在别的地方听见过。”
  这桩事故的相关者两两相遇,总逃不出自责或相互责备,总想找个解释,谁知最后归咎于玄虚,没有了出路。虽然有点解释的作用,可到底还是无法让人释怀。死的是死了,生的人全被惶恐和忧郁罩住。
    久而久之,无论犯了什么错,走入什么绝境,都不由自主循到这个根源,它把什么残缺都撕裂了,把什么希望都浇灭了,为每个裹足不前的人准备好充分的借口。
'十'
    重逢那晚的强烈情绪因新凉出现而中断,犹如梦到一半惊醒了,再怎么强迫自己沉睡回去也续不上。季霄和夕夜的关系又恢复大理之行以前的古怪,客气得不像话,出门时因故同行或找借口同行的几率大,但又绝对不是约会,说话像太极里的推手,各自要斟酌许久,又不见得落到实处。
    夕夜受道义所限,再加上习惯了挫折,对什么好事都抱有怀疑,不敢付出太多。
    季霄的退缩就更有缘由了。
  他的恋爱行为规范本是在和颜泽交往时向夕夜学的,什么是慷慨,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大度,什么是委屈,什么是辜负,什么是遗憾,全是打她那不切实际的说教里学来的,对颜泽未必药到病除,但对她总该是对症的。哪知道她全从偶像剧、文艺小说里照搬来,自己心里别有一番洞天。
  当年她说得理所当然,这些条条框框就恶作剧般穿过风绕了弯再回到她的路上来理所当然地使绊。
    再加上,两个人的人生经历中都稀缺幸福情侣典范,不幸的例子倒比比皆是。伤心的事见多了,自己还没感受到快乐,就先感受到了快乐之后接踵而至的烦恼。跳过过程光看结局,没有不觉得惨淡的,于是挣扎不挣扎不重要了,纠缠不纠缠不重要了,连爱与不爱似乎也不重要了。
    二十三岁的心态绝不同于十五岁。都开始凭经验限定自己的轨迹,虽不至于刀枪不入,但已经学会在决断前慎重思考。
    把握不好尺度,慎重变成拖延,拖延变成逃避,逃避变成得过且过。
    晴朗的周末各自把衣物床单洗了,分配着阳台晾晒,泛泛的自然光在铝合金晾衣架的正中间凝成一个点,刺着眼。夕夜的一件真丝棉衬衫没来得及用木夹固定,薄得蝉翼一般,被风吹开,男生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截,可对它的重量却估计不准,幸而另一只手赶紧跟着伸出去将飘远的衬衫救了回来。还给她时季霄随口说:“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
    “我自己做的。”女生笑一笑。
    男生微怔,脑海中跳出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怀。
  全上海满大街都是颜泽那样的女孩,总有自己的小追求小爱好,时常把国际奢侈品图片转到自己微博里,若非如此不能显出自己有品味,即使明知那些衣服是化纤质地,欧码板型大又不合自己身材,穿起来十足难看,但攒钱买到一件哪怕是打折品她也兴高采烈。自身没有气质,有气质的奢侈品也会在身上忸怩抵触不肯帮忙。终究是小家碧玉里生出的阔气,成不了高贵,低级趣味里生出的新潮,成不了优雅。
    夕夜是百里挑一的自成一派,她的品味不需要外界标准来衡量,注重衣服质地与款式,没有大牌撑腰内心也不怵。分寸又拿捏得刚刚好,再文艺一点,就成了矫情,再傲然一点,就成了乖僻,再朴素一点,就成了穷酸。经过事的淡定自处,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她那样自信,又那样适意。仿佛有没有你都不碍事,可正因如此你才偏偏起了与她天长日久相濡以沫的心。
    夕夜没觉察季霄的变化,想起已经许久没有新凉和颜泽任何一方的消息,便向他打探。
    男生回过神:“当初说婚期推迟半年,可这快满半年也没见什么动静。新凉已经很久没跟我提起颜泽了,我也不好多问。听说婚期延迟是因为你,你管他们干吗?”
  “我不喜欢他们在一起。颜泽只会一味伤害新凉。”说得颇为孩子气。
    “两个人之间的事,哪能论什么孰是孰非?哪里有什么评判标准?恋爱的双方总有人付出多一点。就像我和亚弥,从小到大都是我亏欠她,可最后还是由于我的原因分手。说得宿命一点,也许其中一个上辈子欠了另一个巨债,这辈子注定要来偿还。”
    “你和亚弥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惊讶得瞪圆眼睛。
    “你去大理之前就分了。”说得轻描淡写,意在消减亚弥在自己生活中出入带来的影响。
     可太过轻描淡写却起了反作用。
    “怎么没听你说?……也看不出来。”
    “……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地商讨的事。我又不是女生,分手了还要向姐妹团哭诉。”
    女生一时噎住,转而又泄了气。自己在季霄心里的地位不过是“姐妹团”的一员。原以为两个人之间的障碍只有亚弥,可他和亚弥已经分手这么久了,彼此的关系不仅没有进展,而且他甚至没有知会自己一声。
    男生在心里刚往前迈了一步,女生就阴差阳错地退了回去。
    如果此时季霄把心里的钦慕与畏怯直接告诉夕夜,也许之后两人就不会在互相揣测的路上离真相越来越远。
  但能把真心毫无保留袒露,又不像季霄了。
    季霄不是没有悉心悉意,而是悉心悉意在肚子里,一往情深得再有分量也只有自己知道,整个人整颗心沉甸甸下去,重得压垮了心肺却不懂表达。
    无法处置关系的改变,更难承受后续可能发展出来的张力,因此不能洒脱地给予对方承诺,自以为这是给对方更大的空间和自由,紧张得把付出去的一点情感也收回来,使夕夜认定了自己不被需要。
'十一'
    到了这一年夏天,得过且过终于也走到了尽头。
    夕夜在一次电台举办的音乐颁奖典礼上担任主持表现突出,收到了市电视台音乐频道的offer。本是好事一桩。可兴奋地告诉季霄之后,男生却露出凄凉的神情。
    顿时所有喜悦都落空:“怎么了?”
    “夕夜,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吧?”
    不能说不知道,只是一直将信将疑。在听了这句话之后才确定,但这话的语气实在太可憎,让人心里莫名涌起怨愤。可是因为对他的表情和下文怀着强烈好奇不能发作。夕夜抑住不满,问:“所以呢?”
   季霄遇到言简意赅的反问有点措手不及,几乎想要退缩,停顿了好几秒才开口:“公司派我驻美国工作两年,正犹豫着该怎么告诉你。现在你接了offer,更不可能放下这里的一切跟我去。”
    他把话说得不留余地的明白,夕夜不做声了。原本耽搁着不提未来,仿佛未来妥帖地等在路的前方,时间一长惰性大了甚至懒得去想,但现在未来突然渺茫,才意识到之前相处的短暂时光都被挥霍浪费了。
    夕夜想现在再怎么和他沟通商量也是没用了,他把抉择权交出来放手不管,看起来是留是走是分是和全由夕夜说了算,其实是连风险和责任也一股脑地扔给她了。她本来也不怕做决定,但实在投入了太多感情,从碎碎屑屑变成黏黏糊糊,绊手绊脚的怎么也扯不断,进退都有险象环生的预感,一筹莫展。
    那张带给她欢喜的offer也搁在抽屉里,成了烫手的山芋。短短几天人瘦了一圈,脸上冒出疙瘩,焦虑中滋生出埋怨,越想越生气。
    我把你当成唯一可依靠的人,可你给过我什么呢?且不说承诺是否能实现,关键是连承诺都没有,甚至连告白都没有。等到要决定的时候,就这么哗啦一下把现实倒在我面前。
   我凭什么要那么不明不白地跟你去?你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人,又有哪里值得我放弃自己去追随?
    但每每赌气决定了放弃他,转天又心软反悔。
    再明白不过,跟他去,就是一段新的开始。而留下来,一切就完结了。
    季霄独自去办签证的那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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