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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第十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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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避免它再次弄脏自己,我脸上还滴着水,转身去把它提过来放在灶台上,它扶着我的洗脸盆就不动了。
  我洗完脸坐在那泡脚,小怪物又窝进了我怀里。脚浸在微烫的热水里面很舒服,灶里还有柴火没烧尽,偶尔发出噼啪一声轻轻的炸响,坐在灶洞旁边暖烘烘的,我有点昏昏欲睡。
  忽然想起来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忘记是七年前还是八年前了,我那时候暂时在一个临时基地里落脚。那年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那个小基地里的人都被困死在漫天风雪中,冻死饿死了很多人。离我住的那个破屋子不远,有个孕妇。那时候,我已经很少见到孕妇了,特别是像她那样还能对陌生人露出笑容的孕妇。
  在一个风雪狂啸的夜里我听到她的痛呼隐约传来,那痛苦的呼喊声持续了大半夜后渐渐停歇。
  我那时还没有后来那般狠心,忍不住起身偷偷跑去看。那孕妇没能生下孩子,大概因为难产,她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死了。后来……后来的事我不愿多回想。一具没有亲人的尸体,周围全是因为没有食物而饥饿发狂的人,会发生什么根本毫无悬念。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我是从地狱里走过来的人,就算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着,我也得活着。
  “咕——”
  这突然的声音把我惊醒,我低头一看,见到小怪物安安分分的缩在我腿上。叫声是从它肚子里传来的,它饿了。
  小怪物吃什么,我不确定。我没有奶水给它,看它的那一嘴利齿,大概也不是喝奶水的。我擦了脚起身,走到大锅前。还剩了一些之前吃剩的老鼠肉,我不知道它吃不吃。揭开锅盖,我拈了一块肉试了试。
  肉递到它嘴边,它动了动鼻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到这时候才看清,他的舌头很长,仿佛可以伸缩。吧嗒吧嗒舔了几下,它像个等着喂食的雏鸟那样张大了嘴。
  果然是张血盆大口。
  我把肉块丢进去,它咬的咯吱作响,一会儿就吃掉了,我只好一块块接着喂它。老鼠肉没剩多少,等到吃完了,它还在张着嘴。
  它要是只吃肉,我可养不了它。我这样想,擦了擦手,然后捏着它的嘴合拢。
  这小怪物倒是乖,被我合拢了嘴,也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知道没有吃的了,没再张着嘴要吃。我听它肚子没有再咕咕叫,也就算了,等明天试试给它吃其他东西。
  我给自己找了个不小的麻烦。准备去睡觉的时候我这么想。我不可能接受这个小怪物躺在我身边,那样我会整夜睡不着,时刻下意识保持警惕,所以我最后决定把它放在另一个房间,让它自己睡。
  我把它放在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它本来都快睡着了,大眼睛也眯着,可我一把它放下去,它立刻就醒了,飞快的再次抱住了我的手。
  “自己睡。”
  它抱着我的手想往上爬,可是最后还是被我丢在了那间房里。我自己回到睡习惯的那间狭窄小房,躺下休息。
  可我没能休息多久,快要天亮的时候我醒了,我做了梦,梦里又是不断的有人在咩咩叫。我坐起来看着左边那面墙,那边就有个会咩咩叫的小怪物。可是梦中听到的咩咩叫声并没有出现,那边静悄悄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穿上鞋,准备去旁边看看。


第004章 
  小怪物在的那个房间,味道很难闻。我把门一打开就被里面的情景给惊了一下,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进去。
  小怪物瘫在床上,周围都是一些好像吐出来的秽物,里面还有没消化完的老鼠肉。天还没亮,外面仍旧很暗,从窗户透进来的那一丝丝光线不足以让我看清楚小怪物是什么情况,我只能又去点亮了蜡烛。
  光线清晰后,我看到小怪物整个人都脏兮兮的,按了一下它瘪瘪的肚子,小怪物发出一点喘气声,它的气息微弱,眼睛也好像睁不开,但是好歹还活着。看到几乎滚在呕吐物里的小怪物,我也没嫌弃它,毕竟我从前最狼狈的时候,连续好几个月没能洗澡,味道比这难闻不知道多少倍。
  这东西确实命大,这么折腾还没死。我想它大概是吃不了这种变异老鼠肉,可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没考虑多久,我把小怪物再次带到厨房,给它脱掉了身上那件卷成一团,沾满了呕吐物的衣服,又随便擦了擦身子。然后用一件大外套打了个包袱,把光溜溜的小怪物塞进去,最后把那包袱的两个衣袖系在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小怪物就被兜在我胸前。
  我要出去找点东西,把它放在这里,说不定就会被什么偷溜进来的变异动物吃了,所以只能这样带着它。
  小怪物也许是真的被折腾的很惨,被我这样摆弄也叫不出一声,软榻榻的被兜在衣服里,我调整了一下这个像是婴儿背带的包袱,觉得这个位置不影响我砍东西,这才固定下来。我从厨房角落里翻出竹篮子和小锄头,还有一些可以用得上的杂物。
  农村的房子里,大多都有这些工具,我把这个村子其他房子里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收集到这里来了,农具也放了一堆,大部分都很有用。
  带好工具,我又从橱子里拿出一个布袋斜跨在身上,往里放了两个干饼子,又灌了一壶水。做好这些准备,我才锁上厨房门,拿着柴刀等工具往外走。
  我其实要去的地方并不远,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出门带齐东西,以应付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事故。天边隐约露出一点点白色,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慢慢在褪去,周围的东西也渐渐能看清了。
  在这种光线下,我才会出门,否则就是再紧急的事,我都不会在看不清的黑暗里出门,那样太危险了。
  初春早晨的露水还很重,我戴好那种橡胶制的厚手套,打开院门,先观察了一下外面,发现没有异样这才走出去,然后关好院门,朝出村的那条路上走去。
  这条路原本是水泥路,但现在路面上出现了很多裂痕,那些缝隙里生长着野草,还有棕褐色的树根。两旁的房屋原本都是农村自己新建的房子,但荒废十年没人拾掇后,都变得残破,屋里屋外都长着各种植物,还有不少树枝从窗户里伸出来,墙壁上也爬满了各种藤蔓野草。
  这么比起来,我住的那栋老瓦房看上去反倒最坚固,我两年前来这里落脚的时候,只有那栋瓦房房顶没被野草淹没。
  顺着脚下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前面有一颗很大的槐树,这棵槐树变异了,但是只是体积长大了许多倍,并没有像一些危险变异植物那样开始狩猎动物,它地下的根已经延伸到了周围五百米外,我住的那个老瓦房前面也有这棵槐树的树根。树冠没有那么大,但是也像一座高塔,高大的树冠底下全都是厚厚的落叶。
  等到雨季,树下会出现很多菇子,可以摘来吃。夏天最热的时候,那树底下比任何地方都要阴凉。
  但现在,我宁愿绕路也不会往那树底下过。因为树枝上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变异动物在休息,那棵槐树太大,一些小型的变异动物像是猫和黄鼠狼之类的,夜里就喜欢待在上面。光线还不怎么清晰,被树冠一挡就更看不清,要是这个时候往那树底下过,运气不好撞上那些藏在树枝上的变异动物正好肚子饿,说不定就要干一场。
  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一向是能避则避,因为一旦受了伤,我接下来的生活都会受到很大影响,特别是现在,还多了这么一个小怪物。
  我低头看了一眼小怪物露出来的黑色头发,抿着唇继续注意周围的情况。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沉睡中,就连草丛里的虫子,这个时间也没有鸣叫。我捡着比较干净的路面走,因为深深的草丛里说不定藏着什么东西,就算要往草丛里过,我也会先用手上的柴刀拨开草丛。
  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我绑紧的裤管,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变异小虫爬过鞋面,有几只浑身漆黑的甲壳虫咬住我的鞋子,被我几下跺脚甩开,又用锄头一个个砸死。
  这东西是变异虱子,要是咬到什么活物,就会像钉子一样扎在皮肉上面,直到把血吸干。几只好对付,要是一大堆,就是再厉害的人也要掉头就跑。
  我很熟悉这段路,几下就穿过了那一片,来到村口。村口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镇上的,另外一条是去山里的,村里原本的田就在山脚下,我不管是打柴还是去田里干活,都要往这边一条路去。
  今天我要去的也是那里。不过今天不是去田里,我是要进山。
  我的父母早在一开始就没了,我一个人像浮萍一样四处漂泊,虽然遇上过不少糟糕的事情,可是也遇见过好人。
  对我最好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我叫她李姨。她是农村里出来的,要去城里找她的女儿,可是到处都是吃人的丧尸和变异动植物,还有吃人的人,她没能找到自己的女儿。也许是因为我和她女儿年龄相仿,我们结伴跟随大部队一起逃亡的时候,她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
  我现在会的很多东西都是来自于她的教导。
  逃亡的途中,我曾因为吃了太多生冷不好消化的东西而上吐下泻,那时候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药,李姨就在路边挖了一种植物的根给我煮水喝,她说她们村里人有些什么小毛病都不爱去城里看医生,老人教的法子,到附近去挖些那种野根煮水喝了也就行了。
  末世后一点小病都是会要人命的,那种草根救了我好几次,我也就给记住了。在这里的两年我没用上过这种野根,但我记得自己上山的时候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村里大片的田地都荒废了,长满了茂盛的野草,只有两亩地上种了东西,我这两年试着在这里种了玉米豆角茄子辣椒等等这些东西,有些种活了,有些种不活,农活没人教我,我也不清楚什么季节该种什么,就瞎种,自己摸索着来。收集的种子也不多,但好歹有些收获。
  这会儿田里是去年秋天种的小麦,还有杂七碎八一些东西。其实除了我折腾出来的这两亩地,其他那些荒废的田里也偶尔会找到一些意外之喜,有些曾经种过的东西虽然现在没人种了,但遗落了种子,每年还是会长出来,没有很多,但我一个人吃也足够了。
  这里没有丧尸,没有其他人,我很喜欢这里。
  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一点寂寞。当然,我只有很少的时间会有这种想法,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很排斥出现其他人。
  我又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小怪物。说实话,改变令我觉得不安,但现在,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过那两亩田,我开始往山脚下走,一边走我一边注意周围的田坎地沟,那种野根大多会长在避光的阴沟里。我用柴刀勾掉脚下的刺藤,拨开那些太过茂密的野草。
  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一个星期前我过来还没见到这些野草,一个星期后这些野草就大片大片的忽然冒出了头,就连树枝上也是一片的嫩绿。
  我在山脚下来回翻找,天空已经变得明亮起来,太阳从东边那座山头上冒出来,柔柔的也不刺眼。阳光照在我身上,怀里的小怪物动了动,把露出来的半张脸往我怀里缩了一下。我一手托了托小怪物,另一只手还在野草堆里翻找。
  额头上也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抬起手用衣服擦了一下,起身走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找。要是这里找不到,我就得往林子里更深处去找。
  在一个干涸的小沟岸上,我见到了刚长出来的一截藤蔓,叶子很像我想找的那种。我砍掉周围的刺树,又用锄头挖开那里的土。
  怀里兜着个小怪物,不太好用力,我只能把小怪物解下来,把它放在竹篮子里。
  可是我刚把它解下来,这东西就在篮子里抽风似得挣扎起来,我用脚尖踢了踢篮子,“安静点。”
  我很久没跟人说话,跟这小怪物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感觉音调怪怪的,嗓音有点沙哑,不太好听。我咳嗽了一声,又加了一句:“不许闹。”
  那生命力顽强的小怪物这会儿好像好一些了,伸出爪子抓在竹篮边上想爬出来,刚抬起个脑袋就啪的一声倒回去,在篮子里可怜巴巴的咩咩叫起来。
  我没管它。抡起锄头挖土,挖了几下,我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野根,手掌那么粗的野根有三个,还有两个小一点的,串在一起。我蹲下身子拿起那些野根,抖掉土全都拎起来。
  一转头,看到小怪物已经把半个身子从篮子里挣扎出来了,但是因为被我用衣服裹着,下半身怎么都爬不出来。咕咚一声,小怪物头朝下栽倒在田边湿土里,砸扁了一片新长出来的嫩草。


第005章 
  我抖了抖野根上的土,过去顺手就把小怪物提了起来,用衣服裹好再次系在胸前,再把挖出来的野根放进篮子里。
  小怪物头发上沾了土,一到我怀里就贴着我蹭脑袋,把那点土全都蹭到我衣服上了,我没管它,提着东西往回走,既然出来了,我就准备顺便在田里带点菜回去。
  这小怪物生命力确实顽强,不久前还一副快死了的虚弱模样,这会儿就又活了起来,开始在我怀里咩咩叫。
  叫声像羊一样,会不会这东西其实是吃草的?走到了自己种出来的地上,我开始动手砍白菜,过了冬的大白菜长得老大一颗,之前还以为大雪后会死,没想到雪一化这些白菜还好好的。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特例,反正有的吃就可以。
  一大颗白菜外面都已经老了,用手扯掉外面的菜帮子,最后剩下里面的嫩菜心。我撕了一片叶子试着递给小怪物,它睁着那双绿色的大眼睛,张开嘴就咔嚓咔嚓咬了两口白菜叶子。
  这东西是什么都吃吗,不管是老鼠肉还是白菜叶,递到嘴边好像都吃的挺高兴。把白菜放进篮子,我又去旁边的水田里掐了一把水芹菜,这个季节的野生水芹菜刚长出来,非常嫩,在水里煮一煮,再加点盐味道非常鲜。
  掐了一根递给小怪物试试,它同样很高兴的张开大嘴嚼了咽下去。
  田里这会儿的作物没长出来什么,但是野菜冒出来很多,几年前最难那会儿,我几乎就是靠着路上找到的那些零星野菜撑下来的。因为饿的时候太多了,即使现在饿不着,我也留下了这种看到食物就忍不住去注意的习惯。
  哪里有什么样的危险,哪里有可以吃的东西,都是最先在我脑海里面形成印象的。
  这个春天很多雨,但这两天的天气都不错,天晴朗的很漂亮。远处有一块田上稀稀疏疏开了很多黄花,那是油菜花,不是我种的,是它自己长的。我经过的田坎上也有两棵,垂着的花掠过小怪物的脑袋,它忽然打了个喷嚏,一双眼睛骨碌转了一下,扭着头去看已经走过了的黄花。
  我都走到另一块田了,这小怪物还伸长了脑袋往后面去看那几根油菜花。我看它伸长脖子的样,一抬手就把它给按回去,它也乖,被我按回去了就不敢再乱动了,从包袱里漏出来的尾巴甩来甩去。
  转身走回去,把那一大把油菜花全都折下来,塞到包袱里。
  小怪物兴奋的瞪了两下腿,伸出爪子抱着那油菜花就啃。
  还真是吃草的?我低头瞅了它一眼,心想既然吃草的牙齿长那么锋利干什么。同时我也放心了点,如果真是食草动物,应该没我最开始想的那么危险。
  小怪物不知道我对它的想法改变,高高兴兴的把那一把油菜花吃的只剩下几根绿梗。等走回我住的那个瓦房,把小怪物和一篮子野菜白菜放在一起,我拿了野根去院子里打水清洗。
  院子里有一口井,最古老那种样式,要先倒水进去引水,才能抽出水来。这井水冬天是温热的,夏天则是冰凉的,喝着很甘甜。
  把野根藤砍断,清洗干净野根,然后切成片煎水。味道不太好闻,一股苦涩味。等着野根煎水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下被扔在一边的小怪物,它光着屁股趴在竹篮里,已经把我一颗嫩白菜咬掉了一小半。
  它扭过头来看我,一脸无辜。
  我没管它,让它继续咬,转身在柜橱里翻出冬天用的一个瓦罐,和放碳的小炉子。灶里烧的柴烧久了,就会变成黑色的碳,不过这种碳不太经烧,一下子就烧过了,变成洋洋散散的白灰。我已经攒了小半袋这样的白灰碳,弄出一点放在小炉子里点上,瓦罐清洗干净倒上清水,放四把米一起煮。
  我的米不多了,还都是陈米,我不知道怎么种水稻,吃一点少一点,所以一直不太舍得吃,平时吃的最多的还是面粉做的疙瘩面饼之类,容易饱腹。
  我早上还没吃,这会儿肚子里也饿起来,那边小怪物在篮子里面吃的咔嚓咔嚓,好像很香的样子。我把它连同篮子一起拖到小炉子旁边,从它手底下撕了一片白菜叶子生吃。
  脆倒是挺脆的,还有点甜。我一块白菜叶子没吃完,小怪物摇摇晃晃的举着剩下的半颗白菜要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把手里最后一点白菜塞进嘴里,说:“……你自己吃。”
  它又递了两回,被我按回去,之后它就开开心心的继续抱着白菜啃了,尾巴一直在身后甩来甩去。我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那根白尾巴发呆。这东西和普通的婴儿完全不一样,太聪明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锅里煎的野根水沸腾了,发出噗嗤噗嗤气泡破裂的声音,苦涩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厨房。我起身掀开锅盖看了一眼,稍稍搅拌了一下,到灶前把火用灰埋了埋。煎出来的水有两碗,我用铁勺舀了一碗端到小怪物身边。
  它的一颗白菜快啃完了,但肚子看上去还是那样瘪瘪的。滚烫的野根水连碗一起浸在水里,很快就变凉了,刚好小怪物吃完了一整棵大白菜,我把它拎起来,举着碗就着它嘴边。
  看它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已经不需要喝这个野根,但是我挖都挖了,不喝太浪费。
  “喝。”
  小怪物突然被我拎起来,缩着爪子看我。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
  我举起碗喝了一小口,表示是这样喝的,然后再递到它嘴边。它的鼻子动了动,试着伸出比人类长很多的舌头来舔。
  “不许舔,喝。”
  它把舌头缩回去,小声哼唧起来。
  我不说话,只把碗往它嘴边凑,再三下来,它明白了,学着我低头咕嘟咕嘟的喝。这东西很苦,我喝了一口感觉嘴都麻了,小怪物喝了一碗,把舌头吐出来呜呜叫。
  我捏它嘴,“舌头塞回去。”它听不懂,我自己动手给它塞回去。
  这时候瓦罐里的水沸腾了,白色的米变成米花,随着翻腾的水浮起来又落下去,开始有淡淡的米香漂浮。
  把小怪物放在另一个有靠背的椅子上,从篮子底下拿出水芹菜和其他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菜,放在盆里洗了,取了一小把切成小段,放进已经沸腾的瓦罐里,最后加上一勺盐,滴上两滴芝麻油。
  芝麻油是我自己去年磨的,从镇上那条路过来,有一大片的芝麻田,我花了一星期把里面的芝麻全都收回来了,又试着用村里找到的石磨磨出了像是芝麻油的东西,除了味道有点奇怪,其他都还好,在菜里加一点非常香。
  但我没能磨出来多少,只有一小壶。我也不知道今年那几片田里还会不会长芝麻,我把芝麻都收回来了,大概不会再长了。
  瓦罐熬出来的粥鲜香又清淡,米和鲜嫩的野菜混在一起,清白的颜色很好看。喝一口这样滚烫的粥,瞬间感觉胃里也舒服不少。从昨晚起,我的肚子就有点痛,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生这小怪物导致的,还是胃的毛病又犯了。
  从末世过来的人,大多都有胃病,因为从前经常挨饿,一两天找不到吃的都很正常。和饿死的人比起来,只是有点胃病真是太幸运。
  丧尸出现那几年,不知道为什么植物也受到影响,很多植物都莫名其妙死亡,人类被那些恐怖的活死人追着赶着,还遇上那种荒年,真是几乎没有一点活路。
  这两年好了,很多植物又重新长出来了,还比以前长得更茂盛,总算不那么愁没吃的,偶尔也能变换点花样给自己换换口味。
  在这样平静的一个早晨,坐在这里晒着太阳喝一碗刚煮好的粥,这样的日子安逸的让我觉得几乎像在梦中一样。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这样的生活只是我在做梦,其实我还身处地狱,只是我疯了,或者快死了,才在意识里构造出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
  偶尔我会怀疑自己也是假的,这里没有另外一个人,没有人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旁边的小怪物忽然摔下了凳子。
  我把它捞起来放在腿上,看着它的眼睛说:“你也是假的,是不是?不然我怎么会莫名其妙生下你这样的小怪物?”
  我没指望它回答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我习惯了说点什么没人回应的日子。问完我就端了旁边一碗晾凉的菜粥,和刚才喂野根水一样凑到它嘴边。
  小怪物嗅了嗅,然后两只爪子抱着我的手,埋头喝粥,喝的稀里哗啦,像只小猪。
  小怪物很喜欢喝菜粥,我就喝了一碗,剩下全被它喝掉了。我没吃饱,去地窖翻了两个红薯埋火堆里,等着待会儿烧熟了吃。
  这回过了好一会儿小怪物还是生龙活虎的,没有吐,我在厨房里外走来走去的干活,它就跟在我身后爬,不管我把它放在哪里,一转头就会看见它又吭哧吭哧朝我这边连滚带爬的过来了,简直跟个尾巴一样烦人。
  就这么来来回回两次,原本白嫩嫩一个小怪物全身都是灰。院子里有个草地,还有两棵树,我在上面架了根竹竿晾衣服。趁着天气好,想把被子洗一洗。我洗被子的时候,小怪物从厨房门口爬到了草地上。
  我扭头看到它打了鸡血一样有劲,不知道它到底在兴奋什么。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再看去,它坐在草地上尿尿,盯着忽然出现的水渍,它小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
  我继续洗被子,洗完被子就着剩下的水把小怪物也顺便刷一刷。
  小孩子很麻烦,小怪物也一样麻烦。


第006章 
  我洗被子用的是皂角,这个瓦房左边靠山的地方还有一户人家,院子里就种着一棵很大的皂角树,这户人家门口还有一条小溪流,流到这边门前,变成了个小水沟。
  一口袋皂角是我去年摘回来的,用的剩下小半袋。现在这个年代,工业生产随着人类的减少往后退化,生活也好像往后回溯了百年,从前习惯的洗衣液洗衣粉是没有了,能用上皂角也足够让人满足。
  其实皂角这东西我来这里之前没见过,更别说用,这东西的存在还是在李姨那里听来的,我出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前十七年像个废人,连做饭都不会,除了内衣没动手洗过衣服。
  逃亡的时候,李姨跟我讲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皂角树,她说自己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着皂角树,河沟前面也种了好几棵,每天清晨小媳妇们去河沟里洗衣服,折了皂角搓烂裹在衣服里,用棒槌敲打,能把衣服洗的很干净。
  她死前那会儿,格外爱跟人说话,而只有我听她说话。她跟我讲她小时候去山上砍柴,在田里放牛,牛跑了,她吓得直哭,追了两个村子才给追回来。
  还讲小时候家里磨豆腐,锅里煮的一碗热豆浆特别好喝,过年前发一盆麦芽,熬出麦芽糖,甜的能把人牙齿全都黏在一起。
  我一边听,一边抱着空瘪凹陷的肚子流口水。我很感谢她和我说的那些,两年前我决定住在这个地方,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影响。
  皂角和大扁豆长得差不多,本身带着一种皂香。
  刚开始看到那棵皂角树的时候我没注意,因为它没结果,我认不出来,后来去那边小沟里捞虾的时候,看到那棵树结了果子,闻上去有一点像是某种洗衣粉的香,就试着摘了些回去洗衣服,发现这东西不仅能清洗衣服上的一些污渍还能去油,我才真的确定那就是皂角。
  来这里的时候我孤身一人,带着几件破烂家伙,像只孤魂野鬼。两年后的现在,我已经不知不觉的有了这样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里面放着许多我自己亲手找到和做出来的东西,处处都是我生活的痕迹。
  这种感觉很好,好像我再次有了家一样。
  下午我没去田里,也没进山看,只是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食物足够,我没有急着去寻找更多的食物,而且我刚生下小怪物才过了一天多,没有充足的休息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决定这几天都好好休息。
  重新被洗干净的小怪物在我怀里团着睡觉,一边睡一边打呼噜,那种小声的咕噜噜,我嫌吵,拽了拽它的尾巴,它一下子惊醒过来,眼睛唰的睁开,昂起脑袋看看周围,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东西才垂头继续睡。
  隔一会儿它又打起了小呼噜,我再拉它尾巴,这样来回几次,它不睡了,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我,脑袋顶在我胸口咩咩叫。像是无可奈何的朝我撒娇,让我别故意拽它尾巴。
  我好奇它会不会讲话,难不成以后都只会这样咩咩的叫?
  “你会不会说话?”
  “咩——”
  “只会咩咩叫?”
  “咩——”
  我放弃教它说话,我觉得这个小怪物像个小傻子。
  我把那些被塞在柜子里的小孩子衣服都找了出来,衣服大多带了霉味,还有一些已经上了霉斑,把那些衣服放在阳光下晒,竹竿上晾满了,就晒在井盖上,晒在院子里几棵低矮的茶树上,铺了一院子。
  这些衣服对小怪物来说大了,我就给他套了件长袖,下身的衣摆遮到小腿肚,没穿裤子,省得它待会儿尿在衣服上,而且这些裤子上也没洞,真穿上了小怪物的尾巴也没处放。
  小怪物像穿了件裙子一样,还挺高兴,我给它选的这件衣服上面有黄色的小花图案,它刚穿上就试图用嘴去咬那些小黄花,被我捏着嘴巴制止了。
  “要是咬坏了这些衣服,你就光屁股过,我不会去给你找新的。”我对小怪物这么说。
  我觉得它听不懂我的话,但我阻止的意思它大概能理解,所以很快就放弃了去咬衣服上的小花花。
  我挺满意它的乖巧,要是换个不听话的小怪物,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放生了,但这个……如果它能一直乖乖的,我可以养它久一点。
  春天的天气就是这么无常,白天出的太阳,到了晚上忽然一声春雷,轰隆隆响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就噼里啪啦敲打在屋顶上、草叶上。我在窄小昏暗的房间里,静静听着雨声,想起来一件不太相干的事。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喜欢打游戏,经常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我妈晚上推开我的房门对我说‘我还以为外面下雨噼里啪啦响呢,原来是你敲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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