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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我是一只白骨精-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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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缓缓出现了一片金光,被冥河弄得狼狈的众神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天地之中的佛经吟诵声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的巨大法阵,将充满恨意怨念的冥河牢牢困在其中。而那只汹涌的‘困兽’妄图挣脱地四处奔腾、歇斯底里地咆哮,然而十万罗汉、八千揭谛、四方菩萨岿然不动,闭目念着自己的佛经,妄图用经文来超度魔神的怨念。无数个金色的卐字从佛门弟子的口中飘了出来,又缓缓地落在了冥河水中,犹如枷锁好似囚笼,最后从天外来了一个金色佛手掌印,生生将天上的冥河水拍散成一片云烟——
转眼,聚在天上的冥河便化作暴雨泻于幽冥。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平静而漠然地看着这一场源自天地大战的浩劫:他们看着幽冥之中无数的生灵死在了冥河化作的雨水下,而这片本来包容一切的天地变成了魔神的坟冢,也当跟着魔神的陨落一同毁灭。然而当幽冥之中那些来不及逃窜的小妖再次求助于婆娑母树的庇佑时,那棵已经受了天劫的婆娑树迸发出了最后的力量!
在神佛惊异又警惕的目光下,迦楼母树的枝叶开始竭尽全力地疯狂向上生长,她的每一根树枝末梢都生出了茂密的林叶,然后如同一幕保护屏障般缓缓地覆盖住了整片雷雨大作的天幕。当冥河碰到母树的枝叶上时,发出了‘噗呲’‘噗呲’的剧烈声响,只见那些本来茂密森绿的阔叶被灼烧成一片绚烂的红霞。
不过是一霎,‘红霞’便燃至整片天幕,而冥河也不再降下雨,穿梭流淌在母树的枝丫之间,一如从前幽冥的湖泊河流臣服于婆娑母树的样子。云幕之上,巨灵神掷地有声道:“此地乃是万妖源头,如今既然魔祖也除,婆娑母树作为幽冥之主也当斩草除根。”
天帝沉思不语,半响,看向佛门之主:“依尊者看,幽冥当如何处置?”
如来身旁的一位白衣僧者行礼道:“虽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如今魔祖元神已和幽冥连为一体,既然如今再难除掉他的元神,那不妨就留下幽冥由佛门代为镇守看押,师父看此法如何?”
如来闭眼沉吟道:“佛法慈悲,当是如此。”
伴随着话音落下,佛门子弟便已下去捉拿幽冥妖物。
天帝神情一僵,担忧随即一笑拂开了眉眼中的三分不悦:“由佛门代为看守幽冥,当省天界众神之心。不过,魔祖煞气难除,天庭也当出力将其镇压,以保三界得以永享太平。”伴随着天帝最后一句话,眼前的画面渐渐转成一片空白,就像是我偶然做的一场梦境。
我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结界中的那棵死树,还有死树之上永远沉黑的天空——神佛要此地永不见天日,所以那当然不是什么天幕了,而是那条横贯了十八重地府的冥河。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用十八重地府来镇压幽冥,又用永远无法离开幽冥的冥河去困住地狱里的无间恶鬼。
寒风呼啸地吹过平原,四方空寂得能听见风的回声。
被尘封在冰山中的上古妖魔维持着死前的动作,它们沉默无声,它们狰狞吓人,它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痛苦,它们年复一年地等待着有人能前来解开这副沉重无比的枷锁。
关押着世上恶鬼的冥府还有那条被三界畏惧的冥河,它们所有的重量都被婆娑母树以一己之身撑了起来。母树她死了千万年,却还是在为那些冰封起来的妖魔苦苦支撑着,为这片早已荒芜的地方苦苦坚守着。眼泪蓦地涌上了眼眶,大抵是因为我明白了一个信仰——
那便是婆娑母树撑起这片天地一日,幽冥便还在世间一日。
…
迦楼进入冥河的结界后,跟随老梧一路走到了婆娑母树的树身之前。
一身黑袍的老者握着自己的拐杖,半响,嘶哑着声音反问道:“小鹏鸟,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本座以母树的名义召你回幽冥,到底是要做什么吗?你当年离开了幽冥多久,婆娑母树便忍受了多久的折磨,而幽冥之地便沉寂了多久,你如今回来了,难道不想让幽冥重见天日,让母树能够解脱吗?”
迦楼耷拉着眼皮看似漫不经心,然而袖角的手却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我就算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是我也不会帮你。母树死了,幽冥成了如今这幅样子,诸天神佛是凶手,而你,也是凶手!”
老梧猛地转过身,阴暗中老者一身树皮般的皮囊显得狰狞吓人:“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
迦楼抬起眼,眼眸明明暗暗:“想来,冥河真正的主人早就被你吃掉了吧?”男子抱着胳膊,缓步绕着老梧打转,“老树精?呵,看来你吃掉的可不止是河伯一人,还占据了母树被天雷打空了的这具树壳!我早该想到的,早该在诸佛陨落之时便想到的,佛门连灵山底下的幽冥妖魔都已经看不住了,如何能看得住幽冥之底的你?金蝉子历劫五百年,佛门便有五百年不曾再给幽冥加固封印,你虽然元神被镇压在了冥河之底,可你借了母树的壳,虽说手脚残废但还是能行走于世间,何况……世间还有你那么多忠心的爪牙。”
老梧听着迦楼的话,一张难看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是墨色沉金的眼瞳却闪烁着精光,那是一种千万年水滴石穿形成的怨恨与恶毒。
迦楼再次停在了老梧前面,好以整暇地抱着胳膊:“让我想想,你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不敢让神佛发现你的半点踪迹,却还是以万妖国老树精的身份游走于世间,除了去找你的那些棋子之外,更多的是要找小善,对不对?她是母树的血脉,只有她才能解开冥河与你的封印,才能解开母树对于幽冥之地的封印,可她还没有这种法术和能力……所以,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怂恿她吃了唐三藏。因为,这是能解开你枷锁的,最快的办法。”
迦楼歪头微笑:“我说的对吗?河伯,哦不,应该是传说中那位被天帝打下幽冥、让佛门封印于冥河的魔神?”他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久,总该让牵着他鼻子的那个人心里不痛快才公平!
老梧阴森森地盯着他:“你说的这样多,不怕我杀了你吗?”
没想到,迦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玩笑般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语气发狠地说道:“你杀了我?就凭如今的你吗?看来,千万年的封印也没有让你清楚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被镇压在幽冥之下、靠着别人的外壳苟延残喘的残废罢了!”他猛地揪住老梧衣袍的领子,“不仅是个残废,还是个小偷!你以为占据了河伯的位置、偷窃了母树的树壳,我金翅雕甚至整个幽冥就会认你为主?我告诉你,从始至终,幽冥的主人就只有一个,也只会有一个!就算我让小妹成为幽冥下一任主人,也不会让你这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做这种黄粱美梦!”
类似于野兽的闷哼声猛地在黑暗中响起,下一刻,只见一条巨型的黑色鬣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冲了出来,直直朝迦楼揪住老梧的那只手咬了过去!
迦楼皱眉被迫松开了老梧的领子,男子旋身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鬣犬的腹部上!那只大型鬣犬被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迅速地爬了起来挡在老梧面前,猩红的双目死盯着迦楼,喉咙里还发出警告愤怒的低吼声。老梧扶着墙壁,先是整理着自己衣袍上被扯出的皱,再是哑声地笑了:“幽冥之主?黄粱美梦?小鹏鸟,你未免也太过小瞧了本座!幽冥之地,世间死境,在这里称王称霸才是一个真正的笑话!”
迦楼剑眉一皱:“你!——”
老梧挥手让鬣犬退到一边,淡淡道:“你这样生气,不过是因我骗了你,不过是因为我占据了母树的壳。可你当明白,我已同幽冥连在一起,自然不会做出对幽冥不利之事。你说的不错,当年本座利用冥河将镇压在灵山的幽冥妖魔救了出来,可它们却只听幽冥之主的话,本座需要你的支持,可我却从想过让幽冥易主!等到本座的目的达到了,幽冥也将重见天日,这里的一切都将恢复如初,到那时本座会将这个位置拱手让给小善,这样你可满意?”
迦楼冷笑:“你的目的?你的什么目的?”
老梧淡漠平静地转过身,而那双眼睛里却藏不住野心与欲望:“本座要让神界和佛门尝尽恶果,要把他们曾经加诸于魔族、幽冥之事千倍万倍地还给他们!我要天宫变成地狱,我要灵山化作阿鼻,我要一切乾坤秩序都将因我颠倒,我要把千万年之前就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统统拿回来!”五指旋转而握权杖,老者望着四方幽暗,嘶哑道,“我被关在幽冥千万年,我便要让三界匍匐在我脚下,永世不得超生!”
老者缓缓看向惊疑不定的迦楼,说道:“若你跟随本座,本座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他蓦地展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盯着失神的男子,缓缓道:“你知道,什么是天命吗?天命就藏在天庭最深处,那面镜子可以预知未来的一切、可以做到死而复生、甚至,它能让时空倒转。只要你归顺于魔族,效命于本座,等到魔军攻上九重天的那刻,母树就会死而复生。”
最后那句话触动了迦楼心中最隐秘的期待,半响,迦楼目光凄凄地望着死去的母树,喃喃着问道:“真的、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再见她一面吗?”
老梧微笑着,轻声道——
“只要你敢,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
我坐在地上,靠着母树烧焦的树身,打量着手里的魂灯和曼陀花。迟迟不见迦楼哥,我便闯入了那层结界,却发现这里除了母树之外还是什么都没有,索性坐下来继续等他。
伴随着我前世的记忆逐渐完整,手中的曼陀花掉得只剩下最后两瓣。鲜红的两瓣花颤颤巍巍地立在花枝上,显得十分单薄而可怜。于是,我十分干脆扯下最后的两瓣花,将其中一瓣花小心翼翼地凑近魂灯——那一刻,火苗被风吹得压完了身子,可当再次直起身子时,火苗便准确无误地点燃了花瓣。那一刻,少女只觉得眼前一黑,头一歪便倒在母树身上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文殊正坐在街边和小孩子讲佛门中有趣的故事,争取鼓动小孩从小立志准备出家。小男孩一边玩着手里的石头,一边摇头奶声奶气地说道:“不好玩不好玩,当和尚一点都不好玩!我才不要当和尚!”
文殊嘶了声,吹胡子瞪眼:“怎么就不好玩了?念经不好玩,还是讲道不好玩?我跟你说吧,你这孩子有念经的慧根,所以这辈子除了入我佛门,干其他什么都是做不出什么名堂的。”
小男孩瞟了他一眼:“当和尚就要剃秃头,娘说光着一个脑袋都很丑,就像你一样。”
文殊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脑袋,解释道:“可佛门之中也有长得好看的啊!”
小男孩问道:“谁啊?”
文殊一本正经地翻着自己的十愿经:“喏,我现在给你看看当年的佛门中长得最好看的和尚。”一边翻,他一边碎碎念道,“这位师兄的模样可是当年灵山的招牌,那个时候,就因为他好看又聪明,所以佛门中很多弟子都不太喜欢他。啧,这是佛门的画像,这个人就是我说的那位师兄,你说好不好看?啧,我画画的功底不太好,还没有画出这位师兄模样的十之二三。”
小男孩看着佛门群像中文殊指的那个,憨憨一笑:“嗯,好看。”虽然只是简单几笔,简单到只勾勒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但是却觉得和其他和尚比起来好看许多。男孩伸出糯糯的手指,指了指画像中的和尚,“他是谁啊?”
文殊和蔼一笑,回答道:“他叫金蝉子,是当年佛祖座下的二弟子。”
男孩又问:“他长得最好看,那他是不是也是最厉害的?”
闻言,文殊眼里聚起一抹化不开的惆怅,像是回忆到了什么难以忘怀的往事,回答道:“对啊,佛祖座下十大高足,论金蝉子的神通最大;每次盂兰大会,众弟子坐而论道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就能说得别人半天论不出半个字。因为他不是佛祖的嫡传弟子,所以灵山中很多人都不服他,觉得金蝉子说的是旁门的佛法。”文殊含笑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可不管底下的弟子怎样不服他,金蝉子依旧是众弟子之中,最惊才绝艳的二师兄。”
男孩眼睛都亮了:“那他现在在哪儿?”
文殊一愣,随即答道:“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过很快就要回来了。”
“那我可以拜他为师吗?”
文殊想到玄奘座下的那四个土匪流氓做派的徒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秉着为男孩着想的态度,规劝道:“这个念头还是趁早打消吧,一般人是做不了他徒弟的。你要是做了他的徒弟,肯定会很惨的。”
男孩失望地啊了一声:“那他是很严厉吗?”
文殊回忆着当年,摇头道:“怎么会,二师兄他大概是灵山的佛陀中,心肠最软的那个人吧。而且,师兄他总是会做一些让旁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不明白他,可因为他是师兄所以不敢说;佛祖也不明白他,但因为金蝉子不是他的亲传弟子,也不好直接教训他。但是二师兄很聪明,他知道佛门中很多人不喜欢他,便主动去外游历四方很少回来。本来一年一度的盂兰大会才能见上他一面,没想到后来,二师兄的嘴皮子越来越厉害,基本上屁股尚未坐热就能把对方说的面红耳赤,来去匆匆很是赶时间的样子,所以后来我同他三年两载也说不上两句话。”
文殊搂着小男孩,半响,似是无奈又像是感慨般地说道:“不过后来,十愿书中记载了几句话,我才大抵明白了为何当年二师兄总是来去匆匆。”
小男孩睁大着乌溜溜的圆眼睛:“什么话?”
文殊翻开经书,指着上面的梵文:“喏,自己看吧。”
小男孩苦着一张脸:“我不认识啊,你念给我听。”
文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认识的话,就从今天开始学着读佛经吧。”拗不过男孩的耍赖,文殊只好开始清了清嗓子:“桫椤花开冥河畔,金蝉情定三世缘。”
小男孩疑惑地挠了挠脸颊,道:“这是什么意思?”
文殊合上书,一本正经:“咳,小孩子家家的,知道这么多不好,咱们还是先念经吧。等你长大了读书读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第106章 桫椤草金蝉愿
千年之前; 冥河之畔。
白衣僧袍的俊美和尚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舍利子,那枚暖金色的石头在他掌心中握了许久; 一直到石头被捂得温热,金蝉子才微微皱着眉头; 如临大敌地握住了拳头,将那颗舍利子揉成了金色沙,然后缓缓洒在了冥河畔的那株生得可怜瘦小看起来像是根本活不了的野草上。
这一幕若是让佛门中的其他弟子看见了,估计又免不了向如来告状说金蝉子目无佛法、不循规矩。要知道,佛门中的每位弟子一生能化的舍利子是有限的,那几乎代表了每个弟子一生所能达成的佛法修为,然而便是如此珍贵的舍利子却在前一刻被金蝉子拿去洒在了估计根本活不了的桫椤身上; 这不是目无佛法、特立独行又是什么?
金蝉子盘腿坐在冥河畔; 双手反撑着自己膝盖,皱着剑眉苦恼地盯着依旧耷拉着脑袋的桫椤:“啧,怎么把舍利子化了也还是不行?不应该的啊; 难不成师父写的书出了差错?”白袍僧人无奈站起身来躬身去翻自己的背篓,在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发明下面,终于翻出了一本皱巴巴的古籍。
“折下婆娑母树的枝叶插|入幽冥之土; 接昆仑之水浇灌,取烈狱之石松土,裁东海彩云一缎,剪青天月光一寸; 再以佛门灵光照之; 若有机缘此花便能活于幽冥。”念完一长段话; 金蝉子书拍在脑袋上,嘟嘟囔囔地说道,“难不成我的舍利子,不及佛祖点灯用的灵光来得亮?不可能的啊!还是说,师父那老头看见的幽冥和如今的幽冥变化太多,书中的方法兴许已经没用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不会就白费了吧?”
然而在和尚看不见的地方,冥河畔那株本来活得奄奄一息的野草缓缓溢出了金色荧光。
本来凌冽的狂风一下子安静下来,而向来脾气古怪的冥河也渐渐温顺地蜿蜒在这无间,而天上流淌翻滚的墨色水流努力地分开出支流,兴许是想要让光照在桫椤的身上,但是大概忘了幽冥之上已是地狱冥府。
冰山沉默,寒风隐灭。
那些被封印在冰山中的妖魔第一次停止怨恨,屏息以待着,那个在天地劫难之后还能于幽冥出生的孩子。这片毫无生气的死地上下都在期待着,期待着那个孩子的第一声啼哭——那是母树的血脉,那将是幽冥的小主人。
金色佛光如同夏夜萤火般缓缓散去,而那棵冥河旁的小草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被封印的妖魔都忍不住地转动眼睛,紧张不已地看向冥河畔懵懂的小女孩,深怕她一不小心就会被寒风刮破、被冥河烫伤。
寒风停息,冥河凝滞,周围寂静得甚至能听见冰山之中妖魔微弱的呼吸声。
小孩的眼睛黑黑亮亮像是世上最甜美的葡萄,白嫩奶香的皮肤让人轻易想到白糯米团,而当她咧嘴一笑的时候会露出四颗整齐的乳齿,而脸颊上会出现比美酒还要甘冽醇美的酒窝。
她的小脑袋晃了晃,转身入眼的只有荒凉沉默的冰山、黑色沉金的河流,还有一个背对着她神神叨叨的男人。于是,光着身子的小女孩一咕噜地从地上爬起来,迈着不稳的小步子,摇摇晃晃地朝那个和尚走了过去——
然后,小女孩向前一扑就抱住了那人的小腿,奶声奶气地唤道:“阿娘~”
金蝉子目光向下一瞅,歪着脑袋眉眼一弯:“这是哪里来的小女娃,怎么随便攀亲戚?”声音消失在他看到种在冥河旁的那株草不见了之后,金蝉子大概明白了正抱着自己小腿的奶娃是谁了。
小女孩仰着小脑袋:“你是我阿娘吗?”
金蝉子十分干脆地摇头:“不是。”
小女孩有些失望地瘪了瘪嘴巴,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你这么好看,一定是我阿爹咯?”
……这误会有些大了。但是,好像确实是他折下母树的一根枝叶种在了冥河畔的。
金蝉子啧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奶娃解释高深的问题,只好低头哄道:“小妹妹,你能先放开我小腿吗?我垂着脑袋说话时,有点大脑供血不足。而且,我不太习惯有人抱我大腿。”
仿佛认准了金蝉子就是她爹,女孩伸出两只白藕般的小臂,糯声道:“我要阿爹抱!~”
看着那光溜溜的身子,不习惯和旁人有肢体接触的金蝉子终于为难地伸出手,左比划右比划半天才勉强将她举了起来:“小僧已入佛门,终身不能娶妻更不可能有孩子,小妹妹我告诉你,我呢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女孩就这么被他这么高高举着,两只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子还胡乱地蹬在和尚宽阔的肩膀上。
小姑娘撅着嘴,有些不高兴:“那我阿爹和阿娘呢?”她开始不安分地扭动着身体,想要从金蝉子卡着她咯吱窝的两只大手里钻出去,“你既然不是,那我便要去找阿爹和阿娘。”金蝉子只觉得手中仿佛握着一个圆溜溜的白糯米团,一个劲地往下坠,但自己又不敢抱重了。俊美的和尚故作严肃地盯着小女孩的眼睛:“咳,关于你的阿爹和阿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
金蝉子长长呃了一声,索性把女娃娃放在了一块石头上,然后他蹲下来和女孩直视着:“我只能告诉你,其实,你是一个孤儿。”他伸手拍了拍女孩傻住的小脑袋,笑得像只大尾巴狼,轻描淡写道,“你没有爹,也没有娘,你只是一株十分可怜的小野草。但是好在,你还有一个家。”
女孩瘪着嘴巴盯着眼前这个俊美又可恶的和尚,半响在确认他眼神里没有半点玩笑的痕迹时,更加用力地瘪着嘴巴,两只葡萄般的黑眼睛瞪圆了,里面迅速涌上来一层水汽,看起来可怜极了。金蝉子端着两只手,指着周围道:“你既然出生在幽冥,所以幽冥就是你的家,但是很不幸的是——”金蝉子好以整暇地看向已经濒临崩溃的奶娃,补刀道,“经过我多年的观察,这里什么都没有。”于是,在金蝉子含蓄的微笑中,沉寂了千万年的幽冥迎来了孩童第一声响亮的啼哭。
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啕声里,金蝉子索性盘腿席地而坐,手撑着下巴欣赏小姑娘的哭相:啧啧,他金蝉子耗费了上千年的心血在那株野草上面,就为了看一看传说中的桫椤花到底是什么模样,还为此搭上了自己一颗舍利子,没想到直接跳过了开花结果的过程,反而原地蹦出来一个乱认亲的小奶娃出来,感情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泡汤。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哭的,索性就让这个小奶娃替他来哭一哭。
等到小女孩哭得累了,金蝉子递上一袋水,笑道:“哭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先补充一点水分吧,待会儿继续哭。”没有照顾过小孩经验的金蝉子本来想让她自己拿过去抱着喝,没想到小姑娘凑过来一张哭得像个花猫的小脸,嘴巴对着水袋的口就开始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金蝉子有些不自然地捧着水袋,眼睛盯着那张软嘟嘟的小嘴巴,只觉得小孩子身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奶香。
“咳咳咳!”小姑娘喝得太急,呛得咳起来。
金蝉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拍她光溜溜的小肉背:“你慢点儿喝,别急,没人跟你抢。”
小姑娘疑惑地看着他:“那大师你是谁啊?你真的不是我阿娘吗?”她凑了过来,像只幼兽般本能地耸了耸鼻子,朝他胸口一拱一拱的,疑惑道,“可是你身上的气味……真的很熟悉啊。”
金蝉子强忍着不适,微笑道:“小姑娘,你就算再怎么拱,我也没有奶给你吃。所以……请你别再拱了。我不太喜欢别人这么粘在我身上,那会一种窒息的死亡感觉,所以呢,拜托你离我远一点。”说完,他大手放在小女孩的脑门上,然后不必用多大力气就将她平稳地往后推了回去。
小女孩哀怨地望着他,嘴巴撅着:“可是我现在好饿诶,怎么办?”
金蝉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一株草只需要喝水就能够存活下去,何况你还是一株桫椤,你根本不需要食物。”
小女孩更加委屈地望着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是我真的好饿啊。”说着,她还伸手拍了拍肉呼呼的肚子。
金蝉子揉了揉眉心:“……你打算吃什么?”
小女孩十分实诚地回答道:“我想吃肉。”
金蝉子眉心揉得更加重,语气无奈:“你是一株只需要喝露水就可以活的野草,而我是个有原则的和尚。”
小女孩有些委屈:“可我就是只想吃肉嘛。”
于是,大人小孩相互瞪着对方,半响之后,金蝉子还是先举了白棋,十分挫败地捏了捏眉心:“好吧,你要等我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不过你要答应我,要乖乖呆在这里,不可以随便乱跑,知道了吗?”
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你早点去,便早些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哦。”
金蝉子被她这样一番话说得一怔,随即失笑着抬手揉了揉她脑袋:“聪明的小鬼头。”
说罢,金蝉子便转身离开。他看起来走得从容不迫,可却是走得快极了,像是乘风一般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只成了一簇小小的影子。等在原地的小姑娘伸长了脖子望着金蝉子的背影,眼神里带着孩童特有的期待。
而此时,冥河蜿蜒出一道水痕,而水痕渐渐腾升出了一个人形。
一个老者现身出来,缓步走到小女孩的身边:“看样子,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小女孩转过小脑袋朝老者咧嘴一笑,甜甜唤道:“河伯。”
她是生在冥河之畔的桫椤,既然承了冥河之水,自然识得冥河的河伯。
老者杵着拐杖,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的风暴:“金蝉子煞费苦心种植桫椤,到底有什么企图?”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想种就种咯,能有什么企图?我以为他是阿娘,结果,他说自己不是;我又问他是不是我阿爹,结果他又说自己不是,可我明明就识得他和你身上的气息。”
老者指着不远处的那棵婆娑树,幽森道:“那个和尚不是幽冥之人,他同我们都没有半分关系。你的娘亲是婆娑母树,她就在那里。”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每过五百年,金蝉子就会奉如来之令前来幽冥加深封印,那些佛门子弟满口仁义道德,却没有一个是真的好心,所谓慈悲善良,却都是铁石心肠!”
小女孩不解道:“可我觉得,他待我很好呀。”她忍不住伸出嫩白的小手,扯了扯老者衣袍,“河伯,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老者苍凉地笑了起来,伸手摸着孩子额头:“我感觉到冥河之底的意识正在慢慢苏醒,甚至,他正在一点点地蚕食着冥河,蚕食着我。”
小女孩睁大眼:“他是谁?为什么这么可怕?”
老者摇头道:“那是一个能让幽冥重见天日的神。虽然三界见证了他的死亡,可他那被满天神佛都畏惧的灵魂还在这里。孩子,母树虽然不再,可我会替幽冥来保护你;若有一日我亦不再,我会央求那位神来照拂于你。”老者蹲下身,淡紫色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孩子,“这里所有的妖魔都在等着你,等你长大解开这里的封印。”
小女孩懵懂又疑惑:“可是刚才那位大师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神佛,也没有妖魔。
这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死境。
老者眉眼凝重又认真,手指着女孩心脏的地方,又化作了一团水泽隐入冥河:
“不,他们还在……他们,一直都在这里。”
…
等到金蝉子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回来时,发现本来应该等在原地的小女孩不见了!
那一刻,和尚下意识地皱紧剑眉,环视着四周茫茫一片、寸草不生的地方——没有小姑娘的踪迹,甚至,连半个影子都看不到!这里是幽冥,寻常人等自然进不来,可若是佛门之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来到这里并且见到了那个小姑娘,那便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作为幽冥之主婆娑母树的血脉,神佛两界若是知道桫椤成精,怎么可能会让她平安活下来?!
一想到这一点,金蝉子就扔下了手中的大包小包准备去找人!然而和尚刚一转身,却又冷静下来——如果有人来过,那么这里一定会留有他们的痕迹;但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如果是幽冥之中的变数呢?万一有什么妖魔复苏,第一个拿小娃娃祭口怎么办?
金蝉子一拍脑门,想起来那小姑娘身体里还有自己一颗舍利子,随即和尚闭目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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