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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南渡之陈庆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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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世间常有五十岁老翁,迎娶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和其相比,十岁又算什么呢?”昭明话声朗朗,直言不讳道,“至于寡妇,二弟综儿的生母吴淑媛,本是废帝的后宫,父皇难道不是对她,宠爱有加?”
见他提到自己的私事,萧衍简直怒不可遏,不禁肃然站直,斥责道,“逆子,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父皇恕罪,您希望我将凤鸣箫,赐予心目中的太子妃,儿臣只是想,遵循你的旨意去办”,昭明深知,适才的话,有些过分了,一改言辞激烈,脉脉温情道。
萧衍缓缓坐下,默然半晌,无奈道,“昭明,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还妄自祈求?你是太子,只有清白高贵的世家之女,才配得上你啊!”
“这又是谁规定的呢?身为太子,就不能娶自己钟意的女子吗?”昭明的目光一片澄澈,据理力争,“如果非得如此,那请父皇,废了我的太子之位,传位给二弟吧!”
“你……”萧衍怫郁不已,昭明这个孩子,从小性子温和自持,可是执拗起来,比牛还倔。
“综儿他,绝无可能当上太子!”萧衍慢声道,“昭明,你难道要辜负,父皇对你的殷殷期盼,你就那么不孝吗?”。
此刻的萧衍,绝不像一个威仪赫赫的帝王,而是一个忧思沉沉的老父。
察觉到父皇话语里,隐含的哀恸之意,昭明似有所悟。父皇如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而宫中似有流言,综儿是七月早产儿,也许是废帝的子嗣。虽然父皇一直不信,对母子二人多有盛宠,可是心里难免,不被流言所绊。
“儿臣该死,父皇,是儿臣不孝,竟多次顶撞于您!”昭明语带悔意,匍匐于地,再三叩首道,“可是望父皇能允许,儿臣虚置正妃一位,迎娶陈氏为侧妃,儿臣今后一定肝脑涂地,以报父皇大恩!”
“哈哈,五十步笑百步”,萧衍气极反笑,挥手道,“给我好好地待在东宫,面壁思过,细细想想清楚,什么是太子之责。”
之后,萧衍下令幽禁太子于东宫,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半个月来,太子郁结于心,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引发了数月前的旧疾,病体恹恹,日渐消瘦,可是依旧不肯,低头悔改。太医们来去匆匆,只能勉力控制住病情,对其心病,却束手无策。
这一日,庆之获得特许,来到东宫探望。
只见昭明着一件素白单衣,乌丝披散于肩,斜倚在长榻上,面色苍白,形容支离。他见庆之的到来,略感讶异,强自起身,却被庆之先一步按住。
“昭明,你这是何苦呢?”
昭明听他这么唤,心下和暖,难得牵动唇角,又是一阵轻咳,失声道,“对不起,这句话,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想来我的任性,一定给陈家,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庆之摇了摇头,取出了玉箫,递给他,不忍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她……怎么了”,昭明心下大惊,俯身咳嗽不止。
庆之忙轻轻拍抚,他瘦弱的背脊,帮他顺好气,才语似迟疑道,“阿姐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她说,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望你善自珍重。”
昭明皱眉痛苦道,“她……为什么不能等我一等?我答应她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阿姐她,从未不信任你,她说,太子是注定高飞的凤凰,请爱惜自己五彩的羽翼,她只是零落尘泥的燕雀,只配如‘百鸟朝凤’般,在角落里翘首而盼”,庆之劝道。
“她错了,我从不愿意当什么凤凰,只愿与她,作一双共效于飞的衔泥春燕”,昭明态度之坚决,令庆之为之一叹。
庆之也不能停留太久,多多叮嘱了几句“保重”,就离开了。
一个月后,太子缠绵病榻,丝毫不见起色,萧衍下令,给太子大婚冲喜,将春宴中惊艳四座的,三位名门淑女,一一许配给他。由于太子行动不便,纳彩迎亲一事由堂兄,南平郡王萧恪代劳。
其中,谢家嫡女谢琼瑛,被册封为太子正妃,给事中王姚之女王箢,太常卿崔浦之女崔湘,两人晋为太子良娣,还将一位良家女子,不知姓氏,许配给他做小星。
三大世家虽忧心太子病体,怕贻误爱女终生,却是有口难言。陈郡谢氏,奈何嫁的是正妃,不好推却;琅琊王家,又是新晋提拔的庶支,只能唯唯诺诺;至于崔家,虽是南渡士族,但几代经营,本族不显,自是不敢置喙。
五月初六,会亲友,宜嫁娶。昭明卧于内殿,意识模糊之间,听到东宫庭院里,热热闹闹的吹打之声,喧喧嚷嚷的宾客之声,烦嚣不息。直到日已西斜,月上柳梢,才渐渐安静下来。
空旷的大殿里掌了灯,明明灭灭,宫女们鱼贯而出。昭明依稀见一位红裳女子,翩然而至,跪坐到他的榻前,轻轻地唤了声“萧郎”。
昭明迷茫地睁了睁双目,想来这定是一个美梦。他半挣扎起身子,无所顾忌地握住了身侧,那细如柔荑的手,惆怅道,“我这是快要死了吗?”
品姬初见他如此虚弱,早已双靥滴泪不止,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强颜欢笑道,“不许胡说,奴家是来冲喜的,殿下一定会好起来。”
昭明轻轻抚上她的粉颊,清丽的面容,没有丝毫的妆饰,唯有触碰到她,那一行滚珠般的热泪,才相信这是真实的,疑惑而欣喜地望着她。
品姬徐徐道,“奴家在燕雀寺出家,本想断了殿下念想。可有一日,陛下找到了我,将我赎出佛门,他说,我是一个懂分寸的女子,他有一个自小聪慧敏锐、心思善感的儿子,希望日后,我能好好照顾他。”
她说完,缓缓解下了额上,一圈圈的红绸,露出光洁圆润的头顶心。
昭明这才注意到,她之前一直用红绸裹头,神情动容道,“对不起!”
品姬摇了摇头,黯黯道,“萧郎会介意吗?”
昭明轻柔地捧起她的秀脸,徐徐凑近,印在她额心一吻,柔声道,“你真美,如我心里,救命的菩萨。”
第25章 棋道
天监九年,尚书令沈约向梁帝萧衍,上书谏言道,建康城内外,大力修建佛庙,靡耗过巨,穷极宏利,有损伤国本之势,希望梁帝能体恤民心,反躬自省,停止此铺张无益之举。
其实,自从萧衍经历了,其六弟谋反一事后,他常常感到心灰意冷,渐渐对佛家所谓“因果循环”,深信不疑,才有了大兴佛寺之举。
梁帝在朝堂上,重重地斥责了沈约,说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辖尚书省五部,不好好统管,却有空做那诤谏之事,轻忽尚书令之职。
沈约自是傲骨铮铮,据理力争,令梁帝废黜他尚书令一职,将他调任御史台,哪怕去做那低微末职都行。
萧衍大为恼火,当着众臣的面,大骂沈约,“为人轻脱”,下令褫夺他的爵位,幽禁沈府,闭门思过,以观后效。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内外议论纷纷,说这位文坛宗主、开国功臣、朝廷柱石,就要倒台了。
含元殿里,陈庆之陪梁帝萧衍,整整下了九夜的围棋,都是彻夜不眠,通宵达旦。
以前,庆之随侍帝王侧,也常在宫中值宿,萧衍虽喜爱通夜对弈,不过远则十日一对,近则三日一对,从未如这几日般,夜夜不休。
哪怕庆之年轻气盛,也不由得小心翼翼,强打起精神,仔细应对。
九日对局,庆之输多胜少,惟独今日,棋风一变,大有“咄咄逼人”之势。
含元殿里,炉火一盆,炭火熊熊,炉旁茶案上,清茶袅袅,萧衍却一心专注在,青玉棋枰上,右手中的莹亮黑子,兀自在二指间,反覆揉捻,迟迟不下。
只听“啪”的一声,黑子落回红漆圆盒中,萧衍长舒一口气道,“朕今日输了。”
庆之拱手道,“陛下客气,卑职侥幸。”
“庆之,连连九日,你一直未给你的老师,沈约求情,今夜虽未求情,可是你的棋风,却似乎在给朕,一种暗示,你自己说说吧?”萧衍这才好整以暇,拿起清茶细品。
庆之伏首贴地道,“陛下圣明,以卑职的棋艺,是无论如何,无法与陛下,分庭抗礼的。
可是今夜,卑职换了一种思路,我把自己,想象成恩师,如果他来应对,会怎样行棋布局呢?我越是这么想,越是心惊,原来稳扎稳打的守势,竟然化作一往无前的进攻,想来也是侥幸,若是中腹未能做活,恐怕早已大输于陛下了。”
萧衍长叹道,“你很聪明,如果沈约那个老小子,在这件事上,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陛下谬赞了”,庆之退开一步,镇重下拜道,“恩师犯颜直谏,罪无可恕,还请陛下看在他,多年尽忠职守的份上,从轻发落。”
萧衍抬手虚扶,示意庆之起身,侧头遥望窗外,只见碧空无垠,三星映澈。
他默然了半晌,缓缓追忆道,“庆之,你知道吗,朕年少时,与沈约那老小子,同在竟陵王西邸交游,他文才最高,年纪最长,是我们竟陵八友的‘老大哥’。
那个时候,我虽初通棋艺,却实在看不起它,觉得不过是个耍乐的玩艺,是‘臭棋篓子’说,十九路棋盘中,不仅有天圆地方,大道无言,包罗万象,更有纵横捭阖,奇谋妙算,杀伐决断,还有修身养性,心平气和,与世无争。
他着实是,领朕入棋道,再而精进,最终酷爱之人,他的棋风如何,朕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陛下与恩师,多年知交之情,令人心生向往,感佩无比。”庆之沉声道。
“你去代朕看一看他吧”,萧衍转向庆之,温和道,“顺便和他说说,让他收回荒唐之言,好歹给朕个台阶下。”
庆之领命谢恩。
第26章 神灭
城东沈府,庆之与恩师沈约,对坐于一处敞轩之中,庭内遍植修竹,竹节挺拔,青翠欲滴,微风过处,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请回吧”,沈约对着这个心爱弟子,毫不留情道。
“老师……”庆之悉心劝道,“陛下已然不加苛责了,您的谏言,想必也听进去了,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呢?”
“你错了,庆之,是非黑白,从来不能,有丝毫让步”,沈约面如寒霜道,“而且你来晚了一步,我刚刚向陛下陈言,请辞尚书令一职,并推举范缜接替。”
“范缜,是那个著有《神灭论》一书的范缜?”庆之心下惴惴,老师这是烈火浇油呢。
沈约点点头道,“没错,你所不知的是,他也是侍中范云的从兄,以前与我们竟陵八友,同在西邸任事,可以说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庆之默默地想,范缜与这班开国重臣,关系那么亲近,却一直未曾出仕,可见是因为他一贯,所秉持的无神论了。
沈约徐徐道,“当年在西邸,竟陵王也是崇佛之人,曾向他发难道,‘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贱贫?’
他朗朗答道,‘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於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於粪溷之侧。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
庆之闻得他高妙言论,大赞道,“此公非常人也!”
“我相信,有他这样的,清明耿介之士,立足朝堂之上,定能挟制趋炎附势之佞臣,力压佛道神鬼之歪风”,沈约神情笃定道。
“恩师明见”,庆之忧虑道,“可是皇上能接受,您的一番苦心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庆之,你还记得当年,为师让你送给陛下的,‘当仁不让’四字吗,我以半生荣辱,多年知交之情,以死相谏,也无愧于当年的,拥立之功了!
为师行将就木,已是半埋黄土之人,官声仕途,乃至身家性命,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沈约轻抚颌下长须,忽然慈蔼道,“王度、太子与你,是老夫半生以来,最为看重栽培的弟子。子衡可传吾道,昭明可传吾文,庆之可传吾史,老夫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庆之热泪盈框,一时之间,所有劝阻的话,都哽咽在了肚子里。
沈约从木箱里,取出一卷帛书,只见封条上,以飞白体书以“四声八病”,想来是此卷书名。
沈约把它交给庆之,微微得意道,“这是我晚年潜心所得,不过是关于诗歌格律的一丝浅见,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帮我交给昭明那孩子吧。”
庆之深知,恩师尽是谦词,想来定是他,极为满意之作。
两人又叙了会闲话,不久后,庆之告辞离去,在他渐行渐远之际,耳畔传来恩师,滔滔吟诵之声,其曰:
皓首埋案牍,孜孜疲梦寐。
无人赏高节,途自抱贞心。
一朝挂冠去,淹留在诗书。
对于沈约的矢志坚决,梁帝萧衍,还是给予了最后的宽容,保留了其尚书令一职,不过不允许他再上朝议政,并架空了他尚书台的实权,由左右仆射代管,其实就是令沈约,在自家府邸,安度晚年。
对于起用范缜,萧衍颇为踟蹰,于是在国子监明伦堂,举办了一场,盛况空前的清谈大会,请朝廷重臣,乃至得道高僧,名门大儒,来挑战他的神灭论。
自西晋以来,清谈成风,士族名流欢聚宴饮,常常手挥麈尾,大谈老庄、周易、佛经等玄学,剖析义理,互相论辩。不过如此规模盛大,人才济济,论题周遍深入的,却是绝无仅有。
其时,上千士子拥塞国子监,立在堂外围观,明伦堂上,范缜单枪匹马,思绪缜密,口若悬河,连续三天三夜,力抗对方上百名朝臣名士,不落下风,令整个朝野,为之震撼。
清谈大会上,萧衍被范缜的才识胆色,深深折服,下令提拔他为尚书左丞,而对于崇佛一事,当下也冷淡了几分。
第27章 出鞘
十年弹指而逝,普通六年,昭明太子不幸薨逝,石头城里,百姓痛哭载道,如丧考妣。
多年以来,太子勤政,素有“恭俭自居,仁柔爱人”之名;他于鸿鹄苑中,筑有一清简书阁,题名“古玄圃”,收藏天下书册三万卷,并引纳饱学之士,以“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的标准,选录周代至今的诗文辞赋,编撰《文选》一书,浩浩荡荡共三十卷。一时之间,梁朝名才云集,文风鼎盛,晋宋以来,从未有过。
梁帝萧衍不胜哀痛,他膝下皇子,除了豫章王萧综,尚属年幼,为了防止有心人利用,拥立萧综为太子,萧衍诏令豫章王,领镇北将军,徐州刺史,镇守彭城,并命陈庆之持假节,率领二千人马,沿途护送。
一行人行经半月,到达彭城,自是歇息整顿,交接边境诸项军务。
祖老大随平北将军、原徐州刺史昌义之,曾数度抗击北魏,升威漠将军(镇外将军第十四班,总计二十四班,班高为尊),领骑兵校尉,此刻也正驻守彭城。
两人多年未见,日日在驿馆相聚,谈天喝酒,好不快活,祖老大也数度带庆之,到他的城北军营转转。
两人谈起边境战局,祖老大豪气干云道,“彭城乃淮北第一重镇,南北朝环绕它割据多年,它也一直控制在北魏手里。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两军交锋,老子驰骋在城下,只能望城兴叹!
要不是去年,北魏宗室,彭城守将元法僧,献城投降大梁,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可见当今北魏朝局,是多么的恶劣。”
庆之点了点头,嗟叹道,“北魏幼帝孱弱,胡太后垂帘,朝政混乱,鲜卑贵族奢靡成风。
胡太后大兴佛寺,听说洛阳城里外,就有上千座寺庙,还敕命在皇宫西南,划地数十亩,修建永宁寺,劳民伤财,穷奢极侈,专供皇家礼佛。据说寺中有座九层浮屠,高达五十丈,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塔顶梵钟,金镶玉饰,早晚钟鸣赫赫,洛阳城外百里可闻!”
“庆之,是不是北伐的机会,就要来了?”祖老大一脸的跃跃欲试。
“我看没有那么容易,他们虽有够乱的,但自保足以,而我方将士,偏安多年,却没有反击的斗志”,庆之摆手叹道。
“他奶奶的,那老子想建功立业,当大将军,要等到什么时候?”
庆之眼笑眉飞,一拍他的肩膀道,“别急,总有你吐气扬眉的一天!”
月余后,庆之见豫章王在彭城,已安顿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请辞,却在驿馆,被风尘仆仆赶来的祖老大,阻拦了下来,随他而来的,还有几个亲兵,和一个被麻绳绑缚的奴仆。
庆之大感惊异,这个仆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祖老大将他大力一按,跪在地上,呵斥道,“还不快快将你所知之事,细细交代。”
他对庆之解释道,“这是城西斥候抓到的,此人行迹鬼祟,实在令人怀疑。”
那仆人畏畏缩缩道,“小人是豫章王的亲随,领命送信,什么都不知道,大人饶命。”
“送给什么人?”祖老大一边将搜出的信函,交到庆之手中。
“小人实在不知,只知道城西二百里,有一符离镇,信交给镇东的绸缎铺老板”,他兀自战栗不止。
二人见他不似作伪,倒也问不出什么了,对视一眼,祖老大命人把他压回军营。
那封信还有火漆封泥,祖老大见事态不明,还未曾拆过。
陈庆之小心地裁开它,被信的内容吓了一跳,只见信上,抬头“临淮王元彧容禀”,落款“南齐萧综拜上”,内容越读越是心惊,这和当初元法僧献城南降,有什么两样!
两人均知事情紧急,祖老大连忙回军营集结,庆之则赶紧书写了数封急信,分别给建康城的梁帝,临近边城各太守,以及握有重兵的豫州刺史。
刻不容缓,庆之率领手下亲兵,亲自包围刺史府,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豫章王早已人去楼空。也许是他有所警觉,发现了仆人被捕,也许是庆之这边,有人走漏了风声。
庆之率马直往西城门而去,听守城士兵说,豫章王带着数骑,匆忙出城,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
庆之只带领二十精骑,每人配备两匹战马,星夜直追,终于在涡水南岸,望到了豫章王一行人的踪迹。
他们此时正在强渡涡水,河面仅有十几丈宽,闻得马蹄声,赶紧将踏过木桥,逐节破坏。
陈庆之朝北大喊道,“豫章王,皇上对你多有期望,您为什么要献城降魏?”
此时涡水茫茫,疾风呼啸,庆之的质问,回旋飘荡在江面,如洪洪钟声,沉闷深远,直击人心。
“哈哈,期望,真是好笑,他不一刀杀了我,就像对我的亲生父亲那样,就好了!”萧综袍袖翻飞,鬓发散乱,已先一步踏上北岸,才转过头来答道。
庆之也曾听闻,这位二殿下的身世谜团,勉力劝道,“陛下从未这么想过,他待您一向仁慈宽厚。”
“不,自从太子哥哥死后,石头城里就再也没有我的亲人了”,萧综坚决道。
“那您就不念及,陛下多年养育之恩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不成?他这么多年,不过养虎为患,妇人之仁,惹天下人耻笑罢了!”
庆之深知大势已去,涡水北岸,正是临淮王军营,只好勒转马头,抢先一步回到彭城,早做防范。
北魏临淮王元彧,在接济豫章王后,对边境兵力部署,早已摸得一清二楚,立马率领四万大军,一路朝彭城逼近,并沿途收复北魏失地。
陈庆之深知,豫章王临阵倒戈,敌强我弱,军心不稳,只好以持假节的身份,率领彭城主力一万大军,突出包围,连夜斩关后撤,再与豫州刺史合兵一处,边境线收缩至宿豫城。
返朝后,庆之脱簪请罪,萧衍虽对豫章王的行为,沉痛不已,却没有加罪庆之,反而对他大加抚慰,并对他的领军能力,赞赏有加,称他“果决善断”,并擢拔他为绥关将军(第十班)。
出身寒门的陈庆之,自此迈入了戎马生涯。
第28章 请命
大通二年,阴山下的鲜卑军民,因不满皇室迁都洛阳,爆发了六镇起义,由此引发了内乱不止。
被胡太后引狼入室,前来镇压叛乱的,北秀容川契胡酋长尔朱荣,趁机夺取政权,在洛阳城北黄河边,溺死胡太后与幼帝,并纵兵围杀王公百官二千余人,抛入河中,一时之间,河道壅塞,流血漂杵,朝野为之震恐,百姓人心惶惶,都道他是“董卓再世”,史称“河阴之变”。
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领数十骑人马,投奔南梁,他正是北海王元颢。
只见朝堂上,文武大臣分跪于两侧。
一位面目异于南人的高挑男子,居中站立,着小袖及膝杏黄短袄,靛蓝细褶裤,尖角鹿皮靴,头戴远游冠,肤白深目,右耳穿双大金环,正声泪俱下,请求皇上为他出兵,助他北归称帝,剿灭权贼,事成后,愿认大梁为宗主之国,割地纳贡。
梁帝萧衍坐于正北御榻上,着明黄皮弁服,听闻北海王的请求,一时难下抉择。
萧衍年轻时,作为南齐将军,曾数度抗击魏军,有胜有败,也曾稍稍阻碍过,孝文帝南伐的脚步,他不是没有收复中原的野心。
登基后,随着岁数渐长,他渐渐明白,北伐成功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南北远隔多年,北方二百年来胡汉杂处,民风彪悍,早已不是当年晋室南渡,祖逖立志收复河山时的民心所向。而南方数代经营,文明昌盛,但多年以防御为主,民心思安,更是缺少勇悍不畏死的兵将。
可是北海王率众来归,就这么投闲置散,似乎也说不过去。
他对北海王着意抚慰后,先请他去偏殿休息,遂向朝臣询问意见。
尚书令袁昂,戴进贤冠,着青饰领缘绯袍,起身道,
“如今北方时局混乱,诸王并立,更有尔朱氏狼子野心。北海王并不占据正统,无兵无粮,贸然出兵,若败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若侥幸胜了,又怎知他日,会不会翻脸无情,反咬一口,不如坐山观虎斗。”
众臣随即附和,有说胜算不大的,有说劳民伤财的。
萧衍之弟大司马萧伟,戴笼冠,着绛纱袍,却反对道,“诸位切不可过分保守!
自孝文帝逝去这三十年来,接连几位少帝掌权,皇室动荡,无心南伐,是以南北无大战,只有小摩擦不断,将帅无心,军士懈怠。
可是谁能保证,那尔朱氏不是下一个拓跋焘,还记得元嘉之祸吗?刘寄奴是多么的英豪盖世,他的儿子宋文帝刘义隆,却被拓跋佛狸,攻到了石头城外,隔水相望,建立行宫。”
左卫将军兰钦,赞成道,“鲜卑族骁勇善战,如何不趁此大乱,挥师北上,说不定能收复河洛失地,再不济,也可给他们添上一把火。”
领军将军曹仲宗,却道,“元嘉草草,宋文帝刘义隆,之所以祸水南引,正是因为他仓促北伐。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晋室南迁以来,何曾有北伐成功的先例,远有祖逖、桓温、谢安,近有刘裕、檀道济、王玄谟,他们或雄才大略,或深谋远虑,或勇猛过人,纷纷功败垂成。
如今,又有何人,能担当此等重责?”
陈庆之起身,趋前于中道,郑重下拜道,“庆之愿领将令,随北海王,挥师北伐。”
众臣哗然,有震惊的,有摇头的,有深思的,有鄙夷的。
三年前,庆之持假节,送豫章王萧综入镇徐州,没想到豫章王临阵倒戈,伙同魏军来犯,庆之临危不乱,斩关夜退,所辖部队,幸免于难,初初展现他的军事才华。
一年前,庆之再度持假节,与领军将军合力进攻涡阳。当时魏军率五万之众,前来增援,来势汹汹,曹仲宗欲撤军,庆之立节仗于辕门,陈述利害,并亲率二百轻骑,夜袭拔下四座魏军营垒,后梁军气势如虹,逐一攻破,占据涡阳。
庆之因功,受封为平寇将军,关中侯。(第十二班)
萧衍暗中明了,北伐是他多年夙愿,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怎会放过,探问道,“庆之,你可知道,此战必要孤军深入,困难重重,你可有什么良策?”
“不敢劳动倾国之兵,望于中军里,抽调一千精骑,五百弩兵,五百工兵,其余人马,愿于淮河北岸诸军当中,招募勇猛不畏死之士。愿效仿冠军侯霍去病,以战养战,轻车简从,直捣洛阳”,庆之朗声道,“望能不辱使命!”
大臣中纵有那反对的,或疑虑的,都被他的豪气胆略,给震慑住了,要知道他这么做,无疑于自断退路,纵然侥幸赢了几场,前途也是一片渺茫,九死一生。
度支部尚书周延正色道,“若陛下准允,度支部将极力配合,三千匹战马,万人的弓箭刀枪、盔甲战铠,三个月的粮食马料,还是供应的起的。”
“甚好”,萧衍颔首道,“陈庆之听令,朕赐你持假节,领拓远将军,都督青、徐、豫、兖、冀五州军事,护送北海王北归称帝。(第十六班)
北伐将士,一律先赐予黄金十两,大军开拔后,按功劳等级另做封赏。
望尔等戮力同心,矢志不移,早日踏平河洛。”
庆之自是领命谢恩。
第29章 出征
是年夏秋之交,淮水两岸,西风仍暖,秋草正肥。
陈庆之率七千大军,以祖丰为副将,马佛念为参军,北渡淮水,从边境涡阳城出发,打算北上先拔下铚县,以为第一站。
七千江左子弟,除中军二千精锐外,其余五千,都是淮河两岸勇士。
其中,祖老大随平北将军昌义之,数度抗击北魏,“闻鸡将军”之名,早已扬名淮北,听闻集结令一下,带领治下,悍不畏死的五百亲兵,第一时间赶到。
马佛念,出身寒门,自幼寄养在佛寺里,跟僧侣学得认字,后在右卫将军韦睿手下,担任参军,曾随他驰骋疆场,生性多谋善断,曾献策解“钟离之围”。
出发之日,三军阵前,陈庆之戴长缨圆盔,内着黑光铠,外披白袍,登上高台,命擂鼓。
鼓声三巡,在严整肃然的气氛下,庆之朗声喊道,
“弟兄们,这是一场可能,有去无回的战争,相信你们,已经对自己的家人,做了妥善安置。
你们的心里,想必已然无所畏惧,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
我不能保证,能带你们回来,但我可以发誓,冲锋陷阵时,我一定会跑在你们的面前,后退撤离时,我一定会挡在你们的身后。
我是你们的,双目和后背,也请你们,成为我的,手足和刀箭。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以少胜多的神迹,有的只是,有心算无心的胜利,重拳打落散沙的轻易!
我想你们,或多或少,都听过这样一句话,‘士族衣冠,尽在洛阳’,你们却不一定了解,什么是士族衣冠?
我可以告诉你们,中原洛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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