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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夫人神算-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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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肃缓缓摇头。

山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你是我的学生里最拔尖儿的,不管是诗赋还是策论,都比寻常的学生高出了一截,甚至连书院里的一些先生,见识、眼界都不及你。”他话锋一转,又用一种沉痛的语气道,“但是大郎,你可知道进士三甲,是如何取仕的?”

高肃隐隐猜到里面有猫腻,但依然摇头道:“不知。”

山长叹息道:“我就猜到你不知。不论是乡试头名解元,还是金殿上的头名状元,都是主考官选出来的。主考官的喜好,在科举里可占了三至四成。你这策论要是放在前朝太宗时,或可称得上是上上,但在本朝,多半便只能批一个‘中上’了。”

高肃一怔。所谓的前朝太宗,多半便是唐太宗。

传闻唐太宗尚武,宋朝皇帝均尚文,看来进士取仕亦逢上意。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山长点点他的考卷,用一种更加沉痛的语气说道,“致命的是,通常十一二岁的学子,文体稚嫩,字体亦稚嫩,即便偶有不正之风,也能纠之改之。但你这字、文、辞、赋,俱已成型,我亲自教导你两年又三个月,亦不能将其更改一二,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

“意味着你本有希望金殿面圣,但现在顶多只能中个乡试,拿着名额到汴梁城里转转,考个倒数的名次,回来见我等父老。”山长连连摇头叹息,“真真是,可惜了。”

本该是一个顶尖的好苗子,但不知什么时候,却自己走歪了路,拧不回来了。

高肃挑了挑眉。对于山长的这番叹息,他自己是惊讶多于悲沉。山长说他文辞文风俱已定型,想要更改很难,他不否认。毕竟在这个十一岁孩子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本已定型,那便不必再更改了。

只要能顺利去到汴梁,他便能再往前更进一步。

————————————————

当年的乡试,高肃果然如山长所言,名次相当靠前,拿到了一个去汴梁的名额。

那一年恰逢西夏出兵渭州,范、韩两人堪堪挡住了西夏的进攻,汴梁学子多半群情激昂,太学生情绪激荡者不在少数。高肃捏着自己的名帖,跟着同郡的学子们走进汴梁城,只感到恍如隔世。

汴梁城距离洛阳不远,处处繁花似锦,少年恣肆,满楼红。袖招。

茶肆酒楼一座连着一座,胡姬酒娘在坊前发出清脆的娇笑声,亦有货郎担着单子,沿街叫卖。拐角处有卖汤饼、炊饼、饽饽的,亦有拉人到瓦肆里听曲儿的。这时节的勾栏瓦肆,可是汴梁里人人都喜爱的去处,两三个大钱便能叫上一壶茶,听上一个下午。

郡里来的学生们个个都看直了眼,一个个地直吸气。

酒娘指着那些目光呆滞的学生们,咯咯娇笑。

高肃在进城的那一刻,便辗转找到了一间武器铺子。他需要找一把趁手的匕首。

同伴们没有发现他的离开,因为他们早就被汴梁城里的繁华景象,弄得眼花缭乱了。

高肃很快找到了趁手的兵刃,又辗转回到了客店里。

他对自己的新匕首很满意。这个年代的铸造技术,显然比北齐要先进得多了。不单止是匕首,连大刀和长矛的锋利程度,都是汉魏晋所不能及的。

他的同伴们还在谈论,今夜该去哪一家酒肆里品酿。白日所见到的景象,极大地刺激了这些十六七岁、二十来岁、三十来岁的少年/青年,有些尽管不是第一次来京,但依然心神激荡。

“大郎。”旁边有人捅捅他,“你同我们一起去么?”

话音未落,周围便传来一阵哄笑:“这家伙连毛都没长齐罢。”

哄笑声在客店里此起彼伏,昭示着一场肆无忌惮的开端。高肃目光掠过那些学子的面容,微微地摇了摇头,带着自己的东西回房去了。

“这家伙简直跟木头一样无趣——”

“走走走,今夜里涨涨见识去。我记得有位柳三变当年——诶嘿~”

“嘿嘿、嘿嘿,同去,同去。”

……

高肃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推开窗子,望着外间熙熙攘攘的街道。

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果不负,繁华盛世之名。

夜色里行人熙熙攘攘,即便已经过了酉时,依然有货郎在担着物什叫卖。两个带着帷帽的姑娘低着头,匆匆地走过去了,似乎身后有什么人在追赶。一匹高头大马分开熙熙嚷嚷的人群,慢慢地朝城内走去;马背上的青年男子戴着范阳笠,服色赤红,上身束甲,显然是个军士。

两位姑娘侧身避让,前头倒有一位年长的老者迎上前来,问道:“是稚圭派人送信来了?”

军士立刻翻身下马,朝那位老者恭谨地行了一礼,又低声说了两句话。

老者点点头,道:“随我来罢。”

军士跟着老者走远了,那匹枣红色大马跟在军士身后,无聊地喷着响鼻。这不过是汴梁夜景里的一个小小插曲,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高肃微一皱眉,正待阖窗,忽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娃娃,被一位中年女子抱在怀里,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街景。她全身都包裹在雪白的袄子里,柔嫩的小手指指着周围的行人,咯咯脆笑。

那位中年女子似乎是乳娘,抱着她艰难地在行人里穿梭,眼里隐隐有些为难和畏惧。

女娃娃转过头,轻轻拍拍乳娘的面颊,又趴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不怕。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但却能感觉到她的口型,正在乖巧地一开一合:不怕,不要怕。

乳娘似乎被她安抚到了,眼里的为难之色淡褪了一些,试探着问道:我们回去罢?

女娃娃摇摇头,指着河岸,示意还要看那里的灯。

高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汴河边一片波光粼粼,河岸边有不少女子在放灯。熙熙攘攘的行人在街道上穿梭,没有长安的宵禁和戒备,全然是一种放松的姿态。

果不愧是,繁华胜景。

高肃微微低下头,望着那位女娃娃,眼里隐隐有些笑意。

好久不见了,阿瑶。

☆、74|54

外面夜色深沉,行人如织,在繁华的街道间来往穿梭,如一幅悠远的宋代长卷。

那位军士牵着枣红大马,与老者并肩走在街道上。女娃娃趴在乳娘的肩膀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弯起嘴角咯咯地笑。她伸出一根娇嫩的手指,戳戳乳娘的肩膀,又指指河岸。

——去嘛。

他听见她无声地撒娇。

极致的喜悦之感悄然爬上心底,在身体深处肆意蔓延。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感觉到自己在笑,嘴角弯了起来,一种细微的战栗之感蔓延在身体里,连指尖都变得微烫起来。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而且还是在这样深沉的夜色下。

他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来思考,到底要不要叫住她,要不要到楼下去截住她的乳娘。思考的结果是,他将匕首揣在怀里,蹬蹬蹬地从二楼跑了下去,一口气跑到了她刚刚呆着的地方。

她不在。原地只有两个书生在吟唱新词。

刚刚那位军士和老者俱已走远了。枣红色大马在闹市间无聊地甩尾,喷着响鼻,一缕缕白气升腾在空气里。他忽然有些手痒,想摸摸那匹马。

但是他忍住了。

他耐着性子,沿着繁华的街道一步步地往前走,仔细搜寻着他的小娃娃。繁华的街道上行人如流水,时不时会被人撞一下肩膀。他的小娃娃似乎消失了,哪里都找不到她。

一转头,便看到了灯火璀璨的河岸。

河岸边上摆着两个摊子,摊子上卖的是灯。一盏又一盏明灯,将汴河岸边照得通明。

娇嫩的女娃娃趴在一盏宫灯上,被乳娘从胳膊下抱了起来,两条小短腿在空中用力扑腾。乳娘似乎不想让她买灯,她一面努力趴在那盏宫灯上,一面娇娇软软地哀求乳娘。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了又眨,如记忆里一般干净纯粹。

他慢慢地走上前去,步子很轻,惟恐惊碎了眼前的画卷。周围喧嚣的声音仿佛在一霎间静寂下来,天和地黯然变色,唯有一盏熠熠的宫灯指引着他,一步步地走过去。

女娃娃忽然不动了,呆呆地睁着眼睛,望着他。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震惊,喜悦,且带着一点儿不可置信。

他俯下。身与她平视,慢慢地,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阿瑶。”

“你是谁?!”

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碎的眼前的静谧,女娃娃被抱着离开了三步远。他一怔,她亦呆住了,回过头去趴在女子肩膀上,软软地撒娇,娇嫩的手指头轻轻划过乳娘的脸。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惊恐且惧怕的脸,中年女子的脸。

那位乳娘警惕地看着他,抱着他的女娃娃,微微颤抖。

女娃娃一遍遍地安抚她:“不怕,他不是坏人。”声音娇娇糯糯,带着一点儿汴梁特有的颤音,还回过头来冲他眨眨眼。他了然,伸出手摊开在乳娘跟前,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乳娘警惕地看着他,又往后退了两步。

她搂着乳娘的脖子,软软地撒了会儿娇,又回过头来,冲他眨眨眼。

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她软软地说道:“好嘛,好嘛,我们回去嘛。”

乳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抱着怀里的女娃娃,迅速离去。

他慢慢地站起来,眯眼望着乳娘离去的方向,腿脚有些麻。

女娃娃趴在乳娘的背上冲他眨眼睛,乌溜溜的眸子在夜色里极是漂亮。他笑笑,从摊子上买了一盏灯,提在手里,在街道上慢慢地走。

他不急不缓地走着,始终没有让乳娘离开自己的视线。

汴梁城里没有宵禁,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街道上滞留。

乳娘脚步匆匆,抱着女娃娃拐进一条街道里,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他提着宫灯来到在巷子口,笑了笑,忽然吹熄了灯,慢慢地朝巷子里走去。巷子里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周围一片昏暗,偶尔能听见犬吠之声。

巷子的左边,是深宅大院。右边,还是深宅大院。

他抬头望着深沉的夜色,忽然笑了。刚刚自己提着宫灯走了一路,那丫头想必已经看到了罢。

巷子的位置他已经牢牢记住了,便提着已经熄灭的宫灯,慢慢走回了客店里。

“哎哎——刚刚的话儿都听见了?留给咱们的机会可不多。得把握仔细了。”

“岑兄,方才你见到的,可是位美人儿啊。”

“这秦。楼楚。馆里的美人儿,何曾入得了李兄的眼?……”

客店里到处都是喧闹声,闹得他头疼。他提着那盏熄灭的宫灯,从人群中穿梭过去,走上二楼,在众人的笑声里推开房门,又慢慢地合上了。

一种充盈的感觉蔓延在他的心底,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喜悦。

昏暗的宫灯搁在他的脚边,窗外的行人喧嚣声依然不绝于耳。他闭上眼睛,回忆起刚刚那条宁谧却干净的小巷子,了然地笑了笑。阿瑶肯定住在那条巷子里,却不知道是巷子里的那一家。

等明天天亮之后,他再设法好好地问上一问。

————————

次日一早,高肃甫一离开房门,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人是一位同窗。他们同时拿到了郡里的名额,来京里考最后一场试。

那位同窗带着她和其他几位同窗,神神秘秘地来到了一家客店里,又神神秘秘地抱出了一堆据说是“考前必备”的物事。高肃从未考过科举,因为北齐之前并无科举一制,因此对此很是生疏。与他相反的是,他的那些同窗们,大多对这些考场上的猫腻了然于胸。

“这是前些年的考题,还有太学里常做的文章。”同窗挤挤眼睛,“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唔,我还弄来了一些帖子,但这个可不能给你们啊,那是我傍身的东西。”

(从唐朝起,考前递贴拜谒主官,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周围的四五位同窗,都发出了“大家都懂”的笑声。

高肃目光掠过那些物事,沉默了片刻,目光微沉。

同窗又嘿嘿地笑了两声,比了个“你们懂”的口型,续道:“今天夜里还有一回,你们谁与我一同去?我可听说这里的……唔,你们晓得……喜欢书生填词,嘿嘿。”

(宋朝的乐坊喜欢请书生填词,柳永即是如此)

那位同窗言罢之后,又额外地望了高肃一眼,惋惜地说道:“可惜你年纪太小了。”

周围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他这话倒是不错。高肃用了四年的时间来考童生廪生,又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来考取最后的名额,现在也仅仅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年纪,大约还听不懂书生们之间所谓的风雅。

半大的少年慢慢地站起来,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既然如此,我便不奉陪了。”

他表情平静地说完了话,又极风雅给同窗们行了一礼。同窗们纷纷还礼,又哄笑着看他离去。忽然他转过头,问最初带他们来的那位同窗:“你的消息灵通,可知道那是谁家的宅邸?”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条平平无奇的小巷子。

“噢,那一家。”同窗兴趣缺缺,“我昨日便打听清楚了,给他们递拜帖没有用处。诺,左边那家姓陈,是个没有实权的官儿;右边那家么,西北那位韩经略使,你们都知道罢?”

众人纷纷点头。不知怎么地,高肃忽然想起了昨晚那句“是稚圭派人送信来了”。

他知道稚圭是韩琦的字。西北那位韩经略使,便是韩琦。

“……所以。”那位同窗两手一摊,“那两家就不必去了,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从客店出来以后,高肃沿着繁华的街道,慢慢地往回走。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了那条小巷子里,朝右面望去。

同窗说这里是韩琦的府邸,那多半便不会有错。茂密的枝叶从高墙上穿透出来,投出一片斑驳的影子。他记得清楚,昨晚阿瑶便是被抱到这里,随之消失不见了的。

他沿着小巷子往前走,果然看到巷子左右各开着两道小门。

现在是早上,又非休沐日,巷子里人烟稀少,连守门的小厮都关上了门,仅余下一道浅浅的门缝。他不知道阿瑶到底变成了哪一家的姑娘,但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阿瑶距离他很近。

这种朦朦胧胧的感知,让他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慢慢地变得安宁。

头顶上的枝叶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地上一片树影斑驳。

他疑惑地抬头望去,一望之下,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骑在树枝上,抓着头顶上的枝条用力地摇,极力吸引他的注意。

“阿、阿瑶……”他艰难地唤道,“你,你先下来。”

女娃娃偏头望望他,又朝府里望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树枝慢慢攀爬。

树枝很粗,有两个成年男子的手臂那么粗,她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惊动屋里的人。

他的呼吸在瞬间停滞住了,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快了一步上前,三步并作两步攀上高墙,顾不得可能会冒犯那户人家,胳膊支着墙壁灵巧地一跃,将那位女娃娃直接抱了下来。

双脚踩到地面上的一瞬间,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脑门上,心里一阵后怕。

女娃娃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如同先前做过很多次的一样,轻轻唤了一声长恭。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轻的“啪”。

“咦,长、长恭我不是故意的唔唔——”

她狼狈笑着在他怀里躲闪,但依然被他按在怀里,轻轻地拍了两下。

略施惩戒之后,他才皱眉望着怀里的女娃娃,低声责备道:“你眼下才多大?攀到那样高的树枝上,万一摔下来可怎生是好?”他的眉头拧了起来,眼里也有些责备之意。

女娃娃轻轻嗳了一声,垂下头,糯糯地道:“我错了。”

软软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在他的心弦上轻轻拨了一下。

但很快地,刚刚那种担忧与懊悔之意便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他抱着女娃娃来到一处石阶上,低低责备道:“要是我不在这里,你预备如何收场?”

她糯糯地答道:“我、我还可以爬下去嘛。”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轻微的“啪”。

她被高肃按在怀里,一连打了十几下,发出轻微的呜咽声。高肃倏然停住了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问道:“可是下手重了?”他有些懊恼。现在她身子缩水了,他便理所当然地将她当成了一个小孩子。她实在是太小了,整个儿被他抱在怀里,还不到他的半个身子大。

她伸出一根嫩嫩的手指头,轻轻戳戳他的肩膀:“坏蛋。”

高肃含含糊糊地应了,但依然皱着眉:“下回莫要再这样了。”

她蔫蔫地哦了一声,乖乖地趴在高肃怀里,轻声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的装束……”她飞快地打量了一下高肃的装束,又摸摸他束发的玉簪,轻声道,“你知道这里非同寻常了,对么?”

☆、75|54

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语气十分肯定。

高肃沉默半晌,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他刚刚已经打听清楚,这座宅邸是韩家的主屋,那阿瑶多半便是韩将军的家人。韩将军经略西北已久,阿瑶耳濡目染之下,所知不会比他更少。

他一下下地抚着她的头顶,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这个重文抑武的太平盛世……

她偏头看了他片刻,忽然伸出一根稚嫩的手指头,轻轻抚平了他的眉际。这个动作她已做过许多次了,此时做起来甚是熟练。他回过神来,正待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宅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女子的尖叫声,隐隐带着一丝恐惧。

“哎呀。”她轻轻一拍脑门,苦恼道,“我忘了,刚刚我是偷溜出来的——”

高肃眉毛一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抱着她迅速离开了小巷子。他离开不过一瞬,便有小厮匆匆忙忙地打开了后门,探出脑袋来左右张望,又倏地缩了回去,里面传出嘟嘟哝哝的声音:

“睡迷糊了罢?小娘子还不到四岁,哪里能自个儿出巷子?……”

罪魁祸首抱着他的女娃娃,蹲在巷子边上听了一会儿,忽然问怀里的娃娃:“你待要如何回去?我将你原路送回可好?”那位乳娘找不到小主人,定会急坏了。

女娃娃眨巴眨巴眼睛,伸臂搂住他的脖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绕过这条街,将我送到正门去,只当我是自个儿不听话偷溜出来了。院子里有守卫,你这般贸然跳下去,明日那场科考,便要作废了。”

刚刚她便认出来了,高肃身上穿着的,是举子们通用的长衫。

要是高肃被府里的护卫们发现了,那明日可洗不清嫌疑了。护卫们可是认死理的,他一露面,必定会被当成拐跑府上小娘子的坏人,押送官府。

高肃微微沉吟片刻,没有听云瑶的话,反倒猫着腰上前两步,悄无声息地推开另一道角门,将她轻轻地放了回去。她现在只有三四岁大,小小的,很轻,如同一个易碎的白瓷花瓶,轻轻搁在门里,谁都没有发现。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高肃才冲她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阖上门缝,离开了小巷子。

云瑶目瞪口呆。

——————————

她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槐树。

韩府的围墙边上总共栽了六棵大树,每一棵都郁郁葱葱,枝条延伸到了墙外。刚才他将她递还回来的时候,巧妙地将她塞到了一棵树的树根下。

她侧头望着高高的墙,还有自己刚刚爬上去的那棵银杏树,忍不住呆了呆。

很显然,高肃带她离开的时候,看清了府里每一棵树栽种的位置。

他的观察力,也未免太好了一些罢。

而且——

云瑶瞅瞅自己身后的角门,再瞅瞅三十米外的另一道角门,还有守在门后的小厮,有些头疼地想,他是怎么知道这扇门后没有小厮的?连她这个正儿八经的韩府姑娘都不知道啊!……

她自然没有留意到,刚刚在乳娘惊叫时,只有另一道角门被小厮打开了。

因此这道角门后的小厮,多半是不在的。

高肃不但是观察力了得,而且他猜测推断的能力,也……

院子忽然又传出了一声尖叫。不过这回却是喜悦的尖叫。乳娘显然已经发现了她,一面唤着她的乳名,一面往这边跑,咚咚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很是清晰。

她一本正经地坐在树根下,没动。

“小祖宗诶。”乳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枝叶,将她从深褐色的树根旁边抱了起来,表情依然有些后怕,“不过是歇了一场午觉,怎就跑到这儿来了?蒹葭、葳蕤,你们两个过来,将娘子抱回去好好看着。”

蒹葭、葳蕤,是云瑶贴身服侍的两个大丫鬟。

两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丫鬟脆脆地哎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从乳娘手里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出来,如同对待一只易碎的白瓷花瓶。她一动不动地任由她们抱,慢慢地伸出一根稚嫩的手指,对准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具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孱弱一些。

丫鬟们将她抱回了屋子,一个拿着果干哄她,另一个继续做针线。她在一个丫鬟怀里挣扎片刻,跳到地面上,撒开两条小短腿,一头扎到床上去了,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小祖宗……”乳娘望着床上熟睡的小主人,愁眉苦脸。

两位丫鬟抿嘴笑笑,继续做她们的针线活儿。

————————

一道淡淡的影子穿过白墙,慢悠悠地飘到了大街上。

许是本体年纪太过幼小的缘故,影子还有点儿不稳定,不得已凝聚成了小小的一团,慢悠悠地朝前面飘去。灿烂的阳光布满了整个街道,将原本就暗淡的影子,照得一片朦胧。

影子飘了一会儿,蹦蹦跳跳地追上了一位半大少年。

少年手里持着一卷白纸,低着头慢慢地走。他前面还有几位年轻的书生,俱与他穿着一样的长衫,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柳三变的新词。据说这位可是花间的雅客,全汴梁的秦。楼楚。馆都为他敞开,堪称一代传奇。说着说着,他们忽然回头望了少年一眼,呲了呲雪白的呀。

少年神情依然是淡淡的,仿佛不为所动。

小小的影子飘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落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少年身体一僵,但是却没有回头,依然跟在那些书生们身后,慢慢地往回走。

影子跟着他飘回了客店,便又悄无声息地折返回了韩府。一来一回不过三四刻钟,偶尔回头时,还能看到少年推开窗子,怅然地望着她,隐隐地叹息出声。

“你在这里看什么呢。”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阖上窗子,依旧是先前那副平淡的表情:“没什么。”

——————————

次日的一场科考,总共考了……唔,他记不清考了多少天了。总之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疲乏,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回到客店时隐约看到了一团朦胧的影子,便朝她笑了笑,歪头栽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紧接着是张榜放名。不出所料,高肃的名次排在相当后面。

尽管他刻意改变了自己的文风,但骨子里带来的魏晋遗风依然挥之不去,勉勉强强擦着边儿过了,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紧接着便是今年的重头戏了,封官。

宋朝的一大特点,便是冗官多,极多,特别的多。

冗官多到什么地步呢?官衔和职位往往是对不上号的,尤其是刚刚考中的举子,被上头加一个虚衔,然后赋闲在家五六个年头的事情,早已经多到司空见惯了。

但偏巧高肃的父亲,他八年前曾从过军,而且恰巧立过一些战功,但不幸的是,这位四年前才被拔擢为武卫郎的人,在四年前战死了。高肃替他守了整整三年的孝,直到前不久才出孝。

上边儿的主官想到这一层,再加上高肃的名次很尴尬,又恰好一个底层的武官位置出缺,便将高肃放到了那个位置上。与文官冗杂的情形不同,底层的武官,往往都是出缺的。

——因为西北开战的缘故,大量的底层武官,都战死了。

不多时,高肃便接到了枢密院的调令,令他前往西北。

———————————

高肃在客店里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云瑶变成一团小小的影子,趴在案几上,有些蔫蔫的。她知道西北战局纷乱,也知道高肃前往西北,多半是他自己的意思,但依然感到有些难过。

他一件件地将行李收拾齐整,神情温和如往昔。

科举出身又经枢密院调往西北的武官,与平常的从军者不同,脸上是无需刺字的。她趴在案几上看了一会儿,忽然飘到高肃身前,轻轻碰碰他的面颊,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汴梁?”

高肃的动作停了片刻,低低说道:“大约三五年罢。”

她又往前蹦了蹦,飘到高肃的行李上,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低低说道:“你知道这里的不同,要是他们……要是他们强行让你同西夏议和,你待如何去做?”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隐约有点儿忐忑。

高肃微微摇头,道:“阿瑶,汉军在我手里,从未打过败仗。”

言下之意是,断然不会陷入议和的危机。

她微微仰着头望他,轻声道:“要是……要是即便打了胜仗,他们依然让你与西夏议和呢?”

高肃目光蓦然锐利起来,他侧过头望着她,声音略有些低沉:“你可是知道了什么?”他略微停顿片刻,又问道,“又或是——韩将军他,听到过这般荒谬的风声?”

她微微偏过头,轻声道:“你读过大宋的国史,可还记得数十年前的澶渊之盟么?”

她低着头,声音隐隐有些悲凉。高肃的目光一霎间变得暗沉,还透着一点儿凉意。他俯下。身,与她的眼睛平视,低声问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她微微摇头,犹豫片刻,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然知道啊,与西夏议和。

☆、76|54

两个人无言地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烛光里传来一声噼啪的爆响,烛火微微地跳跃了一下,熄了。两人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高肃转身点了一支新烛,她则飘到案几上,侧过头,有些不安地望着他。

他微微地抿着唇,低缓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不管如何,我都要去看一看。”

那里是广袤无垠的河西之地,从汉时起便一直作为养马场而存在。唐末和五代丢了大片的地方,宋代初年又贸然地议了一次和,再加上赵祯皇帝即位后,四海升平,天下安康,朝中的冗官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大家习惯了推诿扯皮,也有意无意地忽视了那一片地方。

但高肃却在那里征战了数十年,整整两世。

她小心翼翼地飘到案几上,恢复成小小的一团,轻声道:“你、你切莫胡来。我父亲在西北经略已久,大约已经有了些底子在。我……”她犹豫了片刻,缓缓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宋朝的冗官和官府花费,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

前些年西夏元昊称帝,范仲淹、韩琦奉命征讨之,胜多败少,勉强将局势稳定了下来。但西北军费开支甚大,朝中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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