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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带刀-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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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道理谁都懂,但被这样子说教,阮霰一时哭笑不得。转念后,他忽然意识到某处有异常——谢天明的境界恢复了,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奇怪在于,他身上的气息很微妙,和原来的有些不同了。
“天明,你的修为……”阮霰蹙了下眉,但上半张脸被面具遮挡,谁都看不见。
“那夜在阮家一战之后,就莫名其妙回到了无相境。昨日我们几人研究了一番,都觉得或许是那一战所刺激的缘故。”谢天明语气坦坦荡荡,神情不似作伪。
这话对于修为境界似是能说通,但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阮霰瞥了原箫寒一眼,不动声色压下心中疑虑,缓慢点头,“不管怎么说,恢复就好。”
“九哥,你到底同不同意我们跟去?”阮方意反手一撑,跳下房顶,边拿雨水洗手上蹭的泥,边问。
不过阮霰还没给出答复,他就自顾自作了答:“算了,就算你不同意,我们也会跟着。”
“你想,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想着造灵脉、增灵气,四圣家族的人,也不是人人都希望自家圣器能被唤醒,我们跟着去,还能帮你说服一些人,让他们退出这场纷争。譬如今次江湖风云榜第五的那个,我就和他挺熟。”
“他就是想打架。”原箫寒言简意赅作出总结,并进行解释,“说服指的是用剑去说服。”
眼见着阮方意瞪来,原箫寒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还是让他们一并过去比较好。毕竟人多好办事。”
阮霰眸眼轻轻一动,幽幽望定原箫寒。
“本来,副庄主还想让我从鸣剑山庄带一部分人出来。”原箫寒笑了一下。
阮霰一想到那些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鸣剑山庄弟子就头疼。
原箫寒摊开手:“我知你定然不愿意,所以拒绝了,但副庄主让他们时刻准备着,说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需要援助。”
是若他不同意带阮方意他们,就把鸣剑山庄的麻雀们放过来的意思。
“行吧。”阮霰没好气地瞪了原箫寒一眼,然后对阮方意他们道:“随你们。”
说完扶了一下脸上的面具,步入霏霏细雨下的空寂街道。原箫寒大步追上,撑开伞举到阮霰头顶,同他并肩前行。
等他们走远,阮方意、谢天明、镜云生将视线移向阿七。
“你不是说他们吵得厉害,差点要打起来吗?”阮方意眯了下眼,压低声音道。
“你不是说他们太久没动静,恐怕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打死了吗?”谢天明挑眉。
“你不是说他们……”
镜云生还没说完,被阿七哀嚎着打断:“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这种甜甜蜜蜜、腻腻歪歪的氛围不是我一条狗能承受的,所以要拉上你们一起!”
阮方意、谢天明、镜云生互相交换眼神,异口同声道:“还是先打死吧。”
“不——”
惨叫声顺着冷风盘旋抵达天际,可惜无人出手相救。
另一边,阮霰拿手背撞了下原箫寒手背,压低声音,疑惑道:“你没感觉到天明身上有股异样的气息?”
“没有,什么气息?”原箫寒神情有几分惊讶。
“说不出来。”阮霰抬手抚摸下颌,思忖片刻,才道,“我应该曾在哪里感受过那种气息。”
“他身体没出毛病,从头到尾、从内到外都没有,神魂很完整,未曾被别的东西侵蚀过。”原箫寒回忆了一番,摇着头说道。
“难不成,是我感觉错了?”阮霰垂眸低喃。
原箫寒安慰道:“我们都没发现异常,可能是你太多心了。”
阮霰仍在沉思,一步接着一步往前走,连原箫寒站在原地不动都没察觉。
“霰霰,你都不关心我。”原箫寒不满地眯了下眼,大步追上去,抬手按住阮霰肩膀,不让他继续前行。
阮霰眼都不抬:“你又怎么了?”
原箫寒绕到阮霰前方,语气变得很严肃:“有一个问题你始终没有回答我。”
“嗯?”阮霰撩了下眼皮。
“为什么这次的面具只有一半!”原箫寒皱着眉,严肃、认真、谨慎发问。
“?”阮霰歪了下脑袋。
“不许装可爱!”原箫寒把他脑袋给正回去,“你以前都是把脸全遮起来,为什么来这里只遮半张!”
“……这里水汽重,很闷。”阮霰分外无言。
“真的?”原箫寒把脸凑过去,几乎要贴在阮霰眼前。阮霰往后挪一寸,他把人拉回来一寸,数次循环往复,阮霰只能答:“真的。”
“真的是真的?”原箫寒还是有点不信。
“你吃错药了?”阮霰一巴掌把面前的脸拍开,没好气道,“玩绕口令?”
原箫寒长舒一口气:“好吧,我放心了。”
阮霰:“……”
这人不是吃错了药,而是有病压根不吃药吧!
他丢了个白眼继续朝前。
接下来的几天,阮霰一行人一直停留在瑶山。这个消息只有蓝家族长和长老知晓,但没人敢透露出去,外面的人千方百计寻找春山刀的下落,若是得知了他在此地,瑶山铁定变成一块靶子,而他们的态度和立场也会被自动划到阮雪归那边。
第四日的时候,阮霰佯装向蓝臣求圣器无果,告辞离去。但实际上,离开瑶山前往春山的只有阮方意他们。
当天夜里,防守又加固了几层的朱雀一族圣器失窃。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很快传遍南北两国,蓝家长老们有了足够理由,当即宣布加入青龙、玄武两圣族所在的阵营。
这事在阮霰的意料之中,此乃蓝臣留给朱雀一族的退路,这样一来,无论哪方获得最后的胜利,他们都能站住脚。
春山伫立在浓夜中,起伏的山峦仿佛黛色虚影,它在此地等候百年,终于迎回自己的主人。
当年高祖皇帝派人为春山刀建了一座宫殿,位于山巅,终年缭绕云岚,浩渺庄严。这会儿,阮霰正循着记忆带原箫寒过去。
庭院深深,花叶沉寂,廊上窗后,只零星点了几盏灯。
阮霰入内,就见阿七拿着一封信急奔而出:
“青龙、玄武两族的圣器陆续被盗,盗窃者杀人、伤人,事后不掩痕迹,观其刀法,和主人你相同!”
第七十六章 云深露寒
“这世上; 使得出我的刀法的人; 除了你,只有雾非欢。”阮霰扶住险些跌倒的阿七; 镇定说道。
“我也觉得是他; 可想不出他到底要干什么。”阿七满面愁容。
无星无月的沉夜; 空气里藏着大量水汽,雨随时有可能落下。长廊幽深; 轩窗寂静; 零星烛火被风吹得飘摇; 偶尔一刹照到外面,又立刻仓皇地逃窜回去; 唯余一串幽影。
这样的夜色下,阮霰表情沉静如水,神色格外平静。
雾非欢会抢其余两家的圣器,没怎么出乎意料。但雾非欢自己拿到圣器,并无太大作用,他自身又没有收藏兵器的癖好; 由此可见,他背后还有人。而且是一个能帮他将圣器之力化为己用的人。
这个人是谁?他收集圣器想干什么?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外界认定,现在四把圣器都在你手上。先前那个发战帖单挑、逐个击破的计划走不通了; 此时此刻; 他们正集结战力朝春山攻来; 势要‘斩春消雪’; ‘让你不得归’。九哥; 你打算怎么办?”阮方意从幽暗殿内行出,沉声道出数息前从情报楼传来的第二份消息。
阮霰细思片刻,道:“设阵法。”
“然后呢?”
“休息着,等他们过来。”
“直接开打啊?”阿七扒着阮霰双手问。他现在是人形,但当狗当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喜欢蹭阮霰的毛病。原箫寒将他从阮霰身上撕下、丢开,不咸不淡道:“你也可以在开打前,出去与他们斡旋一番。”
一听见这个,阿七登时垂下脑袋:“那还是直接开打吧。”
“他们人数虽然多,但也不会特别多,如琴心境、凤初境这类的修行者,是不会跟来做炮灰的。来的定是各门各派各方势力内的好手,他们的队伍乃临时拼凑而成,一旦打起来,配合上肯定会出现问题。”阮方意抬手拍了拍阿七肩膀,笑着安慰,“反观我们,人数虽少,但精良、优秀、能以一敌多,所以不必太忧心。”
阿七“诶”了声,脸上仍挂着担忧。
“天明和镜云生呢?”话说了许多,却不见这两人出现,阮霰抬眸扫视周遭一圈后,出声询问。
“方才有几个探子摸到山底下,他们过去清理了。”阮方意道。
“什么时候出现的?”阮霰又问。
“半刻钟前。”
阮霰不动声色点头:“既然有探子,说明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打过来,我去准备结界。”
言罢拾阶而上,走入前殿。
原箫寒跟着进去,殿内灯火昏暗,他轻甩衣袖,将灯盏一一点燃。
殿堂内的情形入得眼帘,此处是陈朝高祖皇帝命人仿照古籍古卷上的神殿仙殿所建,殿上一切,奢侈华丽,又清贵出尘,不染半丝俗世烟火气,可见当年的阮雪归,在帝王心里的地位到了何种地步。
阮霰却看也不看那些名画珍玩,寻了个地方坐下,掏出寒露天与朱雀家的圣器,低头仔细研究。
原箫寒开始闲逛,他境界高,无论呼吸还是脚步,皆不发出声音。
大殿上沉寂至极,半晌过后,阮霰兀的开口:“我不太来这个地方,当时丢了个结界就走了。”
在他背后,原箫寒从博古架里取下一个盒子,打开观摩了一阵,正要回头,闻言动作一顿。
“所以别问我东西是什么,该怎么用,或者值什么价。”阮霰又道。
原箫寒弯眼笑起来,“霰霰,我还没问呢,你就知道我心中所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
分明是由于我敏锐。
阮霰没把话说出来,垂下脑袋,继续自己的事情。
原箫寒一声哼笑,抬手将盒子送还回去,走到阮霰对面,盘膝坐下,“你打算用圣器来布置阵法?”
“一半吧。”阮霰回答。
“另一半呢?”原箫寒伸手抚上寒露天刀身,垂眼凝视,低声发问。
阮霰反问他:“你看不出来?”
原箫寒笑道:“你在对比神器与圣器的区别。”
阮霰简单“嗯”了声,左手执寒露天,右手持朱雀家的长弓,同时催动。明明大殿之上,赫见两团光华徐徐升空,一者银白如霜,一者璀璨流火,两相碰撞,赤红之光退缩避让,显出臣服之态。
“你看,神器的力量是高于圣器的。”阮霰仰起脸,注视升空的两团光芒,那光映回眼底,被揉得细碎清幽,“而且神力可以改变圣器的力量。”
话音甫落,倏见圣器之力凝做的光华间赤红色逐渐消退,被明亮的苍青取代,接着又转为深褐,最后化作一点幽紫,朝原箫寒掉落过去。
原箫寒伸手接住,那点光华顷刻间没入掌心,流转入周身经脉。绛紫衣袍无风而动,抬眸一瞬,气劲涟漪般扩散,扫荡整个殿堂。
“这就是……”原箫寒撩起眼皮,惊讶低喃。圣器的力量被他吸收了,而且自己的身体没有半点排斥。
阮霰接过他的话:“雾非欢为何能使用圣器之力的原因。”
“原来圣器之力是可以转化的……这说明藏在雾非欢背后的,是一个同样能驾驭神力的人。这个人的神力如何而来?是生而就有,还是如你一样,从神器上得到的?”原箫寒皱眉深思,“最重要的一点,他想干什么?他拥有神力,当是境界高深之辈,那么低于神力的圣器之力,于他又有何用?”
“如果与我无关,那他想干什么都无所谓,但他偏偏……偏偏找上了雾非欢。”阮霰勾了下唇,声音清冷,语气幽寒,“雾非欢能一次又一次杀上来,他功不可没啊。”
原箫寒抬手抚摸阮霰侧脸,神情有些担忧:“圣器一共四件,其中三件已被他得到,朱雀家的弓是最后一件,他或许会趁着你我迎战时,前来窃取。”
阮霰抖了下衣袖,淡淡道出一声“无妨”。
“这座宫殿存着不少法器、灵器,我对阵法一道虽不甚精通,但借助这些东西,加之这把圣器,将闯入者困在此间,不在话下。”
言罢起身,将手中这把朱色如焰、华美鎏金的长弓抛向半空,抬手结印,低声道出繁复冗长的咒文。
殿堂之上流转回风,白衣银发翻飞起落,阮霰望定在虚空里缓慢倒旋的长弓,颜色浅淡的眼眸里淌出光华一点。
气劲四散,风过骇然,穿透紧阖门窗,碾过殿外草木,疯狂涌入春山。
若从上空俯瞰,见到的便是在夜色中沉睡正酣的春山倏然被光芒点亮,圆月般的阵法骤现,银芒如炸,又如水漫,俄顷覆盖终年为云海环绕的宫殿,同时沿着山脊往下疾蹿,到了山脚,当即分往两头、向东向西绕山而去。圆月相交,阵法相错,一环紧扣一环,锁住整座春山的刹那,光芒熄灭。
夜色恢复沉寂,苍莽青山再入沉睡,这一切不曾留下丝毫痕迹,仿佛未发生般。
阮霰垂下双手,缓慢呼出一口气。
这时阿七推门而入,手里捏着一封急报:“一刻钟前,他们集结好了人马,现在已经开始行动。”
“动作还挺快。”阮霰眉梢轻轻挑起,“从何地出发?”
阿七语速飞快:“他们从处于南北两国交界地带的银灰城出发。此地距春山不远,若全速前行,不出三个时辰便可抵达。”
“休息备战吧。”阮霰垂眸说道,接着话锋一转,问:“天明他们回来了吗?”
“没有。”阿七摇头,“但我方才前去探了一番,来的那几个探子都被解决了。”
“给他们发信,叫他们速归。”阮霰吩咐道。
“好。”
阿七来得匆匆去也匆匆,短暂的几句交谈过后,大殿恢复沉寂。
灯烛明明,长弓如火,流光四溢,却映一殿清冷。夜风吹入,卷起袖摆衣角,在虚空翻转飞舞,起落间拉出光弧,如华美的蝶尾。
阮霰站在半开的门前遥望夜色,原箫寒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他,温沉道:“谢天明那边,我帮你盯着,你专心应战便是。”
“天明身上一定出了什么状况。”面具之下,阮霰蹙起眉稍,“他这个人,受了伤、生了病,向来喜欢藏着,不告诉别人。”
原箫寒吻了一下阮霰后颈,安慰道:“有镜云生跟着他,应当出不了太大的差池。等结束之后,我帮他看看。”
“嗯。”阮霰沉沉应道。
*
打着“斩春消雪”旗号的修行者大军来得比预料更快,总人数约有三百,皆是各门各派的精锐强手,剑士、刀客、弓手、咒术师、幻术师、阵修、符修、医修一应齐全。
他们没有选择包围春山,而是集中兵力,以鱼鳞阵从东面突进。
弓手以箭、咒术师以法术开道,茫茫夜空之中,似乎点燃一场绚烂无边的焰火。设在春山脚底的阵法一触即发,这些人发出的箭雨与咒术有多强劲无匹,阵法送回去的,便有多绮丽纷呈。
轰——
气浪冲击四野,满目碎石横飞,阵型前方的人防不胜防,连声惨叫都要没来得及,死得悄无声息。
刹那间尸横满地,指挥者急忙命令各部开展防御,并嘶吼大喊:“破阵!破阵!破除阵法!”
“不行——这阵法的基础术式虽然简单,但破不开!里面的力量太强了!无法破开!”
“只能选择强攻!把阵法屏障消耗掉!”
阵修们匆忙回应,瞬息之间,指挥者作出应对之策:“所有人后退!所有人后退!祭法器灵器,符修使用符咒!”
他的声音吼到最后几乎变了调,熟料电光火石之间,忽见虚弥夜空之中,有数十飞行法器从东南方向疾驰而来。
这些飞行法器无一不镶金嵌玉,灵石绕了一圈又一圈,不要钱的往上面堆,防御法阵的光芒更是流转得坦坦荡荡,让人闭着眼都能感受到造价昂贵。在沉夜将尽、晨曦醒来之前,最为漆黑的夜色里,这些飞行法器亮得仿如流星。
“兄弟姐妹们,亲朋好友们,就是这些人了,我们发动进攻!”也不知谁拿着扩音符喊了这么一句,眨眼过后,数不清法器、灵器启动,符纸从天降落。
轰——
砰——
气劲狂冲,元力激荡,华光开炸,春山之下,光芒盛亮如海。
春山之巅,云深露寒,却不侵仙骨。
阮方意练完了剑,正喝茶,在水镜里看见这一幕,没忍住一口喷出来:“这是哪来的一群小崽子?钱多得花不出去了吗?用这种方式砸!”
原箫寒摸着下颌,一脸复杂:“是瑶台境的那群小崽子。”
第七十七章 山色深雨
瑶台境学子们使用的符咒、法器皆为上品中的上品; 效力惊人不说,数量还多; 他们来势汹汹、出其不意; 打得集结在地面的“斩春”大军措手不及。
指挥者连忙调动各部展开结界进行防御; 命咒术师、弓手摆开阵型发起远攻,但都被光明正大布置在飞行法器上的防御阵法给阻挡了去。
“这些人,自身修为不如何; 不过是仗着法宝多罢了!”地面上; 也不知是谁气急败坏了一句。
“拿得出这么多法宝的,定然不是寻常人。”有人接过话头; 但说着说着; 声音竟颤抖起来; 语气惊疑不定; “我看他们领头的那两个; 怎么有些像我们陈国的八皇子与十七皇子呢?”
修行者本就耳聪目明,瑶台境的小崽子们为了探查敌情,更是在飞行法器上放了相应法宝; 领头者听见这番谈话,当即拿扩音符作出回应:“不错; 余乃陈国十七皇子,站在余身旁的,正是八皇兄; 除此之外——”
他话音还没落完; 扩音符就被抢了去; 另一个声音响起:“除此之外,孤也来了。哦,或许陈国的修行者不认识孤,那孤就勉为其难自行介绍一番,孤乃北周凉王……”
“还有我北周长乐公主!本公主在此,谁敢对春山刀阮雪归放肆!”
“……”
山前原野之上华光不灭,明明灿灿,仿若火烧,与虚空中的金玉之光与之遥相辉映。飞行法器上的人一个接一个亮出身份,都非富即贵,身后势力抬出来,听得底下许多修行者当场一怂。
“斩春”大计由四圣家族之二青龙、玄武两家牵头,拉拢南北两国大多数门派与势力,组成一支精英队伍,其实力不可小觑,但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肆意横行——那些没被说动加入的势力,其中不乏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得罪不起,也没人敢去得罪。
这是个世家贵族垄断绝大部分灵脉与资源的时代,修行与权势密不可分。大势力往往俗世、仙道两头都占,后者自不必说,至于前者,无论官场还是经商,背后总能寻见他们的影子。至于皇室,就更不用说。
在来之前,可没听说这些势力站在春山刀身后啊!犯怂的修行者们在内心咆哮,迫于权贵财势,摆开的阵型以肉眼可见散了。
多数人自我介绍完毕,剩下那些懒得开口或者不愿开口,天上地下鸦雀无声,场面极其沉肃。这个时候,有人降低飞行法器的高度,轻咳一声之后,彬彬有礼道:
“诸君请听我一言,我们来此,并非为了与诸君斗个你死我活,而是希望和诸君开诚布公地谈一番,讲个和。想必诸君得到的消息,是春山刀此人,能够唤醒沉睡圣器,并且可以用来塑造成为新的灵脉,前者此处不提,后者嘛——且不说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铸成一条灵脉,是否有失道义,光是这消息的可信度,就很值得探究。”
“消息是阮家前任族长放出的。众所周知,在他死前,曾与春山刀数次交手,可见这两人之间矛盾很深。所以他说出此话、放出此消息,动机很明显,便是要利用大家致春山刀阮雪归于此地,为他报仇……”
“现在讲话的,是北周太傅嫡次子,流夜台里最能说会道之人。”春山山巅,原箫寒执壶斟茶,推到阮霰手边,轻笑说道。
轻轻袅袅的水雾散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阮霰抬眼望着水镜,不动声色饮了口茶,问:“先兵后礼,你教的?”
“显然是这群小崽子自学的。”原箫寒慢条斯理道。
“嗯,看来就是你教的。”阮霰眉梢一挑,淡声道。
接着语气微变,声音沉下去:“这番说辞或许能动摇底下一些人,但动摇不了计划的制订者,这些个势力的高层。四圣家族虽然各在一方,可互相的监视和刺探从来没少过,这些年来阮家突然坐大,早就引起了怀疑。其次,我百年不出,阮家便百年兴盛,我一复出,就把阮家血洗了一遍,这之间的缘由,不难推测。再者,阮东林肯定给了他们别的证据。”
边说,阮霰边站起身,抬手一招,阿七化作长刀落入手中。
春山脚下。
如阮霰所料,太傅嫡次子一番话还未讲完,便遭到“斩春”计划的人反驳,那人甚至借此发挥煽动,振臂高呼道:“强权使人畏缩,这话看来不假。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你们便如此惧怕,哪日若是见了他们的家主、见到了他们的父亲、见到了皇帝,是不是立刻下跪不敢说话了?”
“这就是你们一直以来走的路,一直以来修的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等修行之辈,当逆流而上,不惧艰险。一切皆是自己争取来的,法器、灵石亦然,来日的灵脉亦然。被强权压迫得太久,一条新的灵脉,是此生唯一翻身的机会,你们难道不想争上一争,难道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是定然要杀死春山刀的,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此乃天道!若有人叫我退、有人让我跪,我定会举起手中剑,杀了他!”
此言一出,人群中当即有人附和,而随着附和之声渐大,那些内心动摇者亦重新坚定起来,举拳拥护。
这人满意一笑,旋即挽了个剑花,朝太傅嫡次子狠劈而去。他身后的修行者受此感染,纷纷提起刀兵,朝虚空猛攻。
各色光芒再度炸开,元力激荡,掀起风浪。可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灼眼刀光划破铁灰般的天幕,势之极气之宏,于转瞬间斩落原野,若惊雷炸响的同时,将所有袭向瑶台境众人的攻击挡开。
哗啦——
这道劈过天际的刀,带落一场酝酿整夜的雨,天与地刹那深沉,春山脚底的法阵赫亮,银光流转之间,结界屏障化作进攻的武器,往外强势推进!
“斩春”大军的前锋部队被掀得人仰马翻,下一瞬,素白身影落入雨中,手腕一偏、刀锋一转,寒芒刺眼。
风过原野,翻飞衣角,阮霰浅色的眼折射过雨的冷光,音色清冽如刀:“春山刀阮雪归在此,谁人敢上来领教?”
紧接着,是一声漫不经心的低笑:“孤月剑原箫寒,想领教一下诸位的功法,可有人敢来?”
话虽如此,但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话音一落,两个人刀剑并起。
风吹不休,雨打不止,战声叠叠,剑气刀光纵横交错,阮霰与原箫寒背抵着背,应战数百人的围攻,面色不改,配合极为巧妙。
雨水混着血水,在泥泞间蜿蜒流淌,不过片刻,已满地横尸。
高峰之上,两双冷眼睥睨战局,一人红衣起落,一人黑衣沉然。
“这一战,阮霰不会输。”黑衣人低声道,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红衣人扬起骨刀,舌头在刀锋上缓慢一舔,幽蓝眼眸里光芒诡谲:“他若败了,怎配当我的师父?”
“最后一件圣器在山顶的宫殿里。”黑衣人又道。
“这明显是个陷阱。”雾非欢弯眼笑起来,声音低哑阴沉,“我不会贸然前去的,临渊大人。”
闻得此言,临渊哼笑一声,除此外没什么反应。但眨眼过后,他后背猛然僵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般后退两步。道旁歪斜伸出的一根树枝勾落兜帽,露出一张带着不可置信表情的脸。
他抬起手,颤颤指向不远处的红衣人,眼底又惊又惧:“我……你……雾非欢!”惊的是自己,惧的仍是自己,惧这山色深雨之中,陡然悉知的秘密。
雾非欢迅速望过去,看着他的表情和动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觉得很有意思:“哦?谢天明?你竟恢复意识了?”
但雾非欢这话刚说完,就见谢天明脸上表情又变了,那是一种将另一自己压制下去的放松,以及些许对另一个自己内心所想所感的轻蔑。
“临渊大人。”雾非欢笑道,语气放恭敬了些。
属于谢天明的那张脸嘲讽一笑,“没想到随着修为恢复,他竟然能醒过来,和我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临渊没再戴兜帽,就着这般模样,继续远观山下战局。
咔嚓。
突然的,后方传来一道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雾非欢和临渊齐齐回头,见得一双写满震惊的眼睛——这人手提单剑,着苍蓝衣衫,表情诧异骇然,正是镜云生。
“天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和雾非欢在一起?”镜云生颤声发问,但片刻后,他察觉出某些东西,神情变了又变,后退两步拉远距离,手中长剑一立,剑尖直指对面两人,“不,你不是天明。说,你是谁!”
临渊递给雾非欢一个眼神,后者挑唇一笑,扛着骨刀,缓慢走出。
却见临渊面色再度变幻——谢天明拼尽全力抢夺过身体主权,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但藤蔓以迅雷不及之势从四方窜出,迅速缚住手脚,使他不得动弹。
谢天明挣扎着,眼神慌乱又紧张,采取不了行动,只能竭力嘶吼:
“云生,你快走,你打不过他!”
“快走,去告诉阿霰和原庄主!”
“快!”
“快啊——”
谢天明的声音破碎在滂沱大雨里,而镜云生来不及行动,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独自逃走。
着苍蓝衣衫的剑者立剑而起,与雾非欢手中骨刀撞在一处,刺响被雨声吞没。
剑者走剑如游龙,气东山林,震荡江河,苍蓝衣衫挂满水珠,随着交错踏出的步伐散落成花。刀者身法诡异,唇角轻弯,眼角轻弯,旋身闪至剑者身后,骨刀下压之后上挑,刀尖以不可阻挡之势直刺对方肩胛骨。
继而是肋骨、手臂、腹部,最后一刀,灰冷的骨刀刺穿胸膛。
镜云生猛吐一口鲜血,握着剑柄,沉沉跪坐在地。
这一刻,谢天明脸色寸寸灰败下去,手脚被束缚住,想扑上前方,想和他一起跪倒,却是不得。
这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噗嗤——
雾非欢抽刀而出,用力一甩,甩落刀身上尚且滚烫的血,幽幽笑道:“临渊大人,你可真是恶趣味,明知道这两个人对彼此的心思,还叫他看着我杀死镜云生。”
束缚在手脚上的藤蔓悄无声息消失,临渊笑起来,抬手摸了下胸口,悠然道:“是时候让我这名为‘善念’的心魔,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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