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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穿成潘金莲怎么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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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自己”竟会有这种颜色的布料?难道是年少时期的挚爱,一直舍不得用?可是看起来也不旧啊。
  钟婶儿也是眼睛一亮,拿过那匹缎子,上上下下瞧了好一阵,就是不说话。
  潘小园见她丝毫没有开价的意思,心里不禁腹诽。果然是生意人精明,难道要让自己来开价吗?自己又不熟悉行情。
  刚忍不住开口问,钟婶儿却发话了,眼睛一霎,笑道:“这缎子好眼熟,倒像是我的铺子里卖出去的呢!六娘子,你可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它?”
  潘小园吃了一惊。缎子既然是自己的“嫁妆”,那定然是在清河县获取的,然后跟着武大搬家,才来到阳谷县。钟婶儿一辈子没出过阳谷县,怎的说她见过?眼下这个年代,可没有大批量生产的同质货吧。
  她最后还是决定含糊其辞:“时间久远,奴也忘记了……”顿了顿,回到正题:“婶子就请告知,这匹缎,能卖多少?”
  钟婶儿不以为然,一甩手,嗤的一笑:“时间久远?娘子真是好记性,这缎子进到我店里,充其量不过一两个月,怎的,这么快就瞧不上眼了?这颜色,这花样,当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卖出去的时候,可舍不得呢。”一面说一面喷唾沫星子,在阳光底下看得清清楚楚。
  潘小园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心想不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生意人,问那么多干什么!
  钟婶儿还在略微心疼地唠叨:“我卖出去的每一匹布,我可都记得,可没人这么快就来退货……你倒是说说,这布哪儿不好了……”
  还没说完,门外脚步声响,又有人来叫门了。潘小园赶紧起身,想来是那首饰店掌柜前来收货了。
  吱呀打开门,却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连连退了好几步,愣在哪儿,好久,才想起来行礼:“叔叔,你怎么……又来了……”
  也不自己叫门,非要派身后的跟班衙役来叫。威风么?
  武松朝她看一眼,还了礼,没法接话。每次来家,嫂子都是一副把他往外赶的势头,恨不得第二句话就说再见,也属稀罕事。本来想不理她算了,可嘴上说的话,却成了:
  “武二亲兄家,什么时候来不得?今日衙中没什么大事,便过来看看哥哥。”
  嗯,只是看哥哥,跟她潘金莲撇得一干二净。这话说得有水平。
  武松闪身跨进门来,立刻住了脚,眼中抑制不住的惊讶。怎么几日不来,这家里热火朝天的,簸箕筛子堆了一堆,炊饼香味变成了砖头土味,工匠们呼来唤去之声不绝,依稀夹杂着自家大哥的声音:“那个锅,放那里,架子不用太多层……嘿嘿嘿,太高了,再矮点,这么高就够了……”
  看看这一屋子杂物,再看看立在一旁的嫂子,不难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潘小园不慌不忙地介绍:“你大哥接了大生意,厨房要改造成荤素分区,元宵后三天报恩寺师父的素斋主食,都由我们供应。”
  武松朝点点头,身后的衙役使个眼色,俩人就毛手毛脚地去厨房帮忙了。
  堂屋内钟婶儿刚刚把目光从手里缎子上移走,倒大惊小怪起来:“哎呀呀,这不是打虎的武都头吗?”眼见得屋内氛围一下子冷了,看这叔嫂两人上来说话就夹枪带棒的,心知那武大家叔嫂不合的谣言是真的了。没听人说吗,这俩人吵过一架,做叔叔的当场就把嫂子推楼梯下去了!
  钟婶决定做个和事佬,堆下笑来,连声招呼:“武都头啊,稀客稀客,娘子快请进来呀。没想到都头跟大郎却是一家人。那日都头来我店里买东西,还说到什么住在哥哥家里,哪能想到便是这里!……都头近来一切可好?可还需要扯布?啧啧,似都头这般长大身材,估衣服可也要比常人多费一半的布料唷……”
  武松脱下头上毡笠,挂在墙上,除下厚披风,里面是浆洗得干干净净的一领杏黄衫子,神色已经是一片和煦,笑道:“不劳大婶费心。眼下应时的衣裳都有,倒是无需再添新的。不过武二整日在外,人又粗心,衣裳坏得也快,自己补不来时,少不得要去婶子店里叨扰。婶子自认得我手下的土兵吧?”
  这人多会说话,就连婉拒都婉拒得让人满怀希望。钟婶儿眉花眼笑:“不急,不急!”宝贝似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高人一头的大小伙子,忽然拉着他袖子,低声问:“哎,你娶媳妇了没?”


第29章 彩缎
  武松立刻回道:“武二不曾婚娶。”
  钟婶儿一乐:“可有看上谁家姑娘?阳谷县里没出阁的大家小家闺女,婶子我也算是认识一多半,都是来找我做衣服的……”
  这个年纪的大妈大婶热衷保媒拉纤,不仅是因为过分热情,更因为谢媒钱算是她们一大收入外快。钟婶儿在一群兼职红娘里格外受欢迎——姑娘们怕羞不爱出门,芳影难觅,可她们的高矮身材,还不是她最清楚?
  一般话说到这份上,十个小伙子里,九个半都得开始心痒痒了。可武松依旧是客气一笑:“武二尚无此意,暂时不劳婶子操心。”
  钟婶儿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县衙里的步兵都头,说成了这一趟亲,以后十年都得是她的金字招牌,更别提以后的喜酒满月酒什么的……
  这么想着,就堆下笑来,想着他大约是害臊,亲亲热热地把武松往外面拉,一面说:“这就不对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不要总是想着立业不成家,总得要有些责任感。你别听外头说什么男人三十一枝花,年轻小闺女定出去的更快!再说,你看你身边都没个做饭缝补的,哪能破了衣裳就做新的呢?这叫败家……”
  潘小园眼睁睁看着武松让钟婶儿拉出去了,再看看自己手里捧着的那块布,不难推测出在钟婶眼里,哪个更受欢迎。
  将布放旁边,撇撇嘴,听着外面钟婶唠唠叨叨,又想着以武松的性子,钟婶这回强人所难,多半得吃闭门羹,让他不咸不淡的噎回来。
  谁知刚过不一刻,又看到这俩人一前一后进来了。钟婶脸上已经换成一副慈和的笑容:“……你说得也是,那婶子我不催你了,以后瞧上谁家的,来找我啊。”
  武松的声音还是带着礼貌客气的笑:“多谢!”
  潘小园耳朵都直了,心里面已经给武松跪下了。
  要是现代社会那些大龄剩男女,面对亲戚长辈的“关怀”时,能有他一半的本事,绝对能减少九成的家庭矛盾!
  可随即又想到,以此人的情商,当初面对“嫂嫂”引逗之时,怎么会如此大失水准,上手就推?
  哪怕他稍微像对钟婶一样说一句漂亮的婉拒,那……
  她潘小园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胡思乱想了一刻,心里面轻轻叹口气。
  武松进得屋来,依然把她当空气,只是微微点点头,就把她绕过去,叫了两声大哥,便要去厨房帮忙。刚走两步,目光却忽然落在了桌上那匹海棠红缎子上。
  武松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抬头看了看潘小园,又看看钟婶,立刻明白了这缎子是要拿来卖的。
  潘小园赶紧解释:“叔叔莫忧心,家里一切都好,并非急着用钱,只是处理一些闲置的杂物罢了。”
  武松不置可否,重复道:“闲置的杂物。”
  这太岁,难不成是又嫌她败家?但见那双竹叶般剑眉不易察觉地蹙了一蹙,深潭似的眼睛里则是照常的冷冽。潘小园摸不清他的心思。他那点“说话得体善解人意”的技能,在她跟前从来是懒得点亮的。
  赶紧小心翼翼地再澄清:“这缎子太艳,我也穿不得,卖了正好……”
  钟婶儿看看武松,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忽然叫道:“武都头!我想起来了!这匹缎子,是不是你买的?嗳呀呀,我可想起来了,那天是下午,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潘小园头脑一懵,全身一烧,便想说钟婶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武松怎么可能……
  武松的神情也微微一滞,看了看潘小园,又看看钟婶儿手里的缎子,一时间竟没说话。
  倘若换了王婆这样精明事故的大妈,现在早就该知趣地住口,岔开话题了。可钟婶儿偏偏是个心大的,好像发现什么秘密一样,看着武松哈哈大笑:“我说都头还没婚娶,怎的来我这里买女人衣服布料,是要送给哪个相好的姑娘呢,没想到是孝敬嫂子的……哎呀,武都头,你坐呀。我说六娘子,不是我做生意的夸口,这匹缎子全阳谷县找不出第二匹来,当初我可是差点截留下来,要给我闺女以后当嫁妆呢!你可要珍惜,可别浪费了人家一片心意……”
  说到这儿,才觉出有什么不对。眼前这俩金童玉女,似乎不能随便往一块儿栓……
  而潘小园早就石化在当地,大脑当机了一刻。这匹缎子,是武松买来,送她的?
  可不是,看那娇艳艳的颜色,百分之百是丧心病狂的直男审美啊!
  早知道是武松送的东西,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向处理垃圾一样卖出去!还是当着他的面!
  她这下记起来了,《水浒》原著里明明白白的有这个情节。武松搬进哥嫂家,潘金莲欢欢喜喜,尽心照料,武松也许是觉得过意不去,也许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一天,取出一匹彩色缎子与嫂嫂做衣裳。
  而陷入爱河的潘金莲显然把这当做了非同寻常的表示,客套了两句,笑嘻嘻地收下了:“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
  这个小插曲在书中一闪而过,以至于过去潘小园读的时候,经常忽略过去,也从没注意到这一段的不和谐。
  难怪,这匹缎子让潘金莲收得那么细心,说不定还会时常拿出来,憧憬地笑着,摩挲一番。
  想偷眼看看武松的神色,可是却没这个胆子了。
  只听到他出声说话,语气坦然自若,随随便便的解释了下:“过去住在哥哥家里,生受嫂嫂早晚服侍辛苦,无以为报,那天路过婶子店,手里正好有点钱,经不住婶子一说,便顺手买回家了,婶子忘了?不过,既然嫂嫂嫌艳不喜欢,卖就卖了,也免得在箱子里生尘。”
  潘小园赶紧摇头改口:“不,这个,让我再考虑考虑,也许不卖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无所谓?可她哪敢真的无所谓?那匹海棠红缎子变成了一块烫手的金子,扔也不是,拿也不是。钟婶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好在武大及时从厨房赶来,见了弟弟,笑一笑,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二哥来了?你看看,家里这么大动静,吓一跳吧,嘿嘿……你看我,被娘子催着接生意,都没来得及跟兄弟说一下……想着你肯定会同意的,对吧……”
  再次专业甩锅,这第一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我娘子迫不及待地改造厨房,可不是我故意不知会你。
  一点点尴尬好容易烟消云散。潘小园赶紧附和了两声,说后厨活计忙,先连哄带劝的把钟婶儿送走了,又给来干活的工人们张罗茶水,让自己显得忙碌起来。
  武大还在下面叫呢:“娘子,上次你做的那个炸菜丸子,好吃得不得了,能不能……嘿嘿嘿,给我兄弟也做一次……”
  她哪有这个心情,还没想好怎么应,武松先推辞了,说这回让衙役带来了酒肉,给哥哥当晚饭。
  武松无事不登门,这次登门,是有正事的。
  原来武松自从上次当街捉了扒手,又顺带铲除了盘踞县内多年的犯罪团伙,只过数日,乖觉的便已经感觉到,县前广场的治安突然好了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传开了。毕竟,“铁臂猿猴”一伙人的存在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整个阳谷县的衙门里,或多或少都受过他们的好处。
  但这毕竟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要将犯罪团伙连根铲除,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万一见了血,还得有伤残抚恤,成本太高,因此谁都不愿先动手。而眼下,铁臂猿猴居然带着人马消失了,大家皆大欢喜,心虚之余,格外夸奖起武松来,说他办事得力,解决了阳谷县多年未曾解决的困难。知县大喜,当即升了他官,成了阳谷县内外总都头,专负责治安事宜。
  那知县是东京人氏,眼下年关将至,打算送一担财物回家,顺带捎封书问安。但眼下盗贼多发,只怕途中被偷被劫。不知是谁保荐了武松,知县大喜,当即下令派他护送一路。武松领下言语,收拾停当,就等次日出发。出发前牵挂自家哥哥,于是今日前来告别嘱托。
  “兄弟此去,多则两个月,少则四五十日便回。哥哥且保重身子,买卖的事,莫要太累了。”
  武大错愕,半晌才道:“那你,这就,去了?”
  武松知道他最担忧什么,难得地露出了安抚的微笑,说:“大哥莫忧心。衙门上下都是兄弟的交好,就算我不在,街上也没人敢欺负你——就算有,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
  武大憨憨的“哦”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而武松对哥哥自然一万个不放心,又强调了几遍“不要和人争执”,才显得稍微放了心,出了一会子神,起身告辞。
  而潘小园得知武松要出远门,心里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敷衍地道了个别,满脑子都是那匹海棠红缎子,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而武松显然也有同感。临转身,忽然开口问:“嫂嫂,那匹布……真的很难看?”
  高大挺拔的男子汉,天生的咄咄逼人的气质。而那脸上的五官组合出的神色,却是无辜得讨打。
  潘小园无语凝噎。该怎么向他解释“第一那不是布是缎子第二其实颜色很漂亮只是不适合做成衣物日常穿着否则会让人觉得你嫂子是一朵行走着的大号海棠花”?
  武松大约也没指望得到答案,招手将衙役唤来,朝县衙的方向离去了,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武大依依不舍地回到厨房,继续指挥干活。潘小园不跟他去,说自己想静静。上楼梯的时候脚下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这件事,武大知道吗?
  北宋时期,民风如何?小叔跟嫂子,是个什么界限?
  男人给女人扯花布做衣裳,是几个意思?
  武松这厮,是天真得人神共愤,还是他奶奶的别有用心?
  眼前有如一万头吊睛白额大虫呼啸而过。


第30章 报恩寺
  潘小园静下心来想了好一阵子。
  武松这厮,和别人相处时,总是一副积极向上的三好青年嘴脸,唯独对她时,就成了冷面太岁,除了必要的礼数,能三个字说清楚的事绝不说五个字。昨天那件事更是让她确定了,他从一开始就是有意避着她,对她有超出一般人的戒心——怪谁呢?
  怪那匹缎?
  好在武松眼下出差远行,留给潘小园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件事。她心里打定主意,趁他回来之前攒够钱,合法休掉武大,然后远赴大理潜修佛法,下半辈子见着姓武的绕着走。
  上元转瞬即至。眼下是一年中最热闹欢腾的时刻。在晋江写手潘六姐的小说里,她会让自己笔下的人物做新衣、赏花灯、放焰火、赴宴席,等到“月上柳梢头”,再来个“人约黄昏后”,完成一次浪漫的邂逅。
  可是现在,家庭主妇潘六姐则连串门拜年都没空。一连几天都在新开辟的素食厨房中劳碌,给三百报恩寺僧人制作一次盛大素斋的主食。吴月娘好大喜功,点名要不同种类的花式素点心,以显得自家品位独到。潘小园也尽心尽力,决定趁这次机会,给自家品牌打出一个良好的口碑。
  于是除了椒盐口味的银丝千层卷,她还花三天时间,研制出了黑芝麻、桂花、葡萄干等多种口味。形状呢,也可以做得更有创意些。把发面剂子擀成片,几片卷在一起,再切开,就成了含苞待放的花朵状。蒸几个送给吴月娘验收,家丁回复说,大娘子赞不绝口,给赐名如意玫瑰卷,希望武家娘子再接再厉,往里面多加点丰富高档的馅料,比如大理野山菌、辽国松子仁、高丽进口大红参什么的,到时肯定惊艳全场。
  潘小园微笑点头,心里默默呵呵,回头就把这事忘了。
  武大已经彻底沦为打下手的。他根本搞不清这么多复杂的花样,手指头纠结了一阵子,就可怜兮兮地仰头:“娘子……你……你还是让我和面去吧……”
  潘小园耐心引导他:“这些东西,你做熟练了,以后也可以担上街去卖啊,能卖得比炊饼价钱高多了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后没了自己,也得让武大有赚大钱的本事。
  可武大胸无大志,坚决摇头:“我不要学,我、我就要卖炊饼——娘子,咱们不要在花里胡哨的东西上浪费时间,还是……还是……什么时候,生个儿子……”
  现在他倒不敢强来了,只是时不常的旁敲侧击一番。
  潘小园微笑:“忙着赚钱,没空。”
  武大还不气馁:“生、生个儿子,也好、也好帮忙……你看现在,咱们两个都忙不过来!”
  潘小园沉思了一会儿,抱歉地说:“一落地就懂事能干活的孩子,奴家生不出来啊。”
  这时候外面有人叫门。武大连忙去应。门一开,一颗大油头。郓哥来送前一天的营业额了。
  潘小园眼睛一亮,赶紧拉他坐下喝茶,笑眯眯地问:“大郎刚嫌店里人手不够呢,要么,哥儿你每天来帮忙做点心,工钱咱们按日结?”
  眼看着郓哥一张嘴咧到耳朵根,门牙缝里的菜叶子都清晰可见,潘小园回头朝武大嫣然一笑,意思是如何,这可比生儿子有效率多了吧。
  上元当天,清晨寅时许,天色尚且漆黑,一列太平车儿就隆隆的从紫石街出发,直奔山上报恩寺而去。推车的有武大,有郓哥,还有吴月娘派来的几个小厮。车子里是一笼笼的各式素点心,盖着棉被,热气从缝隙里一点点散出来。
  潘小园最后清点了一下订单细节和账务,举目遥望,感到十分满意。
  按计划,西门庆会在天明时分携一家老小前来拜谒,报恩寺主持僧人将会亲自接待,双方将游览寺院风景,就佛法与命运进行一场亲切友好的交谈,并且制定新一年的布施计划。正事结束后,西门家众人将与住持共进晚餐,同时宴请所有在场的僧人,共同跨入美好的新的一年。
  等到这一天结束,潘小园希望自己和西门大官人的交集到此为止。从他手里赚得第一桶金,然后火速离开这个会撩妹的定时炸弹,开辟其他广阔的新市场。
  可武大偏偏不这么觉得。一路走,一路满怀希望地笑道:“娘子,以后咱们要多努力,争取多接他们家生意——他家人都好说话,而且都不懂得讲价!——对了,这一趟,咱们赚多少钱来着?”
  潘小园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解释大官人其实是另有所图,琢磨了一会儿,简单答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有钱人家都不是什么老实人,以后咱们还是和他们少往来为妙。”
  武大大惊小怪地一摇头,居然开始跟她谆谆教诲:“娘子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富贵人家里善人才多呢!你看看,这每年花钱给报恩寺师父们供吃供喝的,不都是有钱人家吗?”
  这逻辑潘小园无言以对,旁边郓哥噗的一声笑出来。
  眼看报恩寺大门近在咫尺,里面已经有人出来迎了。潘小园没时间跟他多讲,只是俯身低声道:“听我的。做完这一单,咱们以后别跟西门庆家多来往。”
  武大不以为然地嘿嘿笑着,将太平车儿推了进去。本来刚接这单生意的时候,他听到街坊们的传言,还有那么一丁点觉得西门大官人是不是眼热自家娘子,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坚持做小本生意才是人间正道。但这几天慢慢回过味儿来,慢慢相信了这几十贯钱真的会拿到自己手里,再老实的人,胃口也给憧憬大了。他又是个不长记性的,只瞧着眼前的好儿,这会子早把关于西门大官人的种种传言忘在了脑后,转而盘算起盖新房、生儿子、乃至给儿子以后娶媳妇攒钱的诸般事宜了。
  他想着,原来我也是能赚大钱的!
  不知不觉间,腰板挺得直了,侧头看自家娘子的时候,也觉得没那么高不可攀了。
  潘小园看到武大精神焕发的模样,却平白觉得有些不安。过去她最恨的就是武大懦弱没自信,讨厌他没脑子只会附和自己。而现在,他倒是自立自强了,还会不会把自己当根葱?
  不及多想,她远远看到西门庆家的家丁也一个个的上来,赶紧跟郓哥嘱咐了一番,自己抽身溜走。好好儿的一个节庆,倒过得跟做贼似的。
  好在一路上都没跟西门庆撞见。等回到家,天色已经近午,擦了把汗,喝了口水,歪在椅子上歇了会子,昏昏欲睡的光景,听到有人敲门。
  懒洋洋地开开,王婆一张褶子脸出现在眼前,脸上是从来没见过的紧张神色。
  “哎哟哟,六娘子怎么还闲在家呢?快去看看,老身听人说,你家供的点心里,让和尚吃出了猪油,这会儿正在报恩寺闹呢!”
  “啊?”潘小园一下子全醒了,“猪油?”
  王婆痛心疾首地点头,“可不是,老身前些日子看着你家忙得热火朝天,就你们新雇的那个郓哥儿小猴子,趁娘子不注意就偷懒,从猪油缸里舀水舀面,不是一回两回啦!唉唉,也怪老身生意太忙,没得空提醒你们,想着人家和尚多半也吃不出来——谁知道有人偏偏那么嘴刁呢!”
  潘小园心里一凉。自己对郓哥确实全心信任,但他也不像是坑人的主儿啊……
  王婆还在催:“娘子快去跟人家说合一下,说你们不是故意的。你家大郎眼下被扣在寺里,要是落实了奸商的口实,闹到官府,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这事老身也是道听途说,但宁可信其有,娘子快去主持大局,可别让你家大郎傻乎乎的让人摆布了去!”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十分有可能成真。不能让第一单大生意就这么砸了。潘小园赶紧谢了王干娘,左手抄起一包钱,右手披上一件斗篷,头巾也没来得及戴,朝着报恩寺飞奔而去。
  报恩寺已经被布置得红火热闹,香烛气息飘得老远,鼓乐钟声隐约可闻。知客僧人早间是见过她的,一合十,低眉顺眼。
  潘小园喘匀了气,问:“我当家的呢?”
  知客僧不慌不忙地一指:“女施主,这边请。”
  那知客僧带着她转过一座小花园,穿过照壁,绕到一个小佛堂后面,就默默无闻的消失了。潘小园一个人在石子路中央转了两圈,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才觉得瞌睡全都醒过来,想起来琢磨一下王婆方才嘴里跑的马车。郓哥往素点心里掺猪油?
  左右看看,四周全是枝繁叶茂的大松树,只有一条小小的曲径通幽。走进去,是一座条石砌成的小小平台。尽头栏杆处,一个蓝衣背影负手而立,衣带随风飘舞。
  他转过来,眼角笑意盈盈:“六娘子为什么总是千方百计躲着小人呢?怕我吃人么?”
  潘小园气不打一处来。一路上就觉得眼皮有点跳,果然是他捣的鬼。
  把别人家老婆骗到这种地方独处,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不过她知道这人向来以调戏良家为荣,以作风正派为耻,犯不着跟他正气凛然地谈礼教。
  于是也跟他皮笑肉不笑地一福,开口公事公办:“听王干娘说,有人在我家素点心里吃出了猪油?这事儿要是真的,大官人你可在整个阳谷县都没面子。”顺带把他拉下水。
  西门庆笑道:“不过是有个小和尚吃得太香,随口说这点心简直像是猪油做出来的,王干娘一定是耳背听错了。对了,那小和尚现下正在后面吃戒尺呢,娘子要不要去看热闹?”
  潘小园一怔,还没弄明白小和尚为什么会受罚,又听到西门庆走近几步,微笑道:“娘子连日少见,小人少备一桌茶水,不知娘子可有空赏脸?”
  “没空。”
  西门庆微笑摇头,“今日上元佳节,又逢敬佛盛事,家里大小人等,就连洒水扫地的大娘都给放了假,上下同乐。唯有娘子你百般推脱,连个人影儿都不得见,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娘子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譬如点心里混了慢性鹤顶红,因此不敢来见人呢。”
  潘小园琢磨他的言外之意。眼下他是甲方,自己是乙方,他上下嘴皮一碰,随随便便指摘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自己这边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不愧是刁徒泼皮出身的西门大官人,赤裸裸下三滥的威胁都能说得那么有格调。
  潘小园觉得以大官人的身份,还不至于在这佛门清净地跟自己撕破脸,于是决定改走迂回路线,搬出个挡箭牌:“那么好,我家武大郎约莫也忙一上午了,大官人既然要做东,那就劳烦派人把他也请过来,人多热闹。”
  西门庆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头上的铜簪子,不紧不慢地说:“倒不知娘子这样惦记你的养家人。”
  潘小园别过头去,抿了抿嘴,缓解一下笑僵了的面部肌肉,继续睁眼说瞎话:“那自然。他是我老公,这么多年情分呢。”
  西门庆哈哈大笑:“六娘子真正妙人,明儿个把你塑个像,盖个房顶,前面烧柱香,就是谎神娘娘。”见她一愣神儿,更是笑得舒畅,袖子里摸出一把折扇,撑开了摇两摇,扇出一阵不怀好意的阴风,“若是娘子和武大如此情深义重,白天举案齐眉,怎么听说一到晚间,就反而没动静了呢?”
  潘小园脸皮再厚,这会子也可耻地有点红了,轻轻咬牙,一句“要你管”还没出口,又听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前些日子,听说武大曾到我的生药铺去抓药,那药方么,呵呵,倒是有点趣味。药铺里小厮见着有趣,便拿给我瞧了个新鲜。”
  潘小园不由自主“啊”了一声。穿越伊始那难以忘怀的一幕重现眼前。她记得武大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说:“娘子,今天就试一次……我、段大夫给你开药的时候,我顺便让他开了一副……”
  谁让你去西门庆家的药铺抓药了!
  抬起头,对西门庆怒目而视。对方折扇轻摇,挑出个意味深长的淡淡笑容,一副不知隐私权为何物的无辜神情。
  静了半晌,西门庆再次点拨:“这种事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话说到这份上,潘小园再也没底气瞪他了。这种事传出去岂止是不太好,恐怕整个阳谷县的小流氓都会到紫石街来狂欢!
  西门庆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过去吃茶?”
  潘小园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了。玳安不失时机地从角落里冒出来,点头哈腰给她引路。
  山顶平台尽头的小亭子里早就备下小灶和柴炭。石桌上摆着几碟潘小园亲手做出来的桂花如意玫瑰卷,还散发着清清甜甜的香气。水沸茶熟,玳安殷勤地拂去表面的沫子,一盏茶递过来,随后知趣地退到一边。
  潘小园还没来得及说话,西门庆先笑了:“小人本是大俗人,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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