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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衍生]玉楼人醉杏花天-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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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香。
  孟玉楼见了,因蹑手蹑脚绕过那几个睡得横七竖八的小厮,来在书房外间,寂寂寞寞并无半个人影,内间却传出鼾声如雷。孟玉楼听了,心中觉得腌臜,因啐了一声心中暗道:“我还道是什么成仙得道的老仙长,出家人自是五心朝天闭目打坐罢了,怎的睡得这般香甜,却不是来我家中帮闲混饭又是什么……”
  心中一面想着,转身正欲离去,忽见内间转出一个人来,定睛观瞧之际不是别个,却是自己的夫主西门庆。那孟玉楼见状心中大惊,因暗自寻思道:“我明知夫主今日不再书房之中过夜,又留宿了两个老道在内,如今夤夜之间前来此处,怎的就给这冤家撞见了,他素日又是个好多心的,此番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此处,因下意思地捉紧了手中的道袍,却倏忽灵机一动,因满面含春笑道:“你如何在此处,黑灯瞎火的倒唬了人一跳呢。”
  那西门庆闻言笑道:“我不来此处,也撞不破你的好事。”孟玉楼听闻他话锋不善,因岔开话头笑道:“我奉了夫主大人的钧旨,跟五娘赶着裁缝出两套道袍来,可不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么?如今巴巴的送来了,谁知是你这花子在这里捣鬼。”
  因说着,将那两套道袍往外间春凳上一丢,正欲转身离去,早给西门庆从身后一把抱住笑道:“我的儿,你心虚什么?这屋子里有老虎吃你不成?”
  孟玉楼给丈夫搂在怀内,但见房前屋后不少旁人,不由羞得满面红晕,低低的声音道:“房里没别人,我在你跟前做什么,还不斯斯文文放了我,回去陪你心爱的吧。我是个没人疼的,何苦来逢场作戏的戏弄人呢。”
  那西门庆闻言笑道:“这屋里没人才便宜,你这小蹄子,一晚上离了汉子就过不得,非要往这屋里来寻男人,如今我是你正经主子亲丈夫,还不乖乖的俯身受刺更待何时?”
  那孟玉楼听闻此言,不由得又羞又怒,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那眼内的金玉珠玑止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将下来,因挣脱了西门庆的钳制回身正色说道:
  “庆哥儿,自从我孟玉楼嫁入西门府邸,可曾说错了一句话,走错了一步路?如今我教自己的夫主疑惑我偷人养汉,活着还有什么趣儿?只是你如今领着官面上的差事,我不好闹出来要死要活的,你脸上也不好看,既然你疑惑了我,夫妻之道最忌讳这个,床笫之间一如庙堂之高,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今儿你说出这个话来,我也不敢管你是玩笑也好认真也罢,我虽是个嫠女再嫁,是再醮货儿,只是在家里也是清白门户正经女儿,怎能让人这样说我。如今你赐我一纸休书,我绝不在西门宅内寻了短见,等我出去时,生死由身,不用你管!”
  因说着,也顾不得屋里屋外还有什么人,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那西门庆抓耳挠腮,因嘻嘻一笑道:“还是这个脾气,怎的下世为人也改不了,总是禁不起玩笑的。”
  孟玉楼兀自哭得撕心裂肺之际,忽听得那西门庆的声音不对,抬眼一瞧,不由唬得魂飞天外,面前哪里还有什么西门公子,分明是白日里见的那个老道。
  孟玉楼见状福至心灵,心中便知此人道行高深,故意幻化色相前来试探自己,只是他身为一个成仙得道的老神仙,却化作别人的夫主戏弄自己,不由心中羞涩恐惧,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那老道见了笑道:“女菩萨这是恼了贫道?”因说着,恢复和正色,深深地打了个稽首,再一抬头,竟是宝相庄严,仙风道骨恍惚若神仙焉,再不是从前那个老顽童的模样。
  玉楼见了心中深为感化,因连忙屈膝道了个万福道:“信女不敢,只是不知老神仙为什么化作信女丈夫戏弄于我,一时之间面上过不去,并不是有意冲撞了老仙长。”
  那道士闻言呵呵一笑道:“牡丹牡丹,你凡心偶炽入世历劫,却忘了当日贫道三戏于你,实为解救苍生,也是功德一件。”因说着,将手中拂尘一挥。
  那孟玉楼给他拂尘一晃,面前却是变了一番景象,竟是个一座繁华城池,神仙洞府,那城门楼上一块牌匾,俨然大书着“金庭洞天”四个大字。
  眼见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生活富足,倏忽之间不知怎的从地上钻出一只庞然巨兽,倒是个穿山甲的模样,只是比寻常野兽体型庞大何止百倍,唬得孟玉楼花容失色道:“老神仙,这是何物?恁般唬人的。”
  那老道闻言笑道:“这是当日贫道收服过的一只孽畜,只因当日这畜生从天而降来在金庭洞天之处,肆意杀伐祸害百姓,贫道意欲为民除害,谁知此物道行高深,贫道一时之间力有未逮。
  因得了那太白金星的点化,教贫道求助于天庭王母娘娘驾下牡丹仙子,助我盗取西王母头上金簪法宝,制住这个怪物。
  贫道听闻那牡丹娘娘凡心偶炽,意欲下凡体验男欢女爱鱼水之情,是以在蟠桃宴上三番引逗,那牡丹娘娘因而思凡,助我盗取了王母金簪,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自己却因为触犯天条,被二郎神杨戬奉命剔去仙骨,贬入凡尘一世为人。”
  因说着,收了手上神通,书房之内转瞬之间又归复了平静。孟玉楼听闻此言,不由得心中一动灵识空冥,因出言问道:“莫非老仙长就是那纯阳道人吕洞宾?”
  那老道听她有此一问,却也不置可否,因笑道:“一别经年,不想牡丹姑娘容貌未改,烈性如初。”孟玉楼听闻此言,心中暗道莫不是自己就是那王母娘娘驾下牡丹仙子转世。
  因秀眉微蹙道:“老仙长点化之意,信女已经知道了,只是前世之说虚无缥缈,奴家如今既然下世为人,前生之事也不欲追究,况且现下我已经嫁入西门府邸,一心一意不过夫主安泰,姐妹们和睦,无论哪一房中为西门一族留下香火,才是奴家毕生所求。
  只因白日里听闻老仙长所言,奴家一生刑夫两次三嫁贵婿,心中担忧夫主安危,方才夤夜之间前来请教老仙长,可有破解之法呢?”
  那老道听闻此言点头笑道:“三娘子果然是一位多情仁德的贤妻,既然恁的,也是贫道此番下世做场好事,就与了三娘子这个方便,来日也是老道我自家方便。”因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卷图册来交在那孟玉楼的手中。
  玉楼见状连忙接了,当下也顾不得说谢,径直翻开来借着微细烛火细看,但见内中画着一只雕工精湛的金瓶,瓶内斜插一朵斗霜傲雪的寒梅,十分惹人怜爱。
  孟玉楼见状不解其意,再往那金瓶外围看时,但见图册之上滟滟地蔓延出一片花海,说不尽姹紫嫣红开遍,又见花丛之中少说也有十几个妇人,争妍斗艳百媚丛生,倒有些自家府邸之中这些房内太太奶奶,并有些体面的丫头们模样儿,瞧着瞧着,那画儿倏忽动了起来,一阵北风过处,百花凋零,繁华富贵转瞬都化作凄凄惨惨百鬼夜哭。
  唬得那孟玉楼花容失色,连忙抬头道:“画中机缘莫不是说我西门府中近日之内将有什么祸端么?”定睛观瞧之际,哪里还有老道行踪。
  玉楼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因款动金莲追到内室之中,但见早已人去楼空,回在外间一瞧,那春凳之上的道袍竟不知何时给那老道掣去了,只得凭空祷告道:“老神仙既然收了信女的缝补手艺,好歹给个示下,如何化解危机?”
  但听得半空之中仙乐渺渺,却是那道人的声音凭空念了四句偈子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第八回

  那孟玉楼原是正经念过私塾,知书识礼的闺秀,听了这几句偈子,因心中暗道:“此诗原是刘梦得传世之作《咏牡丹》,如今道爷吟咏之意,只怕是说奴家竟是西门宅内摘开这鱼头的应梦之女,只是不知道那画卷之上的金瓶作何解释,梅花又属何意,看来日后还要留心在宅内访查访查才是。”
  正在蹙眉寻思之际,忽听得青空之外一声霹雳巨响,唬得那孟玉楼花容失色,身子一挣,却是南柯一梦正在悠悠转醒。但见自己和衣而睡在那潘五姐的炕沿儿之上,回身一瞧,金莲兀自好睡,双足之上还穿着自己方才做的那一双大红的绣鞋,孤灯寂寂,竹影摇摇,方才一切好似梦中所见一般。
  玉楼惊魂甫定,起身意欲寻了道袍,谁知房内遍寻不着,心中不由疑惑道:“莫非那老道当真是个驾着筋斗云翻过来的?在梦境之中点化于我,却又能凭空掣去道袍,一会儿天大亮时,倒要想个法子往前面打听清楚,到底那两个道士走了不曾……”
  因见窗外早已平明时分,再过不到一个时辰还要往上房屋里请安去,因丢下金莲兀自沉睡,自家伸手按了按睡得散漫的云鬓,打点了带来的针黹女红等物,趁着清晨没人,依旧从角门之处回在自家院中。
  但见小鸾已经起来梳洗已毕,正往柴房之处催水,见她来了因笑道:“奶奶好睡,昨儿我见天色晚了,往五娘房内寻你,不想遇见春梅姐姐起夜,带了我往正房看去,但见你和五奶奶睡得正香,就不曾唤醒了奶奶的,如今好些么?只怕合衣睡着倒有些不便宜的。”
  玉楼一夜入梦,原有些倦意不耐烦的,因摇了摇头道:“一夜不曾好睡,只是天也快大亮了,再睡就误了请安的时辰,只怕大奶奶心里不好受,如今爷在瓶姐房里歇了,夫妻两个自然睡到日上三竿的,你五奶奶不用说了,平日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未必肯出来会一会,若是我和二姐姐再不去,教她脸面上如何过得去呢。”
  那小鸾闻言将小嘴儿一撇道:“奶奶也太肯服软儿了,如今大奶奶是佛爷,恁般腼腆的,阖家上下别说是几房正主儿奶奶们,稍微得了脸的丫头都敢得罪她,偏生咱们每日里晨昏定省侍奉萱堂一般的供着,知道的说咱们知书达理,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没本事拴住爷在房里,只得讨大奶奶的好儿。”
  孟玉楼不等她说完连忙嗔道:“少混说,旁人好不好与咱们什么相干,只要做得了分内之事,还怕没有福报么?主子们的事情又岂是你一个做丫头的可以议论,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还不快些去催水,我等着梳洗呢,别到了茶房里只顾着跟小厮儿们扯闲篇儿,仔细我回了大奶奶打你!”
  说的小鸾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了。那孟玉楼打发了丫头,一面回在绣房之内往炕沿儿上靠着熏笼坐下,心中寻思那梦中所见,一时之间没甚么头绪的。
  一时间小鸾从茶房回来,将热水往房内金盆之中调匀了,撒了前面园子里摘的玫瑰花瓣儿,伸手试了试水温,一面笑道:“奶奶来净面罢。”
  玉楼闻言方才回过神儿来,答应着伸手解了外罩的珍珠衫子,来在金盆架子边上净面,整顿完毕小鸾连忙递上罗帕抹干净了,一面来在妆镜台前梳妆。
  那孟玉楼因为昨夜梦境之事,心中诸多疑惑,只由着小鸾摆布,那小鸾连问了几声“奶奶今儿梳什么头?”她也只当听不见一般,急得那丫头道:
  “我的奶奶,什么事想得这般萦心,我告诉奶奶一个巧宗儿罢,方才去前头催水的时候,听见书房里服侍的琴童儿说,昨儿晚上夤夜时分,书房之中仙乐飘飘的好不唬人,他们琴棋书画四个童儿原本睡得死死的,谁知竟像约好了一般都惊醒过来。”
  孟玉楼听闻此言倏忽回神道:“莫不是昨儿老爷留下的那个吴神仙吴道爷?”
  小鸾闻言点点头道:“可不就是那老道,好不唬人的,听说穿了明晃晃的龙袍,坐骑就是一尊麒麟,端的头上长角腹下生鳞,就跟说书先生批讲的一个样儿,身边还提携了一个小道童儿,那童儿打扮又与白日里不同,端的是个观音娘娘座下善财童子的模样儿呢。”
  孟玉楼听闻这段公案,心中寻思“那老道既然穿着龙袍,必是那吕祖纯阳化身无疑了,记得当日私塾之中曾听先生说过,吕洞宾当年要赴那蟠桃之约,怎奈肉身修行未成难以生天,因修得了真灵离体之术,只有精魂一点前去赴宴,却将那一幅读书人的皮囊遗落在凡间。
  谁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那吕洞宾初学仙道不懂规矩,赴宴回来人间早已沧海桑田,却是哪里寻得自家的皮囊?可巧他一点精魂游走之际,忽然听闻当今天子唐王李世民驾崩,因趁着时辰正对,夺舍重生在皇宫内院之中,复又做了几年皇帝,方才修成正果,舍了那人世之间的皮囊。
  是以传世化作之中,凡事描绘吕祖纯阳画影图形的,也有做念书人打扮的,也有蟒袍玉带的帝王装束的,如今那老道以此宝相现世,自然就是吕洞宾幻化无疑了。”
  那孟玉楼想到此处暗暗点头,一面吩咐小鸾只略略梳上一个麻姑髻,也不带花冠儿,将一枚金簪斜插在发髻之上,重新匀了脸,擦上一点子香浸胭脂,起身就要往上房屋内请安去。
  那小鸾在后头忙道:“奶奶,如今你这样素净妆束去了,只怕不显眼呢,你瞧瞧这府里头,从大奶奶算起,谁不是每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粉妆玉琢的,咱们生得又不比别人次一些,为什么总要这样冷冷清清的打扮,奴婢冷眼旁观着,若是卸了残妆,这府里五房奶奶,底下被老爷收用过的大丫头姐姐们不算,连上我们这几个小的,谁也没有奶奶的模样儿周正,怎的就不能妆扮起来给人瞧呢?”
  一席话倒把个孟玉楼怄笑了道:“一大清早就听你这小蹄子在这里叽叽喳喳的,生得好又怎么样,汉子不来,我打扮的花枝招展给谁看?如今你大奶奶有了孕,心里正不自在呢,你倒叫我硬着头皮攀高枝儿去?”
  说的小鸾嘟起唇瓣没了言语,一面支支吾吾道:“就算衣裳妆面不换,好歹换一双步步生莲的高低大红绣鞋穿穿,如今赖床的赖床,赌气的赌气,统共就奶奶姐妹三个,太素净了只怕不好。”
  孟玉楼闻言无法,只得叫小鸾取了自己从前夫家中带来的那一双高低绣鞋穿了,一面口中抱怨道:“巴巴的倒穿这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什么趣儿。”那小鸾闻言笑道:“就是上次往院子里逛去,奶奶穿了高低绣鞋,老爷从后头瞧见了,还夸奶奶身段儿好,临花照水弱柳扶风的,一连在咱们房里歇了三夜,奶奶忘了?”
  那孟玉楼不等她说完早就羞红了脸,啐了一声道:“正经事吩咐你几遍也记不得,总想着这些不端不正的闲事儿。”说的小鸾委屈道:
  “奶奶是正头主子,自然想起什么要什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里知道下头的买卖行市,底下小厨房里听说老爷在哪位奶奶房里歇了,第二天大清早不等房里人催去,早就巴巴的将早饭送来,茶房里烧得了热水,自然也是紧着咱们使,主子若是得了脸,我们做奴才的脸上也跟着光彩不是?”
  孟玉楼听闻此言,心下倒也感叹,因放低了声音道:“看你这小蹄子委屈的,不过说了你一句半句,你自小跟在我身边长大,这些年动过你一个指头不成?还这般乔张致,做着委屈样儿给谁看?如今时辰不早了,我可是依了你穿了这一双劳什子,少不得劳动姐姐搀扶着我往上房屋里请安去。”
  说的那小鸾云破月来,花容重绽,喜滋滋搀扶着三姐的玉体往前头去了。
  孟玉楼因近日里府内连娶了两房姬妾,西门庆虽然对她恩情不减,难免兼顾雨露均沾,不似往日只在她房里盘桓,是以也有些日子不曾穿这高低绣鞋了,今儿一上路,忽觉玉足底下磕磕绊绊的,饶是那小鸾仔细搀扶着,却也走得娇娇怯怯步步生莲,远远瞧去,柳腰扭得煞是好看。
  主仆两个正走在,远远的就听见后面有人娇笑道:“这是谁家祖坟里的狐狸成了精,青天白日的就扭成这样儿,莫不是来我们府里偷汉子的。”
  玉楼两个回头一瞧,原是那潘氏金莲笑吟吟摇摇晃晃的走了来,一面将手中锦帕掩在唇边,叽叽咯咯只管娇笑个不住。玉楼见她出言奚落自己,因笑骂道:“我把你个没脸的小蹄子,人家几次不理论,倒越发上来了。如今来的正好,咱们找大姐姐评评理去!”

  ☆、第九回

  玉楼两个回头一瞧,原是那潘氏金莲笑吟吟摇摇晃晃的走了来,一面将手中锦帕掩在唇边,叽叽咯咯只管娇笑个不住。玉楼见她出言奚落自己,因笑骂道:“我把你个没脸的小蹄子,人家几次不理论,倒越发上来了。如今来的正好,咱们找大姐姐评评理去!”
  因说着,欺上身来捉了那潘五儿的一对雕花玉腕,姐妹两个就嬉闹起来。那潘金莲岂是好惹的,因见了玉楼踩着高低绣鞋走路不稳,身子一矮就钻入她的裙摆之中,伸手捉了她的脚踝,抢下一只绣鞋来往边上一滚,一咕噜爬起来就跑,一面口中娇笑道:“剁了你这骚狐狸的蹄子,看你还扭不扭了?”
  孟玉楼原是名门闺秀出身,自小并不曾这般胡打海摔的,如今闺中嬉笑岂是那潘金莲的对手,没几下早惹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只得口中告饶道:“好姐姐,看在奴昨儿给你缝的睡鞋份儿上,丢开手罢。”
  那潘金莲见她服了软儿,方才嘻嘻笑着回转过来,竟提纵裙摆蹲下身子,亲手将那绣鞋穿在孟玉楼的小脚儿之上,一面口中喝彩道:“这一双高低的绣工真精致,只怕是京城里的上等活计呢。”
  玉楼闻言点了点头道:“这还是我先夫当日往京城里做买卖时带回来的,听说是京中许多诰命奶奶们中间时兴的款式,只是如今时隔多年,只怕穿到京里去倒要惹人笑话,就在家里穿穿罢了。”
  那潘金莲闻言十分艳羡道:“你这三丫头,都是一样如花似玉的身子,凭什么你就这样命好,先前汉子疼你,如今嫁的这个也给你迷得七荤八素的,怎么奴家就这样命苦,第一次嫁了个不知人心的,如今好容易熬出来,偏生又落到这么个狠心短命的手里,总有十几日不和我沾身了,只恋着六房里那个贱人。”
  孟玉楼闻言连忙朝她摆了摆手道:“还不悄悄的?眼见就到上房屋大姐姐房里了,她平日里教导咱们三从四德,千万不可犯了七出之条,你还敢当着面不受教?如今老爷的心思都不在你我身上,在得罪了大奶奶,还有你好果子吃么?”说的那潘金莲冷笑了一声,却也只得收敛了行迹,斯斯文文跟了孟玉楼往上房屋中请安去了。
  姐妹两个携了手进得上房屋中,但见吴氏月娘早已梳妆打扮好了,一旁李娇儿手里拿着账本儿,正跟她对账,见她两个来,彼此起身厮见了。孟玉楼只怕那吴月娘伤了胎气,连忙上前挽住她的衣袂扶她端坐了道:“大姐姐快别动,坐好了受礼就是了。”因说着,与金莲两个道了万福。
  吴月娘如今怀了五个月身孕,身子日渐慵懒起来,也就点点头还了半礼,一面教她姐妹两个坐了。但听得那李娇儿从旁试探着道:“你们姐妹两个住得远,离六妹妹那里倒是亲近,今儿怎的不会了她一起来坐坐?”
  玉楼听见这话正欲答言,但听得潘金莲冷笑一声道:“二姐姐这话问的糊涂,我们一对烧糊了的卷子,怎么跟人家百伶百俐的美娇娘相比呢,如今她身上怀着哥儿,养下来就是西门府的大少爷,谁敢管她来?昨儿我们姐妹应下那裁缝道袍的活计,熬夜针黹不曾好睡了,听了一夜巧宗儿,哎哟哟,我不好学出来的,饶是我们姐妹都是再醮货儿,还听了个脸红心跳呢。”因说着叽叽咯咯笑了一回。
  孟玉楼见金莲此番刻薄,又怕月娘伤心,冷眼旁观着,果然大奶奶脸上就不好看,因叹了口气道:“当日进门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劝过你们老爷,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如今她汉子伸腿儿去了,你便是照顾些柴米油盐的,谁还敢说半个不字,只是那瓶姐手上有一份好钱,都是她先夫留下的,如今娶回家来,街坊邻居能没有闲话么,少不得是说我们西门府上贪图嫠女家私,方才强逼着过门儿,占人家祖产地业,说出去好听怎的?”
  孟玉楼听闻此言大合情理之中,因心中暗暗敬佩月娘的胸襟城府,点了点头道:“大姐姐说的很是,只是老爷因为与那花爷原是穿房过屋妻子不避的交情,往日里不少往他家中走动,偶尔见过瓶姐几面,心里就留意了,如今她先夫去世,又留了话叫我们老爷照看他遗孀,既然有了遗嘱,娶过来倒也说得通。”
  月娘闻言冷笑一声道:“谁说不是呢,我当日就说若是你真心要娶,难道谁敢拦你不成?只是那花爷的遗书务必交给地保官面儿上检视清楚了,街坊邻里之间说的明明白白,三媒六证聘娶过来也罢了,谁知他反说我阻了他的好姻缘,背地里跟别人说我是个不贤良,不许娶妻纳妾的妒妇,如今官私两面都知道我厉害吃醋,奴家好歹是朝廷命官千户家中正经女儿,现下闹得艳名在外,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玉楼听闻此言,心中却是一惊,不知那吴月娘是从何处听说西门庆说了她的坏话。那西门公子当日在自己房里时确实也说过几句,无非是月娘悍妒,不让他迎娶李瓶姐之事。
  只是玉楼因为当日自己下嫁西门府之时,就是大奶奶吴月娘来相亲的,是以心中明白,那月娘姐姐绝不是心思狭隘之人,此番好言相劝他不要急着聘娶,也是为了西门庆的名声体面着想,只是那冤家此番正与李瓶儿打得火热,如何听得进去,反误会了月娘的好意,看来这两个正头夫妻之间想要解开心结,还要自己从中劝和筹划一番。
  孟玉楼心中打定主意,面上却不带一点儿声色,因依旧笑道:“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呢,左不过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事儿,如今大姐姐拉不下脸来,不如教妹子我做个东道,咱们姐妹几个在园里摆酒一日,请老爷下了衙门过来坐坐,一面说开了此事不好么?”
  那李娇儿闻言拍手笑道:“还是三丫头乖巧,大奶奶如今嘴上不说,心里却也着实惦记着老爷的,他两个虽然不见面,总要问问丫头们,老爷几时下了衙门,可曾用饭,有没有滚汤滚菜吃。”
  话还没说完,早有那吴月娘嗔道:“混账老婆嚼什么舌头,谁理那厮的死活,他好不好与我什么相干,自有他心爱的管着他,我原是给他娶回来装门面充数儿的,又是个不贤良的银妇,谁还有闲功夫儿找那个不自在去。”一席话说的李娇儿讪讪的。
  孟玉楼看着吴月娘话锋不善,因拉了拉潘金莲的衣袂,对她使个眼色。姐妹两个因搭讪着告辞出来,一面往后头回转自家院落。
  沿路之上那潘金莲只是笑,也不说话,把个孟玉楼笑得不知怎么好,因推了她两把道:“五丫头往上房屋请安一回,仔细撞客着了?回去姐姐搂着你睡一觉,给你叫叫魂儿?”说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潘金莲闻言啐了一声道:“三丫头懂什么,你没见方才那李娇儿说了,吴家的饶是个当家理纪的大娘子,却原来也这般会小意儿贴恋人的,对老爷当真是一片深情厚谊呢!”因说着,又咯咯娇笑起来。
  说得那孟玉楼也绷不住笑了起来,一面推了她两把道:“看你,别人一点儿把柄也落不得在你手里呢,倒叫你讲究出花样儿来了。也是难为大奶奶,虽然是个当家奶奶,年纪比咱们原还小几岁,咱们都是打青春年少过来的明白人,她如今嫩妇少女的,还不满三十岁一大关,心里能没个春意儿么,况且咱们老爷容貌人品,也当得阳谷城内数一数二的了。
  往年我上私塾的时候,先生教过一首乐府诗名唤《白石郎曲》的,里头说‘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当日我还小呢,心里就想着啊,若是将来说人家儿的时候,能遇上这么一个温柔软款的小郎君,也不枉生为妇人一回了……”
  那潘金莲不等说完,早就羞得掩面而笑,一面伸出纤纤玉指在自家桃腮之上刮搔着笑道:“不知羞的三丫头,当日你能多大?就知道想汉子了。”说得孟玉楼红了脸,满面娇嗔道:“还不都是你招出来的?你不想汉子,做什么嫁他,你不爱他人品俊俏,做什么吃醋拈酸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如今处处让着你,可别小瞧了姐姐去。”因说着,与她两个捉对搔痒起来。
  姐妹两个玩笑了一回,直玩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方才丢开了手,携着手回在玉楼房里,叫小鸾点了两盏杏仁儿泡茶来吃了。那孟玉楼方正色说道:“如今可巧你来我房里坐坐,倒有一件正经事与你商议呢。”

  ☆、第十回

  那潘金莲闻言噗嗤一笑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呢,无非是要给上房屋里的劝和劝和,依我说咱们何必去买那个虚热闹呢,如今他们两个不见面,倒省了人来争汉子。
  六房里那小蹄子肚子日渐大了,再过十天半月的,哥儿还不是咱们姐妹囊中之物么?如今你将他们两个劝和了,那大房奶奶能真心谢你?还不是拴住了汉子就不肯放手,到时候这房子越发没法住人了呢。”
  那孟玉楼听闻此言,心下很不以为然的,只是潘氏这话倒也是为了自己好,又不好说她的。只得柔声劝道:“妹子说的道理原不差,只是他两个正头夫妻,总是不见面的,外头人能不说?到底丢的也是咱们西门府的脸。再说那吴家的原是当家奶奶,你不教她气儿顺了,咱们手底下的人能有好日子过么?左右我们这一位糊涂的爷也弄了五六个在房里了,常言道船多不碍路,就算房里人多,只要丈夫做主,丈夫若是喜欢,人多何妨?丈夫若不喜欢时,只有奴家一个也是难过日子,五姐姐你是个明白人,怎的看不透这一层道理。”
  这一席话说的那潘金莲心服口服的,只是心下又生出许多瑜亮之感来,因冷眼旁观这孟三姐,模样儿人品绝不在自己之下,又念过正经私塾,知书达理识文断字,比自己更厉害一层,来日那吴月娘若是有个山高水低,或是教自己两个拉下马来,只怕以这孟三儿在府中的名声体面,倒是要扶正了她,叫自己为人作嫁……
  想到此处心中就与她生份了些个,面上却是一点儿不带出来,因点头笑道:“三姐姐端的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既然恁的,奴家也不好阻拦,就与你做个东道,请他们正头夫妻两个坐坐,吃两杯大家说开了吧。”
  孟玉楼不知妇人心中盘算,还道是她此番千肯万肯了,因携了她的手道:“难为五姐这样贤德,如今既要做东,银子我来出吧,只是吃食汤水上面还要五姐费心,奴原先在家时虽然当家理纪,却不甚下厨的,饮馔之事一概不知。”
  那潘金莲闻言心中暗道,怪不得常听人说起这孟三儿家中有一份好家私,原来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出身。一面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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