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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后宫琳妃传-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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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祈祯,你懂得保住自己,就不枉我揽下全部的罪责。
  孙传宗以额触地,纹丝不动,这样的姿势,恰到好处地不会让泪水夺眶而出,而唯有镇静自若的自己,才不会让朱祈祯改变念头。
  一切都结束了,萧竹筠,欠你的债,由我来还。
  孙传宗合起双目,等待摄政王最后的裁决。
  奕渮静静望着面前跪着的两人,目光冰冷若千年封冻的坚冰,不带一丝温度:“孙传宗,念在你多年行事谨慎、为本王奔劳行走,本王就赐你自尽。本王只会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的朝阳升起来的时候,本王希望看到你府里竖起白幡。”
  朱祈祯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上,划过脸颊的一瞬,有滚烫的触感。他牙关紧锁,仿佛含着一口热血,直到牙龈都微微发酸。
  朱祈祯剧烈地颤抖着,想要开口求情,但宽大的袖子底下,却是孙传宗紧紧按住自己掌背的手,那样紧,那样热,仿佛是一生一世的时光,都尽数灼烧在掌心的温度中。
  脚步声,一步一步离去,最后一丝的念想,也抽丝剥茧一般的离去了。
  孙传宗缓缓起身,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几乎是蚊蚋一般的轻声细语,那是最后的诀别:“千万,别来孙府……”
  孙传宗也离去了,偌大的书房,只剩下自己一人,风缓缓拂过脸颊,那样彻骨切肤的寒冷,根本无法抵触,仿佛是五脏六腑、连同全身的温热血液都被带走了,只剩一副空壳。朱祈祯再也无力抑制,伏地痛哭。
  第七十七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2)
  第七十七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2)
  朱祈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朱府,自己一定是面色苍白,步履踉跄,才会让邱艺澄与木棉那样的惊慌失措。
  “你们都出去。”推开书房的门,朱祈祯撇开七手八脚欲来搀扶自己的众人,低低吩咐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祈祯静静坐在书案前,偌大的书房,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呼吸。
  朱祈祯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地沉下去,沉入荒凉如死地的深海,又被什么死死按住,再也无法浮起。十年来的每一寸光阴都似针扎一般,呼啸刺入,又呼啸拔出,那是切入肌肤、深入骨髓的痛,不可遏制。
  十年前,孙传宗推开朱府的大门,而彼时的朱府,不过是一个小小院落,远非如今这样壮阔幽深的宅邸。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一树树的梨花正开得触目惊心,空气里都充盈着清甜的梨香。自己在梨树下,只着一身短衣,将剑舞得飒飒生风。
  不经意的回眸,自己看到了他,那个消瘦的清秀少年,正呆呆站在门口,面上不知是何神情。彼时的自己认为他是钦佩,是羡慕,却完全忽略了他面上泊着的一丝感动与欢悦。只是,即便注意到了,也会不明所以地淡忘吧。
  一阵冷风忽然从窗棂的缝隙中穿梭而入,掀动低垂的帘幕,似带着一缕薄淡的湿意,猝不及防地袭上朱祈祯的身体,让他周身一颤。
  朱祈祯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原来,下雪了,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鹅毛样的雪花飞舞在空中,漫天席地、杂乱地卷着,似乎整个世界都要茫茫然然地洇没在絮絮的雪花中。朱祈祯下意识推开长窗,有几片雪花被风裹挟着贯入,扑在他的面上,晶莹剔透,宛如泪花,宛如冰霜,宛如春日里的柳絮翩扬。
  那一瞬的迟疑,朱祈祯忽然想起,在三年前,迎娶木棉之后的某一日,自己与孙传宗并肩走在太液池边,孙传宗薄凉的低语:“我师傅曾告诉我,有的路,既然已经选择,就不要再回头。人也是一样,放开了就不要再记得。”
  所以,这一次,你准备彻底地放开我吗?
  朱祈祯遽然起身,猛地推开大门,狂奔而出。
  朱府到孙府的路是极熟稔的,路上的行人晓得他是朝廷要员,纷纷向两侧避让。朱祈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孙传宗离开京城,离开这勾心斗角的噬人的地方。要拿孙传宗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富贵前程与安稳人生,自己根本输不起。
  近了,近了,孙府就在眼前!
  朱祈祯心里忽然涌起大片大片的喜悦,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就在眼前,他推开大门,一路奔向书房。
  随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孙传宗正背对着他,着一袭月白色长衫,一如当初,自己被允诺了骁骑营统领之位的那一日,回到朱府,他就是这样静静立于门前。
  怔忪的瞬间,孙传宗似乎仰一仰头,手里的一只酒杯倏然滑落,碎裂四溅的瓷片如洁白的新雪。
  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抓挠,涌起的疼痛让朱祈祯几乎站不住了,他半是踉跄半是奔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孙传宗,跌坐在地上:“你喝了什么,快吐出来!”
  孙传宗掩饰不住满眼的惊诧,低低斥道:“胡闹,你怎么能来……”一语未落,他的眉心猛地一跳,仿佛是走到生命尽头的蝴蝶,最后一次振动自己的羽翅,“我把毒下在梨花白里,这样喝下去,一点都不痛。”
  朱祈祯颤抖着去摸地上碎裂的酒杯,那里头连一丝残存的酒液都没有,尖锐的瓷片划破自己的手指,有殷红的血珠渗出,却根本感觉不到疼,还是因为,心里已经疼到了极点,便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了?
  “真可惜,本来想为你酿一辈子的梨花白,不可能了……”孙传宗躺倒在朱祈祯怀里,语调微弱如被冲上浅滩的幼鱼,几乎是奄奄一息。
  “梨花白?”朱祈祯猛然惊醒,“一直都是你酿的?”
  “你的院子里,那样多的梨树,岂不可惜?”孙传宗微微一笑,目光迷蒙,似望穿了自己的一生,“我骗了你那么久,你恨不恨我?”
  朱祈祯泪眼朦胧,惶然地摇头。
  “千万……千万不要为我难过,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
  “什么?”
  孙传宗凄然一笑:“十五年前,我在河边浣衣,不小心坠入河中,是你救了我出来,深冬的河水,那样冰冷……”
  一口一口的鲜血,从孙传宗的唇角滚落,那样滚烫,落在朱祈祯的衣襟,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烫穿。
  朱祈祯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不敢相信,指尖颤抖地如深秋枝头萧索的黄叶:“是你!是你!”
  “我的命,如今还给你,你不要难过,你要告诉摄政王,我这样的人,就应该拖去乱葬岗,才能还给太后、还给竹息一个公道。”
  朱祈祯的泪,无可遏制的滚落,融入孙传宗呕出的鲜血,如庭前绽放的妖娆的木芍药,他拼命摇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
  “我好后悔,当初你去少林寺,我应该跟你一起走,或许我们就不会来京城,听说,少林寺那里,有漫山遍野的竹海……”
  悔恨,如一柄锋利的尖刀,一下又一下,割裂朱祈祯本已千疮百孔的心。当初,自己根本没有想过带着他一起走,即便看出他过得不好,自己也不过是把行囊里的干净衣服拿来给他换、把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他吃、再帮他洗好了衣裳。然而,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却成为孙传宗埋在心底十五年的温暖。
  是了,彼时的自己,年轻气盛,想要出人头地、在京城闯出一片天,而他,那个腼腆体弱的少年,无疑会阻碍自己的前程。
  孰知,十五年后,就是这样一个曾被自己视为累赘的人,拿他的命换了自己的命,而且,根本不曾犹豫。
  “你把酒吐出来,快吐出来!我带你去少林寺,我们今天就走!”朱祈祯语无伦次,用力抱着孙传宗,声音里几乎要沁出血来。一颗心,仿佛在仙人掌上,滚了一圈又一圈,那密密麻麻的痛感让人直欲窒息。
  孙传宗缓缓摇一摇头,紧紧握住朱祈祯的手,他的手那样冷,那样冰,全无往日里的温度,象征着他年轻的生命正逐渐被抽离。
  “你答应我三件事……”
  “好……好……”
  “我死了,千万不要难过,尤其在摄政王面前。”
  “好……我不难过……”
  “我府里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带走,不要留着念想,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好……没有念想……”
  “你府里的梨花,全部砍去,一株也不要留。”
  “好……全部砍去……一株也不留……”
  “还有……最后一件事……”孙传宗猛然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极力舒展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容颜,“我与如贵嫔做了一件交易,畅音阁私通一案,她设局要害礼嫔,她为了让我帮她,许给我太后的承诺,他日,若摄政王再逼你,凭太后的承诺,可以救你一命……”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孙传宗苍白的面色映着雪光,如覆上一层寒霜,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往日里的神采亦一寸一寸消弭,最后,凝在朱祈祯泪水潸然的面上,嘴唇微微翕动,勉力绽出一丝温暖的笑意:“祈祯,那一年的冬日,阳光真的好暖……我真的,好喜欢……”
  孙传宗的手,从朱祈祯的掌中颓然落下,如一脉干枯的叶,再无一丝气息。
  朱祈祯茫然地看着孙传宗,满心肺腑里只有彻头彻尾的绝望凉意,他从未这样认真、从未这样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眉毛那样好看,那样英气挺拔。
  朱祈祯俯下身,轻轻吻在孙传宗额上。
  “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朱祈祯颤着手,从发髻里拔出一绺头发,放到孙传宗的掌心,低低絮语:“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那样的在乎你。”
  “四赋梨花恩义持,一生清白心自知。常依澹泊春光下,我愿相随久长时。”
  朱祈祯不住地念着这句诗,一颗心,麻木到几乎感触不到了。
  坐了许久,直到怀中的身体一点点冰冷下去,朱祈祯跌跌撞撞地起身,推开书房的大门,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庭院里的积雪恰似满地的梨花。
  梨花满地不开门,是了,自此之后,这扇门,再也无法打开。
  朱祈祯一步一步走着,双目空洞无神,任凭纷飞的雪花落在身上。整个世界在方才那一刻骤然失去了所有色彩,只余两色,黑与白。
  朱祈祯缓缓走过庭院,走过前廊,走出孙府,并不曾回头。
  他死了。
  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最爱的人。
  乾元二年十一月二十七,骁骑营统领孙传宗被揭发密谋害死前副统领萧竹筠并嫁祸给前统领赵全心,赐死,死后于乱葬岗草草掩埋,后事极其清冷。
  第七十八章  霜深方觉锦衾寒(1)
  第七十八章
  霜深方觉锦衾寒(1)
  “太后娘娘,芙蕖太嫔娘娘来了。”
  朱成璧抬一抬眸,淡淡道:“让她进来,竹息,竹语,你们都出去吧。”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芙蕖太嫔憔悴了不少,精致的翠钿完全遮不去眼睛里泊着的血丝。即便面上薄薄地施了一层胭脂,却浮着似的,细观之下,更见漂泊无依之色。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朱成璧轻轻抬一抬手,示意她入座,方缓缓道:“你很少来颐宁宫,哀家知道你今日是为了谁。”
  芙蕖太嫔极力抑着的情绪刹那间就要爆发,勉力忍了几忍,依旧是惶然落下泪来:“太后娘娘!绝对不是他!”
  “哦?为何这么笃定?”
  “嫔妾与他相识十五年,嫔妾深信,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朱成璧淡淡哦了一声,盯住芙蕖太嫔道:“你可知道,若要让一个人揽罪在身,有几种可能?”见芙蕖太嫔微微怔住,朱成璧慢条斯理道,“一是酷刑,二是真心。前者的话,饶是再硬的唇舌,都熬不过流水的刑具。说白了,人不是铁打的,求得一死可比皮肉折磨更为痛快。而后者,却能教人死心塌地。你想翻案,想还孙传宗一个公道,但你一意如此,只怕会扰了他的在天之灵。”
  “太后娘娘也认为他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哀家认为也好,否定也罢,又有何意义?罪状下来了,人也没了,你为他伤心难过,他可会领情?”
  “嫔妾想要查知事实真相,只要想到孙传宗那样惨淡,被草草埋在乱葬岗,嫔妾就痛心疾首,夜不能寐。嫔妾必定要向那个人问个清楚明白。”芙蕖太嫔极力平复住因为内心里泛起强烈的痛楚而急促不匀的呼吸,平静道,“但嫔妾也知道,想让太后娘娘同意,嫔妾也要卖给太后娘娘一个人情。”
  朱成璧微微一哂:“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芙蕖太嫔俯身下跪,咬一咬牙,沉声道:“芙蕖太嫔,因病暴毙,傅宛涵被指入摄政王府,服侍长宁长公主。”
  朱成璧一惊,不觉疑惑地扬起长入鬓角的柳眉:“偷龙转凤?”
  “太后娘娘圣明。”芙蕖太嫔静静道,“嫔妾入了摄政王府,自然也能帮到太后娘娘。”
  朱成璧徐徐起身,宽阔的蓝缎地五彩纳宝相花蝶袖拂过朱漆雕凤纹长窗,窗外,满地皆是如霜似雪的月光,只是,再冷不过凉透了肌肤,却根本无法寒得过人心。
  朱成璧深深呼吸一口碾窗而入的清冷空气,缓缓道:“那你觉得哀家为何需要你的帮助?”
  “徐孚敬一案后,敢问朝野上下,是否还有谁能与摄政王相抗?连西亭党都败落了,太后娘娘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哀家为何要担心?摄政王忠心为主,虽然嗜好权力,但也不曾有过叛逆之心。”
  “摄政王没有,难保他的属下不会有,黄袍加身,只怕到时候摄政王会却之不恭了。”芙蕖太嫔迎上朱成璧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太后娘娘不信嫔妾,但不会信不过嫔妾与宛涵之间的姐妹情深,若嫔妾敢叛了太后娘娘,宛涵便任您处置!”
  朱成璧一记一记摩挲着手中的琥珀鼻烟壶,心里的思索却一层层翻涌,孙传宗到底是不是害死萧竹筠的人?倘若不是,那他又是为了何人扛下罪名?自己,也毫无头绪,若想一探究竟,让傅宛汀前去摄政王府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更何况,傅宛汀随侍长宁身旁,必能监视摄政王与其心腹的举动,也就不会再发生贿考一案那样精心策划的事件。
  玄凌还有三年多便可亲政,但眼下摄政王操持朝政,只怕并不会心甘情愿将权力奉还,浸淫在权欲中越久,再多的真情实意也会被吞噬殆尽。
  但是,傅宛汀顶着傅宛涵的身份去摄政王府,傅宛涵又该如何安置?
  朱成璧烦躁不已,一回头,窗外婆娑树影似在地上剪落一朵雪莲。
  “似洛神之凌波,爱冰花之绚彩。本仙宫之玉女,忘前生之由来。”朱成璧默念几句,心底,忽然迟疑了,一定要如此猜忌,如此防范吗?
  “芙蕖太嫔。”朱成璧眸光微转,对上她满怀期盼的眼神,淡淡道,“哀家,还需要好好想一想。”
  芙蕖太嫔眸光一黯,转而急急道:“太后娘娘……”
  “这件事不是儿戏,一旦被发觉,可不是死几个人就能了事的问题,而是真真正正的要天下大乱。”朱成璧疲倦地挥一挥手,“你回去吧,若哀家真的需要,自会传召于你。”
  竹息进殿的时候,朱成璧满腹心绪,正斜斜倚靠着美人垫,缓缓揉着眉心。
  竹息低低叹息一声,奉上一盏雪顶含翠道:“太后娘娘,芙蕖太嫔娘娘是为了孙传宗吗?”
  朱成璧点一点头,问道:“你不恨她?”
  竹息的唇角浮现一抹苦笑,似檐下枯萎泛黄的青苔:“奴婢对玉厄夫人、对赵全心恨了整整四年,最初的时间,甚至做了巫蛊娃娃,每每夜半梦见萧竹筠而惊醒,泪流满面,痛心到无法安枕,就会施针下咒。”
  朱成璧一惊,低低斥道:“可是糊涂油蒙了心?宫里头哪准这样的东西?幸亏你没被废后与玉厄夫人发现,否则,遑论是哀家,都救不得你。更何况,巫蛊之术有用么?若果真是成效显著,宫里头的女人,还要脑子做什么?”
  竹息凄然一笑:“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奴婢才彻底清醒,求太后娘娘赐下了新名。奴婢彼时唯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看着玉厄夫人倒台,看着她几十年的呼风唤雨如何毁于一旦。那晚,太后娘娘赐了她甘州青,奴婢看着她倒在地上,逐渐停住了呼吸,压抑许久的内心那样快意。只是,奴婢也有一丝疑惑,斗倒了玉厄夫人,接下去又该斗谁呢?”
  朱成璧抿一抿唇道:“最恨的人被踩于脚下,一泄心头恨意,接下去,自然会迷惘,会失去了目标。”
  竹息的叹息怅惘而绵长,若细雨落在窗台上的清浅回音:“奴婢恨了玉厄夫人那样久,临到头来,却发现不是她、不该恨她,奴婢真的很疑惑,难道奴婢就应该转而去恨孙传宗吗?是否他日,当奴婢发现孙传宗不过也是冤枉,那奴婢又该恨谁?”
  “竹息。”朱成璧紧紧握住竹息的手,推心置腹道,“不要让恨在心中扎根,让它像花一样,开在哪里,就谢在哪里。过多的恨,会蒙蔽你的眼睛,甚至会埋葬你自己。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吗?”
  竹息的眼角有几许微小的鱼尾纹安静地浮着,象征她不再丰沛的韶华,然而,她静默的时候,是那样柔婉温和的女子,即便不再年轻,却也叫人无端生出亲近之意。
  “太后娘娘。”竹息喃喃道,“我怕,我怕他会怨我,怨我这样快就忘了他。”
  怔忪的瞬间,朱成璧仿佛看到,四年多前,隆庆十年十月十四日,得知萧府大火的那一日,松乱的长发堆砌在竹息柔弱的肩膀上,汗水并着血水一起滚落下去,脸颊上那道伤口显得异常诡异可怖。
  那时的竹息,也是这样迷茫而惘然的语调:“他走了……是啊,他走了,我怎么还在这里呢?”
  忘记过往,并不象征着深沉似海的恨可以消弭殆尽,也不意味着曾经盛大的、立下过海枯石烂盟约的爱情可以如落花一般碾为尘土、随风而逝。而是将那些恨、那些爱注入自己的心,融入自己脉、沉入自己的骨髓,在经历过苦痛、伤悲与坎坷后,绽放新的活力与生机,将往后的路一步一步走好,不再留下任何遗憾。
  “路很长,哀家不愿意看到你人前笑脸人后伤悲。萧竹筠在天上看到你日日沉闷,又如何能够安心?”朱成璧抬手正一正竹息发鬓的羊脂玉珠花,满怀歉意,“也是哀家不好,如果能早一些与你好好说说话,也不会让你这四年来一直如此消沉。”
  “太后娘娘。”竹息颇为动容,感喟道,“太后娘娘有那样多的事情,如何能为奴婢操心?”
  朱成璧微微摇头:“你在哀家身边的日子,连凌儿与奕渮都比不上,哀家只希望你能好好的过下去。”
  “太后娘娘。”竹语掀了帘子进来,福一福身道,“朱祈祯朱大人来了。”
  朱成璧柳眉一挑:“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哀家有话,要私下里与朱祈祯说。”
  朱祈祯进殿的时候,朱成璧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依旧是微微怔住,往日里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却难掩落寞萧索的形象,就连唇上如浓墨书写的隶体“一”字的胡须都似饱浸了哀愁。朱祈祯的眼神冷漠而疏离,似乎本能地抗拒着什么,然而,朱成璧却一眼看出他骨子里透出的深沉的哀伤与挥之不去的凄凉。
  这样的神情,印象里最为清楚的,是齐正声抱着朱成,跪倒在燕语阁中,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你以前从未蓄过胡须。”朱成璧扬一扬带着镂金镶玳瑁护甲的小指,淡淡道,“如今看来,虽是英武,但仿佛长了几岁。只是,古人有言,蓄发明志,不知祈祯你,是为何意?”
  “侄儿不想跟太后娘娘兜圈子说话,太后娘娘是否特别想知道孙传宗的死,是为了谁?”朱祈祯忽而一笑,贝齿间似泌出点点珠光,“就是侄儿。”
  第七十九章  霜深方觉锦衾寒(2)
  第七十九章
  霜深方觉锦衾寒(2)
  “是你?”朱成璧遽然起身,竭力压制住满心满肺突涌而来的不可置信与怒气,狠狠便欲掌掴朱祈祯,“竟然真的是你!”
  朱祈祯屏住呼吸,只等朱成璧攉到他的面上,良久,却了无动静:“太后娘娘不恨侄儿么?”
  朱成璧的面上看不出是何神情,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痛恶与失望,她摇一摇头,目光在朱祈祯的面上逡巡不定,最后,深深凝在他似笑非笑的眼角,紧紧按住胸口:“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害萧竹筠?”
  朱祈祯的神色平静如冰封的湖面,与他凌厉而咄咄逼人的语调大相径庭:“太后娘娘,您问为什么?您把侄儿在骁骑营一扔就是七年!侄儿初到骁骑营的时候,他们知道侄儿的姑母是宫里头盛宠的琳贵嫔娘娘,即便是远房,依旧是拉拢讨好、迎来送往。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您对侄儿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便轻视侄儿、冷落侄儿,侄儿一步步走得那样难,您可知道?敢问太后娘娘,您让侄儿韬光养晦,到底是真有谋算,还是假意敷衍?”
  朱成璧冷冷一笑:“见惯众人的逢迎谄媚,到了门可罗雀、风光不再的时候,你自然会失意,会落寞。而萧竹筠风头正劲,又因为迎娶竹息而成为哀家的心腹,所以你才要痛下杀心。是哀家小瞧了你,本以为你能安分守己,可以好好磨一磨你的性子,方可挑起我朱氏一族的重担。没想到,哀家真的没想到,你挑起的,却是竹息与竹语一辈子的痛苦与遗憾。”
  殿外,是银装素裹如玲珑琉璃的天地,一连几日的鹅毛大雪,将紫奥城的朱瓦都染得白若冰瓷,只可惜,一时的遮掩,自然并非代表一世的隐藏,即便能瞒得再好,也终有冰雪消融那一日。
  朱祈祯怔怔看着窗外的雪景,如望见那一日,孙传宗将滚热的鲜血,一口一口呕在自己怀中,那样惨烈而凄绝的痛,是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印在心头的烙印:“如果我不争取,是不是一辈子看人眼色?是不是一辈子屈居人下?”
  “机遇,自然是靠争取的。但是,以杀戮陷害为基础的机遇,用别人的性命与鲜血铺就的富贵前程,却根本走不稳。”
  “太后娘娘,那么,您的富贵荣华,难道就没有拿了别人的血来筑就?您今时今日,地位无可匹敌,难道就不曾踩着旁人的肩膀往上攀爬?”
  朱成璧紧紧握着手中的蹙金撒松花帕子,厉声道:“正是因为我伤了太多的人,我才不希望看到你步上我的后尘!我从未想过要放弃你,你等得了七年,为何不能再等下去?”
  “太后娘娘!您有您的说辞,侄儿有侄儿的打算,七年的时间,不是谁都能耗得起。”
  朱成璧后退一步,颓然地挥一挥手:“罢了,罢了,与你说再多,也是无用的。只是哀家还有一句话要问你,孙传宗为了保你,甘愿一死,你如今自己将秘密捅到哀家面前,到底所为何由?”
  “太后娘娘,孙传宗是摄政王赐死的,侄儿对摄政王深以为恨……”朱祈祯敛衣下跪,叩首道,“愿祝太后娘娘一臂之力,架空摄政王,还政于太后娘娘与皇上!”
  朱成璧的眸光,如冰锥砸在朱祈祯刚毅的脊背:“哀家还能信任你?”
  “孙传宗死后,侄儿谏言摄政王,以他的品行,只能拖去乱葬岗!”朱祈祯死死咬住下唇,直至有鲜血渗出,“摄政王很满意侄儿的表现,势必会打消对侄儿的疑虑,那么,侄儿就会是太后娘娘安插在摄政王身边最好的细作!”
  朱成璧沉默片刻,朱祈祯的话已然追至耳边:“若太后娘娘心存疑虑,或是对侄儿的行径深恶痛绝,那您大可赐侄儿一死!侄儿一条贱命,全凭太后娘娘掌控!”
  “朱祈祯,摄政王掌控朝政,你有何把握能架空他的权力?”
  “削其左膀,断其右臂,众叛亲离。”朱祈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他再三叩首,一声又一声,如闷雷一般,“太后娘娘,侄儿请您好好想一想,摄政王占尽实权,下一步是什么?以帝王之权,却无帝王之名!得享人间繁华之百态,却无宗庙供奉之正名!太后娘娘对摄政王的了解,旁人无能及也!太后娘娘三思!”
  朱成璧一个恍惚,仿佛看到过去二十四年的时光在眼前铺程展开,到底是为什么,要让自己与奕渮被逼到如此的境地?
  桌案上细密吉祥的图案,落在朱成璧眼里,却是朵朵彼岸花,那样的灼人眼眸,朱成璧忽然想起,“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永不见”。
  或许,自己与奕渮,是早已注定的命运。
  然而,即便真是如此,朱成璧依然忍不下心,她出声道:“朱祈祯,再等一等,或许还会有转机。”
  “太后娘娘!”
  “你的事,哀家不会告诉任何人,竹息与竹语也不会知道,你便安安稳稳做你的兵部右侍郎。来日,假如哀家与摄政王真被逼上山头一斗,哀家绝不会手软。若你真能帮到哀家,哀家许你兵部尚书的职位,更准你为孙传宗平反昭雪。”
  “太后娘娘?”朱祈祯且惊且喜,双臂微微发颤,所有的荣光与富贵,在他眼里,都远远及不上能为孙传宗平反昭雪,即便是拿自己的命来抵,他都心甘情愿。
  朱祈祯再度行叩拜大礼:“侄儿遵旨!”
  数日后,天朗气清、风轻云淡,万明昱沿着永巷缓缓走着,两侧低垂的檐下有一道又一道指余厚的冰棱,在日光中晶莹剔透,如冰晶琼林。
  “如贵嫔娘娘万福永安!”
  万明昱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是礼嫔啊,数日不见你出来走动了。”
  礼嫔施施然起身,她今日着一袭蔷薇红缎子锦袄,外罩滚雪绒琵琶襟外袄,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于这粉妆玉砌的紫奥城,分为娇艳。
  礼嫔笑不露齿:“这些日子,朝廷里的事情不少,雪又是连绵不绝,皇上终日里也只在凤仪宫流连。嫔妾也不过是在枕霞阁调养一阵子罢了,如若不然,怎能有精神出来看到娘娘的笑靥如花呢?”
  万明昱抬手正一正发鬓的金錾蝴蝶双喜步摇,淡淡道:“礼嫔有心,养足了精神来看本宫,本宫自然颇为感念。但有一点,本宫得意也好,失意也罢,自然跟礼嫔你无关。”
  “那是自然,嫔妾人微言轻,如何能撼动娘娘的尊位?”礼嫔的笑意如波光漾起,“娘娘的前途,自然是握在皇上与太后娘娘手里的。只可惜,娘娘的昭仪之位,仿佛皇上与太后娘娘都不再提了,嫔妾实在担心,娘娘会心痛到无以复加呢!”
  礼嫔微微一福,衔着笑意扬长而去。
  万明昱冷冷注视着礼嫔渐行渐远的背影,低低唤道:“采容,你上前来。”
  采容拽着袖口走上前,不敢对上万明昱的眼神。
  万明昱只一眼,便心中了然,眉宇间隐隐含着怒气:“掌嘴!”
  采容一惊,但也不敢辩驳,“啪”的一声挥在左边脸颊上,下手极重,连发鬓的宝石蓝绢花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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