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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客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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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自然是沈问澜。刘归望睁开眼,见他此刻背上背着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凝风,手里拿着几根香,双眼布满血丝。
  刘归望虽然知道他肯定是让自己徒弟给搞得愁的睡不着觉并且上火才双眼这么红的,还是没忍住道:“沈掌门……多喝热水。”
  沈问澜没搭理他那些个没用的,眯眯眼道:“过来。”
  刘归望大半夜的脑子不太清醒:“啊?”
  沈问澜心情很不好,脑子乱糟糟的,全是季为客这五年毒发时候的样子,白天时候那样据说都是轻的,那重头戏来不得生不如死。
  他越想越烦,根本不想多说话。更何况对方是心情好的时候都不想多说一句话的刘归望,干脆秉持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原则,啧了一声,一把揪过他毛乎乎的毛领子,就拎着走了。
  刘归望险些让他勒死,但又不敢说话——正面刚他是刚不过沈问澜的,现在他还没拿武器,那把凝风一拔,他就得跪下喊爹。
  等到了地方沈问澜才把他松开,刘归望连滚带爬的爬到一边,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一看周围,是决门的列堂。
  列堂供着决门历代掌门,纵使山门萧条,这里也不敢怠慢,打扫的干干净净,烛火共十余个,在萧瑟风中摇曳不灭。
  “你知道这烛什么做的吗。”
  沈问澜不等他回答,将手上香点燃,郑重的插好。香火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奇香来,沈问澜抬起头,看着堂上供着的一个又一个盒子,盒子里是所有的傲骨化成的灰。
  “这是人骨制成的。”沈问澜悠悠道,“历代掌门死后,取骨制成烛,其余成灰。这烛能燃千年不灭。一代又一代,代代相传。烛火不灭,侠骨不折,山河仍在。”
  刘归望哪听过这些。北亿从小就恨不得有个陨石一下砸到决门山上,最好砸他一个不剩。从未听过历代掌门死后要取骨制烛,顿时感觉一个个飘摇烛火都成了历代豪杰的魂火,一时间有点敬畏。
  刘归望道:“沈问澜,你记不记得我是北亿少庄主。”
  沈问澜:“……我记得。”
  刘归望怀疑他被季为客的事给气傻了,又道:“你知不知道你把北亿少庄主带进来可能会被五马分尸。”
  沈问澜白了他一眼,道:“我决定跟你结盟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这种准备,跳油锅都没问题。”
  刘归望:“……那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在决门禁忌区兴风作浪。”
  说罢他又站起来,默默地想走出去:“你堕落了。”
  沈问澜见他要走,又翻个白眼。向后跨了一步伸手就把他给揪了回来,简直想揍他一拳,到底还是忍道:“我故意把你带进来的,废话那么多,待着。”
  刘归望脸上一阵青了又白,那堆骨烛摇曳着,他没来由的有点心里没底。只好老老实实的对着这些烛火跪坐了下来。沈问澜见他老实了,把地上跪坐用的蒲团踢走了。
  刘归望一时看不懂他要干什么。
  沈问澜又退后半步。
  刘归望:“……你……”
  沈问澜咬咬牙,道:“闭嘴,少在列堂说话,明晚遭师祖找我可救不了你。”
  刘归望嘎吱一声闭上嘴,面色复杂的看着沈问澜,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沈问澜深吸一口气,把凝风从背上抽了出来握在手里,又把那口气呼了出来。
  随后心一横,一剑在手腕上劈开一道不浅的口子,刹那间鲜血喷涌,喷溅了沈问澜自己一脸,有些许染到衣领上。沈问澜脸色发白,手一松,凝风应声落地。沾到沈问澜自己的血,刀尖寒铁铮铮作响。
  刘归望脸一下白了,站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我操,你疯了!?”
  “叫你别说话!”沈问澜咬着牙瞪了他一眼,道,“好好待着!”
  刘归望还没有所反应,沈问澜通的一声跪了下来——蒲团已被他踢走,这一下是真真切切的跪在了列堂冰冷生硬的地上。而后他双手作揖,手腕上鲜血仍在滴落,在地上滴出了一团血泊。
  沈问澜朗声道:“祖师华泉在上,弟子决门第十四代掌门沈问澜。掌门十三年,才疏学浅,如今山河破碎,弟子罪无可赦!诸位掌门师祖在天有灵,若知一二,皆是弟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与门下师弟小辈一概无关!”
  说罢他伏到地上,狠狠地磕了个响头。而后喘了一会儿,接着道。
  “此后弟子将拾起萧条山河,请诸位师祖保佑我大决门!若不远将来弟子不避一死,下了地狱刀山火海走一遭也不惧,如今局势所迫,不得与北亿山庄结为同盟,实属弟子无能!今日该当重罪,以剑放血,以偿还些许大罪。我决门虽入绝路,但侠骨铮铮,名门正道,定不认些身不由己的废话!弟子今日起远离山河,替决门另寻生机,以搏未来仍旧……”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又磕了两个响头,掷地有声道。
  “仍旧岁月静好,坐拥山河万里,快意江湖山水!”
  刘归望活到现在压根就没见过沈问澜这样。他说完还不算完事,起身双手合十一会儿,下去咚咚咚闷声磕了好几个头。左手手腕鲜血不停的流,伤口处已经发紫发黑。
  沈问澜没感觉一样,一言不发的磕着头。凝风在他手边铮铮悲鸣,刘归望实在看不下去了,叫道:“沈问澜……差不多……我说……别磕了!”
  刘归望拉也拉不住,“操”了一声,虽是万分无奈,也一脚把蒲团踹开,牙一咬噗通一声也跪下了。
  刘归望闭着眼,喊道:“在下北亿山庄少庄主刘归望,自愿结盟,以血开路,以杀前行,行心中正道!”
  说完,咚咚咚几个响头下去,惊天动地。
  沈问澜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停下了。
  他缓了一会儿,才道:“你是庄主吧,庄主能给决门掌门磕头?”
  刘归望眼睛闭的死紧:“闭眼磕的!”
  沈问澜觉得有点好笑,道:“你闭眼能出去?”
  刘归望:“你等我缓一会儿,我脑袋疼。”
  “我也脑袋疼。”沈问澜道,“我还手疼。”
  “废话,没事放血玩,有病,一般人这么干就交代在这儿了。”
  沈问澜道:“这不是没办法。”
  刘归望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刘归望磕完头脑袋胀,已经给自己磕出了一个大包来,沈问澜最惨,上战场都没见过他这么惨过。整条胳膊垂着,血把手覆盖成刚从血海里□□似的。刚刚磕头少也有五十来个,脑门血肉模糊,简直看不下去。
  沈问澜和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回来,一路上各怀心事。
  沈问澜阴沉着脸道:“你在想什么。”
  刘归望黑着脸道:“我在想我该怎么跟我爹解释我脑门上这个包。”
  刘归望接着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沈问澜缓缓道,“我说我做饭切到手腕能不能解释通我这手。”
  刘归望道:“你是把你的手当猪蹄还是排骨了?那么使劲?”
  

  ☆、山河(二)

  路并不远,这一来一去也不过过去了一个时辰。对刘归望来说受点伤简直和呼吸一样平常,磕个包实在没必要大呼小叫。但沈问澜那只血流成河的手似乎不容许这么放着自生自灭,百花宫药多,都放在了院里角落的一处小房中。
  进去一看,那些药大的小的什么都有,一股药草的奇香味熏得人差点没吐。药品看得人眼花缭乱,刘归望脑袋本来就疼,看了这么多药更觉头疼欲裂。
  刘归望认命,一边进去翻金疮药一边嘀嘀咕咕道:“你说他一个习武之人皮糙肉厚,闲着没事做这么多药,是不是有病。”
  沈问澜随口敷衍道:“以防万一吧。”
  刘归望咋舌,背着他翻了个白眼,出于本能地心里对决门贬低了两三句,把翻到的金疮药扔给他,道:“自己能上吧?”
  沈问澜伸手接住,道:“我还没到残废的地步。”
  “那就行。”
  刘归望也不想跟他说什么客套话,也没打算帮他上药,干脆打个哈欠抓过屋子角落的草堆,相当洒脱的一躺,简短的朝他摆摆手告别:“晚安。”
  沈问澜:“……哦,晚安。”
  沈问澜拿了些绷带纱布和消毒的,抹一把自额头一片血肉模糊留下的血。正要抬脚就走,刘归望又幽幽道:“记得关门。”
  沈问澜:“……哦。”
  他又把门带上,才在月朗星稀的夜色中抱着金疮药和一堆东西轻手轻脚的回了从水宫。他一晚上没睡觉,此刻困意环绕着他,只想草草把伤口处理了躺下睡会儿。谁知东西还没放下,床上一道声音相当突然地炸了过来。
  “去哪了。”
  饶是沈问澜也吓了一个激灵,怀里东西差点没掉一地。他稳了稳心神,把怀里东西放到桌上,点燃了烛火,避开了问题,道:“怎么醒了?”
  季为客坐在床上,表情不甚好看。摸索着下了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沈问澜见他艰难,下意识伸手要去拉一把。
  季为客却一把拍开他伸来的手,抓住他另一只手——那手腕处皮肉翻开,整只手都是血。季为客摸了一手黏糊糊的将干未干的血,又碰到了伤口,沈问澜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一僵——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季为客听他吃痛松开了一些,但刺鼻血腥味在周身挥之不去,一想到全是沈问澜流的血,他就有点冷静不下来,抑制不住的低吼质问:“你这是去哪了!?”
  沈问澜有点蒙,人生第一次小心翼翼的有点不敢说话:“……没有……我……”
  “你又想欺负我瞎不说是不是!?”
  沈问澜被戳了个正中:“……我……”
  季为客气急败坏,又不敢手上使劲,只好提高了声音吼:“到底去哪了!?谁!?你带上我也不会这样!我现在没剑也不会给你拖后腿吧!?”
  沈问澜听到这儿懂了。敢情是他以为自己出去找人打架去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无可奈何只得把声音柔下来,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不是找人打架去了,乖点好不好?”
  季为客冷笑一声:“不是?难不成还是你自己砍了自己一刀?你有病?”
  沈问澜:“……还真是。”
  季为客:“……”
  沈问澜遭他骂了句有病也没发表任何意见,拿另一只手替他捋了捋头发,长叹口气,道:“我去列堂了……明日下山之后不知何日才能回山,前方必定坎坷,得给列祖列宗个交代。决门百年历史,到了我这儿山门初次如此萧条,还被逼的和北亿结盟,自祖师伊始便和北亿结下仇了,这下只能放血赔罪……”
  季为客听到放血两个字心中一阵绞痛,咬牙道:“这又不是你的错。”
  “就算不是我的错,但事到如今,我得去赔罪。归根结底是我死不承认黑锅朝你头上扔,我想把你护住,列祖列宗要怪得怪我,我怎么舍得他们怪你。我会把这山再撑起来……”
  沈问澜说着说着见他脸色越来越黑,简直都能滴墨下来了,赶紧补了句苍白无力的安慰:“没事,都会好的,也没那么疼,真的。”
  季为客一言不发握着他的手,一胸口的闷气没处撒。现在正是毒发时,越是动气到了后面就越难熬过去,他比谁都清楚。
  但在沈问澜的事情上,季为客一向控制不住。
  那将干未干的血黏连着他的手掌,沈问澜的指尖生理性的微颤。他深呼吸一口气,脑中嗡嗡作响,那一阵一阵的尖锐笑声微弱的响着。他稳了稳心神,缓缓道:“你坐下别动。”
  沈问澜正满头大汗的搜肠刮肚些好话说,听他沉默许久冒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啊?”了一句。
  季为客就把他扔房间里走了。
  沈问澜望着他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过了没半炷香,苏槐睡眼惺忪被季为客踹了进来。
  “不是……你大半夜的这是让我干啥啊?”
  苏槐被踹到房间里趔趄了两三步,这才有点清醒了,然而季为客把他扔进来之后转身就走,头都不回:“长眼了就自己看。”
  苏槐“啊?”了一声转头一看,沈问澜举着血流成河的手,自力更生咬着绷带。额头包扎的更加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苏槐瞬间吓了个清醒:“!!??!”
  沈问澜嘴咬着绷带,含糊不清的讪讪打了个招呼:“那什么……早安。”
  苏槐:“……掌门,天还没亮。”
  沈问澜:“……是哈,晚安。”
  苏槐:“……”
  决门的路季为客熟悉到都有些犯恶心,即使目不能视也清楚地记得。出从水宫直行三百步,就是苏剑堂,内藏剑三千。虽不知道现在是否也萧条的不成样子,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去了。
  季为客全身隐隐作痛,声音又自四面八方袭来。
  “下贱东西!”
  “孽障!……去死……!”
  三百步的路,从前走来嫌它甚短。如今毒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喉咙如有火烧。他面前忽明忽暗,但不似从前只见凝风刺来,这次沈问澜在他面前,柔着声音缓缓道。
  “我想把你护住。”
  “……我怎么舍得他们怪你,我会把这山再撑起来……”
  季为客咬着牙,推开苏剑堂积灰的大门,跌跌撞撞的闯了进去。他耳边两道声音交汇,但总是那清亮的声音更胜一筹,脑中也把那手上将干未干的血记得一清二楚。
  ——“没事,都会好的。”
  他喘着气,一下一下都牵动着每一条神经。
  一道飘忽的声音暴喝道:“你有何颜面留在这世上!”
  一道清亮的声音低沉道:“也没那么疼,真的。”
  刹那间柳暗花明,心中那棵树终掉落了所有黑黝黝的恨,只开出红若心火的花儿。但扎的已深的根仍旧搅得他心烦意乱。远方黎明破晓,他撕开黑暗岁月,终见那末端凝住风雨,扛住血杀侯一人的沈问澜。
  他耳边有人嘶吼,有人要他去死。
  他不理,伸出手,嘶哑着吼道。
  “剑来!”
  苏槐正在小心翼翼的给沈问澜上药。
  沈问澜昏昏欲睡,这点疼比起江湖上腥风血雨连个屁都不算,手上的伤已经包完了,他仰着头,让苏槐给他那磕的仿佛要把天灵盖当场甩出去一般狠的脑瓜门上药。苏槐刚包好绷带,只听身后一木盒疯狂的抖动起来。
  苏槐握草一声跳起来老高,沈问澜听见这动静吓醒了大半,一回头见那木盒作响,瞬间脸上精彩纷呈,又是惊吓又是不解,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最后那木盒被其中铮铮作响的剑气碎成了木屑。那剑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苏槐愣在了原地,沈问澜皱眉,道:“他怎么就把这剑给叫出去了?”
  “啥、啥剑啊?”
  沈问澜抓起一边的凝风,道:“天下第一季狂歌当年的剑,破晓。”
  苏槐:“……握草。”
  刘归望感受到一股寒意。
  然后这股寒意变为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他蹭的坐了起来,浑身的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何纷纷起立,从后背立到脖颈。
  刘归望刚坐起来没三秒,突然这小房就以他身边不及十厘米的地方为分界线,被一分为二了。
  刘归望望着地上那条被劈开的裂缝:“……”
  他望了半秒,突然对面的墙被人劈开了,其手段之凶残,其决断之果敢,使刘归望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汗毛倒立……四李,五年不见了——
  “朋友,季大侠……”
  刘归望连连后退,不知这昨晚还抱着师父哭得死去活来的病患怎么一早就拎着现在绝对拎不起来的破晓剑找他打招呼了,心道决门列堂拜一拜是真的有用吗,这也太灵了。
  刘归望不禁咽了口唾沫,心中给自己立好了墓碑:“你,你冷静一点,我们现在是同盟……同盟!”
  “同盟?”季为客冷笑一声,道,“就因为同盟,他就去列堂放血了!?”
  刘归望蹭到了墙上,五年没有这么畏惧过了:“……那你找他算账,我真的拦了,他自己有病你不能怪我头上……”
  “你说谁有病?”
  破晓蹭的冒出了寒光。
  刘归望:“……”
  日。
  凝风与去傀同时插到了二人中间,白问花与沈问澜也同时落了下来。
  “大早上干什么?”沈问澜拔出凝风,没好气道,“能不能好好睡会儿?”
  白问花也道:“怎么,没地撒气就找少庄主,师父没当好啊。”
  刘归望头一次觉得白问花长得是真他妈顺眼,越看越顺眼,真顺眼。
  

  ☆、山河(三)

  白问花明显是刚被吵醒的。也不知道这人睡觉到底有多不老实,睡前系的结结实实的薄衫此刻胸前散开了,正袒胸露乳的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他看了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了,干脆打了个哈欠,拔起地上的去傀,拉起刘归望走出摇摇欲坠的屋子,道:“那你们慢慢解决问题,我们先走了。”
  刘归望被他拉着走出十米开外才感觉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禁不住道:“我还以为要死了……”
  白问花道:“你就跟我后面吧,他没地方出气,放眼整个山门,怕是只有打你才有点道理。”
  刘归望一脸死相,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欣喜,道:“我就奇了怪了,他昨天晚上还那样呢,怎么早上就拎得起破晓了……”
  虽然破晓剑只是把剑,但好歹是季为客当年还是天下第一时候的佩剑,虽对使用者没什么要求,但功力不够的情况下自然是提都提不起来。季为客五年没练,自然功力逐年减退,再加上体内奇毒作祟,应当功力大不如前。上来就能重回巅峰,这事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沈问澜言简意赅:“拿来。”
  季为客咬着牙一言不发,向后蹭了一步,手里破晓闪烁着刺眼的寒光。他持剑的手不听使唤的颤着,几乎有点拿不住了。
  沈问澜眯了眯眼,把这点细节尽收眼底,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叫你拿来。”
  季为客呼吸都乱成一团,吐气呼气间颤得一塌糊涂,手上的剑重如千斤。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颤颤巍巍道:“我拿的了。”
  “是吗,”沈问澜险些给气笑了,道,“拿的了是吧?”
  他也不给季为客回话时间,一步上前凝风出鞘,轻而易举挑飞了那从前闻风丧胆的破晓。
  剑在空中转了个圈,插到身后不远处的土地中。季为客向后趔趄了一步,险些没站住。沈问澜现在一点说闲话的心情都没有,凝风入鞘,厉声道:“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还用我教你吗!别给我添麻烦!”
  那不远处的破晓铮铮作响,似在悲鸣。
  沈问澜压着心中一团怒火,踏着碎石跨过残垣,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季为客的肩膀,与他擦肩而过。破晓被他拔出,清冽的剑气瞬间震碎一圈的枯叶,带出一圈凛冽风气。
  此时被沈问澜这样的修为持起,破晓才算醒来。以季为客如今的修为,能堪堪拿起都有点拼命的意思。沈问澜头都不回的拎着破晓走远,此时天光大亮,朝阳来临,季为客低头冷笑一声,刚刚持剑的手此刻抖个不停。
  他深吸一口气,颤声低骂道。
  “废物东西。”
  咯咯的嘲笑声自四面八方袭来。
  刘归望躺在沈问澜的床上,发出了一声感叹。
  “日了,果然掌门的床最舒服。”
  沈问澜回呛都懒得回,脸上的冰山从来没有今日这么冷冰冰过。刘归望了解他到了自己都犯恶心的地步,于是他看了一眼沈问澜,一目了然的“哦”了一声——还拉了个挺长的尾调。
  刘归望便安慰道:“你理解一下嘛,沈掌门。他肯定不是要乱来,帮你心切……再说了,谁知道破晓应了剑来诀。”
  沈问澜脸上的冰山没有化的意思:“那也应该破晓到手之后立刻丢了,或者来找我。好歹经历过大变了,不知道现在拎着破晓走来走去容易出事?我并非不想让他练剑,只是如此鲁莽行事,将来我不在身边了,他还这样冲撞,能死的痛快点都是好事了!”
  刘归望既然现在是他同盟,自然毫无疑问有点不走心的帮他分析了一点:“别这么激动,其实有一种可能,他当时脑子不清醒。”
  沈问澜不置可否:“是不清醒,傻了。”
  “……我不是说这个。”刘归望坐起来,道,“你想想,那毒不是我下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症状,但既然是毒发期,你怎么知道会出什么事?”
  沈问澜刚把破晓锁起来,气的怒火中烧,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动作一僵。
  刘归望接着道:“换句话说,你上次着急忙慌的把他背回来,在你背上还细细碎碎嘀咕呢,假设这毒会出现幻觉,他又看不见,我猜的,可能起来的时候你不在,被那些幻象纠缠了大半宿,然后等你回来又一身血腥味,自然有气没处撒,以你的性子,肯定把列堂的事都说了,他一下子帮你心切,把破晓叫来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就找我去了……”
  刘归望越说越起劲,北亿山庄常年置身于各种江湖风雨中心,几乎一说一个准。沈问澜纵使看不上北亿,也得承认刘归望确实推断能力超绝,更别说居然还有理有据,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刘归望说的每个字都一个一个塞了进去,铺天盖地的描绘了他没看见的季为客。
  刘归望接着说:“我建议你以后别这样了,你仔细想想,五年前会变成那样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你,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沈问澜正背对着他站得仿佛一座喷发前的火山,刘归望正说得带劲,苏槐正好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碗颜色都散发出苦味的汤药,见了沈问澜,完全没意识到什么情况,没头没脑来了句:“沈掌门,他人呢?”
  刘归望被打断,嘴角一阵抽搐,抬头一看沈问澜,冰山已经化了,一副蓄势待发要喷发的火山样:“……”
  沈问澜低沉着声音,道:“你干什么去。”
  苏槐看不见他正脸,他印象里的沈问澜向来是这么一副凶恶的面孔,于是道:“我听说他毒发期到了,熬了点药。”
  “是吗。”沈问澜深吸一口气,又道,“你知道他毒发时什么样吗。”
  “知道啊,这个时候最好别跟他说话,鬼知道哪句就被他曲解意思了,有时候还会把之前的事归成幻觉。”苏槐道,“而且毒发时很难保持清醒,掌门,他干了啥你得包容点……能听见你说话就不错了。”
  刘归望刚刚果然猜了个八成。沈问澜身上瞬间蹭的蹦出了一圈风来,苏槐瞬间求生欲爆炸,嗖的冲到了门外。沈问澜这个样子刘归望死都不敢幸灾乐祸,忙道:“没事!沈掌门,我马上安排人给他布置房间,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刘归望求生欲也相当强烈的冲了出去,脚还没迈出去半只,白问花冲了进来,忙道:“师兄!”
  沈问澜身上的风眼看要爆开了:“说!”
  白问花见他一副又要发脾气的样子愣了一下,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道:“那啥,你宝贝徒弟吐血了,哪都是……”
  苏槐气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听到这话又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还摔东西,谁都过不去?”
  白问花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苏槐瞬间一脸死相:“我还知道他现在喝药都不管用了。”
  他话音刚落,沈问澜就脸色发黑的冲了出去。白问花连忙跟上,道:“摔了不少东西,然后让我们都出去,现在就在刚刚那个屋子里……”
  “知道了。”
  沈问澜脑子里乱成一团,有点难以思考,眯眼道:“我去就行,你去找刘归望,让他给我找一条能最快到北亿的路,不管天上地上,我要半个时辰之内就到,然后把人给我集合起来,立刻走。”
  白问花应了一声,道:“那我去办了。”
  而后转头就走。
  沈问澜只觉得脚下路太长,他一时半刻都等不了。然而也不太敢看见那到底是副什么惨状,两相纠结下很快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跨过残垣碎石,走进了这里。
  他听见紊乱的呼吸声,听见压抑的咳嗽声,听见血滴落的声音。
  地上并非到处都是血,但若作为一个人吐血的量来讲,也不是多好看了。这里一滩那边一点,沈问澜闭上眼的间隙能想象到这样一幅景象,东西被摔得粉碎,血从指缝间流出来,他眼前一片黑暗,他要的那个人不在。
  沈问澜顺着声音寻去,看见他整个人窝在角落里,嘴角淌着鲜血。手上握着一片碎开的瓦罐碎片,鲜血顺着掌纹流淌。
  沈问澜呼吸都停滞了,他听见季为客颤得几乎含糊不清的话。
  “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
  “我……活该……”
  沈问澜一阵揪心,一步冲过去掰开他的手,把那块浸满鲜血的碎瓦片从季为客手里抠出来。
  沈问澜把那碎片扔出去,拍拍他后背,沉声道:“听得见我说话吗。”
  季为客怔了一下,未来得及点头,又一口腥甜涌上来,他下意识伸手捂住。一口鲜血喷到掌上,顺着指缝流出来。沈问澜红了眼圈,此刻他眼下这整个人都抖得厉害,似乎出声都艰难了几分,只虚弱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袖,根本喘不过来气。
  沈问澜怔住一会儿,方听见他艰难万分地嘶哑唤道。
  “师父……”
  沈问澜心中一阵滔天巨浪,无声无息间,转瞬将他淹没。
  沈问澜咬咬牙,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转头冲了出去。刘归望早在百花宫前候着了,看见沈问澜怀里那人这幅惨样,有心理准备也被吓到了,稳了稳心神,道:“走了。”
  沈问澜这才看见他脚下一个血阵,刚想问些什么,见刘归望脸色发白,还是毫不犹豫一脚踏了进去。
  刘归望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喝道。
  “阵开!”
  一阵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后,沈问澜还没缓过来,就见刘归望一步冲了出去,扶住一边的树,颇有老年风采的缓缓扶着树蹲坐下来。
  白问花道:“你怎么回事。”
  刘归望一脸死相:“此阵若开,以血当歌……我现在有点贫血。”
  沈问澜没空管他那么多,四周一看,已到了北亿山庄,看了一眼刘归望,叫了他一声。
  刘归望怎能不知道他想什么,实在刚刚画个阵失血过多,虚着嗓门十分缥缈的喊:“老钱——”
  那边立刻窜出来一位管家大爷,露出了八颗齿的标准微笑,道:“少庄主,欢迎回庄。”
  刘归望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那边的沈问澜,道:“安排到之前说的那个房间去……然后把太医给我请过来。”
  苏槐道:“太医就不必了,这毒我来……”
  “想多了。”刘归望抱着树起不来,道:“太医是给我请的,把十一个人传过来,我费了多少血你知道吗。”
  苏槐:“……”
  老钱便点了个丫头过来,叫她领着沈问澜走了。
  刘归望见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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