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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后宫琳妃传-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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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杖一般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不用说六十下,就是三十下,受刑人的皮肉连击连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太祖朝的两名异姓王就死在廷杖之下。而即便不死,十之**也会落下终身残废。
廷杖分“用心打”和“着实打”,至于采取何种打法由行刑人按皇帝的密令决定,“着实打”可能会导致残废,而若是“用心打”,则受刑的大臣必死无疑。
“慢着!”朱成璧出声制止,语气肃重,“摄政王!廷杖之刑,难道是由你越俎代庖的?”
奕渮看也不看朱成璧,沉声道:“本王今日带兵上朝,已属僭越,又何须再考虑区区廷杖?来人,愣着做什么,即刻行刑!”
话音未落,就有几名手执朱漆木棍的兵卒走上前来,将高珩死死摁跪在地,又用绳索紧紧捆缚住手足,让他动弹不得。
“摄政王!你藐视皇权!你会引起天人共愤!你等着!你等着!”
“打!”
“呼……啪……”随着裤子被褪下,一棒子裹挟着风声抽下去,高珩觉得臀腿上像点着了火,痛楚直顶到脑海,文武百官只听石裂山崩一声惨嚎,见那两腿之间,立刻隆起紫黑色的僵痕,正当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棒子风声凛冽,威势骇人。高珩紧紧咬住下唇,憋忍住了声,不再喊叫,绝不让奕渮在自己的呻吟声中获取丝毫的得意,一瞬间的功夫,下唇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奕渮环顾四周,鹰隼一般的目光里满是森森冷意,朗声道:“本王知道,你们当中,有人从徐孚敬一案侥幸逃出,亦有人一直潜伏,心里怀着对本王的恨意,妄想着有朝一日能扳倒本王、扬眉吐气。那本王今日就告诉你们,高珩!就是例子!胆敢在背后捅本王刀子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朱成璧听到最后,脸色一阵青白,喉咙口火辣辣的似含着一股热气,吞不进,又吐不出,只觉着异常难受,背后更如生出千百芒刺,狠狠地扎着,逼得自己紧紧握住拳头,直到指关节微微发白,蕴着一片痛意,直逼上心头。
此时,高珩的臀腿上早已血肉模糊,铺在周围的麻木上满是血迹,甚为可怖。离得近一些的官员忍不住那股子血腥之气,早有低低干呕者。
打完六十大杖,高珩早已昏死过去,只有进的气,再无出的气,兵卒探一探他的鼻息,禀道:“摄政王,人死了。”
奕渮淡淡道:“拖去乱葬岗。”
那兵卒得了令,拉着高珩的两腿往殿外拖,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如呼啸而来饱浸了淋漓鲜血的剑,牢牢钉住了朱成璧的心。
朱成璧扶着竹息的手勉强站起,目光空洞无神,剩下来的官员,如冬日里冻僵的小兽,诚惶诚恐地匍匐着,像跪拜皇帝一般对着高高在上的奕渮叩首不止。
到底是为着什么?要把我逼到这样的绝路上来?难道只是因为苗从哲与甘循?还是,在你周奕渮心里,自从太庙祭祀以来,自从万宝阁分道扬镳以来,我早已是十恶不赦、绝情无义的一介妇人?所以,你才要借着这件事狠狠发泄心头的怒火?
朱成璧紧紧闭上眼睛,猛地推开竹息的手,双膝一软,从台阶上滚落。
“太后娘娘!”
“母后!”
“璧儿!”
注:廷杖,即是在朝廷上行杖打人,是对朝中的官吏实行的一种惩罚,最早始于东汉明帝,又一说是北周宣帝,在金朝与元朝普遍实施,明代则实施得最著名。明代往往由厂卫行之。成化以前,凡廷杖者王去衣,用厚绵底衣,重毰迭帊,示辱而已,然犹卧床数月,而后得愈。正德初年,逆瑾(刘瑾)用事,恶廷臣,始去衣,遂有杖死者。
第一百零七章 锁衔金兽连环冷(2)
第一百零七章
锁衔金兽连环冷(2)
朦朦胧胧之间,不知时光几转,朱成璧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膝盖上似有火在灼烧,一阵一阵地笼着热气,积聚着疼痛,又似是要游走于全身,让人分外难受。
待到勉强睁开眼睛,却已在颐宁宫内,烛火漾开暖如三春的温馨光芒,如日色眩迷下的汪洋,一波一波涌来,触手可及之处,仿佛有极软极绵柔的绫罗丝绸拂身而过,带来一阵难得的舒适。
朱成璧微微凝神,看着床顶雕刻的华贵精致的吉祥图案,佛手、萱草、芙蓉、雪莲、金桃,花纹极细致,色泽极饱满,轮廓极清晰,但细细分辨着,又仿佛离自己那样遥远,好像彼岸的景致,即便再如何明丽绚烂,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朱成璧的目光有一瞬的迷蒙,分明有一丝一缕的泪意盈盈,曾经以为,做了太后,便可以安享富贵、安享年华,谁知,如今的自己,看似什么都有了,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你醒了?”
忽而一把暗哑低沉的男声响起,朱成璧一个恍惚,想起当年夜里,玄凌带人要闯进颐宁宫,自己斥回他后,甫一入殿便晕了过去,再度醒转之时,奕渮便是这样轻暖的一句话,在初晨温暖惬意的日光下,似是多年砥砺磨合的夫妻之间,一句亲昵的问候。
朱成璧赌气地拥过锦被,目光一转,是被面上榴花喜鹊的纹样,那样喜气盈盈的花色,却越发衬得自己一颗心如沉入沼泽,苦得要望不到边了。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奕渮心里一阵焦虑:“璧儿,你心里气归气,你做什么要从台阶上摔下来?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懊悔?”
朱成璧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那笑痕如同化了冰一般,生硬地糊在脸上,若面具一般,做不得半分自主的神色:“你懊悔?你在朝堂上生生毁去一条人命!”
奕渮心底狠狠一抽,如同一柄带刺的弯刀呼啸割过,涌起猩红黏腻的血:“我如何能不伤心?你一步一步在背后算计我,从年初以来,你有哪一时、哪一刻不在设计我?不在防范我?不在监视我?”
朱成璧直挺挺坐起身,目光厉厉钉在奕渮面上:“我何苦来哉?要时时刻刻算计你?若非你去年折腾了那样多的事情,若非你的下属替你做了那样多的僭越之事,甚至意图为你黄袍加身,我怎会这样算计自己心爱的男人?”
奕渮一怔,面上不知是凄楚,还是心酸,抑或是浓烈的泫然欲泣,只觉得自己整腔心肺都充盈着苦痛,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即便我坐拥整个朝野,我的心难道不是放在你这里的么?我做得再多,都是为着你,是否你要剖开我的胸腔,验一验我的心,你才能服气?”
朱成璧冷冷别过脸去,紧紧抓着锦被,连那火红如霞的石榴花都扭曲了色泽,灰败不堪:“过于盛大的权势,只会淹没你的心、稀释你的情意,直到我成了你通往帝王之路的障碍……”
“璧儿!”奕渮急急握住朱成璧的手,他的手那样热,她的手却那样冷,仿佛是深海里的一块悬冰,陡然被海浪拍上了海面,那炽烈如火的艳阳转瞬便扯起了大片大片的蒸气,逼得那块冰,不得不再度沉入海底,深不可测,不见天日。
“你要我如何说才能相信,我对帝位已无觊觎之心,我若早有此意,又怎会拖至今日?你是否要我隐退?皇帝年轻,我正当盛时,我把大周治理地井井有条,交到皇帝手里,这样不好么?”
“井井有条?”朱成璧哑然失笑,似乎挑动了一颗苦闷的心肠,“徐孚敬一族那样惨,西亭党一案,波及那样大,你敢说治理地井井有条?你的治国之道,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更何况,皇帝在上书房学到了多少东西?你手下的彭安之很会办事,治国的道理一条不教,反倒是诗词曲赋教的那样多。敢问摄政王你,难道这不是出于要牢牢握住权力的私心?”
奕渮情急争辩道:“很多事情,我知道得未必有你清楚,我的下属的确很不省心,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代表出自我口。”
“你知道得不清楚?是否有一日,龙袍披到你身上,你被簇拥到仪元殿,看着我们母子被人逐出京城,甚至是无门斩首,你也是这一句‘我的下属的确很不省心’?”朱成璧轩然一叹,几乎要沁出热泪:“我不知道,即便我能知道的,我也不相信,我能相信的,又离得那样渺远,是否我毕生所求,都是南柯一梦?”
奕渮不知如何接话,只觉得心慢慢沉下去,他默然片刻,却瞥到朱成璧空无一物的手腕,心里一痛,终究是软了下去:“我们,或许还是先不要见面为好。”
朱成璧眸光一滞,心中瞬间涌起的苦涩几乎要裹住整颗心:“你是摄政王,你怎么说,都随你去吧。”
奕渮缓缓起身离去,他的身影一寸一寸拉长在烛火迷离中,他离自己愈来愈远,身影却愈拉愈长,仿佛串起了二十五年的杳杳时光,又终于随着殿门的开掩,而复归于平淡。
不知过了多久,朱成璧只觉得一阵子冷风裹着湿润的雨后清新袭来,原是竹息悄悄进来,她奉上一盏安神茶,低低劝道:“摄政王只吩咐奴婢好生照料太后娘娘,只是,他的神色仿佛坏到了极点。太后娘娘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朱成璧微微摇头,只觉得双手无力,一时接不住那双龙赶珠的茶盏,失手落在织金红绒毯上,泼了一片黑污。
竹息忙跪下:“太后娘娘!您是怎么了?”
朱成璧缓缓摇一摇头:“皇帝在哪里?”
“正在凤仪宫。”
朱成璧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个时候,也只有皇后能抚慰他的心绪。”她略略一顿,自嘲般地抚一抚自己的脸颊,浮起一个怆然的笑意,“哀家一直不喜欢皇后,但是此时此刻,也只有靠皇后,才不至于让皇帝出了别的乱子。”
竹息沉默片刻,只紧紧握住朱成璧的手:“今天的事,太过突然,摄政王或许只是想发泄一番罢了,太后娘娘无需太过在意。”
“这一回,是兵困朝堂,那么,下一回,是否是兵困仪元殿?”朱成璧颓然阖目,只听得殿外,一阵一阵的蝉儿鸣叫,如笼着一片胡杂而纷乱的声音,让人胸闷气短、百般不适。而在那一片黑污的背景中,茶盏上活灵活现的图样越发清晰起来,双龙只为一珠,而那一珠,却只属于一者。半年多的拉锯战,却唯有此时,真真正正涌起连自己都心惊的强烈杀机。
良久,朱成璧只吐出三个字来:“传木棉。”
木棉进殿的时候,朱成璧正一记一记摩挲着手中的牌九,她一匹青丝柔顺地散落,披着一件花纹简单肃静的寝衣,并未加以珠饰,仿佛寻常人家的贵妇,并非是一国皇太后。
木棉微微俯身:“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朱成璧徐徐抬一抬手:“近来朱祈祯的腿伤如何了?”
木棉早已得知今日朝堂之上的惊变,却不意朱成璧深夜传召自己、只为问一句朱祈祯的腿伤,虽然迟疑,但也明快答道:“上个月便已经能起来走动了,虽然不复从前矫捷,但行动是无碍的。”
朱成璧微微含笑,取过床头的一只鎏金嵌红宝石戒指细细把玩:“那便好,他许久不曾上朝了,可曾向摄政王请过安?”
木棉谨慎道:“太后娘娘放心,大人已经数次去摄政王府问过摄政王的安好,前几日摄政王甚至传召于他。这是年初以来少有的事情。”
朱成璧面色一松,觑一眼窗外暗沉沉的天色,那样消沉乌杂的夜幕,积郁着无可挽回的颓靡,仿佛一颗原本期望着光明的心,都在染缸里滚过一回,与那浓墨一般的夜色无异了。
朱成璧幽然一叹,收回飘得愈远的心绪,沉吟着道:“恐怕那时,摄政王已经知道苗从哲与甘循的倒戈,如此看来,他应该对朱祈祯略略放下心了。”
话音未落,却是竹语匆匆掀了帘子进来,福一福身道:“太后娘娘,摄政王府来了消息。”
朱成璧知道是傅宛汀飞鸽传递的书信,伸手接过那枚叠得小小的纸卷,待到展开一看,不觉怔住。
木棉试探着问道:“太后娘娘得到了什么消息?”
“摄政王派人传令于五军营回京。”
木棉微微怔住:“五军营戍守山海关,若无太后娘娘的手谕,怎能擅自回京?”
一语未必,却是另一个小宫女急急进来:“太后娘娘,德妃娘娘派人递来消息,说甘尚书的府邸被查抄了。”
“甘循是兵部尚书,摄政王深夜里查抄甘府,实在是可疑!”木棉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急道,“太后娘娘,您不觉得,他是在……”
见木棉硬生生吞下后半句话,朱成璧心里一凛,迅疾扫她一眼:“你想说什么,摄政王是在做什么?”
木棉踌躇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夺兵权。”
朱成璧大惊,感觉背后涔涔出了一层冷汗,脑海里刹那间浮起奕渮伪造的先帝遗诏,转眸的瞬间,却是竹息竹青色的裙裾在殿门外一闪,她惶恐地进殿,“扑通”一声跪下:“太后娘娘!端谨太妃娘娘,薨了!”
朱成璧猛地起身,双手颤得如秋日里枝头上不堪狂风的萧索黄叶,竹息抢前一步,紧紧扶住她:“太后娘娘节哀,端谨太妃娘娘,走得很安详。”
朱成璧的唇心微微抖着,心底有一丝紧张与窃喜不适时宜地涌起,牢牢牵住了自己的四肢,千筋百骸都剧烈抽搐起来,却又仿佛被人从头顶贯入一把碾得极细碎的冰粒,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那是深深埋在与日俱增的恐慌与惊惧背后的狂喜,如溺水之人捞到的一截救命的枯枝,然而,却是朱成璧倾其一生,永远不会忘记的,最懊悔、最沉痛的记忆。
第一百零八章 花开叶落永不见(1) 下卷大结局开启
第一百零八章
花开叶落永不见(1)
乾元三年八月十五,端谨太妃头七,行出殡典仪,昭成太后特下一道懿旨,追尊端谨太妃为端谨贵太妃,同时,加封工部尚书苏遂信为从一品太子太师。
摄政王府,媛妃一壁为奕渮整理素服,一壁低低埋怨道:“端谨贵太妃终其一生,既不受宠,也未曾为先帝诞育皇嗣,偏偏皇太后要搞出这么大的出殡典仪,还要王爷亲自入宫。”
奕渮淡淡瞥一眼媛妃,眉峰轻轻蹙起:“端谨贵太妃与太后娘娘交好,得享哀荣也是无可厚非。更何况,为着今日的出殡典仪,礼部、尚宫局、内务府已筹备多日,诸位宗亲都会在场,连太皇贵太妃都会出席,本王自然不该疏忽。”
媛妃应了一声,转眸见长宁长公主静静立于不远处,着一袭绣重瓣栀子的曳地水袖千水裙,裙幅在微风里曼曼而动,如白鸽的羽翼,不由含笑:“长宁怎么过来了?”
长宁静默片刻,似有几许迟疑在唇齿间泊着,须臾,她抬眸望向奕渮,清澈的眸子里是宁和的温然:“父亲,我昨晚梦见了母亲。”
奕渮心里微微一动,似深埋尘埃之中的琴弦被轻轻拨动,他望着长宁清丽的面容,默然一叹,她已有十三岁了,出落地跟徐徽音越发相像。奕渮不觉触动心肠,将长宁拥入怀中:“你母亲,说了什么?”
长宁眸光微垂,低低道:“母亲说,不要让你父亲今日入宫。”
奕渮双手一颤,似惊破沉郁黑夜的乌鸦扑棱着翅膀起飞,让原本纹丝不动的疏朗树枝微微震动,只一瞬的工夫,他又恢复如常,只更紧紧地拥住长宁:“但是,今日父亲必须要入宫。”
媛妃鸦翅一般的纤密睫毛轻轻抖着,她招一招手,唤过一侧侍立的成豫,轻轻嘱咐道:“带着金羽卫的人,好好护着王爷,可明白了?”
成豫微一拱手,沉声道:“微臣明白,娘娘放心。”
奕渮为长宁拢一拢鬓边的几缕碎发,动作极轻柔,仿佛面前的是一块温润白璧,他殷殷的嘱咐如和风轻柔拂过长宁的耳侧:“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府中好好看顾着玄洺。”
媛妃极自然地挽过奕渮的手,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腰间的一对玉镯,脸色微变,旋即又和缓如初:“王爷,时辰到了。”
颐宁宫,法华彩仙鹤香炉中有缕缕香雾萦纡飞绕,竹息握着犀角梳子略略沾一沾赤金云牙盆里的玫瑰汁子水,为朱成璧梳理那一匹长发,竹语则恭敬立于一旁,执着一柄瑞兽葡萄镜供朱成璧细细查看。
朱成璧沉默半晌,抖着手去取银杏木填漆妆台上那只镶和田玉镂花银簪,却几次都握不住,仿佛手上全无气力。
竹息见状,柔声道:“缜密而栗、温润滋泽,这支簪子是张织造紧了几夜打造的,最衬太后娘娘的雍容华贵。”
“雍容华贵?”朱成璧嗤的一笑,眉眼之间亦松快几分,“是了,都是要四十的人了,即便肌肤保养得再好,仔细看去,也是有细纹的。韶华不再,往后,唯有这一份雍容的气度,是哀家仅剩的了。”
竹息的笑意在铜镜中有几许疏离、冷清,仿佛是破云而落的柔婉月光伏在茫茫雪原上,虽澄澈,但那股子寒意却是分明的,逼得人从内而外清醒过来:“太后娘娘拥有整个大好河山,是后世人景仰、尊奉的昭成太后,您的雍容、果决是旁人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大周江山,也唯有靠太后娘娘这份雍容与果决,才能顺利运转。”
朱成璧微微合一合目,任由心思辗转,待到睁开眼,却满满充盈了渴望:“竹息,你的话总是很精准。”
竹息微微屈膝,宁和含笑:“奴婢从来不关注旁的人、旁的事,在奴婢心里,只有太后娘娘一人,太后娘娘的喜,就是奴婢的喜,太后娘娘的苦,亦是奴婢的苦。奴婢只是说出了太后娘娘心里的所思所想,只不过,方才这些想法被旁的事遮掩住了。”
朱成璧紧紧握着的手缓缓松开,淡然接过竹语奉上的一方洁白的纱罗帕子拭净掌中的汗,复又取过妆台上的一只嵌蝉玉妆盒,取出一支眉笔细细描着:“远山黛如春山含翠,若秋水沉香,他一直喜欢。”
竹息不语,双手轻轻抚过朱成璧肩头的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绣娘的手极巧,那雪莲在透过浑圆的珍珠串成的珠帘筛入的迷离日光里鲜活饱满,仿佛只要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就会绽出最美的姿态。
竹息的手势轻柔而细密,拢发、箍发、盘发,凌虚髻鬟鬟有致、分毫不乱。
朱成璧取过那只镶和田玉镂花银簪高高簪上,竹语又添了一只莲纹玉钗、一只九凤展翅银流苏步摇,方举过瑞兽葡萄镜奉到朱成璧面前。
朱成璧怔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髻高耸,鬓角精致,紫葵粉巧妙地遮掩住了眼角的细纹与多日不得安睡熬出来的黑眼圈,显得一张玉面端然生华,仿佛还是初握摄六宫事的琳妃,仿佛还是初入宫闱的琳贵嫔,仿佛还是初为人妇的魏王庶妃。
竹息为朱成璧慢慢戴上一套嵌东海明珠的银质护甲,轻轻道:“吉时快要到了,想必摄政王也到了神武门,颐宁宫到永巷的路还很长,太后娘娘还是早点过去吧。”
朱成璧兀自浮起一个幽绝的笑意,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饱含期待:“我看上去,还年轻么,可还像二十五年前那样好看?”
竹息微微含笑,眼眸深处却满是痛心与悲凉:“小姐是朱府里最美的。”
怔忪的瞬间,朱成璧仿佛看到彼时,入魏王府的当日,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漠然地由着竹息为自己梳妆,不,彼时她还是连翘,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是了,彼时的自己,便是这样问她:“我看上去,好看么?”
连翘的笑意看着喜庆,却掩饰不住凄楚与辛酸:“小姐是朱府里最美的。”
相似的情景,一样的人。
然而,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自己,着一袭茜素红嫁衣,那样娇丽而鲜艳的颜色,衬出朱府的喜气洋洋、衬出朱氏一族的前途名望,也衬出魏王府的不胜欢喜。
当年的自己,一颗心是枯槁了,如今的自己,却似乎连心都感受不到了。
昨日夜里,朱成璧漫无目的地在宫里头走着,紫奥城那样小,是禁锢了自己一辈子的牢笼,却又那样大,走了许久都走不完。不知不觉中,自己到了仪元殿,望见玄凌在仪元殿前,与十几名年龄相仿的少年习剑。
蓦地,自己湿润了眼睛,哽咽了喉咙,凌儿,不论何时,都已经成为了自己最关心的人,这就是母亲的私心,便连着二十五年的情意,二十五年的蜜语甜言,二十五年的默契,都要不顾了。
朱成璧徐徐起身,拖曳及地三尺有余的素白色裙幅柔柔拂过织金红绒地毯,仿佛一泓淙淙流水,流过去,便不再回头。
永巷,朱成璧的步辇缓缓行进,抬轿的内监脚步整齐划一,袍泽摩擦声之外,唯有风声萧然,从日渐枯萎的枝桠间来回穿梭,仿佛在谱一首永不终结的曲子。
朱成璧望一眼天,日色澄净,天朗气宁,万里望去,竟无一片流云。紫奥城,沉寂在一片极难得的、久违的宁谧中,偶有一缕一缕淡雅的桂子香气,叫人记得,这里是紫奥城,是天家,每到秋日,总有大片大片的金桂、银桂与丹桂,簇拥着,喧嚷着,耀开日色如金,织成一段上好的连绵蜀锦,靡丽到极致,就仿佛是紫奥城的岁月一般,琼华富贵,望不到终点。
远远的,出现了几点淡淡的人影,如飘零的叶,待到走得近了,步辇上的人微露一丝惊诧神色。
“停轿。”朱成璧压低了声音吩咐道,目光徐徐划过左侧的媛妃,复又凝在奕渮面上,“摄政王安好。”
奕渮欠一欠身:“太后娘娘安好。”
朱成璧面色如常,只握着手里的蹙金绣牡丹帕子点一点唇心,复又覆手于膝,娴静问道:“摄政王为何要走这一条路?”
奕渮眸光轻垂,只澹然一笑:“日色渐高,这一条路,有树荫。”
“已是秋日了,百花杀尽,摄政王却还用惧怕毒日头么?”
“秋老虎,暑气尤甚。”
短暂的沉默间,却是媛妃陡然出声:“福寿宫的方向,仿佛不是这边,太后娘娘是要往哪里去呢?”
朱成璧笑意轻扬,仿若是一潭碧水清幽:“哀家想去长杨宫看一看,先帝一朝,端谨贵太妃便是住在那里。”
奕渮徐徐一叹:“斯人已逝,太后娘娘无需太过伤悲。”
朱成璧摇一摇头,似是唏嘘,又似是喃喃自语:“哀家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端谨贵太妃初入宫廷,还是那样清雅文静的大家闺秀,先帝曾想赐给她‘文’的封号,孰料皇七子早夭……”朱成璧轻轻叹息,“不过十三年的功夫,实在变了太多太多,物是人非罢了。”
“嗖”的一声生生划破这沉郁的宁静,一只白翎箭几乎是擦着朱成璧的鼻梁飞过,牢牢钉在朱墙上。
竹息大惊之余,脸色苍白竟如宣纸一般,她紧紧挡在朱成璧身前,大声呼喝道:“来人!护驾!护驾!”
又是数支白翎箭呼啸着射来,朱成璧狼狈不堪,被几名内监簇拥着从步辇上扶下来,却猛然听得一声凄厉的呼号:“王爷!”
转眸的瞬间,却是奕渮一步跃下步辇,紧紧将惊慌失措的朱成璧拥入怀中,媛妃被几名侍从护着,目光却牢牢追随着奕渮,从失望、担忧里透出未加掩饰的恨意。
朱成璧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似是贪恋这一刻他的紧张与在意,更不愿轻易舍去怀抱里的温暖,然而,却分明有一丝更强烈的念头紧紧撕扯着自己的心,要将自己揪回剑拔弩张的现实,她下意识摸向发鬓。
“璧儿?”
奕渮惊异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锋利尖锐的簪尾正紧紧抵住自己的胸口。
朱成璧冷冷看着奕渮,缓缓吐出几个字:“你输了。”
“是你?”奕渮呛然一笑,话语里似要沁出鲜血来,他难以置信,却又仿佛早已料到,目光在朱成璧端静的面庞上逡巡不定,“是你早已设下的局?”
朱成璧淡然仰首,浅浅的笑痕如风轻云淡,全然不见周身弥漫的浓烈杀机:“若不是端谨贵太妃薨逝,可能骗了你入宫?若不是有人要行刺我,可能骗了你来护我周全?我要你立即下令,令文武百官入朝堂相候!”
奕渮的目光,牢牢迫在朱成璧精致的面上,唇角漾起薄凉的笑意:“你可知道,最卑鄙的不是无情,而是利用感情?”
目睹此番惊变,媛妃几乎是瞠目结舌,她急急喘一口气,厉声喝道:“朱成璧!你想清楚!三五步之内,尽是王爷的金羽卫,若你敢伤了王爷,你自己也没有活路!”
朱成璧淡淡一笑,并不理会媛妃的歇斯底里:“你曾问我,‘如果,如果有一日,我跟玄凌都有危难,你会如何应对’,可还记得么?”
奕渮低低一笑,眉间之间有明朗的神色:“你的回答是,‘我会救下玄凌,然后,跟你一起死’。”
媛妃惊恐万状,细白的牙齿在唇上紧紧一咬,迅疾扫一眼四周,厉声道:“成豫!成豫!”
奕渮的唇角,消弭尽那一丝淡淡的凉意,却忽而有一抹灿如三春的笑意高高扬起,他低低耳语,仿若闲叙家常:“不行,我知道,你为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我怎能忍心,让你跟我一起死?命中注定的事无法改变,着意强求的未必会有善果,美好的开头也可能惨淡收场,你只属于紫奥城。”
天旋地转的一瞬,奕渮毫不犹疑地抱起朱成璧转身,他的速度那样快,朱成璧洁白如新雪的裙裾翩然旋开,如嵋山上盛放的雪莲。
一滴,两滴,淋漓的鲜血从奕渮胸前流下,伴随着媛妃撕心裂肺的绝望哭泣:“不!”
朱成璧依旧有些目眩神迷,目光迷蒙间,触到指尖上刺目的鲜红,似被一柄极锋锐的刀划破心头,她猛然抬头,却见那只簪子,稳稳地插在奕渮胸口,更有一支利箭,从奕渮后背贯入,银色的箭头上滴着血,那样凄艳而残忍的色彩,如尖利的麦芒,刺向自己的眼。朱成璧不敢置信,只怔怔地看着那嫣红的血,姿态那样热烈而缠绵,从奕渮的胸口逸逸坠落,划破雪白的素服,洇成一朵一朵的血花。
那一瞬,朱成璧痛心到极点,仿佛满腔心肺都被紧紧束缚,她颤颤伸出手去,却换回奕渮气力已尽地跪倒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后,金碧辉煌的宫室殿顶,是朱祈祯与成豫在做殊死搏斗。那一箭,是成豫射向自己,裹挟着风声,呼啸而来,而奕渮,选择了抱紧自己转身,哪怕自己手中的簪子正对他的心脏。
他丝毫没有犹豫,仿佛是出自本能。
朱成璧忽而垂下泪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汹涌的泪花:“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你就在我面前,我无法不救你。”
朱成璧的泪,越发无可遏制,她跪在奕渮面前,紧紧捧着他的面,他曾是那样巍峨玉山的男子,叫人为他倾倒、为他沉醉,而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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