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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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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道,若是李太后都不猜不出,那她只能回到家中,询问自己的父亲,万一连父亲都不知,何人能解母亲之意。
李太后叹了一口气,不大自然地握住温良辰的左手,以宽大的袖口作掩,右手手指在她的手掌上写下二字:“老师。”
“老师”二字,应是襄城公主之师的名讳。
温良辰顿时恍然,原来,母亲想让自己寻找她从前的老师。
不过细细忖度之后,温良辰觉得颇为在理,她一直是母亲亲自教授,如今母亲身故,她今后从师便成了问题。
常言道,名师方能出高徒,可见,庸师断是教不出好徒弟的,若是无师,更是两眼一抹黑。温良辰心中顿悟,母亲并未交待她如何处理财产,也未曾将她托孤给任何人,便是想让她知道,真正依靠之人,可信任之人,唯有她自己。
而如今她尚且年幼,最缺乏的,便是保护自己的能力,只有寻名师教导,方能令她丰满羽翼。
“良辰,皇帝可和你说过,让你入宫陪我之事,你可有此意?”李太后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惧意。
温良辰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李太后在胆怯何人?
“孙女知晓了。”温良辰紧张地转了转眼珠,文不对题地答上一句,忽地,她又转向表面的正题,故作犹豫不定的语气,道,“皇祖母,母亲薨逝,父亲心中定是极难过,偌大的府里只有他一人,孙女不放心他,但是,皇祖母也是一人,孙女也想陪伴于皇祖母身边,孝顺祖母。”
温驸马软弱无能,全京城有名,温良辰在习惯如此,并不觉得如何。
李太后眉眼中满是忧色,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也是,你父亲膝下仅你一个女儿,哀家却还有两个儿子,你家去罢,每月记得递牌子,来瞧瞧哀家。”
二人一言一语间对答如流,可真正的对话却盖在袖下。
温良辰的小手指在李太后掌心写写画画,简略地写下昨日与林女官所见所闻。
温良辰正抬头瞧李太后的神色,谁知她身子忽然一颤,双目圆睁,好似被谁掐住了脖子,急促地道:“你忘了此事罢!快走!”
李太后的眼神逐渐浑浊,在仅剩最后一丝清明之时,她一手将温良辰从榻上推下,又飞快地往后一缩,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尖叫:“哀家什么都不知!”
温良辰冷不丁被猛推,侧身滚下榻,滚了两圈停下。她心中巨震,为何,为何此事会引发外祖母的癔症?!
她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人还未爬起来,珠帘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名女官极快地从旁掠过,展身扑向榻侧,双手往前一探,将李太后死死摁在榻上。
“来人,送药来!”女官回过头来,对着后方宫女们吩咐道。此人为最殿中位高者,施令调度间颇有威严。
温良辰觉得对方眼生,她犹自记得,只有死了的林女官和吴女官才是李太后的心腹,这位女官却从未出现在李太后身边。
“放开我!走开!”李太妃浑身抽搐,双手乱抓,状似疯魔,发病当场极为可怖。
她面露狰狞之色,眼底已然一片浑浊,见人凑来便咬,那女官见状,嘴里说着“得罪”,伸手抓过一团棉布,塞入李太后口中,又和几名宫女合作,用布条将她给捆了。
殿内宫女和太监乱成一片,来来往往,等李太后安静之后,又强行撬嘴灌药,或是推拿按摩,温良辰在旁看得泪水涟涟,终是忍不住跌跌撞撞离去。
她独自一人从内殿出来,待行至门槛边,那名引路的太监适宜出现,低眉顺目地问道:“郡主可是要回去?”
“是,劳烦这位公公带路了。”
她抬头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一颗心也同那天色一般,笼上一层惨淡的阴翳。
*
宣室殿。
宣德帝一身常服坐在龙椅上,垂头俯视下方跪倒在地、如山般的高大男人,他神色冷漠如冰,黑沉的眸中却好似燃着一团火焰,熊熊的怒意仿佛要冲破而出,席卷燃烧世间这一切。
“秦世勋!你好大的胆子!”宣德帝胸脯剧烈地起伏两下,猛地一拍龙头,铁青着脸,吼出声来。
和郡王身子一颤,旋即又垂下头,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他颤抖的声音中,充斥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愧疚:“臣弟,臣弟请求前往封地,求皇兄成全!”
宣德帝嘴角下抿,脸颊边出现一条浅浅的法令纹,宣告其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
望着执拗的和郡王,宣德帝无力地埋下头,声音携着一股难掩的失落和痛楚,沉痛出声:“你,可是怪朕没有答应二皇子的要求,先救下皇妹?”
和郡王依旧虔诚地垂着头,嘴里却说着令人想要撕心裂肺之言:“臣弟不敢。”
接下来,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和郡王宛如一尊雕像,执拗冷硬,不动如山。
宣德帝抿唇不语,眼神幽暗,沉默得可怕。
“对,你并未猜错,那箭,的确是朕下令放的。”宣德帝咬牙,蓦然开口。
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坦然承认此事,和郡王紧咬下唇,浑身犹坠冰窖。
宣德帝咬牙切齿,眸中渐渐溢上一片雾气,他指着和郡王,眼眶微红,失声吼道:“朕又何尝,何尝不愿皇妹好生活着!但是,二皇子狼子野心,谋权篡位,朕乃是一国太子,断无戏言!“
“国无儿戏,若朕答应他修改诏书,你让朕今后如何处之!”
和郡王不应声,忽地倒下,以头触地,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闷响。
“臣有罪,臣对不起皇妹,请皇兄成全。”
随着时间流逝,和郡王额头下的那片地砖上,赫然出现一小片血印,血迹红得妖艳,反射着奇怪的光泽。
宣德帝嘴角抽动,不忍地侧过头,垂下的眼眸中,其情绪如暴风般汇聚于一处,刹那间轰然散开,宛若易逝的烟花般,终留下一道道冷寂的残烟。
“好,朕答应你,你自去西北罢。”
宣德帝肩膀搭下,无力地倒在椅上,仰起头,轻声开口道。
和郡王眼角溢出晶莹,依旧不敢抬头看他,沉声道:“多谢皇兄成全!”
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一股古怪的磨耳之感,刺得人心脏生疼。
“朕不日后便封你为和亲王,由郡王府搬至亲王府,你家眷不必跟去边关受苦。”
宣德帝轻声开口道,疲倦地挥了挥手。
和郡王双拳紧握,不过片刻,又松了开来。
他深吸了一口泛着血腥味的空气,又伏下腰,解脱般磕下最后一个响头,哽咽道:“谢主隆恩。”
☆、第14章 浮生叹
逢大行皇帝大殓,温良辰着麻布大袖长衫,头饰麻布制盖头,由西华门入宫,至思善门外哭临,因其母亡故,每日前往一次便可,不必如其他文武官及命妇早晚各一次。
宣德帝感念襄城公主之德,特抬其丧葬规制,堪比亲王级,由礼部奏遣掌管行使丧葬之礼,工部制造铭旌,钦天监官占卜葬期,国子监监生报讣各王府,另外,皇帝还要御祭一次,东西两宫皇太后、中宫皇后、公主各祭一坛,无东宫太子不祭,文武百官均不祭。
温良辰哭完了外祖父,还得回府哭生母。
温家大房坐镇公主府,将丧事办得井井有条,温良辰才入得正堂,便见自家父亲虚弱无力地趴在漆黑的棺椁旁,哭得如同一滩烂泥。
昨日是襄城公主小殓,温驸马已经哭晕两次过去,今日大殓,逢众人前来安慰,他心中悲痛愈甚,竟比昨日更加悲惨。
“父亲。”
温良辰紧紧咬着唇瓣,眼眶湿润,却掉不下一滴泪来。
温驸马泪珠哗啦啦直掉,抬头瞧见温良辰在身边,顿时扑了过来,将她抱在怀中,身子颤抖,嘶哑着声音哭道:“殿下前日好端端的进宫,没想到,没想到竟遭逢不测,我心痛如刀绞!良辰,父亲今后便只有你了……”
温良辰任由他抱着,仰着头不让泪滴下,等到温驸马哭得快要背过气之后,温良辰方一言不发地轻手推开他,拖过白色的蒲团,双膝跪在上头。
温驸马拿着帕子擦干净脸,又端跪下来,痴痴望着棺椁,如同没了魂般。
“父亲,”温良辰木然转过头,平静地问道,“父亲今后可会再续弦?”
“女儿,为何你会如此问为父?”温驸马愣了片刻,待回过魂来,猛地脸色一僵,阴柔而白净的脸颊上腾起一片火红的云彩。
“父亲,你会吗?”温良辰的声音虽轻,若如同雷般劈在温驸马心头。
温驸马几乎要跳起,紧张地挪过来,握住她的双手。
他蓦然抬头,和温良辰相似的美目中满是无助,眼神却是少有的坚决:“我心属于殿下,再也容不下旁的女子,我与殿下成婚当日便立下重誓,今生今世只有殿下一人。”
听闻此话,温良辰阖上双目,心生感动。
父亲虽软弱没用,可对母亲的情义却是真,二人夫妻之情,倒合了那句唱词: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必将十分欣慰。
“父亲可曾想明白了?”温良辰复又认真问道,她不介意父亲寻找一名女子依靠,毕竟,温驸马孤零零活在世上,实在太可怜。
“我甘愿为公主守寡。”温驸马含泪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不决。
温良辰紧紧捏着小拳头,猜到温驸马之意。本朝规定,若驸马不续娶,那公主府一切财产照旧,皇家不会收回,公主府永远不愁银子。
“父亲,待母亲下葬之后,您上朝罢。”温良辰垂着头,顺手接过鱼肠递来的纸钱,往火盆中丢掷而去,好似在说一件极为平淡之事。
温驸马神色僵硬许久,接而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温良辰。
本朝驸马位列三公之下,九卿之一,从一品官阶,虽为虚职,却有上朝发言之权。
大行皇帝在时,温驸马总是大小病不断,待身子好了些,又遭逢大行皇帝病危,京都如搅浑的水般,襄城公主放心不下,以其病为由,请假在家躲避。
总而言之,温驸马几乎是每日窝在家中,坐等朝廷俸禄二千石砸在头上,堪称京都头号闲人。
温良辰将纸对折,轻放如火中,火苗簇地蹿起老高,吓得旁侧鱼肠一抖,而温良辰却岿然不动,盯着面前的火堆,慢慢道:“父亲,您如今是公主府的支柱,您若是不站出来,公主府危矣。良辰年幼,尚不能为父分担,只希望父亲站稳脚跟,待几年过后,请父亲从族中择一子过继,以免断了母亲的香火。”
温驸马呆呆地望着温良辰,脸上还糊着泪水,模样既狼狈又吃惊,好似第一次瞧见女儿。
“父亲平素身子不好,莫要伤心过度,母亲泉下有知,必定不愿父亲如此。就如父亲所说,如今公主府剩你我相依为命,我们更应好好过日子,不令母亲失望。”温良辰转过头来,神色坚定,“您说是吗?父亲。”
温驸马身子一震,全身如遭雷击。温良辰之言,犹如重锤击鼓,仿佛比任何劝慰之言都有用,令他脑子豁然清醒过来。
如今,他再如何伤心,公主都不会再活过来。
眼前之人,只有女儿。
为了他和公主的女儿,他只有振作一条路可走。
温驸马紧紧地捏着拳头,犹豫了许久,终于再抬起头来,直视温良辰的眼睛,轻轻抽了一口气,道:“……好女儿,为父听你的。”
温良辰磕头烧香烧纸,又带着鱼肠绕至后堂,去瞧后面各项事宜。
后堂之中,温大太太如同一个旋转陀螺,简直忙翻了天,坐都不曾坐下片刻,见温良辰进门,忙将她抱入内室,放至榻上坐着。
温大太太眼底尽是怜惜之色,急急忙忙朝着丫鬟指挥道:“良辰,你受苦了,来先坐会儿,稍后再前去。来人,给五姑娘沏热茶来。”
温大太太交待一句后,温良夏之母温二太太乘隙扭了过来,拿帕子拭泪,呜咽一声,接而喊声震天,对着温良辰便道:“我苦命的侄女哟!公主殿下怎如此狠心……”
温良辰抿着唇,斜斜地瞅着她,未曾开口说话。
谁知温二太太又上前一步,想抓住温良辰的手,来哭诉一番她与襄城公主之间的妯娌情深,谁知温良辰右手一抬,顺势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淡淡地抿了一口。
“侄女儿……”
温良辰此举太不给面子,温二太太声音猛地被掐断,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尴尬地捏着帕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平素二房便与四房不对盘,二房对于四房甚至是有些嫉妒,还混杂着某些瞧不上之类的古怪情绪。原因无他,温二老爷才学满腹,却官运不济,爬了半辈子还是从八品翰林典籍,而温知墨,也就是温驸马,因为生得一张俊脸,尚主后加官进爵,官居从一品。
所谓考得好,不如长的好,正是此理。
温大太太清了清嗓子,不悦瞪了二太太一眼,温二太太忙往后一缩,挥着帕子道:“良辰你好生歇息着,二伯母去前头忙了。”
语气轻佻随意,俨然一副哄小孩子的模样。
若不是在众人眼前,指不定温二太太怎么笑呢。
温良辰银牙紧咬,生硬地侧过头,将茶水往案几上轻轻一放,掩住眸中深深的怒意。
“公主府的丧事,如今都赖大伯母操持,侄女不胜感激。”温良辰从榻上跳下,默默垂头,朝着温大太太行大礼。
温大太太出自曹家二房,虽不是曹家主支,也是嫡系,与曹皇后乃是堂姐妹。兴许是温家大房无嫡女和庶女的缘故,温大太太自小便对她极好,为人宽厚友善,温良辰再如何憎恨曹皇后的无耻行径,也对温大太太半分恨不起来。
温大太太被温良辰的神来之笔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想要扶她起来。
温大太太面露悲伤之色,哽咽道:“殿下平素待我不薄,此事,此事本该是我这个做姐姐应该做的,良辰你不必言谢。”
若是没有温大太太操持公主府事宜,母亲的丧事还不知会乱成何模样,即便温大太太是为了应付,却也不必如此精心细致。
温良辰却不肯起来,依旧直挺挺地跪着,坚持道:“大伯母尽心尽力,侄女看在眼中,此等大恩,侄女无以为报。”
“哎哟,你这固执的孩子,哪有似你说的这般操劳,你大伯父理公主丧仪,我只是恰巧搭把手罢了,算不得事儿。”温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垂头望着温良辰,忽地想起什么,吓得面色苍白,手忙脚乱提她起身,“你赐封不日后便下来了,对我可行不得如此大礼,你若还认我这个大伯母,便快快起身。”
温大老爷身在礼部,皇家消息灵通,昨日晚上还提点过温大太太,必要好生对待温良辰,又悄悄告知于她,宣德帝命礼部制金册,温良辰禄二千石,待遇照公主来。
此话含义,不言而喻。
温良辰舅舅乃当今天子,亲外祖母为当今西宫太后,还有一位舅舅和亲王,母族背景雄厚,郡主界绝对为独一份,说是公主之尊也不为过。
若是真以为温良辰失怙无依,随意欺凌她弱小,她只消入宫随便张张嘴,就能让人掉脑袋。
温大太太又是拉又是劝,温良辰只好站起身。
温大太太这才破涕而笑。
又与温大太太说一会话,温良辰放下心来,领着丫鬟鱼肠,走上后堂的一条偏僻小路,待通口气儿之后,再回正灵堂祭拜。
温良辰方才动作,既是感激其行为,还存着拉拢大房,寻求依靠的心思。
父亲即将上朝履行驸马之责,而内里却全无政治素养,须有人从旁指点,温大老爷身为正三品礼部侍郎,与父亲同朝为官,若是四房主动交好,温大老爷必会对父亲照料一二。
她要为母复仇,必先自保,丰满羽翼,再徐徐图之。
温良辰垂头思考,恰好绕过一块大石,谁知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娇笑,那声音听起来,倒颇像是……温良夏。
温良辰眉尖蹙起,心中不悦甚浓。
只听得温良夏“哎呀”轻呼一声,接而又柔柔弱弱地嗔道:“世子,你踩脏我的裙子了。”
*《帝女花》
☆、第15章 阴阳错
温良辰年纪虽幼,男女之事尚处于懵懂阶段,但是,她却对他人之事极为敏感,尤其是丧母之后,她的心智陡然成熟,分析起事情来,倒是思路清晰。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想来是男子抬开了脚,又听温良夏轻声吸了一口气,声音自带一股娇嗔和愠怒:“世子,你瞧我脸作甚,莫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温良辰猛地豁然开朗,大彻大悟,温良夏……是和男子在此地私会?
母亲曾教导,大越女子从小便学习妇德,和男子苟且偷摸拉扯,乃是降低自身身份和颜面之事,但母亲又曾交待过,若是碰上真心喜欢之人,切莫要太拘于礼教而错过了良人,相处间须得把握分寸。
她如今不懂得其意,更不懂分寸是何物。
不过,温良夏的行为,总让人觉得好不舒坦。
她心中好奇,又有些气愤,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可能是温良夏声音太过甜腻柔软,引人无限遐思。
躲在大石后,温良辰悄悄伸出头,透过叶片的缝隙,瞧见温良夏站在一名男子身前不远处,正娇羞地低着头,肤色如玉,两颊绯红,芊芊手指微弯,状似无意地拨弄着一朵粉红月季花,人比花更娇艳。
男子身材魁梧,高大而木讷,虽只有一个熟悉的侧脸,却也瞧得十分清晰,温良辰心中一咯噔,这不是大表哥秦宸佑吗?
秦宸佑扭捏片刻,忙摆摆手,神色慌张道:“二姑娘,我,我没有……只是踩脏了你的裙子,望你莫要生气,我赔给你可好?”
温良夏抿了抿红唇,翦水双眸湿润,仿佛蒙了一层水雾,柔弱哭泣的姿态,令人倍增怜惜。
秦宸佑被唬了一跳,红着一张脸,激动得几乎要吼出声来:“你莫要哭啊,我这人不会说话……”
温良夏依旧垂头,小声啜泣,不发一言。
“好妹妹,我错了。”秦宸佑又是哄又是劝,差点没表演爬树装猴子,直到说了十声好妹妹,温良夏这才破涕为笑。
温良夏年方十一,和秦宸佑同年,容色已长开,属于娇弱美人,偏生秦宸佑自边关回来,见过的外女只有温良辰,而温良辰年纪小,又习惯女扮男装,她这位八岁的小孩即便再生得好,此时在秦宸佑心目中,二人相对比,容颜盛开的少女温良夏,的确比温良辰更动人。
温良夏柔柔弱弱的眼神递过来,看得秦宸佑呆愣在地,几乎酥麻了半边身子。
“望世子今后莫要如此唐突。”温良夏垂下美目,转身折下身侧的月季花,顺手别在鬓边,回眸一笑,“世子,良夏此去了。”
温良夏在花丛中,娇美的笑容令整个花圃都失了颜色,她复又回过头,施施然离去,空留秦宸佑一人在原地。
“良夏……原来二姑娘叫良夏。”秦宸佑喃喃道,傻傻地抬起头,望着温良夏离去的方向。
温良辰看得实在无趣,见秦宸佑还干站着,便懒得再看,她随即转身,猛然一抬头,整个人却被笼在一团阴影中。
“唔!”
“表妹噤声!”
秦元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前,温良辰瞪大双眼,正想尖叫,却被他伸手捂住嘴。
“何人?!”秦宸佑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面色一僵,心中大叫不好,登时便大步迈了出来。
秦元君一把抓住温良辰的右手,将人飞快地往反方向拖去,寻了一片茂密的草丛,先将温良辰塞入,随后自己也蹲了下来。
秦宸佑走出小路,在大石旁绕了一两圈,左顾右盼之时,发现路拐角处丫鬟打扮的鱼肠,他犹犹豫豫上前去问,鱼肠向他行了一礼,镇定自若道:“表少爷,奴婢去后院取纸钱回来,您是寻不着路了吗?奴婢带您去前院?”
鱼肠方才给温良辰把风,见秦元君来寻温良辰,考虑到二人相熟,便未多作阻拦。如今,看温良辰的模样,是想躲着秦宸佑,她身为婢女,为主子引开他,实属分内之责。
“好。”秦宸佑又转过身,四处扫了一圈,还是没瞧见任何人,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跟着鱼肠离开了。
温良辰长吁一口气,抖掉脑袋上的叶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道:“表哥,你可吓坏了我。”
秦元君顿时哭笑不得,他从下人口中打听到温良辰的行踪,沿路而来寻她,却见小姑娘站在大石后偷听,本想过去打招呼,谁知她反应如此剧烈,差点暴露二人的踪迹。
他拉着温良辰从草丛中走出,又拾掇干净身上的碎屑,方仔仔细细瞅向她。
小姑娘一个多月不见,秦元君差点认不出她来。温良辰原本胖嘟嘟的脸颊早已凹陷下去,下巴尖得能戳死人,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一身麻衣孝服挂在她身,显得人如同纸片般,好似一阵风刮过来,便能将人给吹走了。
秦元君下定决心来瞧她,心中还做了不小的心理斗争,如今见温良辰可怜成这般模样,二人之前的误会早已被吹至漠北去了,哪里还有半分不适,皆数化作心疼了。
本以为重逢相聚,便是感情和好之日。
没想到再见之时,她却遭逢人生大变,可叹老天狠心,竟让善良的姑娘,受尽恁多苦楚。
“表妹,你……无事罢?”秦元君垂下头,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眼底露出浓浓的疼惜之色。
温良辰瞧他神情,以为他同情自己丧母,心中顿时一暖,冰冷许久的身体,逐渐回暖,犹如泡入温水池子。
前来吊唁母亲之人,表面虽哭得撕心裂肺,眼底却少有真实情感,而此时,她却能确定,秦元君是真心为她母亲伤心,真心在担忧自己。
温良辰摇摇头,嘴角艰难地勾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淡笑:“表哥莫要担心,我会好生活下去。”
瞧她那副明明脆弱,却要装出坚强的模样,秦元君神情一黯,心中刺痛莫名。
幼年失母和少年失母,概念完全不一样。
秦元君每年虽伤及亡母,好歹连人都不知长何模样,哭几下便好了,而温良辰这种,是结结实实的失去依靠。
襄城公主对于她来说,是天是地,更是整个家的支柱,是温良辰心中的支柱。
秦元君甚至不能想象,若是自己亲眼面对母亲冰冷的尸体,会是如何的绝望和悲伤,所以,他能理解温良辰的心情。
秦元君垂眸看着她,眼睛逐渐湿润,良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哽咽地吐出两个字:“我懂。”
“表哥……”
温良辰抬头望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痛苦还是释然,痛苦的是,自己的情感被他看破,她被拉回现实,终得面对失去母亲的事实,而那股释然,却是被人理解,有人与自己同感的欣慰。
就好像,终于有人,和她呼吸到了同样的空气,那空气在他的感染下,是清新的,而又富有淡香的味道。
她觉得,周围的景色终于鲜活了起来,青草红花,红墙绿瓦,整片天空不再是从前的灰与白。
温良夏眨眨眼睛,两行泪从脸庞滑落,忽然,她觉得自己这样哭,似乎太没有用,遂赶紧抬起头,勉强笑道:“表哥,你还会唱曲儿给我听吗?”
望着她眼中泛着希冀的波光,秦元君心中一动。
“会,你何时想听?”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生怕打扰到她的眼泪。
她的眼泪美如莹莹珍珠,却会让他心痛。
而他……竟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
“再过几日罢,我生辰那日母亲遭遇不测,我这辈子,宁愿不过生辰……”温良辰捏紧小拳头,眉头紧紧蹙起,眼眶使劲地收缩,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再掉下来。
这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坚强。
“我在庄子祭拜那日,便是我母亲死去之日,我母亲,在生我那日便去了。”秦元君苦笑一声,他那日刚好满十岁。
温良辰却恍然大悟,原来秦元君之母莺儿,是难产而亡。
“王姨娘对我说,我母亲曾是王妃身边大丫鬟,父王前去边关,王妃便给母亲开了脸,遣至边关照顾父王。”秦元君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难过,“母亲喝避子汤,却不小心怀上我,王妃以为母亲背叛于她,对我颇有微词。”
秦元君右掌抚在她额头,原本脸上的温顺如同暴风过境,留下的是罕见的刚毅和坚强,他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字好似从嘴中蹦出:“他人骂我低贱,我却从不如此觉得。难过之时,痛苦之时,便想想母亲。她拼下性命生下我,便是希望我今后出人头地,希望我能齐家安康。表妹,今后莫要说此丧气之言,即便无人为你过生辰,公主殿下也盼你过生辰。”
“良辰,寓意良辰似锦,纷繁美好,无论公主殿下在何方,她都望你一生幸福和乐。”
一股热流自他掌心发出,自眉心浸入她心底,温良辰感受着额头上他的肌肤,心中觉得,最近这段日子,没有比今日更令人觉得舒坦。
“表哥,多谢你。”
温良辰不知如何开口。
秦元君收回了手,全身气质一变,恢复成从前那身书生文弱的模样,和和气气道:“表妹,去前头罢,他们都等着你。”
温良辰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抬头真心地笑了起来:“表哥,还要恭喜你得中案首。”
秦元君负手看她,眸中泛着一股温柔,他将头侧过来,狡黠地笑道:“若是不中,可有脸来见你。”
温良辰和秦元君见过一面后,只觉心中那股浓重的阴郁,仿佛被他一扫而净,连走路都轻快不少,待行至灵堂之时,却好巧不巧碰上和郡王妃。
如今和郡王升为亲王级,和郡王妃自然改称为和亲王妃。
和亲王妃脸上挂着泪水,见着外甥女温良辰前来,哭喊了一声,便扑上来抱住她,道:“良辰,舅母来了。”
“舅母莫要太伤心。”温良辰小声道。
和亲王妃握着温良辰的手臂,哭着点点头,随后又红着双眼,抬头道:“良辰,在你出生不久后,你舅舅与你母亲曾经将你和宸佑亲事定下,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亲王府半个人了,若是有何困难,或是有人欺负于你,让你觉得委屈,定要和舅母说,舅母为你做主。”
温良辰听闻此话,浑身有如雷劈,猛震了一下。
☆、第16章 夜冷面
秦元君见过温良辰之后,又绕至前头祭拜襄城公主。
此时,和亲王妃正抱着温良辰说话,而她的表情却十分奇怪,眼中既迷茫又震惊,好似受到某种极大的打击般。
秦元君看了她一眼,表面维持镇定,往前走几步,跪在蒲团上行礼,心中却疑惑不已,最后忍不住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和亲王妃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宸佑这孩子心地实诚,必不会亏待于你……”
秦宸佑?
亏待温良辰作甚?
秦元君皱皱眉,将三柱香插在炉中,撩清下摆,慢慢起身。
“……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舅舅正有此意,怜你无依靠,怕你受了欺负,便让我来与你说……”
“待你重孝去了,你舅舅便递旨上去。陛下若能金口赐婚,于你今后也是好的,你及笄之后成亲,由舅舅和舅母照顾你……”
秦元君刚巧站直身子,听闻此话,膝盖一抖,惊得差点往前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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