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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重生之代玉-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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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榭细乐声便停了,我与魏无遂坐在黑暗中,她连耳语都不再给我,只听那月般娇、水般柔的笛音响起。“乐侠”之名,名不虚传。
于是宾主尽欢,至四更后,各各大醉,由侍儿扶去客房住宿。青衣小榭的乐伎们都窸窸窣窣退下,魏无遂对我道:“我要将你的事禀告哥哥。我是没有什么瞒他的。”
我只好道:“哦。”
魏无遂便曳着长长裙褶走入水轩中,一步步,似有无限惆怅。魏公子醉俯在案上,魏无遂就坐到他身前。她细声细语同他说话,他微微哼声作答。
魏无遂顺从道:“是的。哥哥安歇罢。”曳着长长裙褶,一步步走出水轩,踏上萋萋的芳草岸,她背后,水轩四面的窗一扇一扇的合了起来。看不见人,也没有声音,在半残的月色里,浅雕青檀木的窗扇就这样慢慢的合了起来。
魏无遂回头望,腿一软,跌坐在地,草色泥污毫不客气的玷染了她的罗裙,我奔出小榭要扶她,奔得很快,以至于才奔到桥头就跌了一跤,差点没掉进水里,等爬起来,走过桥、踏上岸,魏无遂已在侍女搀扶下立起身子,训练有素的庄丁、还有贵客们,都闻讯赶来,进了水轩中。
惊呼、咬牙、啼哭、怒嘶、拍案,什么声音都有,独没有魏无忌的声音。
我凝视魏无遂,她望着水轩,脸上一片空茫。
不管水轩里发生了什么事,它都已经结束了。L
☆、第二十二章 出庄逃生
我开始锤煅。
炉火烧得很旺,但整个炉子只是我平常用的十分之一小。配套的锤子、砧子,无不具体而微。我精煅的不是精钢剑身,而是银片。
魏无遂要我在半天之内为她现打一件适合守孝用的银簪。
魏无忌已经死了。
眉心一道血痕,身体冰凉,气息全无。凶器就是避月剑的一块碎片。
魏无遂穿起了麻布孝衣,头发就这样披垂下来,平添凄凉哀伤,在灵堂与贵客们商议要事。而我只顾想,什么样的发簪,才可以挽起她的凄凉?——什么样的兵刃,才可以倾泻她的哀伤?
忽有一片云扑向我。
彤云。
我背对着铸银间的门、侧对着窗、正对着墙,那青云竟从我正面扑来,仿佛是从墙中飞出来的一般。
我自然只有呆立的份。
一点青色的纤影,把彤云挑开,云脚只是略扫到我的脸颊,我脸火辣辣的疼起来。
“好一招青鸟飞去衔红巾!”耳听水心珠的丽音道,“夫人,这小子果然是不懂什么武艺的手艺匠。”
我默然,锤子还是落下,依着炉上口诀,一锤一锤将银条细细敲打。
——炉上镌着十条口诀,应该是银匠们用的,我这个铸剑师从未听说过。但这些口诀,于铸剑之道也颇有相通之处,我且在银上练习起来。
情夫人冷哼了一声,对水心珠道:“小心些好,莫被别人先寻着了,连宝藏带山庄都给了人去,还饶上个娇滴滴的魏小姐。”
锤子一歪。银丝断了。我抬头问她们:“魏小姐怎么了?”
情夫人不搭理我,水心珠良心好些,告诉我说,魏无遂许下诺言,谁如果能找出杀魏无忌的凶手,并且帮忙报仇,魏无遂把止水山庄连她自己都奉上作报答。
“小哥。你多留些心。说不定也能赚到报酬的。”水心珠勉励我。
情夫人飞快的把铸造间搜了一遍,炉子锤子都扫一眼,完全不可能藏人的小格子也搜过。凶手还在其次,关键在找稻氏宝藏的线索。
她们走了后,有止水山庄的下人到窗外河边浣衣,满口谈论。说小姐对贵客们坦白了,公子在携避月剑回山庄时。已经对小姐说,他得到一件珍贵至极的东西藏在了庄中,只是似乎是被谁跟踪了,请十位贵客来。其实是想向他们求助的,但整整一晚,都没有求出口来。也许是已经发现,跟踪他的人。其实就是十位贵客之间的一个,可惜还没来得及确定,便被杀死。
那位贵客之一,既敢杀魏无忌,想必已经找到稻氏宝藏的线索,既还装作没事人样留在庄中,想必稻氏宝藏就在庄里。甚至,魏无忌被杀于水轩中,之所以窗一扇扇关上,恐怕那凶手知道变动一生,其他贵客一定赶来。而附近的婢仆一定在所有贵客之前先到。他有把握走出水轩,却没有办法避过所有婢仆回到他的居所——贵客们的房间是彼此独立的,但方向大致相同。若别人见到他来的方向,不是应有的方向,必定生疑。故此他关起窗、跳出去迅速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再同大家差不多时间进轩,因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轩里,而窗还关着,就没人看到他在外头绕圈了!
十人达成这个共识,也明知彼此间必有一人在装腔作势,口中附和大家,心里不知又转什么诡计呢!便约好几人一组,轮流在庄中巡查,又说好封庄,不许进出。
容佩风却声言不喜欢呆在封闭的宅院里监视和被监视,力述魏无忌死时他在房中跟两个丫头谈天,忽得死讯,与两个丫头一起出门,便遇方十三,一同到得水轩,绝不可能分身杀人,希望得以免除嫌疑,不用再困在庄中,而可以到庄外去找寻线索。
君紫、柳柳等人则反对,说是盗侠声名远播,找几个人证物证还不容易?他们虽一时拆不穿容佩风把戏、却也不敢信他。
这边还在争辩着,那边鬼火比容佩风性子还躁得多,把什么宝藏全不看在眼里,只是讨厌呆在一个密闭的宅子里跟别人互相监视,径自就往庄外走。朱简拦他,封尽他的前路,只留他一条退途,他也不肯退。容佩风吓得去拉鬼火退回,他不领情,倒跟容佩风也打起来。君紫、向予、情夫人等,加入战团,把容佩风一起打,口中只道想走的都是凶手,留下说个清楚!方十三讲义气,去替容佩风解围,也成为被殴对象。容佩风看看要吃亏,怕连累了朋友,便认错说不走了,一切都听诸位公议,劝鬼火也识时务留下。鬼火不干,还是奔逃,触了众怒,到底被擒下,当作重点疑犯关起来拘问,现锁在铁车中。
止水山庄并无坚牢,倒是有辆马车,以前的以前的老爷订做的,那位老爷很怕死,马车为了防刺杀,做得非常严实,门一关,外面的人打死也别想进到车里,那么当然的,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用来关鬼火,那是很相宜。
关起鬼火后,贵客们协议排值班表,看守鬼火、互相监视、以及巡逻。
所谓巡逻,其实也就是把止水山庄搜一遍。
最大的疑犯既然已经关起来了,搜的重点当然不是凶手,而是宝藏。稻氏宝藏、止水山庄,这些贪心的侠客们,都想要!
我埋头修理银丝。
一丝丝一缕缕,理顺了,作一只祥喜葫芦。堵着嘴,有事心中藏,鼓出圆圆腹儿,作个多子繁茂的彩头。
止水山庄里有魏无遂,她是答应要连着山庄一起作谢仪赠送的。不知谁能替魏公子报仇、又会待她如何,总之轮不着我。
就像铸剑师的所有剑,也不过是交予别人去,一程风雨、双肩明月,全然映向他人的胸怀。
铸剑师,手艺人,唯有在红红烈焰边,一锤锤将坚硬的金属锻成绕指柔,又探进冷水中淬成冰。
我打成了今生第一件首饰,捧去灵堂献给魏无遂。
炉边那十条银匠的口诀,写得是真好,我打这缠丝葫芦簪,将十诀都练习一遍,受益匪浅。今后纵离开山庄、离开魏无遂,铸剑手艺也能再上一层楼。
魏无遂流水般目光在簪上一倾:“你做的?”
当然。
“我看不出来。”魏无遂道,“你拿回去吧。”
我僵住了,手里还捧着我的心血,进不得,退不得。魏无遂的目光在我身上掠过,继续对着灵牌跪坐,轻声笑一笑,曼念:“没有人能绑起鬼火,只有碎了的鬼火。这话如何?”
我左右看看,贵客们都找宝藏去了,灵堂里并无别人守着。她是对我说话。
我福至心灵,问道:“你认为,鬼火不是杀公子的凶手?”
“说得出这样话的,怎会是凶手?却恨他不会做人,一点点怀疑和束缚都不肯受,非要离开,被凶手鼓噪群情陷害了,反至关在车中,这才叫……”魏无遂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外头错错落落,有脚步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打好一枝簪子呢?”魏无遂赶我走,“哥哥出殡时,叫我还是戴旧饰吗?亦或外头那些俗物呢?”
我失魂落魄出灵堂来,但见那几位贵客分作两边,大体来说,僧侠、盗侠他们在一边,朱简、情夫人在另一边,老侠似乎忌惮着少侠、少侠提防着老侠,不管怎么看都……这奇妙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请说吧。”灵堂中魏无遂头也不回,道。
老少们都有点犹豫。
“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承受,请讲吧。”魏无遂道。
他们就说了出来:“情夫人死了。”
情夫人跟水心珠两人一组,搜索山庄的北面,情夫人忽看见一条人影投向一处石林去,便与水心珠商量,两头包抄。水心珠抄到那边,人影不见,一路寻来,情夫人却死了,死于稻氏绝技下。
莫非是稻大郎下的手?
传说中那七人里,只有大郎弄裂自己铸的剑,震伤敌手,得以逃生。
我周身掠过一丝寒意,似见有个幽灵在庄中徘徊,冷冷嘲笑着所有人。
“……那么,”魏无遂道,“诸位还是出庄逃生罢。”
我立刻道:“我背你走!”
说话时完全没经大脑,只想着她身子这么柔软,又刚经丧兄之痛,大概是走不动的。其实,她就算要人背,又怎的轮得到我?
几乎每个人都看我一眼,有的露骨一点、有的含蓄一点,谁都没说什么,只不肯走,号称要卫护魏公子尸身,并替他报仇,便又抽了一次签——情夫人死时,大家都是两人一组,谁能抽身出来杀人?若非哪个下人是高手假扮、俟机杀人,就可见几位贵客中必有两人是同谋,互相掩护了。这样想着,便先把所有下人赶走,把山庄清清净净封闭起来,少了混水摸鱼的机会,剩下在庄里的,也不容谁自己选搭档,公推最老实的僧侠向予制签,抽下签来,三人一组,缺了一人,便请魏无遂顶上。
我在他们眼里,也是下人之一,之所以没被赶走,只因为魏无遂保我。L
☆、第二十三章 覆水成冰
我闭门打出了第二件首饰。
避月残片、还有庄中收藏的几件神兵利器,我都看过,也有檀羽毛早年亲作、也有埋心庭盛时所为、也有氓徒仿的前朝九五堡、也有雨师传的古意逍遥游。
槄大郎犀利、檀羽毛轻盈、埋心庭端庄、氓徒泼辣、雨师朴实,都是好兵刃、各有各的妙处不同。
我,沈湛,又有什么特别的妙处,配奉在魏无遂芳裾前?
我打了一枝华胜,繁胜如花,坠珠如雨。铸锻的手艺还青涩,这是我一时改不了的了,然而做雨滴般的银珠,考的是耐心与扎实的基本功,这个我有,再要将繁珠穿成花身与垂帘,疏密取舍时,极见审美,这个,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自信我有。
捧华胜去时,灵堂里都是人,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鬼火死了,尸身下的地面,乱七八糟划了几句话,叫所有人当心稻七娘。
我进门时,有人喃喃抽冷气:“七娘子、七娘子……”而僧侠向予则泪流满面,不得已述说出父辈秘辛:原来他父亲当年一线贪念,参与围杀稻氏七兄妹,一场激战,稻氏于泻香楼倒下五个,只有稻大郎与稻七娘带伤逃出。向予父亲与几个人追赶而去,其余人留守泻香楼,确认倒地的确已断气、又搜宝藏,只得些日常所用浮财,传言中的巨大窖藏却不见,连他们兄妹合录的天文、地理、机关、茶酒诸样心得的著述,也找不着,又迟迟不见追杀的回来,着急去寻,半路见到稻大郎和一具追杀者尸体。稻大郎身上致命伤,却是向予父亲造成的。留守者再往下追,见火光熊熊,近了看,是一处农舍着火,所有追杀人并农舍的人,都死在火内火外。救熄了火。拣点尸体,独独不见稻七娘。
真正的疑似逃生者,不是稻大郎。而是稻七娘。
我捧着华胜,一步步走向魏无遂。
就算那个鬼现在出现,男鬼也好、女鬼也好,真鬼也好、活人装鬼也好。现在就把我们全杀死也好,我把沉甸甸心血捧在手中。就像诗人捧着诗篇、夜莺捧着它的歌,死前也要让魏无遂看一眼。
贵客们没有一个理我,因为我太微不足道的关系,像只虫子。何必费心理睬——但或许,也有人看了看我,是我自己没觉察。
我只凝视着魏无遂。
她回头。她看了看华胜。她看了看我。
这次我没有低头。这就是我的作品。我经得起她这一看。
“这是给我的吗?我看不出来。拿回去吧。”魏无遂说了这句话。
向予在分辨说,他惭愧父亲所为。才遁入空门,实在也不知其他涉案者都是谁。水心珠则已在指控鬼火之死一定是唐门小五干的,只有他才能在别人监视下仍于封闭的铁车中投毒杀人,再说……她暗示,唐门小五在暗杀稻氏七兄妹中,有份参与。
我只呆呆看着魏无遂。她是谁?她要什么?但凡是个美丽女孩子,在合适的季节里,用合适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一定会倾心的吗?然而她们之间、她和她们之间,总有点不同的。我这段痴心,总要跟其他见色心喜有点区别。
区别在哪里?
我听见柳柳在揭发容佩风,容佩风在分析朱简。大家吵成一团,我不在乎,因为魏无遂也不在乎。
她只是……有点生气?
魏公子死时,她很难过,难过得像碎掉的花,随便风把她吹到哪里。可现在,她在生气?
有人控诉我也是可疑的外人,有几个人则已经捉对打起来了。魏无遂维护我道:“此人是我要他打首饰的,不要赶走。你们疑他,我关他起来好了。”亲自将我送进小小的锤炼房子里,落了大锁,道:“你且呆阵子。”
我不知自己呆了多少天。
我举手在空,描出来一剑剑的锋芒;凝望炉火,望到的是一刀刀饮血。她的心事,我猜到一点,却不敢说,举锤,一弯弯打出波澜。
至柔者水,覆水难收。
我猜她心里恋恋慕慕的,有那么一个人,她对他就像我对他一样。然而他不能回报给她。除了他,别的人和事她也就不在乎了。扑身一跃,随飞珠溅玉如何落去。
毕竟不忍,我于那水般倾泻的银身下,添了一盘承底,作个掠子,令它有个归宿。
令她有个归宿,这就是她要的吧?
银掠子,淬火而出,门锁拧开,魏无遂进来。可以有这么巧的事吗?我欢欢喜喜给她看:“成了。”
魏无遂娇弱的背上,负着个人。她紧闭双眼,叫我看她背上的人:“他可是……死了?”
她背负的是魏公子。魏公子是死了。
“小姐,请容我们查看公子伤痕!”外面方十三呼叫。
魏无遂紧紧抱着魏公子,顶着门,抿紧嘴唇不肯回答,目光落在我那只掠子上,立即看懂了:“哦,是。”面孔微红,颇有些欣慰样子,旋即堕下一滴泪,“可是已经不再是了。”
我跟她分离有多久呢?怎么覆水凝成了冰,冰片片碎裂,每一片都凝起锐利寒光,不介意让别人也跟她一样碎掉。
到这个地步,万事已不可挽回。
我默默坐着,看魏公子尸身上已不可挽回的出现尸斑,并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魏无遂也终于允许外头的他们剖开魏公子尸体查看。
他们,指的是方十三、朱简他们,其中却少了个君紫。
君紫死了,而且竟然是被魏公子杀死的。
一天前,他去解手。三人一组防范再严密,也不能一起蹲坑的,于是他暂时落了单。就那么片刻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竟被杀死。而杀他的人。应该是受了他的全力反击,也死了,尸身仆在他身上。等到众人发现这两个人,细看仆在上头的那个,竟是本该躺在棺材中的魏公子尸身!朱简目中神光暴射,便要擒下唐门小五:“又是你用毒搞的鬼?!”
容佩风阻拦道:“朱大侠且慢,小辈有些不同的意见呢!”便含笑道。“小辈以为。当时魏公子想杀的是朱大侠,朱大侠一时情急,把氓兄踢到了前头。所以诸位请看氓兄死状,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哪里是正面对敌而死?”指着君紫躯体向背、四肢姿势,一一分说。就如同辨析避月碎片般,条分缕析。头头是道。
“胡说!”朱简怒叱:“老夫倒有本事叫魏公子死而复生、来杀老夫的!?”
“这倒不怪朱大侠,”容佩风道,“魏公子受那残剑划破眉心,伤口本狭小。我们敬重死者,都未一探那伤口是否深入脑髓要害,恐怕公子竟是诈死。悄悄出来杀人,这次一击未能奏功。逃也逃不走,且先重新装作尸体。”
朱简气得胡须颤抖:“然则魏公子何以要杀老夫?!”
“小辈斗胆猜上一猜,朱大侠八年前,想必于稻氏兄妹一案中有所作为。魏公子要为稻氏兄妹复仇,诈死后不知如何试出朱大侠露马脚,认定了,便来杀了。”容佩风道。
水心珠颤声道:“那魏公子为何要替稻氏兄妹报仇?”
朱简忽纵声大笑:“这话问魏公子本人不就清楚了吗!”当头朝魏无忌尸身一揖:“好友好友,这位小友指证是你要杀我,你可站起来同我说说话?”
尸身一动不动。柳柳目光闪烁:“要证实容公子的话,那末我们虽然还是敬重死者,也只有探探尸身的眉心了?”
魏无忌尸身还是不动,魏无遂却踊身而出,指风剑影,状如疯魔,抢了尸身,逃进冶炼房中,最终,也还是只能允许他人动魏无忌的尸身。
魏公子那道伤,确实只伤及皮肉,但他确实也是真死了,因为毒发。
五脏如水晶,是唐门的毒。
“多年前,哥哥确实遇上稻氏争斗,因此得到稻氏宝藏线索,”魏无遂低低道,“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中了毒……”
而朱简已准备拿下唐门小五。
唐门小五目视魏无遂,似有话说不出,电光火石间,好几个人影闪了一下,有人进、有人挡、有人走。
人影未定,唐门小五已死了。
散作一团雾。只那么一下下,就消尽了,唯余怪异的气息,久久不去。
有懂行的,已脸色惨白道:“蜃离之息。”
顿时众人神情惨变,水心珠吓得高声责备朱简,朱简却也责备水心珠。水心珠认定朱简为了独吞宝藏杀诸人,,又急着杀唐门小五为替罪羊;朱简则承认适才是心急,但向予、方十三都看出危险,上来阻拦,都怪水心珠反帮朱简,害得唐门小五使出绝命技,可见水心珠居心叵测!
两人一句句,竟把八年前的事也说了出来,且说、且动起手,我不知首尾,只大略听得说,朱简是八年前泻香楼惨案的牵头人,水心珠和唐门小五原来也在其中,情王便是那持避月剑而死的追杀者。
其他人不断插嘴,有的质疑、有的辩护,渐渐插嘴的人彼此也争辩揭发、并打将起来,场中闹成一团,人人来去如风,一时血光四溅,我也不知是谁的血,一条人影忽向魏无遂扑来。
我想也不想就护在魏无遂面前。
轰然巨响,那人是容佩风,竟把魏无遂身边柱子打断,花厅坍塌,他大喝道:“魏公子,我找出了你的破绽!”
魏无遂紧拉着我,容佩风紧拉着魏无遂,于崩坏的厅中跃出去。其他人也都住手不打,前前后后出厅,立住脚听容佩风有何话说。
容佩风向魏无遂道:“魏公子尸身,乃是新死。”意思是,魏公子在花厅里并没有真的死去,其实到现在才死,必有阴谋。L
☆、第二十四章 银丝束冠
魏无遂想也不想就回答容佩风道:“金丝楠木棺,可以防腐。”意思是,魏公子还是早就死了。你看他尸体新鲜,那不过是防腐技术的功劳。
容佩风则道:“那棺材并非金丝楠木。”
魏无遂答道:“金丝楠是做在夹层里的。”顿了顿,缓声道,“连累诸位至此,已惭愧无极。诸位再莫争斗,庄中已有的财宝,妾身愿奉上,诸位还是走罢!哥哥怎么死的,妾身不愿再追求了,实在不想见诸位都死在这里。”
柳柳脸色苍白,苦笑道:“多谢小姐高谊,只是今番,怕谁也走不了了。蜃离之息,乃唐门秘技,虚无飘渺,无从解起,只知是杀身技,以身施毒、以附近一件物色为毒引,中毒者若离开那件物色一里之外,必毒发而死。若能将那物色留在身边,却也罢了,只是谁又能猜得出那物色是什么?或许是一株草,或许只是一粒米!”
我“啊呀”一声:“那这厅里的东西都砸坏了。如果是毒引,砸坏了,我们就要死了?”顿觉容佩风居心险恶。我若会武功,现在就要冲上去把他制住问个明白的。
容佩风道:“哪怕碎毁也不妨,只要东西在,就不会令毒发。”苦笑一声,“只是,若真在大厅中碎成了粉,找起来、带在身边,就麻烦得多了。可我刚刚若不做此态,怕各位还不等毒发,就先自相残杀死了。”
这话不假,诸人默然,唯方十三抖抖衣襟,笑道:“死则死已,幸好已把我那两个女孩子。和拉车的羊遣走了。”
“接下来你就可以放手抢宝藏、”柳柳瞟了魏无遂一眼,“夺美人了么?”
方十三满身浴血,人却洒脱了,一拂衣袖,道:“要抢你们抢,我走了。”
说走就真走,一直走到山庄的墙边。我们不由得都跟着他。
高墙离花厅也有六十多丈了。方十三没死。他一跃站在墙头。远远的羊车上,两个女孩子看见了他,用力挥手。棉布袖子滑下去,露出雪白的手腕。
容佩风牵住方十三衣袂,摇头劝阻:“别再过去了,万一……”
“你不明白吗?那是我来的地方。那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方十三回答。两个女孩子不明就里。还在招手呼唤:“主人,你回来么?”方十三笑着说:“好。我来了。”挣脱容佩风的手,飘飘洒洒掠上羊车,扬鞭而去,“山桃开花满上头”的歌声。又悠悠响起,响到一半,化作号啕。方十三果然死了。我不觉得悲伤。至少他死在这阴郁的山庄之外,死在清风流水、明眸香袖之间。
一百零六丈。这是方十三能走出去的距离。向予已经飞奔回四十余丈的距离寻找。方十三用命来测量,蜃离之息的毒引应该就在那里。
其实这是很可笑的,我想。尽情享受人生的人,爽快的去死;而修来世的人,却努力的想活,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魏无遂怎么想呢?我找不见她。
朱简扬声请羊车上那两个女孩子过来一下,容佩风打断他的话,那两个女孩子也并不过来,带着悲声请朱简放宽心:方十三临死前,嘱咐她们别趟庄里的浑水,任庄里是死是活,与她们无关。
朱简是想杀那两个女孩子灭口——方十三之死、以及庄里的消息若传出去,唐门的人来,固可能解了蜃离之息,更有可能却是替唐门小五彻底报仇,再把稻氏宝藏找出来运回去;唐门之外的人若来,断断解不了蜃离之息,而且更有可能抢走稻氏宝藏。
到现在朱简都想独吞稻氏宝藏。那宝藏有什么魅力呢?至少那两个女孩子就不在乎,扬鞭载着方十三的尸体去了,朱简自然不敢追,生怕出了一里范围,毒发而死。
我仍在锤打,却再打不出想要的东西来。魏无遂又告诉我一些细则,是依据炉上十诀生发出来的详解,非常之精妙。可我手里摆弄着银片,不知道打什么。什么能帮到魏无遂?我不是唐门小五,解不了蜃离之息;我不是稻大郎……呀,如果有稻氏七豪能耐,想必翻云覆雨,可设法解今日之危?
也难怪朱简对宝藏念兹在兹,不敢或忘,甚至不怕幽灵般的稻七娘。
——真有那么一位七娘子隐藏在暗处,看我们大乱、看我们一个个死去?
魏无遂踱进来。
“新首饰没有打好。”我正准备这样惭愧的告诉她。
“对不住。”她却先这样说。
真真切切,多对不起我的样子。
我心头一热,可实在不懂,便问:“什么?”
她道:“害你中了毒。”
毒又不是她放的,然而不是她,我不会呆在这里。我一下子听懂了。
“没有关系。”我努力想扯起嘴角安慰她,竟没能笑出来,不过声音比我原来以为的还要温柔,“在这里过几天死掉,也比在外面多活几年的好。”
这话说出来太像花痴了,我很怕她要恼的。其实我原来的意思是:我是铸剑师,虽然只是个小手艺匠,但志向是高的,我总觉得我能进步到某个境地。她让我窥到了那个境地的影子,还没摸到,总算有个方向了,对我这样的小人物,已经很珍贵,胜过在外头被人嘲笑一生、有上顿没下顿、混个多少年然后就死掉。
我努力想把这个真实的意思解释出来,魏无遂手扶在我淬剑用的石缸上,袖子里滑出一条鱼。
活生生、青鳞青尾儿、只有巴掌长的鱼儿,悄无声息的滑到水里,往缸底去了。那缸深,鱼儿沉下去,便再也看不见。
我瞠目。
“有机会,尽快把它放到外头河里。”她在我耳边轻轻说罢,便离去了。
淬剑石缸很沉重,为了换水时方便。缸底有个塞子可以拔掉,将水放走。室内有条石槽,直通室外,就是让水走出去的。
我举锤锻造,仍然是银珠,锻成了,探进水中淬火。看水混了。便拔开塞子。
我探得很浅,缸这么深,鱼儿不会被烫死。拔开塞子。它就顺水走了。
室外一条河,便是我在庄外所见那条清水河的上流。鱼儿它……是会顺水游出去吗?
我将银珠一滴滴连缀起来,想。
“凤鸣阁的人能找到这封书吗?”窗口忽有人发话,是容佩风。
他像只蝙蝠一样隐在那里!我心跳漏一拍。
“你不知道鱼腹里藏了一封绢书?”容佩风咂嘴。“你不关心?”
我闭了闭眼睛:“容大侠您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去找蜃离之息的毒引?”
把毒引带在身边,照旧可以正常生活。
“我功夫不高。怕被朱老前辈逼着试毒引。”容佩风笑笑。
如同影子一样,魏无遂出现在墙角边,这几日她越发的瘦了,眼睛幽幽暗暗。如同深夜映着细烛光的宝石碎片,忽明忽灭:“柳少侠也害怕,他托我帮他向外求救。”她固执的望着容佩风。“你觉得不应该吗?”
“我么,现在不怀疑魏公子与小姐想杀尽我们十人了。”容佩风望天。悠悠道,“毕竟凤鸣阁的人来了,对杀人没好处。可是魏公子为什么选我们十人呢?小姐能替我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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