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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公子无良-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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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权从袖子里掏出鼻烟壶嗅了嗅,打了喷嚏后,才忙道:“这天忽地冷了,叫我这鼻子堵得慌。”随后见一个俊俏少年搀扶着林如海,就笑道:“这位是林大人家的公子么?”
“是林某内人的侄儿贾琏。”林如海道。
贾琏忙跟戴权见礼,见戴权腰间选着羊脂白玉佩,拇指上戴着扳指,十足的富家老爷装扮,心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戴权能算是三四品大员了吧?
戴权一听是贾琏,登时哭丧着脸道:“琏二爷在正好,琏二爷且说说,您到底是怎么就名落孙山了呢?亏得主上还当您这会子能排在百名以内!主上生气,叫我们跟着提心吊胆的!”
贾琏笑了一笑,忙请戴权上座,见他不肯,就请他去左边摆着的楠木圈椅中坐下,又将李诚的一席话说给戴权听。
戴权一听,立时怔住,先说:“这断乎不能,今次阅卷的大人,是当今亲自点的!都是几德才兼备的老大人!”
言下之意,便是阅卷之人不是当今亲信,也是刚正不阿之人。
这话说完了,戴权又自己愣住,扭头问林如海:“林大人,莫非是有人跟荣国府不对付?”
林如海并不肯坐下,只觉坐下了曲着腿更难受,抿着嘴去看贾琏,令他自己说话。
贾琏开口道:“公公,我得罪的人,数来数去,也就王家那么几家了。王家又跟谁亲近呢?可见这事不单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有人阳奉阴违,收了王家那边的银子跟我不对付。”
贾琏吃了亏,打心里不肯叫这事就那么过去,于是原本看是他一个人的事,经了他那么一说,就好似忠顺王府、王子腾一系借着春闱打压异己一般。
戴权一怔,暗道这事可非同小可,反复问贾琏:“琏二爷保证自己的试卷并无不对之处?”
“有李大人作证呢,我那试卷绝对没有错处,旁的不说,姑父乃是昔日探花,他的文章岂会名落孙山?”贾琏信誓旦旦地道。
戴权原是来跟林如海兴师问罪的,这会子听了,就觉贾琏一事事关重大,于是起身要回宫复命。
贾琏向身上摸了摸,后悔一时没带什么金玉之物送给戴权,于是扶了扶戴权,笑道:“公公,今日我才得了渺渺真人、茫茫大士所送的几张海上方。改日配出药来,还请公公这见多识广的替我瞧瞧那药丸可不可用。”
戴权笑道:“又是渺又是茫的,咱家最不喜那些虚空的名头。但瞧个新鲜也好。”
“不知药做好了,要送到哪里?”贾琏笑道。
戴权默了默,随后道:“做好了,咱家打发个小子去尊府取吧。”
贾琏心道这么着就不怕寻不到送贿的地了,又对戴权笑道:“我想选官入广东一带,还请公公在主上面前美言几句。”
“广东?”戴权不解贾琏放着黎家许家掌控的两江一带不去,怎想着要去广东。
“两江总督只有个总督,两广一带,却有广西总督、广东总督两个,官职设立太过冗杂了些。”贾琏笑道。
林如海愣住,心道贾琏这是早为当今盘算着弄垮广东总督,令当今的亲信广西总督总领两广么?
戴 权也怔住,他焉能不知两广一带是当今的心腹大患,如今听贾琏有志于此,更觉他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对他更亲近一些,笑道:“琏二爷乐意背井离乡,我便替你说 几句吧。”说罢,又与林如海告辞,微微弓着身子便向外去,到了外头,望见林府管家给随着他来的小太监赛荷包也只装没瞧见,上了轿子,就令人抬着他回宫去。
再 出来时,天色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戴权眯着眼睛坐在轿子里,听轿子外说“公公,忠顺王府长史在街边等着公公呢”,便睁开眼睛,待轿子停下了,待要出轿 子,就听轿子外有人又有人道“路上有积水,公公别出来了,仔细弄脏了靴子”,于是便安稳地坐着,撩开帘子,果然瞧见是忠顺王府的长史过来了,就笑道:“梁 兄弟这黑灯瞎火的,还没回府?”
忠顺王府长史立在轿子外弓着身子,笑道:“本要回府,半路上瞧见公公的轿子听着,就赶来问候一声。不知公公是否赏脸随着下官去吃两本酒水?”
戴权笑道:“今晚上轮我当差,这不,正急着向宫里赶呢。先前你托了人跟我说话,我一直惦记着那一日见你呢。这会子你来了正好,我手上现有个缺,是去外地做通判的,也不知你家侄儿瞧不瞧得上。”
忠顺王府长史笑道:“他腿上的黄泥还没洗干净呢,离了老家才投奔我就能得个官做,欢喜还来不及,哪里敢瞧不上?”因又挨近一些,几乎将头探进了轿子里,压低声音问:“公公,我方才瞧见贾家琏二进了兰台寺,不知公公瞧没瞧见?”
戴 权心道好一个送上门来的,笑道:“哪里没瞧见?那琏二爷好笑得很,咱家就没见过哪个能只读两日书就金榜题名的,亏得他还缠着我说自己冤枉要请当今为他做主 翻出他的试卷查看。林大人才得了当今赏赐的外国膏药,正面上有光,听他说那么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立时脸上挂不住地送我出来。”
忠顺王府长史听了,嘴角微微动了一动,笑道:“委实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圣人怎又想起赏赐林大人膏药了?”义忠亲王死前林如海临阵脱逃,当今不是不喜他么?
“太上皇先赏赐了药,当今孝顺,听说了,立时也紧跟太上皇脚步赏赐下来——叫我说,林大人委实是有愧皇恩,竟敢明里暗里说他那腿脚是在御书房外下跪留下的病根子。”
忠 顺王府长史素来与戴权交好,前前后后从他手上买了不下四五个大小官职,打心里以为戴权与他要好,便想那林如海果然是不得当今器重了,不然,日日跟随当今的 戴权也不会连着两年诋毁林如海,笑道:“到底是当今心胸宽广。既然这么着,下官也不敢耽误公公了。”说着,向轿子外走开几步。
轿子起来又向前去,没多大会子,轿夫便递给戴权一个荷包。
戴 权接了荷包,捏了一捏,见里头厚实得很,笑了一笑,揣了荷包,心道忠顺王府果然是心虚了,又闭目养神,靠着轿子壁待轿子再次停下,才扶着小太监的手从轿子 里出来,慢吞吞地向内去,先去当差的房里,见那房中几个小太监正在掷骰子赌钱,骂了一句,就问:“主上如今在哪?”
小太监笑道:“主上在毓秀宫房美人那,主上叫公公回来了,去毓秀宫寻他。”
戴 权听了,也不管掷骰子的小太监,便径直向毓秀宫去,一路上来往宫人无不贴着墙向他问好,待进了毓秀宫,并不向毓秀宫正宫去,顺着回廊便向毓秀宫左边的厢房 去,到了厢房外,听见里头琴声不断,心叹这房美人果然是蕙质兰心,待到了房门,先听见琴声没了,又见个宫女请他进去,这才弓着身子进去。
入内,便见房如慧梳着坠马髻,穿着一身家常的鸡心领粉色襦裙擎着玉壶立在也穿了家常衣裳眉头微颦的水沐身边给他斟酒。
戴权仔细地察言观色,心道如花美眷也不能令水沐的眉头舒展开,可见水沐对贾琏为何榜上无名已经猜到了两分,于是躬身到了水沐跟前,请安后,就道:“小的奉主上之命见过了林大人,林大人说并无不妥。”
“倘若并无不妥,那贾琏为何榜上无名?”水沐并不避讳房文慧,洒脱地坐在宽敞的兽头罗汉床上。
房文慧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道贾琏竟然榜上无名?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只管眼观鼻鼻观口地立着。
戴权也纳罕水沐为何不避讳房文慧,须臾琢磨着这大抵是水沐为显示对房文慧的宠爱呢,于是道:“小的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小的回宫时,忠顺王府一个相熟的长史偷偷地塞了银子给小的。”说罢,就将装着银票的荷包呈给水沐看,以示自己忠心耿耿。
水沐瞥了一眼,心笑忠顺王府果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冷笑道:“这可比你卖官赚得多了。”
戴权心一慌,随后只管堆着笑不言语。
房文慧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一些端倪,不由地心跳得厉害,暗道贾琏那样的正人君子还有人陷害么?虽与贾琏只有一面之缘,但房文慧素来仰慕贾琏,又感激他为她去劝说房氏——虽是无用功,但到底贾琏曾帮了她,于是这会子不由地替贾琏担心起来。
水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眉头越发紧蹙,若不是他令贾琏作弊知道贾琏十拿九稳会取中,如今还不知道竟然有人藏得那样深,整个春闱规矩严明,若不是有人有备而来,怎会令贾琏名落孙山,冷笑道:“他一个纨绔,不中在旁人看来也在情理之中。”
“主上不要翻了贾琏的试卷来看?”戴权疑惑地道,见水沐握着酒杯沉默不语,心道他糊涂了,若翻了,岂不是打草惊蛇,令人知道水沐有意提拔贾琏?不然他身为九五之尊,无缘无故怎会去翻一个纨绔的试卷。
水沐忽地问房文慧:“贾琏跟许家姑娘定亲了?”
房文慧先前一直揣测着贾琏怎会得罪忠顺亲王,这会子忙回过神来道:“正是,原本两家谋划着待贾琏金榜题名后便完婚。”
水沐低了头,许之安那老狐狸一直左右逢源,万没想到他会收了贾琏做孙女婿,又问房文慧:“那贾琏可有什么仇家?”
房 文慧斟酌着,暗道她说得太多,未免会令水沐起疑心;但若不说,令贾琏被人害得壮志难酬,又令她于心不忍,于是踌躇着道:“妾娘家与许家亲家黎家有亲,进宫 前也约莫听过一些事。若说贾二爷的仇人,头一个就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家。贾家二太太就是王家姑太太,贾二太太背着贾家老太太、大老爷,将王家侄女许给贾二 爷。贾家老太太、大老爷不肯认下这亲事,王家恼羞成怒,先是在许家三老爷娶亲的大好之日登门挑衅,后头又跟贾家断了来往,还拉扯着保龄侯之后史家、紫薇舍 人之后皇商薛家孤立贾家。”
戴权忙附和道:“小的也听说王家跟贾家翻脸后,两家断了来往。王家人虽不在京城,但其他人家还在呢。况且,据说薛家人待王子腾走后,跟贾琏亲近异常,指不定是王家恼羞成怒,不肯教训薛家免得打走了财主,于是只教训贾琏呢。”
“这 么瞧着,当真像是王家无疑了。”水沐嘴角噙着冷笑,他自然不是个被房文慧、戴权三言两语就说动的人,只是此时动不得忠顺王府,只能拿了王子腾做筏子,于是 对戴权道:“你去告诉贾琏一声,他与忠顺王府间,只夹着王子腾的恩怨,其他的再没旁的牵扯。如今,朕许他用许家、黎家关系,亲近忠顺王府。”
许、黎两家素来在他与太上皇之间不偏不倚,如今有贾琏牵头倾向太上皇,他不信忠顺王府不肯为“大局”着想,说服王子腾暂且弃了与贾琏的恩怨。
房文慧颔首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道贾琏竟是当今的人?
“是。”戴权答应着,想起贾琏所说,便道:“贾琏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也在选官之列,不知主上要将他派到哪里去?他人虽小,志气却大得很,竟乐意去广东清减冗杂官职呢。”
若论起冗杂来,广东最多余的官职,就是封疆大吏广东总督。
水沐微微有些吃惊,“他果然如此说?”
戴权笑道:“那可不?”
水 沐沉吟一番,不肯见封疆大吏是个太上皇的心腹,也想瞧瞧初出茅庐的贾琏哪里来的胆量要四两拨千斤地弄垮在广东根基稳固的广东总督,于是道:“准了他!朕就 拭目以待,瞧瞧他到底有什么能耐了!若果然能成,朕身边他便是第一可用之人了。”随后拿了一枚杏干丢入口中,又问房文慧:“那皇商薛家进贡的东西里,总能 挑出毛病吧?”
房文慧不解其意,戴权忙笑道:“房美人前儿个不还说薛家进贡的簪子成色不好么?据我说,薛家挂在户部的名,就是王家说项给弄来的,定还不及市面上其他人家置办的东西好呢。”
房 文慧福至心灵地明白当今是要助贾琏一臂之力,令薛家以为王家无能越发地跟贾家密不可分;这般,断了王家的一条财路,也就是断了忠顺王府的一条财路。只是少 不得要叫她豁出去“恃宠而骄”,冒着得罪人的的风险挑剔内务府置办的首饰了,皇命难为,只得道:“正是,薛家的簪子,远不及妾在宫外用的,妾前儿个令人说 给内务府听,内务府至今没人理会。待妾明儿个叫了内务府总管来。”
☆、第110章 亲力亲为
恃宠而骄;四个字对房文慧而言十分陌生;哪怕昔日在房家时有房老太太撑腰,她也不敢骄纵。
五更天时下了一场细雨;到了天亮时庭院中湿漉漉的,葱郁的草木上有雨珠缓缓滑下。
房文慧恭送走了水沐,梳洗之后;鬓发间只簪了两根木钗便穿着一身淡黄妆缎对襟比甲、水蓝裙子,素净非常地去给宫中主位戚贵妃请安。
脚下精致单薄的丝履踩在湿漉漉的小径上;似乎没走两步就被浸湿一样。
房文慧心里拿捏着轻重;就到了戚贵妃房门外;待人请了;她才向内去,望见戚贵妃在梳妆;忙拿了梳子替他挽发。
戚贵妃脸色算不得好,对着镜子轻轻咳嗽一声,瞧着房文慧那张年轻鲜活的面孔,叹道:“果然是岁月不饶人。”
房文慧笑道:“娘娘怎这样说呢?昨晚上主上连连问我娘娘这几日饮食怎样,身子可见好了。”
戚贵妃淡淡地一笑,“今早上主上倒是来我这瞧了瞧,是我不争气,没起来见他。”瞥见房文慧浓密的青丝间只戴着两根木簪子,微微蹙眉道:“你怎做了这么个素净打扮?若是旁人见了,岂不是疑心我克扣了你的份例?”
房文慧柔荑握着玉梳,微微垂着眼皮望着戚贵妃风韵犹存的侧影,开口道:“那簪子成色不好,竟是还不如我昔日在家时用的。”
戚贵妃一怔,心道房文慧这么快就恃宠而骄了?她才得宠几日,也敢挑剔东西了,“宫里造的还不如你们家往日打的么?”
房 文慧笑道:“说的并不是宫里造的,是内务府在外头置办的。”因昨晚上戴权又提醒了她一样薛家进贡的东西,便又道:“不独这个,还有昨晚上的燕窝,我吃着也 不大好,特意亲手将家里捎来的一点子燕窝熬了粥伺候主上吃。主上吃了,就说原当进到宫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万没想到竟然不及宫外的。”
戚贵妃微微蹙眉,原当房文慧是个沉住气的,不想她才得势没两日就翘起尾巴来了,低低地咳嗽一声,也没心思去追究她私自带了燕窝进宫的小事,待要说话,就听门外小太监尖着嗓子道:“娘娘,主上赏赐了一匣子朱钗给房美人。”
戚贵妃嘴角紧紧地抿着,见当今才走,后脚赏赐就过来了,自己个挑了一根玉兰簪子令房文慧替她戴上,随后道:“房美人去谢恩吧。”
“是。”房文慧慢慢退了出来,待出了门望见戚贵妃之子五皇子过来请安了,便笑盈盈地立在一旁,“五皇子好。”
五皇子点了头,待要进戚贵妃房中,又顿住脚步,问房文慧:“我才写了一篇文章要请父皇指教,不知什么时候拿给父皇看好?”
这五皇子年方七岁,生的冰雪聪明,算得上是一众皇子中的翘楚。
房文慧笑道:“午后主上来毓秀宫,五皇子只管那会子过来就是。”
五皇子点了头,兀自进了戚贵妃寝宫。
戚贵妃在房内听着,又觉自己韶华不再,必要扶持个左膀右臂才好,那房文慧一时沉不住气恃宠而骄,她且待她骄纵过后吃了亏再诚恳地教导她宫中韬光养晦之道,如此与她交心,若果然笼络住她,也不怕她去后,五皇子没个人帮衬着说话直叫当今将他忘在九霄云外。
廊外,房文慧一直望见五皇子进了戚贵妃宫中,才立时向自己的屋子去,边走边交代婢女:“去请了内务府总管常公公来。”
“是。”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房文慧心知自己此举势必会得罪一群人,只是当今有命,不得不从,待回了房中,便坐在床上拿着绣绷子绣花,望着一朵莲花,想起有人要暗害贾琏,便思忖着日后如何才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以当今昨晚上的话语来看,帮了贾琏也给她日后留了一条路。
“美人,常公公来了。”
“叫他在外头等着吧,你将簪子不好、燕窝不好的事说给他听。叫他停了这两家的供奉。”房文慧道。
“是。”婢女春桃答应着,就向外去。少顷,又回来道:“美人,常公公说太后、皇后用着这两样,都觉并无不妥。”
房文慧有意提高了腔调道:“那就是我无理取闹了?”又有意扬声问:“主上如今在哪?”
春桃眼中房文慧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这会子见她动怒,忙道:“这会子应当还没退朝。”
房文慧冷笑道:“再借了贵妃娘娘的小厨房,熬了参汤来,待主上退朝了,我便去御书房亲自送给主上。”
春桃一怔,心说有太后在,皇后都不敢去,房文慧怎忽地来了这么大胆量?不管怎么着,她都与她同声同气就是了,忙退出来,又对内务府总管道:“不过是个卖簪子、燕窝的,不买他们家的,难道就没地买东西了?”
若不是看新近房文慧风头正劲,内务府总管常升也不会被她一招就来,此时他在门外听见房文慧口中浑然不将太后、皇后放在眼中的狂妄话,忙笑道:“并不是这么个道理,此事事关重大……”
“罢了,你做不了主,我就去寻戴公公说话去。”春桃作势就要向外去。
宫中一针一线采买都牵扯甚大,常升也不敢擅自做主,见房文慧主仆要大闹,就暗中给个小太监使眼色,叫小太监去搬来戚贵妃压制房文慧,谁知小太监去了,须臾回来无可奈何地道:“五皇子在伺候贵妃吃药,并不敢惊动贵妃。”
春桃冷笑道:“我看公公是不将美人放在眼中了……”远远地望见离开毓秀宫没一个时辰的水沐穿着龙袍气势昂扬地迈着方步过来了,立时委屈地过去冲水沐跪下,全然不顾地上尚有水迹地道:“请主上给美人做主!”
“这是怎么了?”水沐有意装傻。
常 升才要上前婉转地将房文慧吹毛求疵、无理取闹的事说出,便见房文慧满脸泪痕地扶着门框,梨花带雨地道:“春桃,快别闹了。是我太多事了,昔日在家时节俭惯 了,如今眼瞅着宫中花费那般多却只置办了薛家送来的成色不好的东西,一时自不量力就斗胆请了内务府总管来说话。”
常升忙悄悄打量房文慧,见她这会子不施脂粉便已经十分清丽动人,暗道好个最毒妇人心,方才气焰那么高,这会子就装可怜了?
水沐登时怒斥常升道:“房美人说哪样东西不好,就不许哪家的东西再进宫!”
“主上,可这……”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水沐疾步走到廊下,亲手去扶着房文慧,柔声道:“我知道你因为出身在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如此才有了个节俭的性子,这事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吧。”说罢,便接过房文慧手中的水蓝帕子亲自替她擦拭眼泪。
皇帝已经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常升再有理也说不得了,只得恭敬地答应着,心里揣测着是薛家不知为何得罪房美人了,立时向外去传旨,亲自去了户部一遭,令人销了薛家的挂名,未免得罪人,便坐轿子出宫,亲自向薛家去。
他人到了门前,薛蟠便已经出来迎了。
“公公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薛蟠豪爽地笑着,只当常升是来“借”银子的,思忖着送他多少银子才好。
未免被薛家埋怨他白收了薛家银子不作为,常升先发制人地背着手冷笑道:“你们家干的好事!因王公的缘故,咱家素来将你们薛家看做自家人,你如今且说说,你们家是如何得罪了房美人?”
薛蟠一怔,糊里糊涂地道:“公公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家跟房美人家要好的很,前儿我才跟房家的女婿一起吃酒呢。”
“若是这么着,房美人怎会我见犹怜地哭求当今除了你们的名!”常升气势逼人地道。
薛蟠呆住,忙道:“公公别吓我,果然户部除了我们家的名了?”
“我唬你做什么?如今簪子的买卖没了,燕窝的买卖也断了!我大着胆子替你家求情,谁知那房美人一哭,就连我都险些遭殃!”常升冷笑道。
薛 蟠呆住,心道自己跟房文慧无仇无怨的,她为何要跟薛家过不去?忙打发人去跟薛姨妈、王熙凤说,见常升气喋喋的,虽自家吃了亏又要感激地安抚常升,请他去前 厅上主位圈椅上坐了,又令人去沏了上等好茶来。望见平儿搀扶着王熙凤过来,忙急得眼眶发红地等着王熙凤拿主意。
“公公瞧着,我们家这事,若去求了房家,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王熙凤笑道,在她心里,丢了户部挂名不要紧,要紧的是得罪了宫里人,只怕宫外的卖卖也有些妨碍。
常升冷笑道:“当今昨晚上歇在房美人房中,今儿个一早下了朝,龙袍都没脱下就又去了。据我看,那房美人的势头盛着呢。”说罢,又埋怨薛家连累了他,初次见到王熙凤,不由地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心叹这薛大奶奶好个风流妖娆的相貌,若进了宫,凭这相貌也能得了一时宠爱。
王熙凤忙给薛蟠使眼色,薛蟠赶紧地将平儿准备好的的一包银子送给常升。
常升将银子撂在手边高几上,并不肯立时收下。
王熙凤走进两步,从小丫头子手上接了茶碗放在常升手边,笑道:“公公莫不是看我们没脸,就也不肯给我们好脸色了?”
常升不肯断了薛家这条财路,有意冷笑道:“我怕给你们好脸,回到宫里我就没脸。”再扫了眼王熙凤穿着并这厅上摆设,见她衣裳半新不旧的,厅里摆设也不甚富贵,暗道莫非薛家穷了?
王 熙凤笑道:“公公放心,我们家不做宫里那买卖就是了。公公还不知道么,我们送到宫里的东西,未免出了差错,都是宁肯多花本钱也不敢跟户部多报价钱。既然宫 里不做我们的买卖,那我们正好全心做外头的买卖。日后在外头,还要请公公多帮衬一些。”又示意薛蟠再拿了银子。
薛蟠忍痛令人又拿了二百两来,勉强笑道:“这银子拿去给公公买个小丫头伺候着。”
常升见了银子,心里才痛快,絮叨道:“做买卖跟宫里得宠的娘娘不对付乃是大忌,若以后房美人不提这事了,我再替你们求求情,依旧将名挂上去。”令小太监收了银子,便起身向外去。
薛蟠忙又将这很是体面的大太监亲自送出府,回头垂头丧气地回了房,望见王熙凤歪着身子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出神,忙道:“如今该怎么办?冷不丁地丢了挂名,旁人只当咱们家在宫里出了差错,定是连宫外的买卖都不肯跟咱们做呢。”
王熙凤回了神,也是一副担心的模样,对薛蟠道:“这会子说这些都是没用的,你赶紧去寻琏二哥说话,弄清楚咱们到底是如何得罪房美人才是正经,不然,这才是个头呢。万一哪一天房美人吹吹枕头风,咱们家就跟宁国府一样……”只觉这话不吉利,便自己个呸了一声。
薛蟠虽与房家、许家有些来往,但都是隔着贾琏才有的来往,这会子听王熙凤这样说,忙点了头,立时向外去。
平儿见他急躁地出门,替王熙凤将百子千孙的大红被子扯了扯,低声道:“大爷性子太急了一些,兴许是他在外头得罪了房家人呢。”
“据我说,是咱们家的姑娘太水灵了,叫房美人心生忌惮,于是房美人先下手为强,要斩断咱们家姑娘进宫的路子。”王熙凤不咸不淡地道,既然薛宝钗要插手薛家的事,她就叫薛家上上下下的事,都有薛宝钗的影子。
平儿一怔,又见王熙凤暗中使眼色,便点了头,替王熙凤理了被子,只管出了门,叫了旺儿媳妇来,将王熙凤方才的话说给旺儿媳妇听。
旺儿媳妇听了,心知王熙凤跟薛宝钗不对付,忙答应着,就去寻府里那些七嘴八舌的婆子媳妇去说。
待到了傍晚黄昏时分,莺儿的娘便从个种花的婆子那听说了这事,于是便叫了迎儿来,在薛宝钗院外悄声告诉莺儿。
莺儿素来乖巧,只觉若不将此事告诉薛宝钗,薛宝钗被蒙在鼓里,指不定稀里糊涂地就没了才选的资格,于是忙进了房中,望见空洞洞没甚装饰的屋子里,薛宝钗正坐在炕上裁一块玫红绢纱,忙走到她跟前,将她娘听来的话说给薛宝钗听。
“这话是那大太监说的?”薛宝钗怔住。
莺儿立时道:“那太监才走就有这话,可不就是真的?定是房美人嫉妒姑娘生得好性子又好才会这么着。”
“胡说,我何曾见过她?”薛宝钗摇了摇头。
莺儿道:“兴许是姑娘的美名传出去了呢?房家跟咱们家也不是没来往,当初房美人才做了美人,大爷、大奶奶不是成日里说姑娘进了宫一准会将房美人比下去么?”
薛宝钗再次摇头,并非是她妄自菲薄,实在是她不信果然会有人在她进宫的事才有个影子时就来打压她,“去瞧瞧大爷回来了没?”
“哎。”莺儿答应着,赶紧向前头打听去,过了一盏茶后就回来说:“大爷才从外头回来,正跟老奶奶说话呢。”
薛宝钗忙从炕上下来,伸手弹开黏在衣裙上的绒絮,略整了鬓发,便向前去听薛蟠如何说,盈盈地走到薛姨妈房门外,令莺儿在外头等着,自己掀开帘子脚步轻盈地进去,见薛姨妈、薛蟠在东间说话,并不立时露面,只站在隔间百宝阁子边透过缝隙向东间望去。
只见薛姨妈、薛蟠母子二人对面坐在椅子上,俱是唉声叹气模样。
薛姨妈急道:“你舅舅人在广西,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可叫我们怎么办?户部当真一点情面也不给你舅舅?那户部是许家的地盘,你央一央琏哥儿,去许家说说好话也不行么?”
薛蟠唉声叹气道:“如今是当今冲冠一怒为红颜,哪个敢说话?只是琏二哥替我去许家、房家问过了,都说没什么恩怨,就连房家小爷听说了,还专门来寻我说话呢,人人都说这事是房美人自作主张。”
“我们家跟房美人能有什么过节?”薛姨妈疑惑道。
薛蟠咕哝道:“琏二哥也说是私人恩怨,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私人恩怨。琏二哥叫咱们最好仔细想想如何得罪了人,不然房美人再来一次,咱们就全完了。”
薛宝钗立在百宝阁后,不觉低了头,暗道自己果然叫房美人忌惮了?不由地有些灰心丧气,只觉自己进宫前,那得势就猖狂的房美人就能将薛家打垮,于是从百宝阁后走了出来,对薛蟠道:“哥哥过两日去荣国府走一遭,试试看叫房家人知道我不进宫了,这事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薛蟠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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