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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谁家新妇-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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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的头垂得更低了几分:“还需太太拿主意才是。”
“几位妹妹都是府里的老人了,那些个规矩自然是清楚的,彼此有个照应也是好的。”贾敏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停顿了许久,又轻声道;“我来府里这些年,也算是你看着过来的;有你们父子帮衬着,倒叫人放心不少。”
林平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越发恭谨了:“太太这般说;老奴可不敢当。也是主子们宽厚;才给的奴才这几分体面。”继善跟锦绣的事儿,若搁到往前倒也罢了,儿子欢喜,他自然无不应从,可眼下这节骨眼上……幸亏早些瞧着不对劲,便把自家混小子派到了外处,若不然,指不准又能捅出什么篓子来。
手中的绢帕又攥得紧了几分,贾敏强笑着叹道:“林管家总这般谦逊。”目光落到礼数周全不出一丝差池的林平身上,却又忍不住紧紧蹙了眉,老而不死谓之贼,这话搁到林管家真是半分不假。
敷衍了几句,林平细细留心着,如何看不出她的牵强,知趣地留了一小会,便借口别的事退下了。
人一走,贾敏再撑不住 在椅上,面上莫说是笑意,便是表情也淡漠了,闭眼沉默了许久,轻声问:“老爷真的疑心与我了?”虽是问,语气却是平平的,似乎,并不需要旁人的回答,似乎,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李嬷嬷一直贴身伺候着,林平的一言一语,皆听得分明,莫说太太,便是她心里也隐隐不安,只是眼下,除了迎面而上又能如何。斟酌着言辞,开口劝慰道:“太太切莫胡思乱想,这些年,老爷待太太的情深意重,府里上下皆是明白的,更不消说是如何待小姐的了。老爷如此,怕也是怜惜太太的身子。就算……一时听岔了想岔了,只要太太细细说,老爷也是信的。”
贾敏垂着睑,白净的双手指节分明,掌心却泛着 的红,一丝一丝的,早已凝成了结,她却慢慢地收紧了,攥在手心的,即使透着寒,她也决不愿舍弃,不由微微勾了笑:“你说的,我心里明白。”
林平刚一回书房,便有小厮上前悄声与他说了林如海的不妥,听得林平更是心头一跳,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屋子,秋香色的帘幕重重复重重,上头绣得极好的四合福字也有些默默的,似乎掩住了屋外的春色,丝丝密密不曾入里,连一丝春风也难 。
站在门槛边,回头看了看暮沉沉的天,如同泼了墨汁一般,再无之前夕阳晚霞里的流光溢彩,只剩下一片浓重的黑,林平长长地叹息着,终是低头走到帘幕前,恭谨地弯下腰,轻声对屋里说:“老爷,天色不早了,今儿的饭食,小的叫摆上来?”
屋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似乎只是间空屋罢了。林平等了又等,也没见林如海应一声,心里的苦闷更浓了几分,可这主子不用饭总不是件好事啊,忍不住抬高了音调:“老爷?”
又静了会。
在林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再劝几句的时候,却听屋内有了响动,似是身子撞到茶几的闷声,林如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太太那去了?”
林平连忙挑帘进屋,只见林如海斜倚在榻上,当中的矮几已弃之一侧,还是徇徇儒雅的神色,甚至,连衣襟上的褶皱似乎也不曾改过,只是那声音,却像是哑了嗓子般,透着几分沙砾般的低沉,林平心头一紧,忍不住把腰更弯低了几分:“是。”
林如海低声笑了笑,忽然道:“如何?”
林平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更分不清老爷这问得究竟是什么,只低头站在原地,半响,才小心地道:“太太应了,还叫小的也在旁看着些。”
林如海没再多言,只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把玩了会腰间的温润和田白玉佩,将视线移向窗外,看着院外的小径上远远地走来一人,微微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更甚了几分:“难为她有心了。”
林平也忍不住随之悄悄地打量了几眼窗外,待看清来人模样后,心里更是发苦。来的正是贾敏跟前的大丫鬟锦绣,手里拎着食盒,与往日一般无异。来人通报后,不多时,便轻步走进屋来,到了近前,周正地行礼道:“老爷安。这是太太叫人新炖的参汤,太太原想亲自送来给老爷,只是身子有些不舒坦,便嘱咐奴婢送来,说是老爷近日事务繁忙,还请老爷仔细着些身子,也是太太的一番心意。”如此送汤羹水的事,锦绣也没少作,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惴惴的,话到后头越来越轻,只低着头恭谨地将话说尽,便不再多言半句。
林平只觉得屋里凉飕飕的,似乎不是春暖花开的的暖日,而是寒意萧瑟的深秋,手不自觉地往袖管里缩了缩,只觉微凉的布料蹭得寒毛都竖起了,眼睛更是死死盯着脚下,似乎要将平坦的地盯出朵花来似的。
视线从屈膝福礼的锦绣身上,缓缓移到描金红底黑漆的食盒上,林如海眸色渐渐转深:“难为太太了。如此心意,岂能辜负?”
握着食盒的手略紧了紧,锦绣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听林如海这般说,连忙将食盒摆到一旁的桌面上,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盅汤盏,却是并蒂花开的样式,看得林平更是心里一颤,眼观鼻鼻观心地双手递上,林如海接过在手里,低头看了会,却只探身搁到一角的矮几上。
锦绣迟疑着还想开口,却被林平狠狠用眼神遏制了,咬了咬唇,便拎着空的食盒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屋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不,应该是比先前更静了。林平惴惴地站在一角,垂首低眉,恨不得将自己缩到阴影里叫人瞧不见才好。也不知站了多久,林平只觉得手脚好像都已经麻木了,想悄悄挪动一下,却听到林如海忽如其来的淡淡话语:“之前叫你查的事都查出了?”
只一句,便叫林平再动弹不得分毫,僵在原地好一会方醒转过来,连忙答道:“隔得年岁略长了些,当年的人事簿子大多没有留根,即使有,怕也都留在京城的老宅庄子里,散得远了些,我已经差人快马回京,估摸着再有几日便能回了音讯。只是……”林平迟疑了片刻,斟酌着言语,小心地又道,“小方卿的事……”
林如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底满满的漠然和冷意,让林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微闭了闭眼,将自个儿查出的尽数倒了出来:“只唱了两场,却也不再唱了,坊间流传得不多,只这苏……乐善堂的名头,传得极为厉害,赵老夫人牵头惠赠了百两,几位官家的夫人小姐并着富商乡绅家的,也都少有义举,近日来自乐善堂送出的锦旗红匾跟流水似的,只要有了捐赠,便都能得个回执,倒把坊间的注意也引到了此处。”
林如海点点头,这民意的起落浮沉倒是掌控得游刃有余,只他此刻的心思却不再此处:“太太呢?”
“府里事儿多,许是……”话虽未说尽,但其间的意思却十分明了。林平稍稍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只往赵家班多送了回赏银。”至于究竟是送赏银还是旁的,林平却不再往下,想来,老爷心里也有思量定论的。
赏银?林如海眸色转深,目中精光湛湛,手指轻轻叩击着身旁的榻侧:“自帐房领……也一百两,送去乐善堂罢。”林平领命称是,刚欲离开,却听林如海又笑道,“既是太太小姐的事儿,便同太太也说道一声,总不能例外才是。”说罢,转头看了眼矮几上已沁冷的汤盅,嘴角微抬,略带讽意的笑容隐了隐。
林平低头快步地退出屋子,忍不住用力搓了搓两条胳膊,看了眼夜幕沉沉的天色,哆嗦着又一头扎了进去。
林平地去而复返,却也将贾敏兀自强撑的镇定击破,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塌塌的,再无一丝气力,可最难受的还是心口,窒息般的憋闷,让她忍不住捂着心窝喘咳起来,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尽数咳出来一般,咳到尽处,再支不住倒在了榻上。掌心不知何时又沁了血,自狰狞的血痂淌出,染到了衣襟上,落下一滴一滴的印痕,如同隔夜烛台上龙凤团烛残存的珠泪,又想极了许久许久前,一宿醒来时雪白的素锦上落下的殷红。
李嬷嬷慌忙地上前 着后背为她顺气,却被贾敏伸手推开,惨然笑道:“没想到,呵呵,竟然叫我给那贱人送银子……他竟叫我……这欲置我和玉儿于何地?”
林平的话很短,却一字一字,针扎似的刺在她心坎上。什么旁家太太小姐也这样做了,旁家如何,与她贾敏何干?她情愿也支个粥摊赈民,甚至拿了大把的银子撒出去,也绝不愿交到那乐善堂,那个女人手里去!用她的银子,成就那女人的美名,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还要将那红绸匾额请进府里来,今日进来的是她的匾额,明日可不就成了她母子过门?再往后,可还有她和玉儿的容身之地?一想到自己千宠万疼的女儿委屈了,一想到自己千恩万情的丈夫被夺了,贾敏只觉得遍身骨头都在打颤,整颗心更是撕裂般的疼,这叫她如何舍得?
明日天一亮,以她和黛玉名义增出的银子就要到了那女人手里,贾敏便觉自己的面儿里儿全被卸下了,甚至,她能看到那女人骄傲的嘲讽的笑,忍不住恨声道:“林如海,你好狠的心肠!”
“太太,您可要早做打算才是啊。”李嬷嬷这下也心焦起来,若是往日,即使老爷不得已而为之,也毋需林管家亲自过来一趟通知太太,外院独自做了也就罢了,可眼下,这可不生生打了太太的脸?甚至,连小姐也……
“嬷嬷,你替我好生查查,她们落脚何处,平日都做些什么,往那些个地儿走动,和那个姓秦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交情。”贾敏伸手抹去唇角的腥热,眸中冷意凛然,当初叫你逃过一劫,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多走运。
李嬷嬷连忙应下,又提议道:“那苏轩,太太觉得是不是也……”
“若是苏云岫出了事,他还能成什么事?”贾敏眯着眼寒声道,苏云岫一直图那善名,可不就为了苏轩,可若是善不成反恶了,一个克父的命格,再加上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那就是他一生要背负的污点,还如何走得了清流之路?
“太太说的是。”李嬷嬷顿觉眼前一亮,不由笑道,“老爷不过也相中了这,若是苏轩毁了,老爷怕也不会有这念头了。”
贾敏低头寻思了一阵,忽然又黯淡下来:“此事三分在人为,七分看天意。若是早些时日也就罢了,眼下却也碍难了。”想起林砚,贾敏便觉眼下插手怕是不易,可若什么也不做,坐以待毙更不是她的性子,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错过了良机,“嬷嬷,你说玉儿,若应了母亲的意思如何?”
李嬷嬷愣了一会:“太太的意思是?”
“宝玉那孩子,我虽并不十分中意,甚至顽劣,又不喜读书,母亲宠爱尤甚,长此以往,怕是以后也难成才。”说到这,贾敏忍不住又捂着心口咳嗽了起来,李嬷嬷连忙上前与她顺气,却听她慢慢地又继续道,“只是,母亲和二兄待我素来宽厚,玉儿将来若是真的……想必母亲和二兄也是极疼爱玉儿的,自也不会叫玉儿委屈了去。”
“只是……太太不是一向不喜这桩婚事的,怎忽然又改了?”在李嬷嬷看来,自家小小姐那是千好万好,若是许个不成材的男儿,纵使是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小姐的娘家,也是委屈了的。
“若有旁的主意,我何曾愿意动这心思?”贾敏幽幽地叹了口气,“眼下,老爷已经不待见我和玉儿了,若是我再有个什么,等那母子俩进府后,玉儿的终身可就由不得我了。与其由着那贱人将来作践了我的玉儿,不若早早订下了,这宝玉虽不算良配,有母亲和兄长在,总比别家要强些。”
第41章子浚会友夫妻对峙
当听闻林平再访乐善堂时,苏云岫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过神来;心里暗忖着他的来意;不知究竟又有何事糟心,宋姨娘的故去;让她心里内疚不安,也再没详问过林府之事;此刻忽然造访;让她心生警觉,可一转念若真有要事,来的怕也就不是管家了。如此一想;倒放心不少,一面吩咐下人领他至正厅;一面略作梳洗。
苏轩原在捎间温习功课;听到外间响动也跟着出来,看他一脸执拗,苏云岫心中暗叹,倒也点头应下了。母子俩便相携着往前院行去。
正厅里,林平并未入座,只垂手立在偏侧,见两人进来,眸色微微一敛,上前打了个千儿,语气里透着几分恭谨和亲近:“林平见过苏夫人,少爷。夫人安,少爷安。”
苏云岫蹙了蹙眉,却也没计较言语中的模糊,伸手虚扶了一把,含笑道:“林管家客气了,只不知今日登门造访所谓何事。”
林平忙笑着把此番来意细说了一回,倒叫苏云岫很是讶然,也有种说不出的好笑。这林家夫妻俩究竟图的哪般,她原以为,贾敏或者会自家做一回散财童子,施粥也好,布药也罢,应一应眼下纷纷的局面也就是了,却不想竟真的送了银子过来。这贾敏当真有如此胸襟气魄,还是转了性子?又或者是……无可奈何?
此念一生,苏云岫似是抓住了什么,思路也随之活络几分。先有小方卿,再有宋姨娘,想必府里投机之人也不难寻,只不知究竟闹到哪般境地,让贾敏不得不叫林平走这一遭,若还有旁的法子可用,想来她也是万不甘如此的。纹银整整齐齐摆在桌上,苏云岫忍不住勾唇笑了,起身朝林平轻施一礼,曼声道:“我便替乐善堂里的百姓们对林夫人与林小姐道声谢了,也请林管家同林夫人言明,这银子,我们定会尽数用于救济,他日亦会有回礼送出,虽不是多贵重的,但也是乐善堂的一点心意。”
自进屋以来,苏轩便一直站在苏云岫身后,话听到这里,忍不住也笑了,可又怕出声不妥,低着头死死咬住唇,咬出密密的一排牙印,却还压不住唇角漏出的笑意,母亲这话也太有趣了,明知那女人并非甘心情愿,却还偏生要弄个匾额红锦,敲锣打鼓地送上门去,落到旁人家那是好事,落到林府,岂不是有意在打贾敏的脸面,让她心里更加膈应?甚至,他忍不住在想,母亲非要整出这送匾的事,是不是就为了此刻。
苏轩能想到的,林平如何想不到?瞧见苏云岫起身,他心里便在暗暗叫苦,主子博弈,遭殃的就是这些个做奴才的。
面前这位的礼他可不敢生受,林平连忙侧身避过,眼下府里这般光景,来日方长,究竟这苏家母子会如何造化,他可说不准,但无论如何,客气恭谨些总是好的:“苏夫人的话,小的会原原本本说与主子听的。”他可没说,主子究竟是林如海,还是贾敏,总归都是他的主子。
事了后,苏云岫亲自起身送他到门口,林平推诿着连说不必,却被一句轻描淡写的“共襄善举皆为贵客”挡了回来,只在心里暗赞声滴水不漏,倒也没再阻她的动作,只侧让出正路,走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权作尊卑之敬。
送走林平,苏云岫心中畅然,到了前院,让人去屋里取了银两过来封存留档,又叮嘱了几句回赠匾额之事,正欲回转房中,却见秦子浚匆匆从外面进来,不由止住了脚步:“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瞧着你的精神似乎差了些。”
秦子浚猛地停了步子,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与平日不大相仿的复杂,让苏云岫有些担忧,嘴唇翕动,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阔步到了身旁,为她撩开帘幕,只得暂先把心中忧虑放下,两人并肩往里院走。踏上屋前石阶,秦子浚放缓了步子,不再往屋里走,只转身看着小院里紫藤花郁郁葱葱开得正盛。苏云岫也随之停下,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花架上。眼下暖日正艳,为同在屋檐下的两人镀了金色的晖芒,檐角、圆柱的影轮又拖曳着落在身上,描下斜长的暗色印子,光与影纠葛交错,明明是泾渭分明,却又透着几分别样的融洽。
默默看了会,秦子浚晃过身来,瞧见身旁娉婷而立的女子,眸色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如一方澄澄碧玉,温润隽永,此前的纷繁心烦,似乎都随着这静好日光平息烟消了一般,只余下阵阵暖意弥漫在心房:“今儿怎过去前面了?”
苏云岫偏头看他,见他眉眼疏朗,似乎通透明澈了许多,心中微安,便笑着将此前林平造访的事与他说了一回,抿嘴莞然笑道:“如此拳拳心意,我总要回报一二方是。”
秦子浚不由摇头失笑,有心说上几句,却在对上那眉眼如画、嫣然笑靥时闪了神,只叹息了句“促狭”,无奈道:“澹宁那些个鬼机灵,敢情都是打你这学来的。”登门送匾,亏她想得出来。
“你可是他极崇拜的人呢。”苏云岫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从你这里模仿学习的地方更多些才是。
话虽未出口,可那眼神明晃晃就写满了这句,让秦子浚忍不住抚额笑道:“罢了,罢了,是我之故,小生在此与你赔个不是,可莫要当真恼了我才好。”说罢,煞有其事地朝她拱手作揖,轻声又道,“若真如此,倒也知足了。”
只是,苏云岫正忙着避让玩笑,却不曾听到他状若自语的言辞,自然也不曾留意他的闪烁其词,更不知道,入夜后,一道人影匆匆踩着月色自偏门离开。
七拐八拐的在弄堂里穿梭,秦子浚的脚步很稳,也很快,似乎早已将此间摸熟了然于心,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屋舍前,也不知打哪看出的虚实,身影一晃,便到了院内。屋里燃着灯,案前伏着人,那架势,分明就是在等人夜访。
听到脚步声,那人抬起头来,正是那日街头偶遇的胡彦青,看清是他,也不起身,懒懒地将整个人往椅子深处靠去,两手随意地搭在桌案上:“你可算来了,要再不出现,我都想去你那无尽春色的院子里寻人了。”
秦子浚面色不变,连步子也不曾停顿一下,悠悠然往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随意拣了个相近的位置坐下,平静得好似不曾听到先前言语一般,叫胡彦青既觉颓丧,又好奇得不行,心里想多了只猫咪不停地挠,忍不住又取笑道:“你也忒不地道了,害我这长夜漫漫的,一个人枯坐到深夜,何时将我那弟妹跟大侄子一道带来坐坐?”
听到他埋怨又调侃的话语,秦子浚捧着茶盏的手略略顿了下,抬头瞪了他一眼:“这话往后你不可再说,莫要坏了她的清誉。”想起这些年来,她不时恍惚的模样,和提及石泉时的复杂,面上不自觉浮出几分苦笑来:“来得晚了,已经入了夏,哪还有什么春色?”低头啜饮了几口,只觉茶色泛黄如瑟瑟秋叶,顿觉失了滋味,轻轻搁在案几上,轻声又叹,“这样也好,有心无力总好过身不由己。”
叹气虽轻,可那份黯然无奈却沉甸甸地坠在心上,胡彦青也不由坐直了身子,只看到秦子浚微垂着眼睑,似在低头端详,又似在沉思,可又让他觉得只是坐在那,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甚至,连他的神情都恍恍惚惚的,叫人看不真切,心里更是暗叹至交老友的命途多舛,当初被家族拖累错失了金銮殿前白玉阶青云梯,如今却又……
胡彦青只觉心里发苦,更替他叫屈,想起之前京城的飞书留言,让生性豁达坦荡的他不自觉地犹豫纠结了起来,那些话,那些事,当真要说么。
一对好友,心里都藏着事,各自想着事,一个拧眉端坐,一个低眉正坐,清冷的月光从门外、窗棱中、角角落落的缝隙里钻进屋子,打在相对却无言的两人身上,称得案前那如豆油灯越发飘摇呜咽。
在如此静默的氛围里,低沉温和的嗓音也显得分外清晰:“找上你了?”秦子浚没有抬头,伸手取过案上茶盏,凉透的茶水沁得光洁瓷面也有些透着冷,握在手心传递着温意却也捂不热,倒叫他的手也凉了下来,低头呷了一口,早已品不到香茗的味道,只觉得凉飕飕地往心窝里窜。
胡彦青眉锁得越发紧了,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斟酌再三,只化作一声长叹:“你这又是何苦。”
秦子浚抬起头来,嘴角轻抬,笑得温润如湛湛春水,和声答道:“三年前她救了我,我便没觉得有什么苦。活佛当年给你我的批语,你可还记得?”虽是问,却并未想要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往下道,“十岁遇一人,始知天下之大;二十岁遇一人,始知天下之小;三十岁遇一人,从此喜乐随心。这三人,原也是我的命数。”话到此处,秦子浚不由将视线慢慢移向屋外,泼墨的夜空虽暗,却有繁星点点缀出一番美好,如此灿然星空,想来明日又是一片晴岚,唇畔逸出的笑意越发柔和了几分,“若她真是命定的劫数,与我而言,苦亦是甜,我只会感恩,万生不出半分怨怼。”
胡彦青静静地看着他,半响,方揉着眉心苦笑道:“那日遇见时,我便觉得你痴嗔了,如今看来,都快成魔了。”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最是云淡风轻隐士般的人物,竟会有这般情绪,“你这般,倒叫我更加好奇,那眉山夫人究竟是如何人物,竟能叫你这般无悔。”
秦子浚只温和地笑笑,却没接话。
“口风真紧。”胡彦青小小地嘀咕一声,倒也没再纠结此地,转了副正经模样,又道,“你大兄前几日差人捎信与我,要你回家过中秋。”那些话里话外的轻蔑指责,被他直接略去不提,只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这回在扬州的动作,你也委实忒大了些,我原以为不过是……他们查得到那些干系也是应有之义。”这些年,秦子浚与自己也几乎不曾如何联系,若非此番登门,便是他也想不到,昔日文采卓然、志向高洁的温玉公子竟会委身在小小善堂,只是眼下扬州这一闹,几乎撬动了半个官场,如此能耐,有心之人又怎会罔顾?
胡彦青的顾忌与叹息,秦子浚心里自然也如明镜般,甚至在行事前,他便已猜到几分,中秋回京,难道还指望他仍愿图什么月圆人圆?
“以我之见,这一趟你怕是不走也难了。”打量着他的脸色,胡彦青忍不住又苦笑着叹了声,“便是那位……友人,我看也是知情的了。”不知知情,怕是也等着子浚回去解释一二,毕竟,此回对上的林如海可是身居要职的股肱之臣。想到这,胡彦青更觉头疼,他如何也想不到,一曲唱词,一场善事,竟能橇起这般翻云覆雨的动荡来,林府的风雨如晦,与乐善堂的人满为患,让他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厉害。只是这与林府的梁子,却是越来越深,深得再无转圜余地。
闻言,秦子浚脸色微微变了下,只手支在案几上,手指在眉间捋着,眉心平顺并无褶皱,可他总慢慢抚着,似乎那里已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疙瘩,半响,方是轻叹:“待事了之后再提罢。”
眼下已入夏,眼下此事究竟何日了结却是未知,若待那时,不知京里又是个什么光景,更不知是否还会生出多少波折来,只是看到秦子浚神色淡然的模样,胡彦青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相交十余载,他如何不知老友心思,最是温和的他,然则却又是他们几个友人里最坚韧最烈的,若不然,当初也不会那般决绝地离府离京,甚至一去多年了无音信。
只是如今……
胡彦青忍不住生出几分冲动,想要跑到乐善堂去找那眉山夫人,说一说子浚的苦与怨,道一道他的全心付出,这些年,若无子浚,那乐善堂再好,怕也难成今日之规模;若无子浚,这扬州府再美,怕也难有今时之如愿。
多年老友,秦子浚如何看不出他的意动,不由敛了笑,一脸肃容地盯着他,慎重道:“彦青,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我心中明白。”胡彦青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再言,却听他含笑又回了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顿时将胡彦青几欲出口的话语压了回去,一脸郁卒地看了他半响,终是化作一声叹。
当胡彦青不住感慨老友死磕上林府而诸多麻烦时,林府的气氛再度降至冰寒腊月。林平苦哈哈地站在角落里,心更像浸泡在黄连水一般再尝不出旁的滋味。差往京城的已快马回府,此刻正驻足立在另一侧,送来的厚厚一沓纸笺,此刻正端端正正、齐齐整整地摆在书案上,而书案前的主子,却已平静地坐在四方椅上许久许久,一言不发,甚至连指尖都没动一下,若非听得到轻微的喘息,怕是他都该怀疑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一尊雕塑。
林如海已经不知该做何表情,做何念想,此回差人回京打听当年府里旧人,苏云岫之事的来龙去脉虽不甚分明,但最该怀疑的,矛头直指的,却只有个贾敏。而最让他触目的,却是当年母亲与她的暗中交锋。他只道是母亲因着贾敏无出之事有些不渝,却从未想到过,贾敏心中竟也有如此深深的怨。犹记得当初,她含泪的委曲求全,大度的宽容孝道,让他一次一次地感怀,一次一次的心疼怜惜,即使给母亲请安,也时常会说些她的好,希望母亲能多谅解些,希望两个最亲近的女人能祥和温馨。
没想到,真真没想到,事实却是如此不堪!
他的深情意重,劝慰她毋需为妾侍伤神,毋需为子嗣揪心;他的信任体谅,想让贾敏守好他们的家,想让母亲安享晚年……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他更从未想到,同样的意思,用温软含笑的语调,在不同的时间闲话般聊起时,竟能化作伤人的利器,竟让母亲如此心酸。母亲的退让,不欲多见,成了她孝顺的陪衬;母亲的日日忧心夜夜牵挂,成了她善解人意的踏脚石。甚至母亲的故去,也是心结郁积,他原以为是苏云岫之事叫母亲伤了神,累了身,却不想,竟还有贾敏的一番深意在。
侍奉与病榻之前,他只看到了贾敏的孝道,却不曾想到,每一句深深浅浅的话语,都是有心而为之,不是戳在母亲心上,就是说与自己听的。却原来,在不知不觉里,自己竟成了如此不孝之人,帮衬着贾敏,处处维护着,却不想自己的每一次言行,落在母亲眼里都是一道伤痕。
宋氏的故去,赵氏的心如死水,只是这一回,他已再无多余的气力来置气,来动怒,来无尽地宣泄,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像是遇到了半生至今从未有过的冷天,漫天的雪絮,满眼的风霜,这是哪怕屋里烧满了火炉也无法抵御舒缓的彻骨冰寒。
屋里静悄悄的一片,有丝毫的动静都显得分外突兀,只听屋外忽有人扬声说话,道是小姐屋里的嬷嬷过来的。林平略等了会,却不见上座的老爷有何举动,甚至连半个表情也不曾有过,心里更是叫苦,偏头悄悄跟那难兄难弟交换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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