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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带刀-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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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冥落,是隶属金陵阮家,养蛊般培养杀手,让百名被挑中的初入门孩童互相厮杀、最终杀得只剩两人的刺客组织。
是幻阵,以过往记忆为底料制造出的幻阵。
是曾经,是双手初染鲜血、便再也洗不去的噩梦。
手中灯盏在刹那间变做长刀,自下而上一挽,便见了红。
背后传来温热触感,有人喘着粗气说话,声音清澈稚嫩,语气果决狠戾,“阿霰,再杀十个人,我们便可通过这场试炼,活着出去了。”
这赫然是谢天明,少年时的谢天明。
阮霰垂下眼眸。
这场幻阵,将时光回溯到当年,青山雪落、冥海封冻,他初入青冥落之时。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杀得卷了刃的长刀,刀上覆着雪,覆满血。
第四十六章 赤阳枯河
阮霰的父亲在弱冠之年叛出阮家、自立门户; 后来为仇家所追杀; 因保护妻儿死去。
自此母子孤立无靠,母亲带着阮霰千里跋涉来到金陵; 恳求主家庇护收留。她在门外长跪七日; 终于得到入内允许。母子二人留是留下来了; 但没资格入族谱,无名无份,极不受人待见。
世家大族里的下人与生俱来的本事便是看人下菜碟,阮霰和母亲在阮家过得举步维艰。幸而阮霰是个穿越者; 并非真正的无知孩童,在这几年的奔逃里,他早已摸索清这个世界的规则。
——修行至上; 武者为尊。
但那时的他; 并没有可以利用的修行资源; 除了走入青冥落、成为阮家刺客这一条路。
于是不顾母亲阻拦; 毅然决然递了申请。
彼年阮霰七岁,骨瘦如柴,个头不及一把长刀。
而此时; 幻阵中,雪山上,阮霰拎着把卷了刃的薄刀; 同谢天明背低着背; 在三九寒天里汗如雨下。少年们身着单衣; 因拼搏厮杀而破烂成条; 几乎无以蔽体。至于脚下——青冥落打从一开始,就没让他们穿鞋。
“十个人,东边藏着三个,西边四个,南北各一,剩下一个,没能摸清踪迹。”谢天明的声音再度传来,压得很低,语气里满是警惕。
阮霰敷衍着“嗯”了一声,回应的同时,极力回想当年的情形。
这个时候,他和谢天明已经过了初入门的训练阶段,正接受最后的乱斗试炼。百名同一批加入青冥落的幼小孩童被丢入雪山,互相杀到最后,还活着的两人,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青冥落刺客。
他和谢天明一路低调行事,小心躲藏、保存体力,却不料被人识破了计谋,这厮杀到最后的十数人选择结成同盟,将兵戈一同指向他们。换而言之,他与谢天明遭受了围攻。
但大家都是按刺客的标准来培养的,这围攻并不光明正大,处处皆是陷阱,处处藏有阴招。
“他们的体力快要不支了。主人,不如先把东边三个搞掉,因为若是先挑南边或北边这种人单力薄的地方,东面与西面很快便会增援,这两方过去,距离是一样的。到时候就是同九人一起混战。”
阿七的声音响起在阮霰识海,当然,是幻阵制造出来的那个,不过说的倒是当年话语。
阮霰敛下眸光。
这是一个凭借他的记忆所构成的幻阵。一般而言,布阵目的,是为了困杀擅闯者。要想破阵,须寻到阵法破绽。根据阮霰以往的经历,破绽通常会出现在幻阵中关键人或物的身上。
于阮霰而言,这段记忆中最关键的,无疑是阿七与谢天明。
寻着曾经的记忆往下走只会越陷越深,阮霰决定作出改变。他对背后的谢天明道:“不必急于攻出去,寒冷虽然会消耗我们的体力,却也不止消耗着我们的体力。”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谢天明微微一怔,问道。
“找个避风的地方。”阮霰回答,说完,在识海里唤了声“阿七”。
这只阿七尚且年幼,在杀人这件事上,还没和阮霰培养出至深的默契,听得这一声喊,疑惑地“啊”了一声。
“找适合躲避的地方。”阮霰解释。
天子七号忙不迭“哦”了几声,化作光团飞入半空,和漫天飞舞的雪花混在一起,瞬间匿了身影。
幸而不远处便有一个洞穴,地势颇为崎岖,属于易守难攻的类型,阿七带阮霰和谢天明过去,后者见之大喜,立时加快脚步。
阮霰看着前面的背影,眯了下眼,试图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却在这时,一支箭破空袭来。
这个时期的阮霰堪堪八岁,在青冥落的低级训练场待了仅仅一年,不过同一批被丢入雪山的人,多半都在这个年纪。
孩童射来的箭,就算阮霰如今的壳子再瘦小再羸弱,都不值一提,但他没动,仿如未曾察觉般。
谢天明听到箭声倏然回头,抬手推开身后的阮霰,并借力往后一仰,挥起铁剑削向逼近面门的箭。
与此同时,阮霰出手,他用刀身击飞一团雪花,啪的一声打上这支箭的前端,使之更加偏离原本的飞行轨迹,接着斩落一旁覆满白雪的枯枝,用刀背一拍,掷向射出这一箭的人。
一枝穿喉。
“阿霰,你这一手好厉害!”谢天明死里逃生,睁大眼地看着阮霰,惊叹道。
阮霰挑了一下眉。下一刻,他再度出刀,刀锋所向,赫然是谢天明。
他出手快极了,天地之间皓雪落上眼睫那瞬,利落封喉。
“为什么?”对面的人震惊得无以复加,不甘心发问。
阮霰本不想回答,但这人用的是谢天明的外形,便淡淡道:“你说错话了。”
这种时候,谢天明从不会夸他招式好厉害,谢天明只会说,这一招,恐怕能换十两银子吧!
阮霰与谢天明,相识于人生至艰至难之时。
秋末的金陵城,他们一同当街卖艺讨饭,阮霰为了避免被阮家人瞧见,会戴上面具,谢天明便也陪着他。
那个时候,招式再花哨再利落,若换不来钱,皆是无用。一文到十文,一贯到十贯,一两到十两,这些才是他们的衡量标准。
眼前的幻境在“谢天明”倒下的刹那碎了,但阮霰没有回到先前那一片昏黑的地方,漫天的雪骤然凝成一片晴空,周身场景再度置换。
第二重幻境。
赤阳,枯河,毒尸,邺城。
“阿霰,这次的目标任务,恐怕已经被毒尸咬死了。”
白日空城、幽魂重叠的南疆地界,谢天明坐在阮霰身旁,低声说道。
“我们来得太晚,这座城,所有人都已变成毒尸了。巫族设了结界,才勉强稳住情况,没有波及到其余地方。”
阮霰手抖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握住刀柄,一时间,竟是没接这句话。
谢天明亦有片刻的沉默。
沉默过后,谢天明撩起衣袖,将手臂递到阮霰眼前。这是一只精瘦的、肌理均匀优美的习武者手臂,但手腕往后三寸的地方,有一道咬伤——深足寸许,翻起的血肉已然腐烂,而伤口上的青黑色,正逐渐往上扩散。
看见这曾经一幕,阮霰忘记了呼吸。而身旁,谢天明笑了一声,说:“所以,把朱雀火给我吧,我会在完全变成毒尸前,将这一城的怪物,清理干净……”
与当初不差片字的话语,与当初不差分毫的灼热温度,长不见尽头的青石板,烫得惊人的石墙,以及远远传来的毒尸低吼。
这一刹那,阮霰忘记了现实与幻境的区分。
阮霰刷的起身,用冷厉的颤抖的声线,对谢天明道:“闭嘴,我会带你出去,找大夫治好你。”
这是他当年面对谢天明提出独自赴死时的回答,而在话音落地之后,天顶炙白的阳光,竟化作血红!
*
亥时四刻,距离子时尚有半个时辰。
钟灵带队,流夜台的富贵纨绔们与新转入星脉的年轻修行者们跟在他之后,乘坐着飞行法器,浩浩荡荡来到岚光岛外。
飞行法器悬空不落,就这般停在禁地外围,同浪尖小舟上的人对望。
这些人没过界,南无极抬头扫了一眼便罢。
下一刻,一袭绛紫衣衫从人群中步出,笑着对众人道:“岚光岛在久远前,属于瑶台境星之一脉,但中途出了点岔子、发生了些情况。简单来说,便是有个魔头占据了岚光岛,并将之改造,而在后续的争夺之中,整座岛屿沉入海底,不慎激发了魔头留在岛上的强大力量,因而成为禁止各位涉足的禁地。”
“禁地无法硬闯,因为守岛人南先生武功高强,与之对战,非死即伤,所以须得智取。今次,我与你们阮执教侥幸获得了入岛机会,便前去探寻一番,出来后,会与你们详细讲解岛上情形。”
“可我们没见到阮执教呀!”有人冲原箫寒大喊。
原箫寒笑着解释:“你们阮执教出于一些个人原因,先我一步入岚光岛去,待我将他寻到,会与他一同回来。”
“原执教,那我们在这等你们!”
“你们不出来我们不走!”
“出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岛上所发生的事情啊!”
众人朝原箫寒大喊,但忽然的,有人朝他抛出一件物品:“留影石!原执教,我这里有一袋留影石,你可不可以带上,替我们将岚光岛的面貌存下来!这样一来,有些情形便不必费口舌了!”
“我听闻岛上凶险无比,满地都是机关阵法,执教虽然是当今风云榜上的人物,却不能掉以轻心。这是我家特制的法器,可以破解一些幻境幻阵,执教请带上。”
“岛在海底,想来是无光的,这是我爹从南海弄到的鲛人泪,在海底会发光,可做照明用!”
“我这……”
“……”
有人开了头,年轻人们一窝蜂涌过来,拥挤着朝原箫寒手上塞去法器灵器各类宝物,许多都一式两份,显然是给阮霰的。原箫寒将能用上的一一收下,并让钟灵做好记录。
半刻钟后,原箫寒朝众学子告辞,踏上分海过后、出现在南无极小舟之后的石阶。
他将避水珠挂在手腕上,缓慢敛下眼眸,长睫遮掩之下,笑意迅速消失。
有些生气。
三分是因阮霰糊弄他,骗他子时才出发,但实则提前一个时辰便入了岚光岛;剩下七分是气自己,无法被阮霰全心全力信赖与依赖,没有立场去对干涉他的决定。
第四十七章 神魂将溃
“阿霰; 毒液已经渗入经脉; 治不好的。”谢天明收回手臂,垂下脑袋,低声道。
曝晒在灼热日光下的邺城; 汗水滴落青石板的那瞬即洇开了去; 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血红在阮霰身后迅速铺开,他却望着那点汗迹; 毫无察觉。
阮霰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曾经拼死救人的热切愤怒; 与拼尽全力亦无法挽回的恨痛交织在心口; 同炽烈阳光一道炙烤神魂。魂魄的撕裂感袭来; 浑然不觉间,白衣人已深陷入阵。
静——
静默过后; 长街之上,阮霰身形剧烈地晃了一下,而坐在檐下阴影里的谢天明向他伸出未被咬伤的手,手掌摊开,掌心朝上:“把朱雀火给我,阿霰,趁着我还留有神智,让我把这最后一件事做完。”
“不; 我不会给你。我要带你出去; 替你找寻复原方法。”阮霰摇着头; 将谢天明从地上拉起来; 并指点上他胸前两道大穴,再把他半背到背上,朝着邺城城门行去。
“没用的!”谢天明大吼,抬手来抢夺不知何时出现在阮霰手中的朱雀火。
阮霰眼神猛地一颤,翻转手腕护住朱雀火。谢天明离开他后背,同他交手过招,阮霰旋身拉开距离,站定在丈外,颜色浅淡的眼眸悲切地凝望谢天明。
他记起当年朱雀火自谢天明衣角开始燃烧,随着他踏遍邺城,迅速席卷城中每个角落。
那个时候,毒尸们发出呜咽低吼,感染尸毒却未完全化作毒尸的人哭喊震天。
那个时候,他站在结界外观火,试图去辨析哪一声属于是属于谢天明的,但哭声太多了,根本无从辨别。
幻阵迷离扑朔,阮霰已然忘却谢天明被人送去瑶台境救治的真相,心中只想着:我不会让你再死一次。
我也,不能让你再死一次。
死亡太过可怕,那是一场长不见尽头的深眠,自此相牵挂之人阴阳两隔,便是以灵犀照眼,都不可相见。
谢天明因为阮霰的执着怒吼,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悲痛:“你把我带离邺城,那谁来点这朱雀火!你不管这无辜丧命的三万邺城人了吗?不以火渡,他们会永世保持着这副鬼样子,不得超生!”
阮霰握紧刀,抿唇道:“他们与我无关。”
谢天明被这话惊得退后两步,沉痛道:“阿霰,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已经死了,或者正在死去。”阮霰面无表情道。
“那我也正在死!我和他们一样!”谢天明气到浑身发抖,待站稳后,再度扑向阮霰。
天边划过一道血色流火,正午陡然转为入暮时分,但暑气并不见消退,这一刻,阮霰本就受损的神魂剧烈一痛,仿佛正在消融。而朱雀火,亦在谢天明执意争抢中掉落在地。
轰的一声,偌大邺城熊熊燃烧。
阮霰瞪大了眼,整个人犹坠冰窟。
红,漫天漫眼的红,无处不在的红,炽烈翻涌、喧嚣四溢。
谢天明不见了,烈火之中,阮霰看见了无数人的魂魄,扭曲着从火海走向他,伸出奇长无比的手指,想要勾住他的衣角,将他拖入火中。
阮霰白衣带刀,在此时此刻,宛如一片孤零零掉落地狱业火的白梅。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阮霰耳旁响起无数个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说着同样一句话。
他抬眸,恰在此时,这些声音陡然一转,变成了谢天明的声线。
周遭徘徊着的魂魄,四方游荡着的身影,皆化作谢天明,一身明黄衣袍,剑锋璀璨如金。
无数个谢天明试图从火海里挣扎出来,向阮霰伸手。他们的声音响成一片,说的都是:“为什么要杀我?”
阮霰脑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稳住颤抖的身形,朝某个方向踏出一步,那火焰亦向他趋近。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火,坚定道:“我不会杀你!”
四面八方,数以万计的谢天明合而为一,在听闻阮霰的回答后,冲阮霰拔出剑来,厉声道:“可我死了!我不就是你杀的吗!”
“你杀死了我,把我杀死在了邺城!”
阮霰捂着头后退一步,但那声音如跗骨之疽,根本无以摆脱。
“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阮霰闭上了眼,低吼着,“我会把你带出去!”
他一步一步后退,火海一步一步朝他逼来,在被火焰触碰上那瞬,脑海中的疼痛更加剧烈。
不可以被火焰缠上,有个声音在心底说,若是被火焰灼烧,便是神魂消散、死无葬身之地。
但谢天明便伫立火海边缘,狰狞笑着,伸手朝阮霰抓去:“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要关上城门?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拿着我的功绩去领赏!”
阮霰被抓住的那片衣角开始燃烧,神魂的疼痛让他无法动弹,甚至是想蜷缩在地,都做不到。
“不是的天明,不是的,我没有想杀你,我一直想、想救你啊……”阮霰低喃着解释,痛到无以复加。
谢天明不会对他如此,这定然不是现实。
啊,是了,这是幻阵,所有的一切,皆是虚构!
阮霰想,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斩开这场噩梦。于是他缓慢地扬起刀,使出最后的几分力气,朝虚空一刺。
似乎刺到了什么,却似乎什么都没刺到,挣扎着抬眼,面前火海依旧,包裹周身,无以脱逃。
下一瞬,一点冰凉触上他额心。
“霰霰,没事了,谢天明没死。”他听见有个声音响起在耳旁,很轻,又很柔和。
*
岚光岛入口,鲛人泪驱散迷蒙昏暗,照得摇曳水中的枝蔓清明,一片绛紫衣摆从枝叶间扫过,瘦长的手上托了一块罗盘,指针缓缓慢慢晃动半圈过后,指向某处。
这是用以寻人探物的罗盘,是方才原箫寒收下的那堆法宝其中一件,他正用这个寻找阮霰。
原箫寒一路行来小心翼翼,生怕触碰什么机关阵法,将时间给耽误了去,万幸入口这段路程较为顺畅,并且在差不多半刻钟后,发现前方道路上有一团雪白身影。
那身影赫然是天字七号,它正焦急甩尾,绕着地上一盏熄灭了的灯打转。
原箫寒立时心道不好,快步过去,问:“阮霰呢?”
阿七冷不防撞到原箫寒腿上,惊讶过后大喜道:“啊——原箫寒,你来得正好!方才灯灭了,主人也跟着不见了!我在此地等了一刻钟,都不见他出来!”
“那时情形如何?你仔细与我道来。”原箫寒道,声音更沉。
天子七号扒着原箫寒的腿猛点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先前所有异状交代清楚。原箫寒思索几许,作出判断:“他被卷入阵法中了。”
“这可如何是好?岚光岛这鬼地方无法使用元力,我们要怎么找出阵法、并将之破除?”阿七苦着一张脸问。
“别急。”原箫寒敛下眸光,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盏,在灯柄上摩挲几下后,取出一堆法器摆开在地。
“此为卷轴《见阳春》,乃是一个阵法,可以叠加在旁的阵法上,并使两者相接。阿七,我待会儿会使用这个阵法,进入阮霰所在处,而你,在此为我们护法,片刻不能离开。”
“此为羽流星,携带在身上,可以不受幻阵幻境侵扰。若阮霰入了幻阵,我便用此物将他从幻阵中拉出来。”
“此为摧两无声,是一种防御机关,操纵起来很简便,嵌入足够的灵石便可。虽说你在此地转悠许久,都不曾再发生意外,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我走之后,你即可开启此机关。你可有灵石?不够我给你一些。”
“此为幻罗心阵卷轴,若是摧两无声被破了,则使用它,此乃幻阵,品级虽不高,但无论死物活物,皆可困住。岚光岛上基本没有活物气息,死物通常而言无甚智力,这卷轴很合适。”
“……”
原箫寒将这些法器一一讲解与阿七,后者忙不迭点头,并拍着胸脯保证能完成。
待所有要点嘱咐妥当,原箫寒捏碎《见阳春》卷轴,光辉流转之间,照出原本布在此处的阵法。原箫寒未曾犹豫,抬手唤出时拂天风,一步踏入。
见阳春是个杀阵,甫入内,便见机关傀儡自四方涌来。原箫寒立在原处不动,脸上表情极淡,待得所有机关傀儡逼至身前,时拂天风倏然一挽,剑风震荡乾坤。
岚光岛上不能使用元力,但原箫寒剑招上的杀意不减分毫,浩浩烈风扫烂铺面来的傀儡,残肢断臂飞舞当空。
一波平,一波又起,杀阵共九重,一重难过一重,原箫寒招式却是愈演愈快。零碎在地的傀儡被阵法吸收,原箫寒面无表情地想:这样太慢了。
他沉眸寻到阵法中心,长剑离手,剑指猛划,剑身一阵飞速旋转后,沉势刺穿阵法正中的符咒。
刹那间,九重杀阵余下所有机关傀儡倾巢而出。原箫寒以自身相诱,将这些玩意儿聚于一处,紧接着足步当空一踏,旋身倒挂虚空,悍然出剑。
数百块灵石被抛出,击碎刹那,化作轰然气浪,将底下的机关傀儡冲得四分五散、七零八落。
杀阵见阳春已破。
绛紫衣衫翩跹,原箫寒落地,抬眼望定正北乾位,与见阳春相连的阵法。
他狂奔过去,熟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被烈火吞噬的城。
城门之上,刻下的赫然是“邺城”二字。
原箫寒抿紧唇线。
身上带着羽流星,他感受不到滔天之火所带来的热意,但那一片燃烧着的红中,白衣银发之人神魂却是将溃。
第四十八章 彼时大雪
百年前; 邺城被人放了一把火,水秀山清化作一片焦土; 城中三万人无一生还。
百年后; 当初的纵火之人困于幻阵,被这把涂炭生灵的火灼烧心魂。
原箫寒看出阮霰在痛,他颤抖着; 身形摇摇欲坠。
不能让阮霰被这场火吞噬了去,哪怕他真的是杀死邺城三万人的罪魁祸首。原箫寒心想着; 单手提起时拂天风; 快步走向烈火中的那点素白。
一路前行,原箫寒没有受到阻碍,幻境里的一切对他形同虚设。但火海之中无处不在的身影,仍是让他蹙紧了眉。
谢天明。
城中所有人影俱是同一张脸孔——狰狞怒笑着的,冲阮霰拔出长剑的谢天明。
这一刹那; 原箫寒了然,阮霰并非为三万人之死所困; 而是被束缚在了久远之前、谢天明的死亡中。
春山刀阮雪归的曾经; 在江湖上并非什么辛秘。他是在成名之后,才开始以阮家人的身份出现在各种场合的; 那之前,只是个刺客而已。青冥落的训练相当严苛,他年少时过得很苦。
不难猜测; 以阮霰的性格; 那时候身边大抵只有谢天明这一个朋友。
但那个朋友却被他“杀死了”。
原箫寒敛下眸光; 将剑柄紧了又紧。
若是他早百余年便来陈国,早百余年便同阮霰认识,在这人加入青冥落之前,就将他带走,该有多好。
恨只恨相逢太晚,恨只恨时光无法回流。
原箫寒疾步行至阮霰身边,这个过程并不漫长,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完了整整一生。
绛紫衣衫在虚幻的烈火中折转出弧度,由彼岸至此端,而素衣银发之人站在时光尽头,困于过往的牢笼,接受无声的光阴鞭笞,双目紧阖,渐失生息。
他蹙着眉心,鸦羽般的长睫不住颤抖,额上挂满冷汗,几近无色的唇轻微张合,似是在呢喃什么。
“霰霰……”原箫寒凑过去,半拥住这人,将耳际贴在他唇畔,才终于听清他的话语。
阮霰在说:“不是的天明,不是的,我没有想杀你,我一直想、想救你啊……”他颤抖着声线不断重复,语末染上了些许哭意,像是苦苦哀求。
“霰霰!”原箫寒呼吸一窒,拥紧了阮霰,往他后心贴去一道固魂清心的符纸,沉声对他道,“你没有杀他,谢天明没有死。”
阮霰止住了呢喃——不知是符纸还是原箫寒话语起了作用,抑或者两者兼有。但下一刻,阮霰死死捏紧刀柄。
原箫寒自鸿蒙戒取出第二张符纸,同一时间,他怀里的阮霰有了动作——这人用尽余下所有力气,猛地抬起手腕,往前刺了一刀。
扑哧。
极轻的刀兵没入血肉的声音,自原箫寒胸膛往下三寸入体,贯穿而出。
长刀见红。
滴答。
鲜血自刀刃滴落,在这片虚无之地上蜿蜒出血色的花。
原箫寒闷哼一声,这时候,他看见阮霰抬起了眼。阮霰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仍挣扎在久远的过去中。而眸底微光闪烁,尽是茫然,似从深林而来、初入人世的幼鹿。
他眨了眨眼,缓慢地笑了一下,轻轻亲吻这双眼睛,在阮霰耳边道:“霰霰,没事了,谢天明没有死。”
原箫寒一遍又一遍重复,忍着痛取出第二张符纸,按在这人额上;随后是第三张、第四张,贴上两肩;最后一张,落在心口。这是为了确保阮霰的神魂不会因骤然出阵而有所损伤。
做完这些后,原箫寒才将羽流星取下,握入掌心,握向阮霰的手。
阮霰没有焦距的眼神落在原箫寒身后,渐渐的,握在刀上的手松开,无力垂落。
原箫寒将他这只手也抓住,五指嵌入他的五指间,拇指在手背上细细摩挲。
“阿霰?”原箫寒轻唤。
阮霰没有回应,他闭上了眼,将脑袋抵上这人肩膀后,便昏睡过去。
幻阵里的人自无边幻境中脱身,周遭烈火迅速消退,被赤阳炙烤过的城池崩溃于一瞬,原箫寒隔着锐利的刀锋抱紧阮霰,执起他的手,在指尖印下一吻。
*
阮霰做了一个梦,有一段久远前的记忆入梦来。
彼时大雪,他仍是少年。
素银堆满金陵阮家大宅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他赤着脚推开院门,踩出的脚印很快被新落下的雪遮掩。
昏暗狭窄的灶房里飘出浓郁鲜香,半掩的门上映出一道模糊但姣好温柔的剪影。
“娘,我回来了,还从湖里抓了条鱼。”少年手里提着个鱼篓,嗓音尚且稚嫩,像是潺潺小溪里的流水。
“我说怎么半日都见不到你踪影,原来是去摸鱼了,没冻着吧?”面容温婉的女子从门后绕出来,语气三分带笑七分担忧,但在看见他赤着足站在雪地里时,表情立刻变得愤怒:“霰霰,你又不穿鞋!”
“伯母,这不能怪阿霰,是我太能惹事了。我们本在市集上支摊,结果遇上了几个街霸……”谢天明快步跑进院子,把阮霰推入灶房,一个劲儿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谢天明也没穿鞋,阮母见着过后叹了声气,转身走进厢房,取了两双新鞋出来。
“这本是做来过年时候穿的。你们两个小子,以后不许在集市上同人打架,若再犯,我就……”阮母重新回到灶房,看见两个少年一个正剖鱼,一个正切菜,话语生生止住,又是一叹。
这日吃糖醋鱼、粉蒸排骨与梅菜扣肉,阮母知晓阮霰懒得挑理鱼刺,便将排骨摆在他面前,阮霰正要动筷子,却见四方情形倏然一变。
他身处在了一间食肆,月辉淌过门槛,倾泻入内,他的面前,各式佳肴摆满桌,水产海货陆生的一应俱全。
对面坐一绛紫衣衫之人,此人笑容欠打,却是替他盛了汤,还为他剔鱼刺。那鱼是糖醋鱼,盘底的汤汁极为鲜浓。
这个人对他说了什么,但听不太真切,过了片刻后,他执起筷子,小小地尝了一口鱼肉。
阮霰在这一刻兀然醒来。
四周幽暗阴冷,但抱住他的人身上异常温暖,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绛紫,而胸前却有一片衣襟深得辨不清本来颜色,因为……插着一把刀。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阿七的声音,这家伙急吼吼的,语气先是抱怨,而后忽然高扬:“你们终于出来了,这石头人我已应付两波,快要累成一条死狗了——啊!原箫寒,你怎么受伤了!”
“我没事。”原箫寒随口安抚阿七,继而垂下眼眸,轻声道,“霰霰,你醒了?”
两只手都被这人抓着,阮霰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伴随着移动,他脑中倏然一痛。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贴了不少符纸,做什么用的,不用猜便知,倒是那把刀……阮霰不甚明显地蹙了下眉,用肯定的语气问:“我伤的?”
“是我躲闪不够及时。”原箫寒笑着解释。
“是你根本没躲。”阮霰半垂着眼,掩饰去复杂情绪,沉声道。幻阵中的情形,他都记得,在邺城里,他只出了一刀,简单往前刺去的一刀,原箫寒若是想躲,不可能躲不过。
原箫寒抬手勾住阮霰的一绺发,弯眼道:“这不怪你,你当时根本不知道我在你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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