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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钢筋铁骨菟丝花-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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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女儿沉默,郗道茂反而想得多了,“你可是不安?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第二次了,放心,有阿母在呢。”
图恩灵机一动,顺着郗道茂的思路往下编:“憨吃憨玩有什么趣味,活着总要活个明白。”
郗道茂轻轻一叹:“由着你吧。阿母先把你受的馈赠分出来,自己打理着,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是,多谢阿母。”
郗恢来别庄探望,正巧看家外甥女忙碌庶务,皱眉道:“阿姐怎让幺娘操劳?”
“她与旁人不同。幺娘心思敏感,手中没有东西,心中不安。此次她处处得体,点醒我和子敬,大家都当她有大才。再有大才也不过幼童,哪有表面上那样安定。”郗道茂把当日图恩请求掌管部分庶务的事情说了,叹道:“请求的时候不撒娇,我不应也只清淡一句,我应了并无喜色。幺娘的身体令她不能开怀大笑、失声痛哭,如今顺她意,便是免她忧。”
“阿姐放心,所谓异人,必有异于常人之处。我这外甥女日后怕不又是一个谢道韫,不用拿平常小娘子的规矩约束她。”
“等她败光了自己的嫁妆,你这做舅舅的再来说这话吧。”郗道茂轻笑。
两人正在笑谈,女婢进来禀告:“王家小郎君来了。”
“说我有客,不必过来问安了,直接引到小娘子那边去。”郗道茂头也不抬吩咐。
“谁来了?阿姐还与王家有联系,是哪个侄儿?”
“一个旁支小郎,名为惜。过继给第一代睢陵公五子为嗣孙,与幺娘投缘。小郎精通医理,前些日子,在白鹤观救幺娘有他一份。”郗道茂简要介绍了情况,“自第一日搬到庄子上就来探望幺娘,如今日日都来,我看他与幺娘投契,便不深管。不是你这做舅舅说的吗?幺娘不同于常人。”
王怜花从善如流跟着女婢进了图恩了院子,图恩也早早遣人等着,双方交接顺畅,到了图恩院中,两人在书桌前说事情,去病、延年、药师几位婢女退到廊下,趁着日光好做针线,又能看见小娘子。王小郎君与小娘子只说些书画上的事情,她们都习惯了。
“如何?事情定了没有?”一清场,图恩就忍不住问道。
“都办好了,求了一个县令的官职,在益州遂宁郡晋兴县。”王怜花从怀中掏出简易地图。
图恩起身从书架上找堪舆图,多亏她出身王家,连这样机密文档都有。这是她从机要藏书、长辈山水游记、民间话本等等书中结合画出来的地形图,更重要的是有后世精细地图参考,再次感谢这具身体超凡的记忆力。
“晋兴县,晋兴县,在这里。”图恩哀叹:“这里与前秦苻坚势力接壤,又与土著势力掺杂,可不是好地方啊。”
“嗤……好地方轮得到我?我现在十二岁,好吧,我改族谱的时候虚报两岁,算虚岁勉强到了十五,五服之内只我一人,勉强算成丁。三重勉强下来,还能求一个官职,已经是此时门阀政治带来了的好处,谁叫我姓王呢?”王怜花指着地图道:“这地方原本是成都府范围,嗯,此时叫益州。之前桓温平蜀,犁了一遍,新设了遂宁郡,取息乱安宁之意。”
“怪不得我看这个晋兴县和解放后胜利村、东风村、战斗村有异曲同工之妙。”
“去年苻坚平蜀,又把益州大部分地方占了去,遂宁郡目前归属晋朝。”
“也就说这是前线战场?会不会太危险了?你有把握吗?”
王怜花卷起图恩画的精细地图:“收好,别让人看见。把握嘛,当然不可能十全十美,我如今内力恢复一成左右,慢慢修炼总比世人强,就算真有什么,保命要紧。我与别人又不一样,他们想着名声、家业,我光棍一个,除了性命,有什么舍不得的。拖累少了,阻力自然就小。”
“你要真像自己说的那样,还跑去前线做什么?”
“我吧,现在就是大家族的一个旁支,特别偏远那种。虽然沾了王姓的光,可正要干出一番事业,还是得以军功立身。”
“行吧,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想要什么和我说,我尽力给你筹措。”
“算了吧,在我走之前先给你补补历史,我怕等我走了,你分不清典故。”王怜花前几次来都捡着重要的说,还没说到这事儿呢。
“放心,我都记着呢。”
“你昨天脱口而出前秦苻坚,我差点让你吓死,这就是你记着的?”王怜花满头黑线:“现在苻坚是大秦天王,国号不是前秦,他也不称皇帝。”
“算了,从头科普吧。历史上有几次大的战乱时期。春秋战国不用管,汉末三国也很出名,接下来就是我们所在的东晋十六国,东晋现在也不叫东晋,是晋朝,小心别说漏嘴了。如今宫中称呼建康为陪都,皇宫为行宫,啥意思?这是皇帝出行在外,不忘收复北地呢。你这称呼一出,让人抓住就是政治不正确。”
“剩下的有名战乱时期还有唐朝和北宋之间的五代十国,我们活不到那时候,不用管。只说现在吧,南边是晋朝,北边有十六个国家接连乱战,看数字都知道乱成什么样。五胡乱华、汉人绝种,说的就是这个时候。十六国的称呼也不是现在有的,确切说起来,北方少数民族混战,前后建立的国家二十几个,后来略微稳定,我们百年之后的南北朝之一的北魏史官崔鸿选取有代表性的十六国才形成统一称呼。所以,现在十六国这个统称,也不能用。”
“放心,我有不是傻子,听起来混乱,可身处其间几十年,别说二十个国家,就是两百个也记住了。”
“我不是担心你记不住,我是担心你太依赖所谓正史。再过三年,苻坚就要统一北方了,这位枭雄再过九年就是有名的淝水之战,苻坚退出历史舞台,谢安大放光彩。我们那时候正是年轻,现在要做的,是趁着还有时间,赶紧积累实力,若能参与这样的历史大事,也不枉来一回。”
第55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行了,你就别和我上历史课了,先操心自己吧。你这人素爱剑走偏锋,喜欢冒险。以前是法治社会,人们承认同一个规则,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现在可不一样,不能用想要的方式打击你,直接**消灭就是了。想想嵇康的广陵散法场绝响,想想阮籍穷途而哭,我昨天翻书突然想到,古代十大美男子,一半儿在此时,绝大多数都不得好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别忘了这是个乱世。”
王怜花不说话,静静听着她叮嘱,图恩说了一会儿,没人响应,也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突然,两人对视而笑,惊得廊下做针线活的去病、延年抬头关注。
“我们这是心有灵犀吗?”王怜花笑问。
你担心我,我担心你。说句实在话,这些是事情两人之中,无论是谁都能独立处理好,可一旦有了亲近人在身边,就忍不住担忧,生怕他有丁点儿不好。
图恩想起还未找到王怜花的时候,那时她身体孱弱,在王家后宅扮演高门千金,文绉绉说话,娇怯怯行事,毫无破绽。等到王怜花现身,整个人骤然放松,再不能忍受扮演什么都不懂的虚弱千金。浑身散发着轻松,心情愉悦,身体都跟着好了不少,不知身边人发现没有。
人的本能反应多么聪明,小孩子自己摔倒了是不会哭的,看到爸爸妈妈来了,才会忍不住咧嘴落泪。
“未免我变成个唠叨老太婆,别的事情我就不叮嘱了,只一样,武功的事情。”图恩笑着收起桌上的笔墨,笑道:“我也在努力修炼,可身体一直没有反应,你怎么一练就入门了。”
“把手伸过来,我再瞧瞧。”王怜花拉过她细小的手腕,一直关注着的去病在他动手的时候,险些要站起来阻止。还会延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小声道:“诊脉呢!”
王怜花静静听着脉搏跳动,半响才道:“只能查出心疾。习武素来讲究根骨,也许是这具身体在胎中没有发育完全,又受近亲结婚的影响,根骨太差。你会养身功法吗?类似少林禅功,武当太极之类。”
“没有这个机缘。我会的绝大多数武功都脱胎于《怜花宝鉴》,除了飞刀和林黛玉那一世晚年所创武功。可惜,都是杀伤性的,养身功法真没有。不如,练五禽戏吧?华佗去世不久,应该有流传,我让家里找找。”
“这些功法如今都流传在修仙求道之人手中,你身上已经背负着向真人发誓的名头,别在为虔诚信道者的身份增砖添瓦了。”
锣鼓听响,说话听音。图恩为人几世,已经能听懂言外之意、话外之音。
“信仰也是麻烦?”
“不知道。如今信道是主流,君不见谢罗仙这等高门大族,还有辞官修仙的。你父亲也信道,文人名士中,信道的数不胜数。”王怜花拿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轻轻勾勒出南方地图轮廓,“所以,在这里,天师道已经形成势力,取代政府职能。”
他话说的小声,用的都是现代词汇,图恩却一下子明白了。历史上有很多人托名宗教发动战争、政变,国外的异教徒战争更加显眼,这在中国则通常隐在名人之后。可五斗米教起义,是非常经典的,天师道和他一脉相承。
信道很很危险,图恩一摊手,“我现在改信佛教也来不及啊。”
王怜花轻笑,“以后,你想信什么信什么,自创个教派都无所谓。”王怜花自信得想,如今道教、佛教互为水火,争夺信众,你若两个都信,两家信徒都要来拆家。再给我十年,我一定能撑起一片天地,任你想信什么信什么。
“你要去战乱地地方任职,找好幕僚了吗?你这形象可不太具备说服力。”图恩又想到一个问题。
王怜花看看自己的五头身,笑了。“我好好练武,争取长高。等我武功大成,说不定可以直接为你疏通经脉。你在家也不要放弃,慢慢练,辅以药浴,云梦山庄曾有一些改变体质的方子,我默给你,潜移默化,总有作用”
“放心吧,根骨不好这事儿我不惊讶,不会放弃的。”图恩作为菟丝花,若是只看天赋,早就该放弃,连意识都不会诞生就消散在天地间。“不要转移话题,你的情况我比你都清楚,光杆司令一个,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谁与你足够亲近,能陪你去战乱前线。”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知道不?”王怜花白她一眼,“我在建康城里上哪儿找合适人选,我准备路上抓个年长的,最好仙风道骨,替我装门面唬人。”
王怜花擅长演戏,装作一个在家族庇佑下的吉祥物十分合适。
“你就不怕他控制不住。”图恩扶额,她就知道,以王怜花的个性,怎么会走稳妥路线。
“我武功只会越来越高,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控制人的手段。”王怜花挑眉,当年他的生父生母,只用一个宝藏的流言就挑动天下武林。不要瞧不起武林人士,谁都不是傻子,他们之所以上这样的当,不过是被人摸清的想法,对症下药。玩弄人心,王怜花家学渊源。
“随你吧。”图恩嘴上嫌弃,却从书架上去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了几个瓶瓶罐罐:“我做的药,拿英文标注的名称,你看着用。”
王怜花拿起其中一个土黄色瓷瓶,上面写的是蓖麻子。这种常见却有毒的植物,想要提取提纯毒/素,工具和技术一个不能少。王怜花精通医毒,见了这些存货却问,“你自由度这么大了?”
一个处处跟着婢女的高门千金,能弄出提纯毒/药来,想必很多时候能自己做主,自由度大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离婚之后,母亲对我的约束力度越来越小,去病延年也教出来了,轻易不会打搅我。”
“大约是你在这次离婚事件中表现不错,你我也是做过家长的人,对懂事能干的孩子,总是更放心、更放松。”
图恩点头:“有道理。”
“小娘子,王郎君,主母那边派人过来传话,请过去用膳。”
图恩瞧见反射看了一眼屋外的天空,“这么快?”两人说起话来,天马行空、逻辑不通,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不论说什么都能接上话题的畅快,让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久。
“好,我们马上过去。”图恩颔首,让婢女退下。
王怜花翻出刚整理好的纸笔,一边写一边道:“我明天就要启程,没空过来了,先把药方给你默下来。到了地方给你送信,你不用担心。”
“好,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想法,也许我们不会在建康城多留,我会给父亲那边留消息,若是找不到我就去王家问,有事儿千万别冒险,来找我。”
“行啦,唠叨的小老太婆。”王怜花拧她脸颊,笑着加快笔速。
主院,正厅,郗道茂已经安排好了晚饭。郗道茂跪坐在上首,郗恢陪在左边,图恩和王怜花的桌案在右边。来到这里之前,图恩一直以为吃饭就是大圆桌团圆饭,见了才知,此时分餐制是主流。一人一个小方桌,跪坐在软垫上,穿着蓝色衣裙是侍女鱼贯而入、鱼贯而出,分别给四个小方桌上菜。
王怜花打量几眼,只觉郗道茂治家有方,仓促到别院山庄修整,侍女也有条不紊。
王怜花在打量别人,别人也在观察他,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郗恢。郗恢在朝中任散骑侍郎,以他的家世、年纪而言,都是青年才俊那一拨,识人自有一套方法。
“王贤侄今龄几何?瞧着与我家中不孝子侄年岁相仿,不知求教哪位贤士门下?”吃过饭,撤下残羹剩菜,换了茶水,郗恢才悠悠然问道。
“劳世伯垂问。小侄今年虚岁十五,因五服之中只一人耳,故而早早加冠。少时,蒙父母教导,认识几个字。如今又侥幸得族长青眼,赐了表字怜花,谋了遂宁郡晋兴县县令的职位。明日就要走马上任了,今特来与郗家姑姑、妹妹辞行。”王怜花语气和缓,竭力表达自己的善意,郗恢子侄这一代还没出仕呢,人家说是自谦,你说就是嫌弃。
郗恢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个有想法的人。他一个五服之内没有亲眷的,只沾一个姓氏的人,还能得王家族长青眼,亲赐表字,肯定有不凡之处。郗恢再联想遂宁郡晋兴县是什么地方,更明白王怜花的抱负。一个不受朝廷控制,派人任职与否无关紧要的前线小县,周遭都落入敌手,什么人会主动求去?当此之时,人们崇尚自然、自由、随心所欲,可这样竭力向上、平地起事的心气,谁不高看一眼呢?
“王贤侄有才,小小年纪便懂得为国尽忠。这是我的名帖,若日后回建康述职,可到我府上小坐。”
“多谢世伯。”来都城述职,自然是要高升的,还没走马上任,就得道这样的祝福,王怜花眉眼含笑谢过。他刚刚还担心阿恩走了,消息传递不便,自己去王家,不知王羲之这枝认不认他,肯不肯代为传信。如今得了郗恢的名帖,这些问题迎刃而解。
图恩在一旁装蘑菇,看舅舅考校王怜花,说些朝政、民生之类的事情。等差不多了,亲自送舅舅和王怜花出门。
目送他们走远,回到院子,看着王怜花留给她的药方才突然想起来:“忘了!”
“娘子忘了什么?”去病问道。
“没什么,不关事。”图恩轻描淡写。
忘了告诉王怜花,她执意跟着郗道茂,改了姓氏,如今她叫郗恩,不在同姓不婚的范围内,不知王怜花明不明白?
第56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不等王献之再娶的消息传出,郗道茂已经带着图恩离开建康。牛车蜿蜒一路,打出郗家的招牌,又有无数家丁健仆护卫,一路压阵。王家和郗家的名帖很好用,沿路的官员大多愿意派当地衙役差兵护送。郗道茂一行五更天亮才出发,天色发沉便入住驿站,让做好吃苦准备的图恩白做心理准备了。
“阿恩,来,和阿母说说话。”中午启程的时候,郗道茂把图恩叫到自己的牛车上,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女儿名为郗恩,不再唤她玉润。“行路难,可颠簸得难受?若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停下歇息就是。出发时候特意带了帐篷,从氐人那里学来的牛皮帐篷,又厚又暖,最适合行路搭营。”
“没事儿,自从启程之后还没发过病,阿母放心,我的身体已经在好转。听说路上有乱匪,就别给护卫添麻烦了,早些赶到驿站为妙。”
“我儿心善,护卫们就是护卫主家用的,若是什么都要主家迁就他们,还要他们做什么?”
“他们也不容易,我并不是不能坚持,没必要耽搁行程。”图恩叹息,若说不舒服,赶路自然不如家里舒服,可若是她一天歇十次,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图恩已经习惯了体谅别人,成年人的世界自己照顾自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你呀,天生一副慈悲心肠,太软。罢了,还有我看着呢,软就软吧。”郗道茂笑着点了点她额头。
“阿母,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会稽,先拜见你大祖父。”
“然后我们就和大祖父生活在一起吗?”
“还要拜见你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呢,郗家族人也聚居会稽。”
“我知道,我背过族谱,那我们就生活在会稽吗?”
“怎么了?你不想住在会稽?”听女儿脸问两遍,郗道茂低头看她:“母亲从小也是在会稽长大的,那里山清水秀、鱼虾肥美,连风都是暖的,去看看阿母小时候住的地方不好吗?”
“可阿父说你是建康城长大的。”图恩毫不留情拆台。她问的是今后打算,若是能听一听母亲幼年八卦,也是意外之喜。
“在会稽长大,也在建康长大。”在会稽有无忧无虑的闺中时光,以为嫁人就是长大。在建康见识过顶级的权利、顶级的家族,直到离婚才知道,离长大很远。
“人怎么能同时自两个地方长大?”图恩问道。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郗道茂摸着图恩的包包头,不再说话。
图恩郁闷,挑起话题的是她,结束话题的还是她,自己想问的是今后住在哪里,和大祖父一起住吗?依傍族人生活吗?一个都没问出来。
“阿母,我到会稽,还想帮您处理家中庶务。”
“好啊,你喜欢就做吧。不过不能太劳累,和你一般大小的小娘子,天天斗花扑蝶,可开心了。”
图恩不屑撇嘴,“憨吃憨玩有什么意思。”
郗道茂又摸着女儿的包包头不说话,女儿这么聪慧,真担心她日后不适应这污浊的世道,慧极必伤。
车队从建康到会稽,陆路走了一个多月,骨头都被颠散了。尔后弃车登船,从太湖路过,见识了肥美银鱼和粼粼波光,这密集的水网把她们安稳送到会稽。
会稽是一个大郡,堂祖父郗愔隐居在会稽郡句章县,郗道茂的车马进入句章县之后,图恩看到路边人礼让车队,甚至零星能看到对车队行礼的人。
他们第一次到句章县,行礼的对象自然不会是她们,而是马车上的“郗”字。看着郗道茂与有荣焉的模样,图恩才明白高门政治、门阀把持、世人爱戴是怎样的情形。
刚到句章县城门口,城外已经有人列了车马迎接。
郗道茂穿着等身幕篱,下车拜见:“三哥。”
“妹妹不必多礼,一路辛苦,回家再说话。”郗冲颔首,扶她重新登上马车,图恩在车中轻声唤道:“三舅舅。”
“幺娘回来了。放心,到家了,一切都有三舅舅呢!”郗冲一挥手,整个车队动起来,看门的官兵非但不阻拦查验,反而殷勤得忙前忙后,送他们赶快入城。
等他们的车队入城,一直等在城门口的小厮才飞跑进县衙,向自己主子禀明动向。
“业已开春,郗家女与王家子绝婚,走了三月才到句章,想来一路辛劳,今日先送拜贴,明日再登门拜访。让娘子先备好礼单,嗯,备好给我看看。回来的是郗家女,老夫倒不好多攀谈。”县令捋着山羊须,思考有无错漏的地方。虽然句章县他是县令,可住着一位致仕的郗愔郗刺史,他虽然辞官隐居,可资历在那里、名声在那里,又是当地大族,一点儿不能轻忽。
图恩规规矩矩跟着郗道茂进了郗家大宅。在句章县,郗家的宅院和建康城王家的宅院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院子挨院子,一环套一环,因为远离都城,句章县以郗家为中心,建筑更是绵延数里、族人众多。
郗冲领着郗道茂和图恩,转过街巷,走入三层院落,在郗家主宅正厅拜见郗愔。
一路行来,房屋鳞次毕节,仆人行动有度,见着他们侍女同一个幅度矮身行礼,犹如水波荡漾,又如同风吹麦浪。
比之当年林黛玉进贾府,又是另一番景象,富贵不如,威严倍增。
“拜见伯父/伯祖父。”郗道茂牵着图恩跪倒在拜垫上。
“起来,起来,受委屈啦,让老夫好好看看。”郗愔叫起母女俩,仔细看了看,眼中含泪:“都过去了,日后好好过活就是,有老夫在呢!”
“是。”郗道茂轻轻应了。
“先父就我和你父亲两个孩子,郗家当年早已衰败、人丁凋零,好不容易先父中兴,哪知我那无福的弟弟操劳过度,早早去了。如今你伯母也去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徒留人间。这些日子,我头也昏了、眼也花了、牙齿开始摇动,不知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
“侄女不孝,让伯父担忧了。伯父万勿出此不详之言,您乃郗家顶梁柱,合该长命百岁,享彭祖之寿。”
郗愔笑着摆手:“奢求什么彭祖,能得古稀,便是侥天之幸。这是我那孙女儿吧,道胤来信,说此子非常人。”
“不过寻常女童,弟弟爱屋及乌罢了。”郗道茂笑着谦虚,把图恩推到人前。
图恩扬起笑脸,眼睛笑成两条新月,又给伯祖父磕了个头。“好孩子,来,到祖父这儿来。”
图恩乖巧依偎过去,去年郗愔才过了六十大寿,此时的他头发花白、脸上遍布皱纹,长起老人斑,可他精神矍铄,说话声音洪亮,可见身体十分健康。握着图恩的手坚定有力,十分温暖。图恩瘦瘦小小的胳膊,藕节一般,放在他手中,如同一柄玉如意。
“祖父……”
“好,好,回来就好。祖父头回见你,拿去吧。”郗愔暗暗观察这个小女童,不得不承认郗恢说的是对的。郗愔曾做过多年主官,上过战场、杀过敌人,一身威严,家中孙女向来惧怕,就是儿孙们在他面前也从不敢放肆,这个小女娃却言笑晏晏,十分得他心。
图恩接过郗愔随手从腰带上解下的玉佩,径自收好,又从怀中掏出一条络子。“这是阿恩亲手打的,送给祖父。”
这是礼尚往来吗?
“哈哈哈哈!”郗愔哈哈大笑,还从未有晚辈这样干过,郗愔看着被笑懵的孙女儿,接过她的络子,往自己腰上挂。
“这孩子,失礼了。”郗道茂笑嗔。
“自家孩子,不许太苛。”郗愔维护。
郗道茂笑得更欢了,“小时候伯父最疼我,如今全偏心幺娘去了!”
“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图恩为郗愔的香囊换了一条络子,重新给伯祖父佩戴好,听他们寒暄。
“这是是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三舅舅、三舅母。”郗道茂等郗愔喜过,亲自为图恩示范行礼。
“这是你大表哥、二表哥……八表弟。大娘、二娘出嫁未归,这是你三表妹、四表妹。”郗道茂为图恩一一引见,“表字辈”给姑姑行礼,图恩给表哥表姐们行礼,一通礼仪下来。这家里的人就认得差不多了。大舅舅郗超无子,郗家的男丁却排到的八,这当然把亲舅舅郗恢的四个儿子算在里面。母亲这一代,郗家嫡系只有四个男丁,到她这一代只有八个男丁,而她见到的那绵延数里的宅院,都是依附的族人。
图恩现在听着已经不晕了,与王家那动则几十人的堂兄相比郗家真的是“人丁稀少”。
相互赠送了表礼,大舅母安排了家宴。因堂祖母新丧,家中都在守孝,并没有大鱼大肉。郗道茂作为出嫁女,五月的小功早已结束,郗超等舅舅、舅母却正值新丧,在这个讲究孝道的年代,吃饭都有礼仪要求。
用了饭,大舅母送他们到院中。
“你小时候的院子,大娘出嫁之前住过一阵,如今回来了,正好物归原主。”大舅母笑道。
“这是郗家的宅院,幸而我这不孝女还得庇护,多谢大嫂。院子看着亲切,没想到它还在呢。”郗道茂走进院子,看见那棵高大的海棠树。
“养了这么多年,会一直养护下去。”大舅母意有所指,笑着把人领进院子,“妹妹瞧这一树的花骨朵,日子再暖和些,又要开满枝头,如一团红云。一切你都是熟悉的,到了自己家,万不要客气,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都告诉我。”
“多谢大嫂。”郗道茂再三谢过,送大嫂出门,把送到她的小院子。郗道茂闺中的居所,也是一个小巧的二进院落,十分精致。
“如何,累不累?痛不痛,呼吸可畅快?”
“阿母放心,都好。”
“好就好。”郗道茂轻笑:“大祖父慈祥,舅舅舅母和蔼可亲,诸位表兄弟姊妹也是温和之人,日后好好相处,都是一家人。”
图恩点头,在郗道茂的关心下洗漱睡下。
郗道茂的回归,让余姚公主逼迫王献之休妻下嫁的传闻补上最后一环,郗家族人对此议论纷纷。但郗家家教森严,年长的人知道轻重不会在妹妹伤口上撒盐,年幼的更没这个胆子。
安顿下来,图恩开始着手药浴的事情。郗家有郗愔作为后盾,郗道茂手上钱财颇丰,一点药材并不为难。
“还是请个大夫、仙师来瞧瞧。”郗道茂有些不放心。
“阿母,这是王家哥哥给我的方子,家传的。当初我在白鹤观,就是他救了我。我先试试,若是不好,停了就是。”图恩撒娇,“再说,我也看了不少医书,不会错的。”
“好个大言不惭的小娘子,你才看几天的书,就敢放言懂医了?岂不闻医者不自医?”郗道茂还是把方子给家中养的大夫看了,大夫能看出什么,只能说无害。既然无害,郗道茂就任由图恩折腾了。
图恩除了折腾药浴之外,还和厨房过不去。她年纪小,身体不好,吃不得重油盐辛辣的,道理她都懂,可惜做不到,高热量的东西就是好吃。为此,图恩找了钻研厨艺的借口,开发糕点犒劳自己。这口味和郗愔这位老人家不谋而合,每日午后,图恩都要带着食盒去郗愔的院子。
还在门口,随侍的侍女就快步迎了上来:“小娘子来了,郎主等了许久呢!”
“胡说八道,岂有老夫等一顽童的。”郗愔做在院中树下,零星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映照着他含笑的眉眼。
“是,是,祖父翘首以盼的是这个。”图恩举了举手中的食盒。
郗愔佯怒指了指她,侍女赶忙接过,端出两碟点心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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