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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迎春送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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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一路嚎哭,实在累极,终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却说太医院掌院王太医毕竟年事已高,一进产房便差点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倒。再一望李氏面色,王太医已知回天乏术,硬着头皮给昏迷中的李氏把过脉,更加断定心中所想,只能摇头叹息,开了一副方子让下人配老参汤给李氏灌下去,便转出内室。
一直呆若木鸡的贾赦突然有了反应,扑过去抓住王太医双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服药她喝下去是不是就好了?是不是?”
王太医看看贾赦,又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贾代善并贾母等人,沉痛道:“回大公子话,非下官医术不精,姨娘乃产后血崩,失血过多,药石罔效。”
贾赦亲见李氏身下鲜血染透锦被,早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再听王太医“药石罔效”的话,更如重锤一下下砸击他的胸口。贾赦一个站立不住,向后倒去。
贾代善立处离贾赦极近,一把抱住大儿子,低头一看,贾赦竟已面如金纸,眼角隐有血泪,出气多入气少。王太医慌忙上前救治,贾母等人呼啦啦一下子又奔到贾赦身边,一时间李姨娘床畔倒空落落的。
却说李氏服了老参汤,渐渐恢复几分气力,此刻突然醒转,叠声呼唤迎春,要见女儿一面。贾代善、贾母等人此刻都围在正房贾赦床边,王婆亦不知何时溜之大吉,李氏身边不过一个贴身丫鬟秋霜在暗自垂泪。
秋霜见李氏醒来,赶忙扑上前来,未语泪先流。李氏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去把二小姐抱来。”秋霜深知李氏这是回光返照,也顾不得通禀贾代善等人,一溜烟跑到后房去接迎春不提。
李氏独卧在温暖如春的内室,心底的冷意却一点点浸上来,渐渐都凝结在她左胸处那粒朱砂痣上。
“我的女儿,你竟和我有一般无二的朱砂痣。难道,你的命也和为娘一般苦?”李氏喃喃自语,不由落下泪来。
前文已叙,李氏本是大家嫡女,自幼被父母娇养,父亲更是将她带在身边男儿一般教养。经史子集,她没有不通的,父亲的外书房更是她日常嬉戏之所,就连朝廷邸报、军国大事她也鲜有不知。
李府千金,自幼才名远播京城。她一路顺风顺水长大,出落得千娇百媚、玲珑剔透。一双猫儿眼,时时带笑;一对小酒窝,刻刻存酒。
直到一日,她于闺中有感而发,信笔而就的一幅《烟雨京师图》,不知如何被人送至御前。以她画中连绵起伏的青山内一拱朱雀桥,参其父欲断清廷龙脉,反清复明之心昭然若揭。当日,父亲便被下狱,定了秋后处斩,李氏满门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贬为官奴,打散发卖。不出三日,偌大的李府,人去楼空,母亲为保贞洁,纵身跳下高楼。
彼时,她被贴身丫鬟凝翠死死抱住,捂着双眼,到底没亲见母亲惨死之状。但那声无比沉重的肉体撞击地面之声从此刻入她的骨髓。多少次睡梦中,她哭醒过来,贾赦紧拥着她安慰,她却依旧冷得发抖。
她到底不知那幅画是怎生离了她的闺房,去了当今御案前。
从此,她再不作画。
贾代善买她回府后,她曾问过,为何区区一幅风景画会害得李家如此?她李家满门皆罪,贾代善买她回府,不怕受牵累吗?那时的李氏,十足的惊弓之鸟。贾代善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回道:“傻孩子,不过是朝廷倾轧,干你的画作何事?没有你那副画,也会有你父亲的某句诗,你李家的某样器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至于牵累,既未斩草除根,何人会在乎一个落魄孤女呢?”
只是贾代善有一事不知,她胸前的朱砂痣被高僧看过,“祸及家族,此生不祥”。
如今,她的女儿难不成要走她的老路?
李氏挣扎着坐起,歪在引枕上,用手蘸着身下的鲜血,在手帕上写下“谨言慎行”四字,团成一团,紧握在手心。
正此时,秋霜抱着迎春快步进屋。
李氏伸手接过迎春,把手帕塞给秋霜,秋霜展开一看,眼泪越发流得厉害。秋霜便是凝翠,和李氏从小一起长大。李氏入了荣国府,百计千方寻到她,将她赎身,带在身边。如今,李氏之举正是托孤。
秋霜心内委实难受,扭过身去,掩面痛哭。
李氏抓紧最后机会,深深凝视迎春面庞。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圆嘟嘟的鼻头,唯一能看分明的便是眼睛。偏迎春的眼睛并不似李氏,一弯新月似的,天生一对笑眼,倒更似贾赦、贾琏父子的桃花眼。都说女儿像爹,果不其然。
迎春甫一降生,还没睁开眼时,李氏便接过看了她的胸口,见左胸处竟亦有一粒朱砂痣,当即便散了强撑的那一口气,昏迷过去。如今,李氏解了迎春襁褓,将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认真摸过一遍,果然一点胎记也无,唯胸口朱砂痣耳。
李氏实在心疼迎春,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孩儿”,把迎春紧紧揽向胸口。迎春被憋闷得难受,加之李氏呼声哀切,如杜鹃啼血,心有所感,不由醒转。
迎春乍见生母容颜,不由呆了一呆。李氏面色苍白,青丝散乱,额发湿哒哒的贴在脑门,双眼水光洇染。高挺的鼻梁上爬满细密的汗珠,发白的嘴唇上全是齿痕,唇肉外翻着。整张脸乍看之下甚是怕人,但细细看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惊艳。
彼时迎春不懂,那即是母性的光辉。
李氏见迎春醒来,更是落泪不住,口中絮语不休。李氏气已竭,加之情绪激动,口齿不清。迎春费了好大劲,才听出李氏在说对她不住,让她自强、自重,谨言慎行,不求她攀龙附凤、诰命加身,但愿她一世平安,有一人相伴到老……
李氏话虽混乱,却把迎春的一生都囊括在内。
迎春不由听得满腹酸苦,闭嘴死忍,到底不争气,眼泪滚滚而落。
秋霜见母子二人只是相对哭泣,忍不住上前开解,并暗示李氏要不要见一见贾代善、贾母等人。李氏这才醒悟,赶忙让秋霜去请贾母过来。
那边厢,王太医给贾赦把过脉,说他不过是急怒攻心,一时晕了过去,不妨事,开了药便暂时去一旁休息。贾代善等人才安顿好贾赦,秋霜便来请贾母过去。
因李氏血崩,贾代善自然不便进去,便以目示意贾母好生听听李氏的遗言。贾母点头,转身带着王夫人等人离去。独留贾代善看着昏迷不醒的大儿子黯然长叹。
贾母等人再见李氏,便是她抱着迎春,母女二人相对凝望的场景,众人均是鼻头一酸,忍了又忍,才未落下泪来。
贾母上前,拉过李氏的手,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儿啊!”,引得李氏又跟着滚下泪来。贾母边哭边观察李氏神色,见她神情愈发倦怠,不敢再耽误,直言道:“我儿你且放心,二丫头以后一切有我。”
李氏自知命不久矣,请贾母过来,为得便是她这句承诺,不由硬牵起一抹微笑,要起身给贾母叩头。贾母怎会同意,按着她靠回大引枕上,见她略一动弹,便冷汗涔涔,心下凄徨得紧。贾母怕她误会,贾赦怎么不来见她,赶忙开口解释道:“赦儿因见你、见你不好,一时着急,晕了过去,你莫误会。”
李氏点点头,道:“我知道。”贾赦对她的情意,她深知,但贾赦却不是一名好父亲。她之所以请贾母来,虽是为了贾母的承诺,但贾代善并贾母都年事已高,哪日有个山高水低,迎春又能指望谁?迎春唯一的靠山便只有同父兄长贾琏。
思及此,李氏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着贾母,说道:“太太,奴婢最后想见琏哥儿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慈母心呀!
迎春好命苦,好不容易重生了,
遇到那么好个娘亲,才见一面便有生离。
嘤嘤嘤……
第4章
迎春听闻娘亲临终前只提再见兄长贾琏一面,不由大为惊异。
谁知,传话的丫鬟刚走不过片时,贾琏便一头撞进李氏房中,脱口而出,“小娘可好?”
此时贾琏已经八岁,李氏血崩的事他早从奶娘口中得知,吵嚷着要来看望她。因李氏病情不明,奶娘不敢轻易放贾琏过去,只一味哄他,说姨娘好人有好报,必不会有事,哥儿且耐心等等,一会儿自然有人来请哥儿过去。
贾琏也知,此刻他贸然过去只怕要耽误事,便穿戴齐整坐在屋中苦等。贾琏心虽不耐,到底坐得笔直,任额上热汗如蚁,滚落如珠。贾琏枯坐房中,神思不由便飞到过去。
李氏初入贾府时,贾琏曾数次在花园僻静处撞见李氏独自黯然垂泪。彼时,贾琏感怀母亲过世,自己有父亲也和没有一般,虽是世家公子,却无天伦之乐,常常一个人躲在假山洞子、花荫树底哭泣。如今,遇见同路人,不由对李氏分外留心,却从不说破,也未曾和李氏说过一句话。
直到贾赦公然宣称要娶李氏,为她闹得满城风雨。贾琏听说,心下十分难过,自此再不去园中闲逛。
然而谁也没想到,贾赦纳了李氏后第二日,李氏便亲去贾琏房中,送了他一大口袋新鲜玩意。什么东大街的泥人,瑞轩斋的糖果,缘石堂的话本、传奇,甚至连成衣铺时下卖得最火热的小丫头衣裙都有四五套。
贾琏气白了脸,把东西都扔到地上,摔得稀烂,更是拿剪子把那些衣服、话本等都剪得稀碎。
哪知李氏半点不恼,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这些他若都不喜欢,她便去买新的给他。
如此四五遭,贾琏扔东西都扔烦了,李氏依然乐此不疲。
渐渐,趁没人在的时候,贾琏会偷偷打开李氏送的礼物,发现有的小泥人竟是比着他的模样捏的,还有贾赦、宋氏并一众小丫鬟的泥人。虽不逼真,但极为传神。
贾琏毕竟是个孩子,喜欢的不得了,特意挑出贾赦、宋氏并他自己的泥人,用一个玻璃匣子装了,偷偷藏在床头,日日搂着一起睡觉。
贾琏以为他做得隐秘,不会有人知道,不想,这些都落入李氏眼中。
李氏自打决定贾赦,便下定决心抛却过往,好生和贾赦过日子。李氏见贾琏稚龄失母,贾赦又是个不懂事的,深知贾琏心中思念娘亲,无处倾诉。如今见她夺了父亲的心,越发不肯接受自己,对贾琏甚为同情!
故此,李氏对贾琏越发上心,日日缠着贾琏。贾琏去先生那里读书,她不是端茶便是送水,一会儿问他饿不饿,一会儿问他累不累,一会儿就戳戳他说出去玩不……
烦得一向厌学的贾琏给先生承诺三天背完《三字经》,就求先生把李氏赶走。哪知自来古板的先生不知收了李氏什么好处,也不理贾琏难得上进,反逼着贾琏和李氏玩去。
贾琏无法,去贾母处告状。贾母竟也纵着李氏,还数落贾琏年纪尚小,读书的事推一推也无妨,多和李氏亲近亲近比读书识字还重要。
贾琏就纳闷了,这个李氏哪里好,怎么人人都夸她,喜欢她,让我和她亲近?
在好奇心驱使下,贾琏不再排斥李氏,由她跟着自己,假装不在意地听她说话,时不时就看看她送自己的画本、字画,连她做给他的衣帽也慢慢穿上身……
渐渐,贾琏便发现,李氏当真对他照顾有加。各式点心、各样玩器、各种书籍字画……总之什么好东西,李氏都先拿出一份来,让给他留着,连他爹贾赦都没这待遇。
久而久之,情况便开始逆转。
贾琏开始到处跟着李氏。
李氏去料理家务,贾琏跟着。
李氏去帮贾母抹牌,贾琏跟着。
李氏去园子里采花做胭脂,贾琏也跟着。
……
贾府的人都戏称,琏哥儿是李姨娘的小尾巴。贾琏听了,一丝也不恼。
以前,李氏囿于身份,在贾琏面前总是自称“奴婢”。贾琏心中为母亲宋氏不平,由着她这般称呼。
后来,贾琏却再不肯李氏这般自轻自贱,非追着叫她“小娘”。
贾代善、贾母并贾赦听说,都无异议。李氏却不肯坏了规矩,实在被贾琏缠得无法,勉强答应他,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便可叫她“小娘”。
高兴得贾琏追着她喊了一日“小娘”,直喊哑了嗓子,心疼得李氏给贾琏熬独门雪梨汤喝。
小小的贾琏捧着热腾腾的雪梨汤呼呼吹气,一边喝一边甜滋滋地叫李氏“小娘、小娘……”
那一晚,李氏和贾琏睡得都极安稳,梦中都是甜甜的雪梨香和一声声小娘……
贾琏呆坐房中,心扑通扑通狂跳,想着小娘若也离开他,他该怎么办?
正此时,李氏的丫鬟来传讯让贾琏快去东院。贾琏听唤,也不坐轿,拔腿便往东院跑。奶娘生怕雪大路滑,他摔倒出事,在后面大呼急追。
转眼贾琏便到东院。“小娘可好?”贾琏也不等丫鬟打帘子,快步跑到李氏床边,边喘气边急问道。
贾琏刚才焦急等待时出得一身热汗经冬日冷风一吹全干了。但是他来时跑得太快,李氏屋中又暖,正热气蒸腾中,忽然一眼望见李氏惨败发青的脸色,闻着屋中浓重的血腥味,不由又吓出一身冷汗,一时忽冷忽热,脸色乍红乍白,五内如煎。
李氏看着贾琏焦急的神色,心下大暖,多少有些不忍心,只是……想着眼前境况,一咬牙对贾琏直言:“回哥儿的话,奴婢怕是不行了。”
贾琏乍听李氏又自称奴婢,脸色变了变,听到后面的不行了,也顾不上生气,一下子扑到李氏身上,连迎春一起抱入怀中。
“琏儿不依!小娘骗人!小娘说给琏儿生个妹妹作伴,如今妹妹有了,小娘怎么要走?”贾琏早听见下人议论李氏怕是不行了,气得砸了东西还打了人,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如今亲眼见着李氏形容,不由得他不信,便越发想自欺欺人起来。
李氏轻叹一声,贾琏到底是个孩子,怎好逼得他这般紧?可是,李氏转头看看一直泫然欲泣的迎春,到底狠下心肠说道:“奴婢不敢骗哥儿。奴婢命不久矣,万望哥儿看着昔日情分,答应奴婢一个请求。”
贾琏呆了一呆,李氏今日一口一个奴婢,这是要和自己生分?可她说有事相求,贾琏抹掉眼角的泪珠,抬起头,直视李氏眼睛回道:“小娘这话儿是要折煞琏儿吗?小娘但请吩咐,琏儿莫敢不从。”
李氏听着这一声声“小娘”,眼泪簌簌而落。
“琏儿莫生小娘的气。小娘这般做作都是为了你刚出生的妹妹。可怜你妹妹打小就没了母亲。女儿一世,万般艰难。琏儿是做哥哥的,小娘大胆,把妹妹交托给你,可好?”
李氏不待贾琏回答便接道,“小娘不敢求二小姐一生富贵荣华,只要、只要她平安喜乐,娘家有靠,和相公……和相公举案齐眉。
可是若要二小姐,二小姐、娘家有、有靠,琏哥儿作为她的哥哥……文要读书上进,武需从军立功,总、总、总要有一样出类拔萃……才可护得,护得妹妹周全……琏哥儿可有信心,可能应我?”
这一段话,李氏说得气喘吁吁,中间停了几停,才堪堪说完。
李氏原常给贾琏讲戏文听,明着暗着告诫他堂堂男儿不能只指望承祖荫,吃老本,自当文武双全,昂然独立于天地之间。更是跟他说了许多闺中弱女出嫁从夫,被夫家欺辱,娘家兄弟无能,无人可以倚靠,最终凄惨而亡的故事。
不想李氏一语成谶,竟应了迎春前世的结局,倒提前给贾琏上了一课。
迎春听着娘亲的话语,转动眼珠去看贾琏。前世她的琏二哥在她和孙绍祖的婚事上是何作为,她不清楚。
可是她回娘家哭诉孙绍祖虐待她时,贾琏无动于衷。
如果她的生母当真这般受贾府中人敬爱,为何她竟变成人人可以拿捏的软柿子、亲友都不放在心上的陌生人?
贾琏却不知迎春心中所想,从他进屋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李氏。此刻听罢李氏的话,才注意到在自己和李氏中间还夹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贾琏低头看向迎春,正对上迎春的视线。二人视线甫一相交,贾琏便被迎春眼中浓郁的悲伤所震撼。
这个妹妹竟似能听懂大人的话?
难道她已经明白她娘亲要离她而去?
我的娘亲也抛下了我,但可怜妹妹竟比我还小了那么多。
我到底记得娘亲的长相,妹妹从何得知呢?
所谓物伤其类,贾琏推己及人,不由打心眼里心疼上了迎春。贾琏似模似样地从李氏怀中抱过迎春,在她皱巴巴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竖起三指做发誓状,“我贾琏今日在此立誓,此生愿做妹妹马前卒,刀山火海,必护妹妹周全。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可见平日李氏对贾琏说的话,他不仅听进了心里,还能举一反三,立马明白了李氏的用意,更是借着戏文上的词句表明了他的真心。
李氏看看贾母,见她并无不悦之色,知道贾母以为贾琏小孩心性,一时戏言,并未当真。李氏却深知贾琏秉性坚毅,心地纯善,和贾赦全不相似,信他既发此毒誓,定能言出必行。
李氏夙愿已了,连连点头,将迎春的小手郑重交到贾琏手中,“甚好甚好。如此小娘便安心啦!”
李氏眼皮越来越沉,语声渐低。贾母知道李氏大限将至,挥手让下人带贾琏和迎春离去。
二人如何肯依。
迎春更是伸出小手,紧紧攥着李氏一缕发丝,死活不肯松手。
而贾赦似有所感,从昏迷中醒来,挣扎着走到李氏门前,刚掀起帘子,李氏已闭眼睡去,溘然长逝。
迎春并贾琏都是“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贾赦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到底他没能见上眉娘最后一面。
天启元年,腊月二十,丑时,大雪初晴,贾迎春生。
天启元年,腊月二十,卯时,大雪纷飞,李眉娘死。
第5章
时正年下,李氏却丧,十分晦气。
偏贾赦一蹶不振,再次昏倒后,怎生都不醒。贾代善便吩咐王夫人操持李氏丧礼,虽不大办,但凡和李氏素来亲厚的人家都要报丧。
本来李氏难产之事王夫人便脱不开关系,如今现成的机会在公婆亲友面前卖乖,王夫人怎会不应承,赶忙越出众人满口答应下来。
不出半日,李氏灵堂已然搭好,各家报丧的下人也都返回。因迎春太幼,李氏又是姨娘,一时孝子贤孙难觅。秋霜正要自告奋勇,一直抚棺痛哭的贾琏出声道:“孙儿愿做小娘的孝子。”
王夫人正要出言阻止,贾代善却点头示意甚好。如此贾琏便换了一身重孝,长跪在李氏灵前,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迎春新生,本不该出现在灵堂内。奈何她死活不依,离开李氏灵柩三米外便哭闹不休。
奶娘无法,来请贾母示下。贾母人老心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让林之孝家的抱着迎春隐在经幡之后静静站在灵柩边。
迎春果然不再哭闹,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氏的遗容,依然皱巴巴的脸上竟显出了悲哀的神色,让旁观贾母惊异不已。
另一边,各路亲友陆续前来吊唁。
其中,一对年轻夫妻联袂而来,二人俱一身素衣一脸哀荣。妇人长相甚为明艳,在素衣衬托下,越发光彩夺目。只见她万分悲痛,在李氏灵前放声大哭,哀痛丝毫不在贾琏之下,迎春大为惊异。
那妇人拜过李氏后,便至贾母跟前,彼此一番安慰,贾母方介绍迎春给她见过。至此,迎春才知来人竟是她亲姑妈、林妹妹的娘亲贾敏。那与之同来的气质绝尘的年轻男子便是探花郎林海。怪道林妹妹那般神仙也似的模样!迎春不由心下赞道。
贾敏立时从林之孝家的手中抱过迎春,细细打量一番后,抹下手腕上一对玉镯塞进迎春的襁褓,回头对贾母说道:“我来得急了,没备表礼。这对玉镯乃御赐之物,送给二丫头倒也相配。”
贾母赶忙说:“不可,御赐之物哪能轻易送人?”贾敏凑近贾母耳朵说道:“这玉镯本是李家太□□传之物,被抄入宫,阴差阳错之下被太后赏赐给女儿。女儿本打算送给李氏贺她生子,哪成想……”说到此,贾敏又滚下泪来。
迎春愣愣听着,这玉镯还有此般缘故,可她怎么不记得她前世有这样好一对玉镯?
半晌,贾敏方续道:“可惜了这孩子,模样生得这般好!尤其这双眼睛,像极了她娘亲,甚至清透更上一层,望进去竟似能看透人心。”贾敏初见迎春时,迎春正为生母伤怀,不由显形于色。贾敏见了,甚为惊异,忍不住宣之于口。
不成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敏这话正应了贾母的心思。贾母也觉得二丫头眼神不对。无知婴儿,聪明过了头。不仅似能懂人言,那双眼睛果然似能看进人的心里。贾母不由对迎春格外留心。
彼时迎春尚且不知,其母李氏丧礼上不仅有一对她深恶痛绝的不速之客,还有她此生良配母子二人。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至此,迎春出生不过一日,大喜大悲遍历,精神极为委顿,不知不觉间在林之家的怀中睡去。
按理说,李氏丧事本只请了平素与李氏较亲厚的几家,毕竟李氏身份低微,又乃罪臣之女,大办丧事有违礼教。却不成想,有一对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迎春半睡半醒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奶奶,您怎么说没便没了。您让二小姐可如何是好啊……”尾音拖得老长,不同于其他人悲痛哀婉的哭泣,丧嚎得十分明显。
迎春觉得声音十分耳熟,忍不住睁眼看去。不想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气得她吐血。
你当来人是谁,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不论尊卑上下一通乱嚎?
原来竟是孙绍祖和他母亲刘氏,不知从哪得了讯息,自行闯上门来。此时的刘氏不过三十余岁,模样生的也不差,只是既来奔丧却浓妆艳抹、满头珠翠实在不知所谓。
迎春自然没见过孙绍祖十来岁时模样,可是她伺候孙绍祖的母亲刘氏整整一年,对她那拿腔作势的语调、姿态再熟悉不过。
而且刘氏身后那个黑衣少年低垂着头,后脖颈处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记。迎春自上而下看去,格外明显,和孙绍祖脖后的一般无二。夫妻一载,迎春绝不会认错。
此刻,孙绍祖正像模像样地跪在李氏灵前,黄黄的小手不停抹着眼角,仿佛当真痛心疾首拭泪不及。
迎春不由恶心得想吐。她嫁入孙家也有一年,从没听说孙家和她母家有半分关系,更未曾听婆婆刘氏提起当初曾拜祭过她生母李氏。
如今孙绍祖和他娘亲这般做作,其用意可想而知。不过贾代善位高权重,自甘下贱,想借此攀亲,靠上贾府这棵大树罢了。当真是树大好乘凉,树倒猢狲散!
迎春不知,其实她前世的婆婆刘氏倒真和她生母李氏大有渊源,二人乃远房姐妹,更是闺中密友。起初迎春外祖父也曾是封疆大吏,孙家依着刘氏的关系没少巴结李家,刘氏和李氏更是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后来李家败落,李眉娘街头被卖。刘氏打跟前走过,全当没看见,别说买下眉娘,连口凉水都不愿送上。
加之,眉娘对她闺中戏作流传至外之事,一直深有疑虑。几经挫折,眉娘早已看透世态炎凉,彻底断了和刘氏的情分。入荣国府,嫁贾赦,种种遭遇,眉娘均未告知刘氏,更再不曾和孙家往来。
却不知孙绍祖母子从何得知李氏嫁入贾府并怎生糊弄过了贾府门房,直入内院,哭到灵前?
只是二人到底消息有误,弄错了李氏身份,称呼一个姨娘为大奶奶,一时灵堂上气氛甚为诡异。偏生这母子二人一无所觉,仍如跳梁小丑般号哭不休。
王夫人却似对这母子格外在意,见众人都不搭理他们。王夫人主动走过去,扶起刘氏,拉着孙绍祖的手,细细询问他二人是谁,和李氏是什么关系,事无巨细,热情周到。
迎春看着三人举动,粉拳紧握,双目圆睁,脸憋得通红。奈何她年龄太幼,实在不能口吐人言,否则非大骂出声不可。
而贾琏不过八岁幼童,跪了半日,腿脚早已麻木。偏生孙绍祖母子礼节粗疏,冒冒失失抢上前来,跪在他身边嚎哭不住,挤得贾琏存身不住。贾琏更是被刘氏假模假式的号丧刺得耳朵生疼,不由站起身,走到迎春身边站定。
李氏临终前,郑重将迎春交托给贾琏。贾琏虽还是个孩子,但在李氏教导下,行止有度,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故而,他一起身便站到迎春身边,一双桃花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迎春。
此刻迎春异常的模样便悉数落入贾琏眼中。贾琏不知迎春和孙绍祖母子的前仇旧恨,只当迎春也嫌二人聒噪,护妹之心大盛,眼珠一转,便心生一计。
贾琏抬手,招来他的贴身小厮观言,低头在其耳边小声嘀咕一阵。观言便捂着嘴偷笑,频频点头,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不一会儿,一个一身素服的小丫鬟捧着两盏热茶款款送至孙绍祖母子跟前。
所谓三岁看老。彼时,孙绍祖母亲刘氏正与王夫人对坐倾谈,孙绍祖站在母亲身后,遥遥看见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端着茶盏走来。一双鼠目盯着小丫鬟滴溜溜乱转,竟露出了一幅色中恶鬼模样。
贾琏对面看见,不由大摇其头,哪里来的乡巴佬,这等丢人!
王夫人却未注意,见小丫鬟奉茶,自然不以为意。刘氏却便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姿态,本就欠身坐着,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接过茶盏。本只想略抿一口,奈何适才一通号丧,用力过度,喉咙火辣辣的疼。刘氏再顾不上矜持,也不管热茶滚烫,埋头牛饮起来。
孙绍祖吃相更加难看,从小丫鬟手中接过茶盏时,还有意无意在丫鬟玉手上轻轻一捏。小丫鬟一团孩气,全未在意,行礼退下不提。
孙绍祖母子二人饮茶的样子落在一众贾府亲朋眼中,自然甚为鄙夷。哪里来得破落户,到别人家丧礼上丢人现眼。
不料,孙绍祖母子呼噜噜大半碗热茶倒入肚中,非但没有消停,却“娘呀——”一声不约而同跳将起来,满嘴茶水喷出老远,茶盏中剩余茶叶沫子洒了一身。如此还不罢休,二人一个劲儿抠着喉咙,干呕不住。
众人被他二人举动唬了一跳,所幸除王夫人外,众人所坐之处离二人尚远,不曾殃及池鱼。
贾琏虽是始作俑者,亦不曾想孙绍祖母子反应如此夸张,不由目瞪口呆。
变化陡生,迎春也是既惊又喜,心中悲愤冲淡不少。
贾母不明所以,抬头向王夫人处连连张望了好几眼。
王夫人面上无光,赶忙上前扶住刘氏道:“孙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突然不适?”
刘氏呕得面红耳赤,钗横发乱、满身茶渍,再听王夫人询问,自知出了大丑。明知贾府的茶水有问题,又咸又苦又辣又麻,喝下肚去真是五味杂陈、七情上脸,却不能明说。
一时进退两难,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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