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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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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顶恨恨:“任瑭连局在哪都不知道,又何谈扳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花小飞又笑了,补充了句:“死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燕顶摆手,烦他。

第三卷 山中侯 第四十三章 祈福

凤凰城中法事过半。

三千僧侣先为国家百姓祈运,再为护法檀那求福慧,两次祈福之后,随着无鱼师太一道法旨,道场内在座僧侣尽数起身,脚步轻轻错动,之前结做的‘七宝吉祥海’之阵分出一条通道。

靖王领着丰隆幼子,率同皇家嫡系子弟和朝中重臣一起走入‘七宝迹象海’,来到法阵中心站稳脚步,无鱼师太也走下法坛汇入大阵,口中高宣佛号,众僧再度迈步,庞大法阵开始缓缓转动。

三千盛装僧侣分作七七四十九重,围拢着靖王环绕不停,梵唱声声钟磬齐鸣,场面蔚为壮观,皇子娃娃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眸子里尽是好奇,靖王则神情肃穆,这样的场合不能轻易发笑……虽然他心里早都乐得开了花。无聊站了这大半天,总算快等到关键时候了。

穿花蝴蝶般的众僧、让人烟花缭乱的法阵,足足转了半个时辰,缤纷绚丽又不失神圣庄严的仪式终告结束,众僧散开无鱼独自上前,引领诸位贵人佛前上香。

给贵人祈愿后,贵人们要还香于佛,既表虔诚谦恭也算是个‘答谢’之礼,这是必不可缺的程序。

法事准备的时间仓促,来不及在宫前广场坐落金身大佛,只是临时从大荐福寺请来了一尊半人高的铜佛,虽然有些不够威风,但好在佛祖只问叩拜之人是否‘心诚’,不会计较自己的身形大小,权且将就了吧。

论身份辈分,第一个佛前上香的自然是靖王任瑭,但是靖王要向城中百姓显示谦和,故而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小皇子的肩膀:“快去,给佛祖敬香。”

小皇子脆声答应着,从无鱼师太手中接过清香,按照以前学过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跪拜磕头,全没什么异状,做好全套功夫后归队,小脸上本来还有些自豪,可随即又想到,上次做这套礼数的时候父皇还在身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靖王看着小娃娃的样子,口中安慰了几句,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老头子不怎么信佛,但一点点敬畏之心还是有的,坑掉丰隆一家的就是他,小皇子现在佛前抽泣装可怜,生怕佛祖不会见怪降责么?当真讨厌得很了。

此刻无鱼师太又取过清香,捧于掌心恭敬高举,口中轻声道:“靖王请。”

靖王不再理会小家伙,从师太手中接过香烛,恭敬礼拜后,把三炷清香献上。他所施的礼数周到恭谨,从叩拜到上香都无可挑剔,但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还是稍稍有些不对头,他的动作好像快了一点,虽然也是一丝不苟,不过仿佛身后有人催他似的。

当然没人催促靖王,他自己催自己……无鱼师太嘱咐过他,在燃香后十息之内,一定要把清香敬上,其实时间是充裕的,只是靖王稍有些心虚吧。

旁人都没注意他‘赶时间’,只有无鱼师太留意到,但这个场合也不能提醒什么。

清香敬上,靖王还不能起身,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仿佛祷告实却等待,现在他也晓得自己的动作快了些,没办法,等会儿吧……等十息。

敬香后祈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没有任何怀疑,可是片刻后,任谁都不曾想到,随着靖王默默祷念,刚刚插入炉中的三炷清香,陡地加快了燃烧……情形并不夸张,并非一把明火烧起来那么吓人,更像是‘有关那炷香的时间’悄然变快了十余倍,沙沙的灼烧细响中,肉眼可见的清香寸寸化灰,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炷香竟烧完了。

谁都不曾见过烧得这么快的香,而那炷香燎着起的青烟,形质也殊为惊人,青烟并不飘散弥漫,直直向上,俨然一条青青直线,直奔天空!直到一阵微风掠过,它才不着痕迹地化开,转眼消散不见。

忽见异象,场中众人全都大吃一惊,无鱼和靖王也不敢例外,都做出个目瞪口呆的惊骇样子。

过了一阵,众人都回过神来,僧侣和贵人们不能喧哗议论,百姓们可不管那套,彼此交头接耳,场面变得有些混乱了,无鱼师太轻轻咳嗽了一声,暂时也没多说什么,重新取过清香,请下一位贵人佛前敬香,靖王就此起身让开……从皇室代表到朝上重臣,前后数十人依次上香,都是同一套‘程序’,但异象再不曾出现过。

等所有人都上香过后,无鱼师太略作沉吟,举目望向靖王:“请靖王再祈一炷香。”

百姓们立刻来了兴致,谁都想看得真着些,拥挤着情不自禁向前靠拢,负责场中秩序的禁军官兵立刻大声呵斥,很快制止了骚动,靖王故意摆出一副敬畏的神情,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又从无鱼手中接过清香。

无鱼对他用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再向上次那么‘匆忙’。果然,这次靖王从容了许多,心中默默计数,把时间掐得刚刚好,清香才一离手、入炉,立刻又现异状,仍是和刚才一样,燃烧奇快烟雾不化。

哄得一声,道场内外议论再起……无鱼的神情也有所变化,但仍是不肯多说,直接来到佛前,先对铜佛合十祷告,请恕过不敬之罪,跟着起身从香炉中,选出三根长短不一、不知先前是谁敬上、现在仍在燃烧的残香,合并到一起转头递向靖王:“王爷再请敬香。”

靖王面露不悦:“残香不敬。”

“心诚则敬。”无鱼对靖王正色道:“古时礼佛本有传香接礼一说,此举绝无不敬之意……事关重大,王驾不可怠慢。”

事关重大,究竟重大的是何事,在场百姓若有所悟,脸上、眼中都显出浓浓兴奋,无鱼、靖王更是心知肚明。

靖王闻言不再辩驳,重整仪态,接过三炷残香敬奉我佛……

药是火道人配的,侏儒一辈子都在研究一个‘烧’字,要配出一剂让长香速燃、烟雾凝聚药粉,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宋阳也精通药理,但要么下毒、要么救命,除了这两样其他领域他一窍不通,非得火道人出手不可……不过用药的手法,是宋阳传给无鱼的。

宋阳以前的玩笑话还真不曾说错,无鱼师太对下毒的功夫,当真有些天分的,下药于长香的手法稍加演练便能纯熟施展,虽处于众目睽睽下,可是借着大袖遮掩,加之动作迅速,完全不被察觉……

第三次敬香,异象再现。

道场周围的议论声更响亮了,异象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下来,经由靖王之手供奉佛前的清香燃烧迅速……任谁想来都只有一个结果:相比旁人,佛祖更愿受了靖王供奉。这便是说佛祖认可靖王。

意料中事,无鱼师太面露笑容,伸手解下自己的海青法衣,将其披于靖王身上,跟着退后一步,双手合十躬身施礼。

师太不曾多做评论,但她的举动足以说明一切!

靖王的神情恰到好处,惶恐之中带了些意外,意外之中又藏些犹豫……小皇子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些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看看神佛又看看靖王,目光里趣味盎然,觉得这个戏法当真好看……右丞相和靖王一脉的亲信全都露出了笑容,靖王的表演精彩而无鱼师太的‘无声送袍’更显老到,这一下当真就水到渠成了,班大人转目望向左丞相、杜尚书那些一直都不曾表态的朝臣,想看看他们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左丞相也在笑,但笑纹可当真僵硬地很,杜尚书一如既往的没表情,不过因为抿起双唇,那张苦瓜脸显得更加苦涩……场内众多僧侣此刻面面相觑,小字辈的弟子只觉得此事稀奇,那些大德高僧、寺庙主持眼中则露出了一份恍悟……道场外无数百姓更加兴奋了,谁当皇帝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但是受神佛认可之人登基大统,南理富强指日可待!

从内到外,众人的表情、心情各不相同,靖王暗笑之余,心中又多出了个念头:在南理做师太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以前可从不知道,每逢重大法事的时候,比丘尼披着的海青法衣看似轻薄,不料披在自己身上才发觉它原来如此厚重。

南理的天气,披着一件这样的衣服,热得人着实难受。

无鱼师太长吸一口气,双手轻轻一挥,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很快周围安静下来,无鱼这才朗声开口:“今日法事,待皇廷众敬香后本就该结束了,可异象现出……由此贫尼觉得当延一道祈福,为靖王祈福。”

这便是道场中高僧们刚刚恍悟之处了,四天前在大荐福寺无鱼召集各寺主持商讨‘廿九法事’的时候,就曾明言当所有环节都结束后,还会再加一项法事,要大家配合,但是加在最后的法事究竟是给谁做、做什么,她并未透露过。

现在老僧们明白了,无鱼要为靖王祈福……既然这场‘临时添加’的祈福是早都安排好的,老僧当然能想通,刚刚靖王上香现的异象也不是佛祖显灵,至多只能算作江湖戏法。

归根结底,无鱼是铁了心要辅佐靖王登基,甚至不惜以神佛为戏愚弄百姓。

百余位高僧之中,半数微笑以对,半数无动于衷……出家人不理朝政,谁做皇帝都好,反正大伙都知道,如今京师都由靖王做主,他要登基,凭着几个和尚又哪拦得住,干脆闷声不理明哲自保就是了,就算有朝一日镇西王杀了回来倒霉的也是无鱼,和自己不相干;只有少数几个露出不悦之色,恨无鱼把佛陀当做儿戏,可是也不敢就此起身退走,不是谁都能像孤石那样乖张傲慢。

师太的提议立刻就得到了响应,不用问,百姓中最先喝彩出声的,都是靖王早就安插入人群中的心腹,宋阳也算一个,把一声‘再好不过’喊得无比响亮。

无鱼师太威望在前、靖王敬香异象在后,百姓不明真相,真就以为佛祖垂青靖王,南理未来锦绣如画,很快也都出声喝彩,乱糟糟的欢呼。靖王还得矜持着,忙不迭摆手摇头:“这可如何使得,怎敢劳动师太法驾、劳动诸位大德为我一人祈福……”

靖王不停推辞,无鱼执意相邀,假戏真做之下,还真有些僵持味道,直到一旁的孤石师太等得不耐烦了,皱眉训斥靖王:“法事的确是为你而作,但却是为南理天下求福慧,并非你一人之事,不要再推脱了,莫辜负了万万百姓。”

话说到这个份上,靖王才不敢再推脱,勉强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可依旧惺惺作态,非得拉上小皇子一起。

他要邀买人心,无鱼由着他去,当即吩咐了一声,众僧的阵列又做变化,普通僧侣尽数退后,四十余位自苦修持走上前来,最后的法事,无鱼师太早都交代清楚了,由无鱼、孤石两人主持,四十余位苦修结法求佛,百多位禅宗高僧外围配合,至于那些普通弟子,就不用再参与了。

高僧重修持轻世事,但也不乏精明心窍,前面想通了无鱼要帮靖王,此刻就弄懂了为什么要找苦修来做法事……还不是为了‘独霸’未来的皇帝,把大功劳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所以在最巴结、最奉承的法事里,把睛城中有地位有实力的高僧都踢开。只是想不明白的,无鱼用了什么手段,把生熟不近的孤石给拉拢了。

对无鱼看轻又看轻、蔑视再蔑视,但还是初时那个道理,现在离开不光是对无鱼不满,还是对靖王甩脸色,高僧们都不愿得罪这位京中主掌,也就忍下一口气,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样子,列位在外围,准备进行法事。

而众多高僧之中,心里最不痛快的那个,当属无羡法师。

虽然法号和无艳差不多,不过两个和尚差别天地,无艳名头响亮可只有一座小庙容身,勉强不算是野和尚,无羡的‘家业’则了不起的很,放眼南理也未必能再找出比他家更大的寺庙了……他是大荐福寺的主持。

打从无鱼透露出要操办法事的消息,他就跟着忙前忙后,俨然也是‘主办’之一,功劳苦劳都高高在上,不成想到最后也成了个‘龙套’,要知道在场所有高僧,当初可都是他派小沙弥请来的。如只是吃力不讨好也就算了,但不难想象的,以后他身上少不得会背上来自‘同行’的嘲笑……

无羡大师一肚子怨气,也和其他高僧一样,随着无鱼师太法咒响起,开始有气无力地长颂经文……可是过了一阵,看着前面苦修们的法阵,他就再顾不得生气了,换而满腔疑惑。

今日到场的一共四十八位苦修持,算上孤石四十九人,法事时分作七队,每一队七个人,按照七伤、七苦、七报、七觉、七宝、七佛、七方便列阵,围住靖王和小皇子游走转动诵经祈福。

以这样的阵势来祈福,全无任何问题,可是苦修们转着转着,不知是不是自己转昏了头,他们的阵势渐渐有了变化,本来七人一行的队伍散乱了,不知不觉里变作了六人一组,原来的七支队伍随着人数变化,衍变到八个组,孤石脱阵而出,与无鱼并肩站立陈坐地面,口中咒念不绝,手中稳稳结印。

当新的阵势成形,无羡迷惑不再,换而大吃一惊。

自苦修持的方式,最早见于高原,后来才慢慢传入汉境,是以南理苦修的功课,融合了大量密宗佛法,他们此刻摆出来的新阵就来自密宗。

六个人一组,应得是六字大明真言;八个组也有讲究,各组的排列都不相同,无羡只能看懂两组:三人一排、分作两排平行,代表马头明王,能除一切众生之灾;另一组六人结成‘拐’,代表大威德明王,能断除一切魔障,摧伏一切毒龙……其他几组虽然不认识,但不用想也能知道,也分别象征其他明王。

六字真言、八大明王。

几十年前,大荐福寺收容过一位高原来的密宗佛徒,当时此人病得极重,寺中师长就派还是小沙弥的无羡去照顾。高原佛徒没能活太久,但是断断续续地,也和无羡说了些话,其中就提到过这道大阵。

具体的名字无羡早都忘记了,但他记得明明白白,这座明王真言的阵法只有一个效用:镇灭乜罗邪术。

乜罗早就死了多年,邪法虽有流传,但危害比起当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专门用来对付妖人邪术的密宗阵法也早就退出历史,无羡万万没想到的,今天竟能得以一见。

无羡惊得连经文都快念不下去了,目光骇然,不停打量着阵中的靖王和小皇子,心中猜测着,苦修们摆出这一阵,究竟是要对付哪个?

此刻天色将晚,小皇子的精神居然还不错,眸子亮亮的,饶有兴趣地看着苦修们围着自己转来转去;

至于靖王的状况,表情肃穆、目光郑重,身板也站得笔直,乍一看老头子既有恭谦也带威严,当真有些帝王风度,可是若再仔细看看……满头满脸的大汗,他很热么?

南理一贯炎热,不过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是个难得的‘透爽’天气,温度虽然不低不过没有平日里的窒闷。无羡皱了下眉头,特意感受了下现在的环境,的确不凉快,但是热成靖王那个样子,好像就有些不对劲了。

第三卷 山中侯 第四十四章 欲仙

无鱼以前有过一件好衣服,真正的好衣服……海青法衣。

说起来,还是她当年在草原游历、传道时,犬戎单于虽不受教但也敬其虔诚和刻苦,赐下了这件海青衣。

这件法衣是个神奇宝贝。手感滑腻薄若葱皮,看上去比着普通的绸缎要轻柔得多,可是穿在身上却暖和异常,保暖效果比着上好裘皮都毫不逊色。据说,法衣是由传说中的火蚕丝织就而成,放眼天下也难寻到第二件,至于犬戎单于从何处得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在草原布道,最痛苦的莫过于隆冬时能把灵魂都吹散的浩浩寒风,再高深的修为也没有用处,幸亏有了这件法衣,师太才能在草原深处逗留多年。

等她回国后、闭关前,恰逢南理东部洪涝成灾,农田被淹家园不再,出现大批灾民,朝廷全力抗灾力有未逮,佛门也号召信徒募捐赈灾,这时京中有位神秘人士找到无鱼,捐出了一笔巨款。对方不愿公开姓名,无鱼便把这件法衣送给对方以示谢意,再到别来禅院失火、超度法事的时候,她又请宋阳去找对方,暂时把法衣借回来一用。

此刻这件海青法衣就披在靖王身上。按照宋阳上一世的认知,现在靖王的状况差不多就是在摄氏二十八九度的天气里,裹了件裘皮大衣,站在夕阳下一动不动……就在靖王心里念叨着‘做尼姑不容易’的同时,宋阳也暗中笑着:当反贼也挺难的。

两位师太主持的祈福法阵悄然调整,这一点当然逃不过靖王的眼睛,不过他没当回事,只道这是正常的佛法变化,靖王完全信任无鱼,而且他对佛家事情本来也不太了解……就算他懂也没用,偌大一座道场,数千禅宗弟子,除了无鱼、孤石和四十多位苦修持外,真正能认出这道法阵者寥寥无几,绝大多数和尚充其量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靖王热。身上大汗淋漓,可法衣是无鱼亲手给他披上的,往大处说这是来自南理佛徒的认可,往小处想也是一份无上荣光,无论如何也不能脱掉它,再热也得忍,只盼着最后的祈福法阵快点结束。

不过,靖王肯定要失望的,他热得受不了的时候,镇灭邪魔的密宗法阵才刚刚开始。

‘真言明王’法阵,是无鱼早年在吐蕃精修时学到的,至于她请孤石去找苦修持来帮忙,原因有很多:

最基本的,苦修持有密宗背景,法度事一通百通,能迅速掌握这道专门用来对付‘乜罗邪术’的阵法;禅宗讲求平和、密宗追求极致,就镇妖伏魔而言,密宗的法术更加刚猛霸道;苦修一贯嫉恶如仇,是天下最最不在乎强权之人;最重要的……苦修没有势力、洁身自好,别人拉拢不了他们,他们也不受拉拢,这伙人里不会有靖王或者燕顶的卧底暗桩。

不知不觉里,苦修持的咒唱声变得用力,他们可不知道无鱼那件轻薄法衣厚实堪比重裘,他们只看到在伏魔阵中,靖王大汗频出、脸色潮红目光涣散……魔物沦入密法大阵,又岂能再保持从容?靖王这幅样子,分明是妖人了。

见到靖王情形有异,苦修的心境更加坚定了,全力施法之中,心思渐渐空明,所有的力量都注入法阵……从黄昏到天黑,大半个时辰过去,法阵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运转得更加迅速了。

靖王苦苦坚持着,汗水不知流了几斤,从头发到衣袍乃至鞋袜,全都被汗水打透,整个人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入夜时分,飘来了一重乌云,沉沉压住凤凰城的天空,由此空气又复窒闷,虽然没有了太阳,却比着白天更显闷热。

可是靖王的感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分明就感觉到:清凉了。

随着夜色降临,一阵阵凉爽之意不知从何处而来,从肌肤一直透入肺腑、游走四肢百骸。

是夜凉么?

靖王眨了下眼睛,却突然失去了再撩开眼皮的力气,思维也是如此,全然顾不得再去想什么了……燥热之后的这份凉意来得太惬意,几乎在瞬间里,那种只能用快乐来形容的舒适感觉就散入全身,让他慵懒、让他倦怠,完全不想费力去思量什么,所有心神都不由自主地去享受。

靖王情不自禁,咯咯地一笑。

苦修的法咒骤然响亮,梵铃取在手中,法阵越转越急,几乎是在奔跑纵跃。

靖王充耳不闻。

面前江山如画,麾下千军万马,背后皇廷辉煌,盛世风流一代天骄,左边是群臣与万民的朝拜,右边则是无鱼师太率领天下佛徒施的敬礼……无法言喻的快乐。只有在靖王意识深处里,略略觉得有些不妥,可又想不到到底哪里不妥,这感觉很像梦中某刻,明知自己在做梦却无力醒来,靖王也不想醒来,这是个好梦,让他飘飘欲仙。

这道方子的名字,便叫做‘欲仙’。

尤太医身负高深毒术,得了师门传承后,并不拘泥古方固步自封,自己创出了数不清的毒方,琥珀自然也不例外。

尤离性格木讷,为人呆板,他研创的方子毫无花俏可言,都是从实用出发,比如‘不饿’、‘焚毒’;琥珀则不同,性情女子,追求飘渺之心,不愿务实只求写意,便如这道‘欲仙’,只让人忘记身处何处,彻底坠入虚幻享受无尽欢愉,药力救不了人也杀不了人,就是有一点负效:药力会影响眼睛,让双目变得血红,等药力解除之后,会有三两天视力模糊,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害处……这样的方子尤太医连看都懒得看,却是琥珀最最得意的独门秘制。

与‘璞玉’的传递方式相同,‘欲仙’也是通过毛孔渗入皮肤,可是这样的场合里,宋阳没机会出现,空有一身下毒本领却无从施展,无鱼初学乍练难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药粉沾染到靖王身上,所以两个人设计了一个办法:欲仙药粉是下到海青法衣上的。

师太事先服食过解药,全然不受药力。而法衣厚重暖和,靖王又没有师太内敛守元的修持,心浮气躁之中穿上这么暖和的一件衣服,自然免不了流汗,等衣服湿透,‘欲仙’也经由汗水沾染到皮肤,靖王爷飘飘‘欲仙’。

法事不停,本来坐在地上的无鱼师太缓缓起身、站起,对着周围做了个手势,梵文咒唱骤然消隐,苦修们继续追踩阵位,但都闭上嘴巴,从开声咒喝变成心中梵唱,外面的诸位禅家高僧也都告收声,道场中转眼安静下来,无鱼又等了片刻,这才深深吸气,开口:“为何发笑?”

……

不知身在何处,忘记身外世界,所有的感觉都已投入这一场帝王美梦,再谈不到心防,靖王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正快乐的时候,不止从哪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为何发笑?”

稳重、庄严却不失亲切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只是一时之间靖王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不过他能感觉到对方是自己信任的,真正信任。何况这本就是一场大梦,梦中又何必隐瞒:“即将登基,统摄天下,当然要笑。”

说着,靖王又笑了起来……果然是在做梦,靖王没觉得自己开口说话,只是心中作答,但耳朵里却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是份新鲜感觉,很有趣的样子。

迷幻时的心里话,现实下的口中言,不光靖王自己听的到,刚刚安静下来的道场周围的,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最核心的法事中人,其余众人闻言全都吃了一惊,靖王要登基已经是摆明了的事情,但就那么光明正大的说出口,终归不妥当的。

小皇子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父皇、母后和太后死后,自己最最信赖的靖王爷爷,娃娃嘴唇颤抖着……还不懂事,但帝王家的孩儿,再小也能明白龙椅的分量。不过不等他说什么,孤石师太就把他揽到了怀中,示意他不可多言。

道场内的班大人应变奇快,靖王先是大汗淋漓继而陶然诡笑,这些失态异状早都引起他的疑惑了,此刻听到问答的味道不对,当机立断,立刻叱喝道:“贼尼施展妖法,速速拿下!”几乎就在他开口的同时,与他地位相同的胡大人也扬声道:“心中坦荡,何惧梦话!神尼驱邪为国为民,妄动者罪同谋反!”

左右丞相同时出声,两队内廷侍卫也采取了截然相反的行动,第一队人数众多,随主官‘冲阵’叱喝立刻抽刀上前;另一对人数较少,气势上却毫不逊色,主官沉沉喝了声:“护阵!”百多人面色坚决横队拦住了去路。

要冲阵的是靖王心腹,自不必说;而护阵的百余人,无一例外都在四天前的深夜里见过鬼……他们亲眼看到两位神尼挡住皇帝鬼魂,救下了所有人的性命,心中自然把无鱼奉若神明。但仅仅靠着那点崇拜、感激还不够,此刻他们能挺身而出,就要归功于胡大人了。

以现在京中的形式,胡大人也没机会直接约见内廷侍卫们,只是让他在宫内的内线给侍卫首领带去了四句话:

内宫法度森严,辟邪吉祥器无数,为何丰隆会被恶鬼附身;

万岁为何魂魄不散,要在三司附近游荡;

师太已经从万岁阴魂中获知真相,祈福法事时真相会大白天下;

求请将军,护国、护法、护民、护我南理福慧……

两队内廷侍卫利刃相向,而道场内外的局势,又岂止侍卫对抗那么简单;

道场内的僧侣中,十余人的一伙,不知是靖王心腹还是国师眼线,口中大喊着‘贼尼施展妖法’,个个如狼似虎急扑过来;一个中年和尚突兀转出,一双大袖随风飘摆,稳稳拦住他们:“你等,止步。”声音响亮、语气认真,一如当年边关涝疫时,在燕军破山营时那句断喝……易容的施萧晓。

道场外的百姓人潮中,有的高呼‘贼尼邪法’煽动无知,而另一端针锋相对,叱喝‘神尼施法驱邪’。不止靖王有心腹,红波卫、左丞相、刑部和慕容家也在人群中光置暗桩,喊声同时,不止多少人同时动了起来,最简单也是最惨烈的对抗,彼此暗中刺杀。

而道场周围,还有两万重兵,今日法事关系重大,京内禁军主力都被派驻到此维持秩序。

这支精兵中没有任何人的旧将,只是丰隆死后皇室由靖王把持,他们便听命于靖王,见到法阵中的情景,大军当即靠拢过来,但并未冲锋砍杀,主将心里也在犹豫,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想要听靖王说下去……

宫前眼看就要大乱,怕用不了一个呼吸便会横生惨祸,就连一向没有表情的孤石师太都目露焦急,场中只要一乱,所有心血都要付诸东流,无鱼却不慌不慢,单手扬起稳稳扣住了靖王的咽喉!

眼前的乱局早在意料之中,过不去眼前这一关,又谈什么图算?

何况解这一题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一伸手就好了……天大慈悲,何妨杀人?无鱼师太神情从容,举目环视四方。

靖王一脉的势力分作两重,一是多年里暗中培养的心腹、羽翼,这伙人或许不若红波卫精锐,但论及忠心丝毫不差,一见主人的老命就在师太的三指之间,他们投鼠忌器,立刻不敢再动;

另一重实力则是以右丞相为首、被他拉拢的朝臣大员,右丞相等人对靖王并无太多忠诚可言,大家只是合作关系。此刻靖王神志不清,随时可能暴露叛逆真相,班大人哪肯和他一起去死,心中的想法明确:宁可让师太杀掉靖王,也不容事情再继续发展下去。

可惜,只有想法是没用的……今日盛典全由靖王一手操办,班大人只身前来,他手下的忠心武士都被留在府中,这样做是为了避嫌、免得靖王猜忌什么。事先右丞相又哪想得到事情会突然变化成这样,凭他一个老头子,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别说冲阵制造混乱,要是没人搀扶着,他想走到法阵中心都困难。

不过班大人不死心,总还要试一试,拼出所有的力气,对着不远处阵法中心的靖王大吼:“王驾,醒来!”

靖王无动于衷,很奇怪的,他能听到无鱼的声音,但是对于其他所有动静都毫无反应。

班大人不再徒劳,又抬头望向禁军主将与侍卫首领,声音沉稳且威严:“靖王被妖人挟持,南理福祉悬于一发,诸位将军只是站着看戏么?”右丞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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