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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归来-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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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个意外,原本的出发计划自然取消了,至少要过一夜,看情况,要是稳定了,明天再回彼得堡。

    ————

    天黑了下来。情绪渐渐镇定下来的谢廖沙被安娜哄去睡觉后,她来到了卡列宁的房间,想看看他醒了没有。

    房间里的烛台点着,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镇痛剂的催眠作用似乎还没消失。他看起来好像还在昏睡的状态里。

    安娜轻轻走到他床前,就着火光观察了下他。

    他脸色似乎没一开始那么苍白了,神情也很安宁。

    看了一会儿后,她转身想走时,忽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一边胳膊。

    她吓了一跳,扭头发现卡列宁竟然睁开了眼睛,用他那只可以动的手抓住了自己。

    他正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眼睛里好像闪动了点和平时不大一样的东西。

    安娜觉得自己竟然有点心慌,急忙甩了下,想甩开他的手,但他抓得很紧。

    “您干什么啊!”她嚷了一声,转过身,试着想再次甩开他时,忽然,他用力一扯,她脚下就失了平衡,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往前扑,一下扑到了他的身上。

    ☆、 Chapter 33

    离得这么近。

    他的脸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微微灼热的鼻息、身上那股药水味以及他胸膛里传来的一下一下的心跳;全都那么清晰可觉。除了这些;安娜还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以一个不大适合的暧昧姿势趴在他的胸膛上……

    她出于本能地挣扎了下;立刻想从他身上爬起来。没想到他的那只手跟着就按住了自己的后背,让她继续趴在他的身上。

    “您在干什么!快放开我!”

    她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整个人被一阵羞恼交加的尴尬情绪给控制住;一边继续挣扎,想用胳膊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免得和他接触太过亲密。

    “别乱动——”

    他嘶了一下;皱起眉;露出疼痛的表情,安娜稍一犹豫,停下了挣扎。

    “安娜,我们现在依然还是夫妻关系,对吗?”

    在他这样柔和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呼吸都变得略微急促。

    “请您先放开我,可以吗?”

    他却仿佛没听见,依然那样温柔地凝视着她。

    “安娜,为什么不顾一切地跑过来通知我那个消息?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自然地获得自由的身份。”

    “您在想什么呢?”安娜有点惊讶地看着他,甚至忘了挣脱开现在这种让她感到十分尴尬的亲密状态,“我何来恨你恨到那种地步。况且,你是谢廖沙的父亲。就算为了他,我也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他凝视着她,沉默片刻后,忽然低声说道:“那么……为了谢廖沙,你能不能再一次试着和我继续一起生活下去?”

    “您什么意思?”

    安娜真的吓了一跳,睁大眼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能取消离婚计划。”

    仿佛下了决心,这一次,他非常清楚地说道。

    “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不满。但是我愿意试着去改变……只要你肯给我机会的话……”

    他说道,声音渐渐消失了下去。

    安娜感觉到他原本压住自己后背的那只手挪开了,但移到了她光裸的脖颈上,顺着皮肤缓缓移动,最后,仿佛试探般地,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脸庞。

    这种指尖和皮肤相触的感觉,既亲昵,又暧昧。

    “安娜——”

    他喃喃地低呼了声她的名。

    随了他指尖的触摸,安娜觉得自己整张脸仿佛都热辣了起来,心跳砰砰而动。

    感觉到他的手指仿佛就要碰到自己嘴唇了,她猛地扭过脸,避开他的触摸,跟着,从他身上飞快站了起来。

    “您现在最需要休息。我走了。”

    她背着他,努力调整着呼吸心跳,略微急促地说道。

    卡列宁的那只手停在了半空,凝视她背影片刻后,慢慢放下了手。

    “安娜——”

    对着她的背影,他慢吞吞地说道:“有点奇怪。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坦白说,比起从前,现在的你,总是让我时不时会产生能够靠近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

    “要是这是我的错误感觉,那么我为刚才的举动向你道歉。”

    安娜慢慢扭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依然那么温柔地注视着她,但神色间已经多了种掩饰不住的失望。

    ☆、Chapter 34

    第二天;在卡列宁的坚持下;安娜和谢廖沙随他一道回了彼得堡。

    路上的时候;卡列宁除了偶尔和谢廖沙进行几句简单对话之后,就没怎么说话了。对着安娜的时候;仿佛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显得更加拘谨。

    安娜心知肚明,现在两人之间的尴尬,自然和昨天晚上的那场意外有关系。

    昨晚,被他突然用那种方式表白——如果他的举动称得上是表白的话。当时她脑子一团浆糊,既意外,又尴尬;所以最后,当他向她道歉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撇下他匆匆离开了。

    安娜昨夜其实一直没睡好。闭上眼睛,脑子里反复浮现的,都是刚刚过去的一幕。

    老实说,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和他有这种可能。

    她的想法非常简单。那就是按照之前两人说好的,到年底前离婚,然后,如果条件允许,她就离开俄国,选择去欧洲的某个国家或者美国长居。

    她从没有设想过把现在这个“丈夫”视为终身伴侣,和他共同生活下去的可能。

    毕竟,对于她来说,迄今为止,卡列宁实质上还只是个刚刚熟悉起来不久的“半陌生人”。

    她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并且,有时候,对他甚至感觉还不错。尤其是最近以来,他身上刚开始表现出来的那种令她非常反感的固执、冷漠的个性渐渐消失,与此同时,他的稳重、担当开始越来越多地被表现出来。——事实上,如果按现代的观点来看,除了两人的年龄差以及他依然稍嫌沉闷的性格外,他绝对算得上是条件很好的结婚对象。

    但再好,未必适合自己。感觉不错,不足以能够让她顺理成章地就投入他的怀抱。何况,即便是刚过来那段最糟糕的日子里,她也从没觉得自己就急迫到需要尽快抓住一个男人好保证下半辈子的安定生活,何况是现在?

    所以昨晚,最后对着他时,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选择了匆匆离去。

    ————

    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彼得堡的家。

    安娜依然还是住她原来的房间,和卡列宁的卧室门两两相对。谢廖沙的房间在安娜房间的边上,昨天,丽萨带着女仆就整理了出来。

    和稍嫌沉闷的父母不同。谢廖沙看起来挺愉快的。对于他来说,父亲似乎变得比之前温和了不少,母亲终于如他所愿那样地回到了彼得堡的家。虽然,他在心里也暗暗期盼他们能更亲密一点,但对于现状,他也感到满意了。

    回到彼得堡后,卡列宁在家不过停了一天,第二天,他就恢复了原来的步调去工作了,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六七点回来的样子。安娜则足不出户。她知道外面有警务部派来的人在站岗。除了陪着谢廖沙,她就埋头于自己的创作。两人除了早餐桌上碰个面,偶尔谈几句关于谢廖沙日常生活的话外,几乎就没说过别的。一天下来,更没别的什么碰见的机会。

    新的同居生活就这么开始,非常平淡的开头。

    大约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卡列宁在书房里。八点半,陪着谢廖沙读完睡前读物,让他熄灯睡觉后,安娜回到自己房间,继续开始写作。在打字机发出的轻快噼噼啪啪声中,很快,时针就指向了晚上十一点。

    安娜结束写作,熄灯上床睡觉。但一时还没睡意。闭着眼睛构思接下来的情节时,遇到了个需要查资料的地方。

    她急性。想到了问题,习惯立刻解决。书房就在近旁。她记得之前看到过一本和这个问题有关的书。而且,这么晚了,按照她知道的卡列宁的作息习惯,他也已经离开书房了。所以她立刻下床,随意披了件宽松的长袖睡衣后,就执烛台开门往书房去。

    到了书房门口,推开门。

    窗帘半开着。映了窗外迷离夜色,偌大的书房幽阒无声。

    她直接朝书架走去,快到时,忽然听到身后仿佛传来一阵椅子摇动发出的轻微咯吱声。猛地回头,这才惊觉书桌后的那张椅子忽然转了个方向,上头竟然有个人影。毫无防备之下,心脏猛地一悬,手上的烛台就直直掉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她的脚上。

    烛台是黄铜莲瓣的底座,重量堪比一把小锤子,她脚上又不过一双绣花丝绸面的拖鞋,这一砸自然不轻,哎哟了一声,人就蹲了下去,捂住自己的脚。跟着,眼前一亮,桌上的烛台被点亮,她看到卡列宁朝自己快步而来,弯腰蹲了下来。

    “你怎么样了?”他望着她,目光里满是关切。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想起回来后这一周他对自己的冷淡,加上之前那场意外刺杀带来的阴影还没消退,安娜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委屈——或者,根本就没这样的错觉,纯粹只是因为刚才被他吓了一大跳,脚背现在又很疼的缘故,她竟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哭。

    “痛死我了!”她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埋怨,“你明明在书房,为什么不点灯,还一声不吭?我快被你吓死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让我瞧瞧——”

    卡列宁急忙安抚她,拿开她捂住脚背的手,脱下拖鞋,见原本白嫩的脚背皮肤上,赫然多了道被金属莲瓣锋利薄缘划出的细细血痕,慢慢地,一滴小小的血珠沁了出来。

    这样一点伤口,要是放在他自己身上,根本就不是什么事。但划破在她的脚上,加上她现在这种又娇又弱的吃痛模样,他的心脏竟然也跟着收缩了下,试着轻轻按了按脚面,听见她又发出吃痛的嘶嘶声,想都没想,立刻就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安娜被他的举动再次吓了一跳。等发现他抱着自己——以公主抱的方式要往外去时,意识到他的一边肩膀伤势还没痊愈,急忙出声阻止。

    “哎,快放我下来。你的伤还没好!”

    她扭了扭身子,人就从他的身上滑了下来,单脚在地上跳着往他的椅子去。

    卡列宁一怔,立刻朝她走近,扶住了她。

    “真的没事吗?”他问,表情有点不确定。

    “没事。”

    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安娜自己倒不好意思了。

    刚才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无耻。她原本也不是这么公主病的人。

    “扶我坐过去,我自己揉揉就好了。”

    她跟着说道。

    他扶她过去,让她坐到了椅子上,默默看着她伸手轻揉自己的脚面。

    好像此刻才注意到,她的脚生得白嫩又小巧,带肉,脚趾头圆圆的。象只洁白的鸽。

    看着她用手不住揉蹭,片刻后,他竟然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某处仿佛有了悸动的反应。

    他为自己暗地里这种根本不该产生的反应感到羞耻。不敢再看了,立刻挪开视线。

    低着头的安娜浑然不觉。

    脚上的疼痛已经缓了过来,她也就从公主病里恢复了正常。

    “这么晚,你不点灯地在这里干什么?”她并没抬头,只开口随意发问。手继续揉自己的脚背,免得明天淤青一片,“我过来,是想查点资料。说真的,刚才真的被你吓了一大跳。”

    卡列宁觉得有点尬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常举动。保持沉默。

    “你应该早点休息的。”安娜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放下脚。抬头看了眼他的肩膀。

    他的伤情恢复得不错。昨天医生过来,已经拆掉了绷带。

    “虽然看起来并不影响你工作。但睡眠对加快伤口愈合也是很有好处的。”

    “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象个听话的学生,他望着她,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句。

    “嗯。不早了,那你去休息吧。我查完资料,也去睡觉了。”

    安娜站起来,发现脚上还少只拖鞋,低头去找的时候,他眼疾手快,立刻拣了过来,俯身套到了她的脚上。

    “谢谢。”

    安娜朝他笑了下。拿起自己刚才那支掉地上熄灭了的烛台,凑到火上重新点亮后,转身来到隐没在昏暗处的书架前,把烛台放在书架一侧,好看得更清楚些。然后,她仰头开始找书。很快找到,拿了下来,低头翻找起来。在她身侧那盏烛火的映照下,透过宽松轻薄的衣料,卡列宁仿佛看到了她睡衣下若隐似现的腰肢线条。

    卡列宁知道这样很不好。

    他现在应该照她刚才叮嘱的那样,立刻转身离开这里,回自己的卧室去睡觉。

    但他半点也不想走。

    和刚才一样,他只是略微不自然地再次挪开视线。

    “安娜——”

    她凑到烛台边翻书的时候,他叫了她一声。

    “嗯?”

    她没抬头,但应了一声。

    “有件事,想跟你说下。我有个侄女,名叫娜塔莎,你从前应该也听说过她。她是我兄长唯一的女儿。他去世后,我就成了她的监护人。她之前一直在叶卡捷琳娜学院过寄宿生活。下个月,她就年满十六了。鉴于我兄长早年在世时,曾替她定过一门婚事。最近男方也开始向我询问这件事。所以我想接她回家履行这桩婚事。你觉得怎么样?”

    安娜从书里抬起头,哦了一声。

    “我自然不会反对。你照你自己意思办就行。”

    “好的,”他仿佛松了口气。

    安娜朝他笑了笑,继续翻自己的书。很快查到了自己需要的资料,看了一遍后,把书放回去,转身,见他还在。

    “要是您还不走,我先走了。”

    她再次朝他笑了下,拿了自己的烛台,往门口走去。

    在她快出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她回头,见卡列宁已经快步来到自己身侧,低头看着她。

    烛火跳跃中,他的目光显得有点闪烁。

    安娜忽然觉得又一阵紧张。但并不想表现出来。只是稍稍往后退了点,“还有事吗?”她轻声问道。

    “安娜!”

    他仿佛深吸了口气,跟着,就飞快说道:“这一个星期,我一直在压抑自己。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必须说出来。关于彼得高夫那个晚上我的问题,你到现在还没回答我!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回答!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安娜被动地仰头,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脸庞有点泛红,眉头皱了起来,眼睛正紧紧地注视着她。

    安娜再次一阵紧张,垂下了眼眸。

    “请你看着我,回答我!无论你是什么想法,接受,或者拒绝,请原原本本地让我知道。”

    他再次强调,语气里已经带出点压迫感。

    安娜深深呼吸几口气后,脑袋终于有点清醒了过来。

    片刻后,她按照他的要求,重新抬起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说真的,现在我真的很难给你明确答复。我觉得你会是一个不错的丈夫。但这个感觉,还无法能令我做出接下来和你就此共度一生的重大选择,我还下不了这个决心,抱歉。”

    他眼中的火光黯了下去。

    “和从前一样,”片刻后,他略微苦涩地笑了下,“我只是个不错的丈夫,但无法激发出你任何的爱,而你,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那么,等谢廖沙暑假结束,你也会和以前一样,离开这里了?”

    “应该吧……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安娜低头,开门匆匆离去。

    ☆、Chapter 35

    自从明确拒绝卡列宁挽回夫妻关系的尝试后,不知道为什么,安娜觉得好像有点心虚。

    除此;也略感不忍。

    当时,他听到拒绝之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时露出的那种表情;就算隔了好几天了,安娜现在想起来,还是印象深刻。

    她开始有点害怕遇到他。

    唯恐双方尴尬。

    所以那晚后的第二天早,她故意在自己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让谢廖沙先去吃早餐。等到快八点的时候,自己这才去往餐厅。

    略微忐忑地进去时;发现他已经走了,桌上只剩谢廖沙。

    平常他坐的位子上,现在剩下几个空的盘碟、杯子;以及边上的几份报纸。

    她注意到报纸依旧照着原来的样子,折叠得整整齐齐。

    而平时;他会一边用餐;一边翻阅报纸的时政版;然后,准点八点出门。

    可见,他的想法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用个不大恰当的词,就是彼此心照不宣。

    这样最好。

    安娜觉得自己松了口气。

    但是接下来的每天,当安娜发现卡列宁开始早出晚归,天天如此的时候,她又开始有点不安。

    似乎因为自己,破坏了他的生活习惯。

    且渐渐地,她隐隐觉得,或许并非是他不想碰到自己。而是他觉察到了自己不想碰到他的心思,所以才特意天天早出晚归。

    如果真这样的话,安娜又觉得愧疚。

    不过,现在话既然说开了,再别扭也就一个多月。等谢廖沙的暑假结束,她就应该可以恢复从前的正常生活。

    ————

    几周之后,先后传来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策划上次英雄广场爆炸案的几个在逃主谋,全部被抓获了,除一人当场自爆而亡外,包括基利洛维奇在内的另几个人都被逮捕。根据叶卡捷琳娜二世时代制定并被亚历山大二世延续至今的废死刑令,这些政治犯得以逃过死刑,将会被流放至西伯利亚监狱。索菲亚谢绝了安娜提供的庇护,觉得自己背叛了兄长,决意跟随他一道过去。安娜唏嘘过后,也只能祝福她往后一切顺利。

    这个消息给她带来了很大便利。至少,行动自由得以恢复了,不必象先前那样整天待在家里。

    第二个好消息,就是关于她新作的发表。

    一个月前,她关于沃恩教授探案的小说在拥有众多读者的《青年报》副刊上开始每日连载。这部糅杂了逻辑、推理、植物草本、化学、毒理学等多种杂科的作品一经面世,就引起了副刊读者的极大关注。随着无所不知的古怪绅士沃恩教授手握手术刀让尸体开口说话的故事连载进入尾声后,安娜已经收到了来自伏尔古耶夫和副刊主编的好几封催稿电报。读者反响空前热烈,纷纷要求报社继续予以长期连载。有医学生专门写文,肯定了故事中提及的沃恩教授凭借尸体情况而精确推断死亡时间、死亡方式等断案手段的科学性,称自己也做过类似的研究。也有人不屑一顾,把这些斥为胡编乱造,认为是地地道道的伪科学。但不管怎样,充满魅力的沃恩教授问世一月来,已经成功地吸引了众多读者的眼球。甚至,最近陆续有他的崇拜者真的跑去彼得堡大学医学院,目的就是为了邂逅故事里的主人公沃恩教授。据说此举已经引起了医学院的不满。为了避免继续受到骚扰,他们在大门口贴上了“此地没有沃恩教授”的显眼告示。

    随着沃恩教授的走红,相应的,这个笔名为“沃恩朋友”的新人作者,也跟着引起了读者的关注。

    自己写的小说受到欢迎,安娜自然感到兴奋。但在寄出最近刚完成的一份稿件后,过了几天,她发现情况有点不对了。

    她竟然意外地收到了哥哥奥伯朗斯基的电报。

    他在电报里对安娜的才华大加赞赏,恭贺她写出了这么精彩的小说,并且洋洋自得地告诉她,现在,莫斯科他认识的许多好朋友也都知道了那位新近走红的作家“沃恩朋友”就是自己的妹妹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卡列尼娜。他鼓励安娜继续努力,言之凿凿地称,照这个势头下去,不久的将来,她很快就能获得皇家文学院颁发的叶卡捷琳娜文学奖,从而成为沙皇时代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女性贵族作家,而到时候,作为哥哥,他将感到与有荣焉。最后表示,他对安娜与妹夫卡列宁破镜重圆的事感到十分欣慰。倘若妹夫有空,最近他有意来一趟彼得堡,以期增进亲戚间的感情,等等,等等。

    安娜几乎没怎么留意哥哥奥勃朗斯基在这封冗长电报中的后头的那些可怕吹嘘和奉承。

    她只是对奥勃朗斯基居然知道了自己这个新笔名的事感到十分意外,也感到有点气愤。

    按照她先前与伏尔古耶夫说好的,她现在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沃恩朋友”这个笔名的真实身份。对方也答应了她的。现在,既然奥勃朗斯基知道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出版商单方面食言,把她的真实身份给透漏了出去。

    她立刻发了封电报询问情况。很快收到了回复。

    伏尔古耶夫承认是自己透漏了她的身份,向她诚恳道歉。但他又替自己分辨,称这样做,目的只是为了更好地帮她推广她的新书。想想吧,当所有人都在猜测“沃恩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时候,一个本来在大众眼中只知道交际和舞会的贵族夫人,最后被证明竟是写出这样比起男性作家丝毫不为逊色的精彩小说,这将会是多么具有轰动性的效应!

    何况,之前安娜出版儿童读物的时候,也并未刻意隐瞒身份,所以现在,出版商认为没有必要这样做,故自作主张,将她的真实身份透漏了出去。

    不得不说,这个出版商,确实有一副营销的好头脑。

    事已至此,安娜虽然还是很不满,但也没有办法了。

    她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卡列宁。

    说到底,自己这个让出版商看中的“贵族夫人”身份,借的也不过是“卡列宁夫人”头衔的光。

    现在,好处让她得了,而对于被动的部长大人来说,恐怕未必就是他乐意见到的了。——再加上自己现在和他的这种尴尬局面,这种时候爆出这样的消息,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安娜一直处在羞愧不安的情绪里,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犹豫了两天之后,这天晚上,等谢廖沙睡觉后,大概九点不到,她去敲书房的门。

    最近,除了晚上有时凑巧在家里和卡列宁相遇外,白天几乎就看不到他的人影。

    这个钟点,他应该还在书房的。雷打不动。

    果然,敲门之后,听到里头传来他让进去的回应。

    她推门而入,坐在书桌后的卡列宁抬头,发现是她,仿佛有点意外,略微一怔。

    安娜往里走了几步,停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道:“非常抱歉,现在来打扰你……”

    他哦了声,随即合起刚才正在看的一份文件,站了起来,温和地说道:“没关系。你是来找资料的吧?你自己随意。我正好做完事了。我先走了。”

    他朝她点了点头,往门口去。

    “我不是来找资料的,”安娜叫住了他,等他停住,扭头看向自己时,低声说道,“其实,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他没出声,只是略微扬了扬眉,依旧安静地看着她。

    “是这样的,上个月开始,我在一份报纸上连载了我最近一直在写的新故事。笔名叫‘沃恩朋友’。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我并不希望现实里的我和这个笔名产生任何关系。所以我和出版约定,他会替我保守身份秘密。但是没想到的,出版商出于某种原因,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把我现在的身份透漏了出去。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的脸微微涨红,睁大眼恳切地望着他。

    “我很抱歉因为这个意外而可能给你带来的困扰。如果你觉得这会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那么我明天就给出版商发电报,停止这个笔名下现在正在进行的所有写作。”

    她说完了,他依旧沉默着,只是用一种让她感到有点不解的奇异目光看着她。

    等不到他的回答。

    安娜似乎明白了他的所指。

    “好的,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我明天就给出版商发电报,这是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弥补措施了。另外,真的非常抱歉,希望你能谅解。”

    她再次诚恳道歉后,转身要走。

    “安娜,不必了。”

    卡列宁忽然说道:“我听说,已经有沃恩教授的崇拜者去往彼得堡大学医学院期待与他的邂逅了。如果你现在突然中止写作,我担心他们会冲到家里来。比起来,这对我造成的压力可能更大。”

    安娜惊讶扭头。发现他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眼睛里,仿佛浮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自然明白他现在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见他用这样一本正经的态度说出这句明显带了玩笑意味的话,为什么,她觉得有点感动?

    她望着他。

    因为他的这句话,心里其实有点害羞,还有点小小的骄傲。

    “那么……实在太感谢你了……”

    她说道。

    其实有点想问,他是不是也看过自己写的小说。但是又问不出口。

    总觉得,他捧着报纸副刊的文艺版看小说,这一幕有点不和谐。

    “写得非常好,引人入胜——无论是推理、逻辑,还是别的内容。”

    他忽然赞了一句。

    他真有看过!

    安娜瞬间脸热。

    “就是有点惊讶。你的小说里,涉及很多方面的知识。都是从你脑子里想出来的吗?”

    “怎么可能。”她说道,“17世纪开始,就有医生对这方面进行过研究,也出现了很优秀的解剖师。我参考了不少古典医学资料,还有彼得堡大学的最新科学期刊以及别的一些资料。当然,也有部分是我自己的假想。您可以把它视为一部神秘主义推理小说。”

    安娜半真半假、模棱两可地答复。

    事实上,为了避免引发太多猜疑和争议,关于作品里的“硬货”,安娜一开始就决定,并不打算赋予小说里主角过多的具有现代医学概念的解剖学知识。着重还是侧重古典解剖学加毒理、化学等内容的模式。例如,第一篇故事里,除了解剖揭示死亡时间原因,模拟死亡现场外,提及的用液相色谱分离复杂混合物来鉴定物质的技巧和知识,此前已经问世。只是没有被人加以系统认识而已。对于专业人士来说,也并不算特别惊世骇俗。这样的话,如果小说能够成功,那么写这个系列作品的作者最多也只会被人冠以诸如“有才华”之类的赞誉,而不会近乎妖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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