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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元妃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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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太容易了,侍卫队统领很快找出了那个袖口沾有香气的随扈。
  用刑和审问的过程,元春不大清楚,也不便去问,只是从甄尚宫嘴里头得知,那名姓林的侍卫受尽了酷刑不肯招认,只说自己一旦招认便会连累家小。后来侍卫队便在此人的营帐卧铺中发现了一张纸条,夹在他预备事后寄给家乡的银票里,上头清清楚楚地写明:办成差事后,太子许诺会升他为内城禁军,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这下子,这名侍卫再无辩解之言,一五一十将太子指使他跟随六皇子,朝元春的坐骑吹针的事讲了个透。
  皇帝大怒,亲自前往审讯,直问他前次的青眉毒谋害皇后一事是否也是太子的手笔,可惜直到这侍卫受不住刑咬舌自尽,也只说不清楚。
  太子被禁闭在自己的营帐中,凡事不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向看守的羽林卫威胁,命他们带他面见父皇。
  岳后听说了此事,含泪相告,只说不信太子会不孝至此,“此事牵连甚广,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若当真是太子下的手,难道皇上还要废了他为绵儿报仇不成?臣妾不愿为了一己私欲动摇江山,请皇上就此结案了吧。”
  皇帝本不愿就此放过,但听见废太子的话来,忽而也就犹豫了。威仪容长的脸儿沉着,隐在跳跃的烛火间显得有些可怖,“皇后不愿计较了?”
  岳后有着剔透玲珑的心,冰雪聪颖,“臣妾也想计较,也想为绵儿讨回公道。可臣妾不仅是绵儿的母亲,也是太子的母后,是天下人的皇后,臣妾不能这样自私。”她含着泪的星眸在烛光中盈盈融着微光,牵起皇帝的衣袖,哽咽道,“更何况珞贵嫔,她可是薄氏的族女啊!若当真是太子下的手,他的心也太狠、太毒了!臣妾怕,怕逼急了他,他会联合自己的幕僚对皇上您不利啊!”
  皇帝紧咬的腮边抽搐着一动,冷冷笑道:“连你也有这样的顾虑了,可见他这些年来是多么放肆!若当真是他的手脚,那么他是否还配做一国的储君,朕也需好生再考虑一番了。”
  可说到底,皇帝再没下狠手去查东宫的首尾,只是直到起驾回銮,他再也没见过太子一面。
  元春其实心中是存疑的,私下里她亦问过岳后,“为什么不让皇上继续查呢?太子纵然结交权臣,可朝堂上的风向瞬息万变,皇上鼎盛春秋,谁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储君去反呐。”
  岳后微微一笑,车辇随着车道的碎石子儿微微摇晃着,“你忘了,那人下|毒,要毒的是珞贵嫔,可不是我。若真是太子做的,他必会告诉皇上,那碗药是我自己喝下去的,那么你想,皇上若是知道了这个,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元春扶额道,“可不是,臣怎么忘了,娘娘虑的是。此事今次即便查明,皇上为着皇家名誉也不会闹大。可如今皇上虽不追究了,到底心里存了重重的疑影儿,将来太子若再犯事,必定不能轻饶。”
  岳后点头道:“相反的,若这不是太子的手笔,那么这人的心思实在过于深沉,咱们若是贸然行动,反倒中了她的圈套。当下只有按兵不动,不管那人的目标是太子还是我,她见太子之事就这样按下,必定还有后手,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元春没有接话,心底里却是沉沉的。大老爷贾赦如今与太子走的这样近,将来无论如何都是要受牵连的。奈何贾政虽脑袋清明,可一来他是个最怕惹事的假正经,满口仁义礼智,绝不会做那违背兄长的事来落人口实。二来么,贾家的确也没有贾政说话的余地。
  她身在深宫之中,知道如今皇帝心头的风向早已变了,该怎样告诉家中及早做准备呢?她想,是时候见一见祖母了。
  

  ☆、淡黄柳

  这一等,便是一个冬。
  待得次年正月十五这一日,贾母方才得了机会带着王夫人便递了牌子入宫来给岳后请安。
  素来宫中得宠的嫔妃,能在元宵节这日在宫中见一见家人的,一年之中唯一这样的机会,是所有宫中女子一年来的企盼。何况这样的恩宠并非人人都能享有,那么更显得弥足珍贵。
  皇后是国母,又深得皇帝爱敬,自然没有这样的拘束。十五那一日,不过是娘家的母亲岳侯氏带着两个水灵灵的外孙女儿来瞧了瞧岳后罢了。岳后自小产后难得的高兴,拉着两个外甥女儿细瞧了又瞧,夸这一个机灵,又赞那一个体贴。
  岳侯氏笑道:“娘娘既喜欢这两个丫头,便留她们住几日又何妨?横竖让她们学着些规矩,倒比在家中成日家厮混得强。”
  岳后何尝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却眼风一瞥一旁侍立的元春,默了默,方问两个女孩子:“既这么说,你们可愿意么?宫里头不比家里头,可是规矩多得很,少不得拘着你们。”
  岳后的妹妹嫁给了中州姓徐的一家名望家族,生得两个女儿,端的是珠玉桃花腮两边。这大些的名唤琳姐儿,最是和婉温顺的,闻言便笑道:“我和珍姐儿在家里头惯是没见识小家子气的,娘娘愿意教导我们一二,也让我们开开眼界。我们没有不愿意的。”
  妹妹珍姐儿活泼些,亦笑道:“老太太是嫌我们在家里头聒噪呢,镇日里呲哒我们。皇后姨母可救救咱们吧!”
  话已至此,岳后便也应了,命潘姑姑将二人安置在凤仪宫侧殿的两间暖阁里。两个徐姐儿真个儿是乖觉懂事至极,每日无论弹琴下棋,或是与岳后说话解闷儿,没有不令人喜欢的。因岳后宫中唯有元春一个女官正值妙龄,她们倒愿意与元春这样的世家之女多攀谈几句。只是元春忖度着自己的身份,到底也不曾与她们深交。
  岳后待人倒是与寻常里一般无二,只是正月十九这一日,岳后忽然便准了贾母与王夫人进宫的牌子,命人一儿知会了元春一声,便再无他话。
  到了次日,元春打从一早儿便自觉得惶然,说不出为什么的,莫名地心里头突突。
  岳后在早膳后照例是要写十张大字儿,再饮一杯雪顶吟翠,是为修身养性。元春伺候着研了墨,便在一旁炉子上照看着烹茶的铁壶。两个徐氏的女孩子在暖阁的窗根儿底下绣着花样子,外头白雪皑皑的,里头倒是暖意融融。
  只听岳后在一旁“啧”地一声,元春忙回头去瞧,问娘娘要什么?
  岳后移开翡翠冰玉的镇纸,将宣纸一掀,撂在一旁。那宣纸上半个拳头大的一团墨点子,岳后听见她问,因笑道:“今儿的墨倒浓了些,我下手重了。”
  元春“呀”地一声忙回过身儿去,伸手欲接那废了的纸,嘴里道:“是臣疏忽了,请娘娘责罚。”不料转身儿却碰了吊炉,铁壶悬在上头晃了晃,眼看着水便从壶嘴儿里溢出来,大半儿洒在她的鹅黄色百褶宫裙子上。
  琳姐儿见了,忙起身来拉她,“烫着没有?”说着便伸手去探她湿透的衣角。
  那水是才烧上的,温嘟嘟的,倒不觉得烫人。元春忙扭身避过,说没烫着,便命人来往壶里重新添水,又惦记着往砚台里头加水稀释墨汁。
  岳后含笑拉住她:“得啦,从没见你这么心不在焉过。”从她手里取下笔墨,“去换身衣裳吧。你祖母和母亲过一会子就进来了,难道要她们瞧你就这样在宫里办差事的?”说着指一指她的衣襟,上头沾了炭沫子,昭示着主人的手忙脚乱。
  元春一怔,扶额笑道:“是,是臣的不是,叫娘娘看笑话儿。臣进宫快两年了,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珍姐儿听了,便在一旁笑道:“典簿大人最是妥帖的,我听说就连尚宫局出了名儿眼里的甄尚宫都夸典簿大人你是可塑之才呢,哪里会冒失。只怕是‘近乡情怯’。”
  元春摸摸鼻子,哂笑一声:“二小姐取笑了。”
  说话间,便有内侍进来回禀,说三殿下与七殿下来给皇后请安。元春听说,便道:“臣衣冠不整,没法陪侍了,待臣换身儿衣裳再来。此间先有劳两位徐小姐。”
  岳后宽容地瞧她:“去罢,换一身儿鲜亮些的来。前儿我做了一套碧霞色的云纹联珠小袄,内务府比着我去年的腰身儿做的,今年清减了些,倒嫌大了。你穿正好儿,便给你罢。”
  外头雪莹莹的映在茜纱窗上,隐隐的几个高大的身形影影绰绰,元春心里头一慌,忙敛衽谢了赏,一掀帘子,往里屋换衣裳去了。
  琳姐儿望着元春在门框里一闪而过的鹅黄色裙角,若有所思道:“娘娘待元春果真是好。”
  岳后淡淡道:“做主子的,若不待下头人好些,又拿什么来笼络她们的心呢?世间的事,本不是直来直往便能夺取下来的啊。”
  琳姐儿面色一凛,低头道:“是,阿琳知道了,多谢姨母教导。”
  那壁宫人们打了外间的帘子,慕容绽两兄弟神采奕奕地跨进门来,齐刷刷地拱手道:“请母后晨安。”
  两个少年儿郎才进来,方才恬淡和缓的暖阁里忽然便觉得热闹拥挤起来,他们两个挺拔隽秀的身型伫立在哪儿,无端端地便染红了少女的面庞。
  慕容纶在岳后这里是不拘惯了,眼神在暖阁里一扫,便显得有些失望:“母后,今儿元春不当值吗?”
  岳后饶有兴致地瞧瞧他,眼风从慕容绽的脸上一扫而过,淡然道:“今儿她家里人要来,我让甄尚宫许她休沐半日。”
  慕容绽万年冰霜的脸上仍旧是毫无表情,慕容纶倒惊讶道:“家里人要来?她不过是个尚宫局七品的典簿罢了,宫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岳后但笑不语,慕容绽却忽然道:“你镇日在外头厮混的,知道宫里什么规矩?你还讲与人讲规矩,你就是宫里头一个儿不守规矩的。”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此事便没再提。
  一旁琳姐儿用元春方才烧上的水烹了茶,先奉给岳后,再奉给慕容绽与慕容纶两兄弟。只是到了慕容绽跟前儿时,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儿粉莹莹的煞是好看,她轻柔柔道:“三表哥,吃茶。”
  慕容纶一旁也接了茶,吹过了便含一口在嘴里转了转,笑道:“这可错了,错了!”
  琳姐儿唬了一跳,忙问:“哪儿错了?”
  慕容纶道:“这雪顶吟翠是经雪山上常年积雪浸润过的松针儿入味,气味最是悠长甘甜,若要出味道,非得七分烫的热水才不辜负。你这水必是烧滚了的水,热腾腾这样烫下去,什么甘甜回味,早被烫没了。琳表姐啊,你这烹茶的技艺,是远远不如元春的了。”
  琳姐儿听他一句一句说出来,脸蛋儿胀得通红,耳垂儿已红得仿佛滴血似的。她每每珍姐儿在旁瞧见,忙打圆场笑道:“早听闻七表哥最通这些茶酒雅事,果然名不虚传。今儿我们姊妹才领教了,日后可得好生教教我们呢。”
  慕容纶听了有些得意,笑道:“不过这些雕虫小技罢了,何足挂齿。你们真心想学,倒不妨拜元春为师,她才是此间最讲究的人呢!”
  岳后到底心疼娘家的两个女孩子,眼见慕容纶说话间便伤了人家的一片热忱,便出言笑道:“一些闲人费心思琢磨的玩意儿,什么值钱了?今儿说过了,明儿改了就是,偏这样一字一句地好为人师。”她爱怜地瞪一眼慕容纶,嗔怪道,“若是他日太傅问你的书,你也这样头头是道,那才算是你的本事呢!咱们才真要为你叫好儿。”
  慕容纶听了,这才悻悻地挠一挠头,撒娇道:“母后一日不提太傅问我的书,就一日不舒坦。”如此说笑几句,那徐琳方转圜过来,谈笑自如了。
  这厢元春回排房里头换了衣裳,便唤来抱琴与她装点预备一会子送给贾母和王夫人的包裹。
  抱琴随着她一同入宫,一同在凤仪宫里头当差。她算是女官的贴身侍婢,与旁的宫女不同,不必做那些洒扫的粗活儿。但元春知道,宫里头不比家里舒坦,她入宫来,便不再是贾府里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潘姑姑和甄尚宫她们不过才有两个小宫女儿伺候着,唯恐人家说她恃宠而骄,便也命抱琴平日里无需伺候她的时候,在凤仪宫帮着做些细活儿。
  抱琴听说贾母与王夫人要来,也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皇后待小姐真真儿是好,旁的女官哪有这样好的命,还能在宫里见着家里人。也是咱们老爷和大老爷在官场上得力,老太太和太太才能封着命妇,递牌子进宫来。”
  元春见她兴奋得不知所谓,忙按她的嘴:“这话不可胡说,要论官品、品级,周家的官儿不比咱们家做的大?他们家老太太,不比咱们老太太的品级高?”说着顿了顿,亦有所指,“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和前朝扯不上关系。”
  抱琴入宫两年来,再也不是昔日里烧火毛跳的小丫头了,听这话,思忖了半晌,便低声道:“皇后有求于小姐?”
  元春默了默,低声道:“与其说是有求于我,倒不如说是对我抱着些期望罢了。何况于咱们家而言,眼见太子如今失势,是该到了抉择的时候。那下毒之人一日不出现,咱们便一日被夹在两边的中间。趁现在做个了结,哪怕日后太子东山再起,咱们也有应付的招式。”
  正说着,外头有小内侍踢踢踏踏地走近了,在元春的窗棱上敲了敲:“典簿大人,皇后娘娘传话知会您,说过会子定省的娘子们散了,便让大人往花厅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海子哥我回来啦!
对不起啦宝宝们!度蜜月度的我整个人都懒散掉,花了一个多星期才把文感重新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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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贤宾

  远远听见昭阳殿外的莺莺笑语渐渐远了,元春才动身往花厅上去。
  离得老远,便隔着枝繁花茂的梅树瞧见厅上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虽则并非是真正的亲人,但魂穿来此这六载里,她确实切切实实依附着这名义上的母亲与祖母而生的。进宫两年不曾相见,远远见着,她仍是不由眼眶一热,这两年来在宫中的提心吊胆与筹谋算计,此刻才觉得放下了些。
  她不由提起裙角,加快了脚步拾阶而上,才叫了声“老太太、太太”,声音也不由哽咽了出来。
  贾母与王夫人听见,忙起身迎过来,元春便扑进了贾母怀中。祖孙娘儿三个仅仅抱着,竭力克制着,只不敢在宫中出声儿哭泣。
  元春将脸埋在贾母的裙褶子里,只觉得滚烫的眼泪洇湿了一片,肩膀抽动着,只是无声地啜泣。贾母与王夫人亦是泣不成声,抱琴跟在后头,更是早早儿哭湿了帕子。
  一旁的宫女皆知道元春得宠,贾家老太太与夫人更是岳后接进宫的客,于是上了茶点,见元春来了便自觉地退下远处,给她们留着些说话的空间。
  良久,无言的泪声中,元春却是先镇定下来。拿帕子拭了泪,亲自扶贾母与王夫人坐下,领着抱琴磕了三个头。
  “不孝孙女儿元春,给老祖宗、太太磕头。”
  贾母见了,忙又起身来扶她:“好,好,总算还能见着面儿,这是多大的荣宠呢!好孩子,你是个好样儿的,替咱们贾家挣够了脸。”
  王夫人也道:“可不是,你父亲也赞你呢。将来你大哥哥在朝中为官,你在宫中为官,你们这一双兄妹都是好的,便是将来你父亲与大伯告老还乡了,你们也能撑住半边天来。”她是打心眼儿里替她自己生的一对好儿女而自豪的,恨不能说出“青出于蓝”的预言来,却到底是不敢在宫里多嘴的。饶是如此,贾母仍不由侧目看她一眼,却也不出声音。
  元春方才的激动已按捺下去,头脑重复了昔日的理智清明。听王夫人这样说来,她心下不由堵得慌。想来王夫人深居宅中,最是老实循旧的侯府贵妇,哪里知道现在前朝宫中的动荡局面。贾珠在朝中为官,名声的确尚佳,但多少人是瞧着贾府与太子的面子,这样的党派利益,元春最是清楚。
  至于她自己,在宫中更是举步维艰,腹背受敌。岳后待她不薄,可因贾府的关系,仍旧对她留有余地。太子早已恨上了自己,只怕他此番失势,定要将罪名怪在岳后与她的头上。元春的处境,不可谓是战战兢兢,步履薄冰。
  王夫人不通世事,而贾母却是不同的。她出身金陵史侯家的千金,从前荣国公代善还在世时,她便是贾府内政的当权者,几次面圣接驾,与贾公共同创下这贾府的锦绣前程,本是极有见识与胸襟的。元春本来寻思着,依贾母昔日的势力,想来不会对朝中的局势一概不知。此次请贾母入宫一叙,便是想趁着太子失势的机会,与祖母阐明利弊,让她使出昔日大家长的手腕来,制衡贾赦的专断独行,使贾府避免一步步地误入歧途。
  只是贾母想来是老了,子孙环绕,锦衣玉食,摧毁了她的敏锐,竟不知元春的用意,反而带了王夫人进宫来。王夫人最是天真烂漫之人,凡事心中不藏,见识又局限于闺阁小家,此番元春要说的话,若教王夫人听见,只怕要骂她妇人干政事小,转头向贾政告密是真。
  若是当真说动了贾母也罢了,但若是贾母不愿干涉,却叫贾政先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只怕就连元春自己反倒要落入两面夹击的危险处境中。
  但她二人既已来了,元春虽然心知此次见面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却仍旧打起精神来敷衍着,免得让她二人瞧出端倪来,传到老爷们耳朵里,再生事端。
  祖孙娘儿三个絮絮地聊着家常,原来宝玉自元春进宫后,再不似从前上进听话,日日只与姊妹丫鬟们嬉耍,惹得贾政每每生气。那厢赵姨娘生了三丫头后,半分也没闲着,后来又得了个小子,便是贾环。姑苏的姑奶奶贾敏病情加重了,贾母捎信儿去姑爷林家,想接女儿回家再见一面……
  说笑间,忽而来了个宫人回禀,说甄尚宫听说王夫人来了,不知故人是否还记得闺阁中的友人,可否相见一叙。
  王夫人不知甄尚宫是谁,只是一愣,便问元春。元春不需细想,便知道甄尚宫的来意,忙解释道:“太太忘了,从前金陵甄家的小姐,闺名一个琰字的?”
  王夫人略一思忖,面露惊喜之色:“怎么,原是她?!她竟入宫来了,还做了尚宫!”
  元春笑道:“太太不知,甄尚宫听闻女儿是您的骨肉,在宫中对我多加照拂。且甄尚宫从前是服侍过皇后的,论亲疏、论故交、论礼数,您都该去瞧瞧尚宫大人。”
  王夫人不料在宫中还能见着故交,喜不自禁,连连点头笑道:“多年不见了,我早已老了。”便对那宫人道,“请姑姑带路便是。”说罢整整衣裳,朝贾母肃了肃,便跟着去了。
  她的衣角才消失在繁花丛中,贾母方才慈爱温和的语调便变了,道:“想不到这位岳皇后的本事这样大,能叫这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的。”
  元春心中一凛,悄悄去觑贾母的神色,只见她面色凝重,正以一种陌生的眼光凝视着自己。元春不自觉便觉得气势矮了一截儿,来之前生出的勇气荡然无存。贾母知道!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用意,却仍执意带着王夫人来,必有她自己的道理。
  有种小把戏被戳穿的窘迫,她低声嗫嚅道:“老太太说的什么,我不大懂。”
  贾母冷笑一声:“典簿大人有什么不懂,不懂的是我这老婆子。”
  元春吓得冷汗淋漓,忙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牵着祖母的裙角道:“老太太这样说,是叫元春死无葬身之地。孙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贾家,为了老太太和老爷。只是孙女年幼无知,遇着大事仓皇无措,在宫中举目无亲无可倚赖,才借口请老太太来教诲一二。”

  ☆、镜中人

  贾母冷笑一声:“典簿大人有什么不懂,不懂的是我这老婆子。”
  元春吓得冷汗淋漓,忙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牵着祖母的裙角道:“老太太这样说,是叫元春死无葬身之地。孙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贾家,为了老太太和老爷。只是孙女年幼无知,遇着大事仓皇无措,在宫中举目无亲无可倚赖,才借口请老太太来教诲一二。”
  抱琴不知所谓,但见元春跪着,也不敢劝,忙也跪在她身后,依依伏着。
  贾母见她主仆二人如此,又听元春这样说,面色方缓了一些,四周望了望,方道:“好端端跪什么,你入宫这些日子了,也不顾忌着体面。你一个皇后贴身女官,对着外命妇跪在凤仪宫的花厅里,成什么样子?起来说话。”
  元春到底年轻,哪里禁得住贾母这样三言两语,被抱琴搀着起身坐下,赧然道:“老太太教训得是。孙女年幼情况不知事,将来该何去何从,还请老太太指点。”
  从前在贾府做女儿,只知道祖母慈爱智慧,处处护着她。后来入了宫,常听宫女内侍们闲话扯皮,倒知道了不少当朝的奇闻异事,其中便有贾太公代善与这位史老太君的传奇故事。她那时候方知,祖母原从前是这样的女中丈夫。
  彼时她还不大信,只以为是坊间夸大的传闻罢了。今次在宫中重见祖母,方能领略到昔日贾府当家太太的凌厉风采,不过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便让她这个前世浸淫宫中十数年的公主甘拜下风。
  贾母缓了缓,端起青釉描着弦纹的茶盏饮一口茶,方道:“你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虽说自打你十岁那年落水以后性格大变,可到底咱们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血亲,后来我冷眼瞧你这些年,你的主意,我多少能猜得到。”
  她淡淡的眼风一扫,也不管元春震惊极了的脸,接着道:“元丫头,你在宫里头瞧了两年,也该瞧清楚些事儿。除却东府里不说,咱们府里是你大伯说了算,他铁了心的要跟着太子送死,你父亲做弟弟的,没有那抗衡的余地。你把主意打到我老太婆头上来,也是死了心吧,我大晟朝没有女人干政的规矩,哪怕是自己个儿的儿子,娶妻生子当官袭爵,早不是我老太婆能左右的。”
  贾母话说得极轻,却极慢。元春听在耳朵里,打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地转为了无奈与失望。
  她抬头瞧瞧祖母沟壑纵横的面容,忽而觉得浑身被抽走了力气,毫无来时的雄心勃勃。“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么?”她抬起绝望的眼睛,颤抖着问,“老太太,您说得不错,我在宫里头瞧得很清楚,太子绝非良人,更非明君。他早已失了君心,跌入尘埃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贾母淡然若秋菊,静静地望着这个自己最长又最钟爱的孙女,缓缓道:“可怜你身为女儿身,若你也是和珠哥儿一般的爷们儿,这局面怕是又要不同了。”她缓了缓,唇边微微藏了一丝冰冷的笑影,“但咱们女人也有男人没有的好处,这棋局未到死局,倒也并非无法可解。只是……”她直直望着元春清澈而诚挚的双眼,“总得有得牺牲些,才能向死而生。你敢么?”
  ……
  贾母与王夫人走后,元春便一直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围房里发呆。
  抱琴悄悄走进来,只见她正抱着膝盖倚在床边,心里便有些害怕,上去摇了摇她:“姑娘,潘姑姑着人来知会姑娘一声,今儿皇后在文仁阁陪着皇上用午膳了,叫姑娘晚些再上去。”
  元春抬眼瞧了瞧她,只是不说话。抱琴有些忐忑,自己拿着小杌子在她腿边挨着坐下,“姑娘怎么了?可别吓我。”
  她却微微一笑:“吓着你了?你怕什么呢?”
  抱琴周身似打了个寒颤似的抖了抖,顺着那杌子滑跪在地上:“姑娘,我错了。是我把你和岳后的事儿告诉太太的。我怕姑娘被三皇子和皇后迷了眼,做出什么莽撞不能回头的事儿来,需得要老太太才警醒警醒姑娘。”
  元春气极反笑,一股子怒气冲上眉心,扬手便是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抱琴稚嫩秀白的脸上。抱琴生生受了这一掌,被打得歪坐在一边,却不敢哭,又爬回来牵着元春的衣角:“姑娘虽怪我,我却一片赤诚为了姑娘。姑娘和太子作对有什么好处?和老爷太太作对有什么好处?我冷眼瞧着,岳后和三皇子未必便有十成的把握,咱们如今改旗易帜,赌注下得太大。姑娘年轻,没有老太太、太太在一旁教导,万一受了旁人的蛊惑可怎么是好。”
  元春静静听她说完,面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慢慢站起身来,将裙角从抱琴的手中挣出,低眉睨着她,一字一句道:
  “打今儿起,你不必在我跟前儿伺候了。我是个痴心莽撞的,不比抱琴姐姐你心思细腻万事妥帖,知道官场营生权谋论术,又是有忠贞之志的。跟着我,怕连累了你。不过你既入了宫,若不是跟着我,此生便再也是出不去的。过会子我便去回潘姑姑,我一个七品女官,不配有贴身的侍女,便打发你去东宫伺候,也全了你那一片忠心耿耿。”
  抱琴吓得跌坐在一旁,听见这话,扑过来哭道:“姑娘恼我自作主张,和老太太、太太传递消息,要打要骂,我全认了。太子是谁,我何曾晓得他了?不过是一心为了姑娘,怕你着了人家的道儿罢了。姑娘打骂我,我全受着,只是别撵我。两年了,我在宫女堆儿里瞧主子瞧得真真儿的,姑娘是举步维艰,若再没了贴心的人儿帮衬可怎么是好?”
  元春冷笑道:“贴心?你是够贴心的了,贴的全是太太的心,何曾是为了我?”
  抱琴哭道:“姑娘说话可得凭着良心,这六年姑娘来了,哪一次不是我尽心维护着?若真是吃里扒外有了外心,何不直将六年前的故事说给太太听?何不只说岳后,不提三皇子?我心里眼里只有姑娘,的的确确是只盼着姑娘好。”
  元春一愣:“六年前?”往事像张开的巨网,将她捆得牢,紧紧渗进皮肉里去,有种张弛间的痛感。
  抱琴抬起一双泪盈盈的眼,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姑娘落水后性情大变,旁人不知道瞧不出,我打小儿跟姑娘形影不离,纵使最开始那几年不懂,如今也想通了。即便姑娘你竭力掩饰,但你的的确确和从前不一样的,我何尝不知道?”
  一时间狭小的斗室内静得可怕,元春呆呆地望着她一直还以为只是个孩子的抱琴,两人的呼吸声几乎可闻。外间的火盆噼啪爆了两声,吓了人一跳,元春低头望一望自己素白修长的手心,似自言自语:“我不是救你性命的那人,也不是那人的女儿,你何以对我忠心呢?”
  抱琴泪眼朦朦:“我知道红口白牙对天起誓,姑娘也未必信我,但姑娘只消想一想,即便到了此时,我又何曾害过姑娘呢?”
  元春只觉得心里头乱极了,惶惶然四处无依,低头瞧一瞧抱琴那熟悉而曾经令她那样信任的面孔,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吗?她不过是个客居在此的孤魂啊!她来到此处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这具身体逆天改命罢了!
  还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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