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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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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微微昂首,睥睨道:“归云庄主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日之后,再也无人知晓!!”
熊熊烈焰腾空而起,仆丁散,家主亡,桂香不再,青竹成灰。晶莹的泪水,自绫影赤红的眸子里淌出,滴落在黑琴上。绫影心头绞痛,旧恨难平,悲愤难耐。指下琴音,不由得失了调子。曲调一乱,雷震便从镇魂曲中挣脱了出来。他回过神来便见绫影瞋目切齿的瞪着自己。
“雷万钧…!”绫影咬牙喝道:“我定要取你性命!!以祭我归云亡魂!!”
雷震仰天长笑道:“就凭你们几个!?有本事就来啊!!”
他话音未落,青锋长剑已突到眼前。卢清晓怒目看着他,凛然道:“你身负这多人命,早已血债累累!你杀了自己的养父,烧了归云庄,屠了明家村,祸了天虹门,又来寻我南山的麻烦!我等今日取你性命,便是替天行道!自古邪不压正,这雪山琴冢,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银刃长剑,剑光粼粼,向雷震招呼而去。雷震脚下一错,曲臂格挡,正要出掌回击,忽见长剑不知何时转了方位,又自自己身侧袭来。他连忙转身躲开,又听而后生风,重剑千行已探到背心。雷震气灌双掌,带出数道掌风,逼退二剑。
雷重秋跪在地上,脑子里全是琴音之中,爹爹喃喃说的那些话。他突然明白,那二人的愁事,自己是解不了的。而且普天之下,只有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解不了。他觉得自己深深陷在一腐臭的泥潭里,无论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他看着弟弟被蓝衫少年和双剑剑客死死压制,想起身去帮他,但是胳膊腿好像都不听自己使唤。他又看到爹爹与南山二剑缠斗,虽是不落下风,但也脱身不了。那嫣红的身影上下翻飞穿梭其间,本是飘逸飒爽,可那透白短剑所指的,却是自己的亲爹爹。而他一直以为,他的爹爹,只是醉心武艺,以致性格孤僻。他不曾想过,那温厚的双掌,浸染了恁多无辜的鲜血。他微微转头,看那白衫雪袖,长眉紧蹙,面挂泪痕,十指翻飞。黑琴之上,玉箫之中仍有曲子流出。剑光粼粼,随着曲子越战越勇,奔雷掌势,隐隐的有些应接不暇。雷重秋越看越急,忽听身旁一声闷喝。他扭头见雷敬春中了一鞭,踉跄数步,身形未稳,双剑又至,眼看就要割破皮囊。雷重秋慌忙蹿起,奔到弟弟身前,飞步连踏,挡下曹展宣的攻势。
雷敬春心下一喜,焦急道:“哥!你到底怎么了!?”
雷重秋边错着步子拆解双剑招式,边对弟弟道:“魏熙已死,这二人我们也敌不过,莫要缠斗,尽快脱身为上!”
星若听完,冷冷一哼,道:“要滚就快滚!我们只要雷震的性命,以慰亡魂!你们二人腿脚快些,还能保得住小命!”
雷敬春飞腿踢开迎面刺来的虚怀剑,瞥了一眼雷震那边的情形,见他以双掌,御三剑,尚能不落下风。他本就对雷震没什么感情,助他上山寻宝,也是看在雷重秋的面子上。如今落了他人埋伏,一听又是深仇旧怨,难免萌生退意。他见持鞭之人,说完这番冷言冷语,眼前的剑势好似也有些许减缓,想着这二人应不是信口开河,便下定决心,决定拉着雷重秋逃走。
他心意已决,向雷重秋道:“哥!你不是一直想走!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说着,他飞身跳到雷重秋身边,一把拉住他,拽着他的胳膊,就往洞口跑。
可还没跑两步,雷敬春就让他一掌推开。雷重秋喝道:“我是让你走!”说完他纵身一跃,足尖点地,向雷震奔去。
“爹!!”雷重秋高喊道:“你既已铸成大错!便不要再一错再错!若人家终不能原谅你,要血债血偿,你就不要再造孽障了!!”
雷震翻掌荡开青锋剑,怒喝道:“混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你若还是我儿子,便来助我将这些贼人收拾了!!”
雷重秋跑了几步,忽然身子一转,向绫影冲去。卢清晓一眼瞥见,踏步上前青锋连转将雷震逼退,然后飞身而起,挡住雷重秋去路,劈头便砍。雷重秋见他剑势凌厉赶忙撤步躲开。清晓喝道:“说了不要你性命,还来送死!?”
雷重秋避过剑锋,急道:“我有话要找先生问上一问!”
清晓提剑连刺,怒道:“我们却无话要与你说!”
雷重秋没了办法,只好见招拆招,想着寻个间隙,能进到绫影身前。卢清晓施展两仪身法,手中青锋快至无影,脚下飞步难觅其踪。若不是绫影之前有吩咐,莫要徒增杀孽,他早就把眼前这个人捅成筛子。雷重秋左绕右绕,绕不出南山旋剑的万象剑诀,急的团团转。
忽听不远处的白衫之人,慢慢开口道:“雷公子,你我本是殊途,注定难成知己。天命既定,非云翳之手可以抗衡…只是布帛铺里,公子肺腑之言,云翳自会常忆心中…我兄妹二人,与令尊仇深似海,不能不报,却不愿波及公子与令弟…还请二位,早做决断。离了这宝山琴冢,便相忘于天地之间吧…”
雷重秋死死盯着绫影两片薄唇一张一翕,吐出这些言语,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盏烛灯,终是熄灭了。
卢清晓是一心盼着这人赶紧走。方才他们借着曲势,共斗雷万钧,好不容易略占上风,眼下他□□出来应付雷重秋,总是担心大师兄那边有什么闪失。千行重剑,力拔山河,对上雷震的奔雷掌法,只能苦苦支撑。不儿握着月白剑,从旁助他。但失了小师弟的强援,慕怀风突然觉得千行剑上压的力道,重了不少。他一想到眼前这人,为一己私利,恩将仇报,杀了雯姐和释水,害得他们一双儿女,孤苦无依,尘世飘零,便觉心中气血翻涌。怀风暗自念道:若我不能手刃此人,替他们报仇,还妄称什么风行千里,剑扫万恶?念及此处,他低喝一声,踏寒松步,捏定山诀,举剑连刺,击雷震面门。
雷震见他来势汹汹,两脚一错,侧身避开剑锋,随即右手化拳为掌,敛气于掌心,拍向慕怀风肩头。不儿见状不妙,月白短剑,斜向撩出,朝着雷震右腕探去。雷震赶忙撤身回手,飞腿一踢,将白剑荡开,旋即自掌尖射出数道真气,将这小娘子逼退。
慕怀风终是怕他伤了不儿,横剑扫出剑气,御雷震掌风。雷震冷笑道:“不知好歹!”他突到怀风身前,气灌双掌,直击他胸口。慕怀风举剑抵挡,还是叫奔雷掌震伤,咳出口血。雷震突然发现这好似是个脱困的办法,于是不再理会慕怀风,直直攻向不儿。
不儿自是看出雷震的路数,眸子一凛,牙关紧咬,使出群萤剑法。月白短剑,舞出银光阵阵,急护身前。怀风自不会容他伤不儿分毫,纵身一跃,千行剑探向雷震后心。雷震好似早有准备,猛的旋身接剑,左手化爪,擦着长剑边缘取慕怀风右腕,同时右掌自身侧探出,招呼在他心腹。待怀风发现雷震只是佯攻不儿,以乱他心绪之时,已是晚了,只觉腹间一热,接着痛似裂肠,额上冷汗直冒。
“怀风!!”不儿失声惊叫,看慕怀风一口鲜血喷出,不由得惊慌不已。
雷震打退了南山重剑,身上压力顿消,眼眸之中寒光闪过。他回身看向不儿,决定先收拾了这烦人的小娘子。雷震身子一转,飞步连踏,出掌击向不儿。怀风抹去嘴边血迹,纵身跃过,挡在不儿身前沉下身子,也出一掌,迎向雷震。双掌相抵,发出惊天响动,仔细一看,竟是震裂了怀风脚下冻土。慕怀风接他一掌,左臂险些没了知觉,唯有先提千行护住前胸,缓上片刻。
雷震一击未中,后跃跳开,双足点地,借势又起。他看慕怀风那神色,知道刚才那一掌够他受的。于是先蜷身出腿,踢向慕怀风左肩。怀风忙横剑抵挡,却还是叫他踹个踉跄。他刚稳住身形,就见雷震又向不儿袭去。慕怀风暗道不好,提气冲向雷震,可连中数招,内息不稳,脚上的寒松步,终是慢了些。他眼看着雷震先收右掌,压至身侧,待追到不儿身前,奔雷一掌破空而出,万钧掌力裹着雷鸣,直击在眼前人身上。
第79章 9 音消秋逝
“雷重秋!!”
只听不儿一声惊声尖叫,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过喘息功夫,卢清晓也没看明白,雷重秋是怎么突然离了自己面前,飞到不儿那边去的。等到他反应过来,只看到雷重秋挡在不儿身前,结结实实的,抵住了劈山断流的一记奔雷掌。雷重秋直愣愣的站在那,傻傻看着雷震,口中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涌,他觉得自己好似什么感觉都没有,四周围也安静的出奇。他腿下有些发软,吃不住力气,身子如断线纸鸢般向后倾倒。不儿惊魂未定,看他似要倒下来,不知是应伸手接他,还是撤步躲开。
“秋儿!!”雷震大喝一声,翻腕将雷重秋搂住,随着他的落势,将他扶到地上。“秋儿…!”雷震托起儿子的脸,挥掌抹去他面颊上的血迹,悲愤的喊道:“你这是做什么?是做什么!?”
雷重秋躺在爹爹臂弯里,发了会儿呆,才缓过神儿来。他咳了两声,觉得肚子里五脏六腑都碎成了一片一片,手脚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不受他控制。他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想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想跃过卢清晓,去和绫影说话,但是苦于功夫不敌人家,左右也绕不过去。拆了几个回合,便听到绫姑娘一声尖叫。他侧目看去,看出爹爹是打伤了南山重剑,他心中猛的升起一片焦躁。眨眼功夫,爹爹便直直朝着绫姑娘奔过去。他看爹爹那神色,就知道这一掌非同小可,若是打在那嫣红罗衫之上,非得将这蕊株似火的红榴花,打的魂飞魄散。雷重秋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她不能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南山旋剑面前,飞到绫姑娘身前的,等到回过神来,就看到爹爹已经突到眼前,他的厚掌,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卢清晓飞身追过去,拉过六神无主的不儿,推给绫影,然后架住慕怀风看他伤势。怀风后退几步,宽慰清晓两句,忽听一撕心裂肺的吼叫。雷敬春奔到哥哥身前,扑倒在地上,一面推搡着雷震,想从他怀中抢过雷重秋,一面哭喊道:“你放开他!他过的这般凄苦皆是你害的!!你不配抱着他!你不配做他爹爹!!”
雷震悲愤交加,急怒攻心,一巴掌甩在雷敬春脸上,怒道:“孽障!胡言乱语些什么!!”
雷敬春大喝道:“难道不是吗!?这些年来,他行事处处为你着想!你呢!?你除了拿他出气,可还做过什么好事!?”
雷震低头看向怀中的人,他一直觉得重秋的性子软的不像话,自己里外看不上他。可仔细想来,这孩子自成年之后,便默默的接过庄中一切杂事,悉心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从不曾有过偏差。他紧紧搂着雷重秋,看他面色惨白,口中猩红,忽然失了言语,不知当如何开口。雷重秋呕出几口血,向弟弟责怪道:“敬春…你怎么与爹爹说话…”
雷敬春见他开了口,赶忙扑上去,握住他的手,惊慌道:“哥!你干嘛做这傻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雷重秋想挪挪身子,但是心腹之间一阵剧痛,险些疼晕过去。他抬眼看向雷震,幽幽道:“爹…你们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雷震锁眉看着他,不发一言。
雷重秋叹了口气,觉得万念俱灰,他喃喃道:“人之宿命,实在可笑…我承欢父母膝下,却只能惶惶度日,未曾体会过半点温存…”他微微转头,遥望着黑琴旁的两人,缓缓道:“二位双亲早故…反而能让暖暖温情常驻心间…”
绫影上前一步,凝眉看着雷重秋,沉吟许久,最终只得叹道:“雷公子…云翳感激你…舍身相救小妹…”
雷重秋淡淡一笑,躲躲闪闪的,终是把目光落在不儿身上。不儿犹豫片刻,绕到哥哥身前,迎上雷重秋的目光,看他眉眼间小心藏着的温柔,本想回以一笑。可他口中不住往外涌的鲜血,又让人心悸。
不儿不由得想到了柏叶邸店里,那个没什么本事,咸鱼一条,还非要学人英雄救美,又油嘴滑舌的家伙。又想到了布坊偏厅里,那个见到自己,满面惊愕,落了茶盏,溅了一地茶汤,支支吾吾,唯唯诺诺,神情颇为局促的家伙。还想到了那个顶着漫天飞雪,执意站在院子里给自己打伞,陪自己发呆的家伙。以及那个小心翼翼守着炭炉,绞尽脑汁的给自己出主意,只为求她宽心的家伙。想着想着,不儿便觉得有泪自面颊淌下。
雷重秋见她哭了,心下大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只是浑身剧痛,动弹不得。雷震看出儿子对这红衣少女甚是心仪,低声道:“秋儿…你要坐起来?”他见重秋微微点头,忙小心将他扶起。
雷重秋向不儿缓缓伸出手去,柔声道:“别哭…别哭…我真的不愿见你落泪…”
不儿忙抹去脸上泪水,抿嘴看着他。
雷重秋思忖良久,鼓足了勇气,直直看着不儿,小心说道:“不要…忘了我…好吗…?”
不儿狠狠瞪他一眼,怒道:“你倒是机灵!你这么一闹!谁还能忘了你!”
雷重秋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又回来了,觉得甚是开心。
绫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自妹妹发间取下一朵红花,掷到雷重秋手边。重秋大喜过望,忙把红花托在掌心。看着掌中娇柔的榴花,他突然觉得那熄灭的微光,又亮了起来,映的心里暖暖的,他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那微笑虽是温润轻柔,只是挂在满是血痕的脸上,显得特别的痛。雷敬春与他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笑的这么坦荡,这么满足。他回头看看那朱颜少女,才明白这便是他哥哥心里一直守着的人。
雷重秋又咳了两声,微微扭头看向弟弟,扯扯嘴角,不放心的嘱咐道:“敬春…我好似不能,一直看着你了…你回去之后,好生照顾文夫人…别再惹爹爹和沈大哥生气…”
雷敬春拉过他腕子死死攥住,拼命的点头。雷重秋顿了顿,喘了两口气,又道:“还有。。。答应傲潼寨的事儿…不能食言…每年清明,都要记得为人家祭扫…我不陪着你,你也不许偷懒…知道吗?”
雷敬春哭的泣不成声,哽咽道:“知道…敬春知道…”
雷重秋轻轻的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他抬眼看到雷震,见爹爹锁眉望着自己,双目泛红,不由得宽慰道:“爹…春儿顽劣,你要多开导他…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可有什么话要说与娘亲…重秋可代你转达…”
雷震扣着他的肩膀,颤抖着嘴唇,悲痛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硬气一点!!你到底哪里像我!?”
雷重秋傻傻一乐,靠在雷震怀里。他合拢手掌,将掌中红花扣在心头,然后缓缓的垂下了眼帘,有一滴泪,顺着眼角轻轻滚落。雷震觉得臂上一沉,接着怀里的人便失去了力气。他大惊失色,不住的摇晃雷重秋,大喝道:“秋儿!?秋儿!?你醒醒!你醒醒!!”
雷重秋就在这声声呼唤里,沉沉的,久久的,睡了下去。
雷敬春惊声吼道:“哥!?哥!?你别睡!你别睡!!你答应我事,还一件都没做!!你不能扔下我!你不能扔下我!!”他赤红了双目,晃着雷重秋的身子疯狂的哭喊。可眼前的人,再也没法回答他了。
雷震见重秋已逝,发指眦裂,周身煞气四起,他愤然抬头,扫视一周,切齿道:“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绫影将妹妹护在身后,冷喝道:“雷震!!你痰迷心窍害了这多性命,连亲生骨肉都叫你带走,你还不知悔改吗!?”
雷震将怀中重秋的尸首交给敬春,慢慢站起身来,向绫影怒道:“你们害死秋儿…都给我去黄泉路上陪他!!”
绫影愤然道:“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杀父弑子,枉称为人!只取你性命以祭亡魂都是便宜你了!!”
雷震大吼一声,足踏冻土,地动山摇,正要向绫影袭去,忽听雷敬春喃喃道:“哥…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我们再不回梓州,再不回那破庄子…再不见那些惹你伤心的人…”他一面说,一面摩挲着哥哥的面颊,然后俯下身去,吻在他冰冷的额头上。
“敬春!”雷震惊喝道:“你在做什么!?”
雷敬春并未理他,只是深情的望着重秋,继续说道:“走吧…我们走…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肆意的哭…开怀的笑…再不用忌惮旁人…我陪着你…只有我…永远陪着你…”说完,他又在那唇边一吻,接着臂上加力,抱起重秋的尸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雷震跨步上前,拦住儿子,怒道:“你胡说些什么!?你要把你大哥带去哪里!?”
雷敬春扫他一眼,不屑道:“与你有何干系?他是我的,我想带他去哪,就去哪。”
雷震一巴掌抽在敬春脸上,愤怒道:“孽障!!那是你大哥!你怎说的出这种话!!”
雷敬春啐出一口唾沫,瞥了眼雷震,轻笑道:“大哥?我是叫他大哥。可那只是因为,他喜欢我这般叫他…”
雷震似是没听懂,锁眉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雷敬春奇怪的看着雷震,反问道:“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他是不是我哥哥,你不知道?”
雷震上前一步,扯过雷敬春,压着嗓子,低喝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雷敬春身子一转,挣开他,冷冷道:“雷震,你不会真以为,你是我爹吧?你就不曾想过,文家雄踞蜀地,富可敌国,怎会轻易将千金嫁给你?你也从没问过,娘亲终日常伴佛前,是在给谁求平安?”
雷震怔怔退了两步,脸色变得惨白。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雷敬春,低声道:“你说…素英…素英她…”他急怒攻心,觉得口中腥甜,惊喝道:“是谁!?你是谁的孩子!?”
一声音幽幽道:“是一戍边将士,只知姓顾,名讳,却未查出来。”
雷震愤然回首,听绫影又道:“文夫人出阁之前,曾有一心上之人。只是天意难测,二人情深之时,那人随军远走,不久,便命丧沙场。文家应是不愿自家千金香消憔悴,才将她许配与你。不过…”
绫影看了眼雷敬春,勾唇苦笑道:“没想到世道轮回,冥冥之中终有定数…看来她与你成婚之时,便已有孕在身…你杀了雷行光,承他庄子,取而代之之时,可曾料到多年之后旧事重演?”
雷敬春见雷震只是杵在那里,默不作声,便不再理他,又将怀里的人向上抱了抱,口中一边柔声呢喃着什么,一边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众人遥望二人身影消失在洞口,皆是一声叹息。
雷敬春走了以后,绫影复又坐回黑琴前,他侧目看向玄鹤,见玄鹤微微颔首,低沉道:“善恶终有报…起曲吧…送他父子二人,去九泉团聚。”
绫影深吸口气,飞指连奏,宫商角徵羽,五人各踏一弦,将雷震围住。箫声一起,长剑刺出。雷震反手一挥,避开剑势,接着发出一声仰天长啸,啸声撼天动地,震得洞中众人两耳生疼。绫影急奏黑琴,唤起精芒剑阵,向雷震扑去。雷震掌风瑟瑟,抵住剑阵,大喝道:“雕虫小技便要困我?痴心妄想!!”
他气灌双足,将一怀暴怒,踏入脚下冻土,土块四散而裂。众人挥剑荡开石块,见数道真气,沿地向四周蔓延,冲破周围的石棺,将石棺悉数震碎,顷刻之间,一方琴冢,灰沙弥漫。砂石沉淀之后,大家环顾四周,发现石棺一碎,一架架传世名琴,自棺中落了出来。朱琴斑斓,黑桐深邃,号钟挽悲切,绕梁藏媚音,绿绮蕴良遇,焦尾寄情长。雷震冷冷一哼,再出双掌,怒击冻土,土石飞溅,地动山摇。众人只觉脚下不稳,身周的丝桐瑰宝,被震至半空。
绫影指下琴音未断,心中却惶惶不安。他看这一十六张瑶琴叫雷震撼地一掌,震得腾空而起,一时猜不出,他要做些什么。雷震立在琴冢正中,凝神扫视着身周古琴。他低声念道:“虎卧龙吟尊天地,犹念青松酌凌光…”突然,他双眸一凛,勾起一笑,接着飞身蹿出,向一蛇腹断纹的黑琴冲去。那连珠古琴,长约四尺,悬在半空,能看到背池上书龙吟二字。绫影猛然醒悟过来,他惊呼一声:“不好!琴中有刃!”
可是为时已晚。雷震突到龙吟琴前,一掌击在琴上,琴身应声而裂,丝弦横断,桐梓剥落,一柄阔刃利剑,横空出世。雷震面上一喜,一把拔出长剑。虎魄祭出,有寒光万丈,灼人眼目。煞气涌动,卷冰霜以震天地,射凌华以撼四方。宝剑历经沧桑,阔刃不知断送多少血骨,银剑不知索去多少亡魂。出鞘之后,千古幽鸣,悲天恸地,自剑脊上阴刻的纹路四散而出,回荡在琴冢石壁之间,凄凄惨惨,哀死者绝望,令生者胆寒。龙吟既碎,其余诸琴,纷纷跌落。雷震神兵在手,浑身叫虎魄剑的戾气层层包裹,俨然一副夜叉模样。他剑眉倒竖,双瞳充血,冷冷扫过冢中众人,瞋目切齿,怒怨盈天。他提着利剑,缓步向绫影他们走过去,压着嗓子咆哮道:“你们…你们…都得给我留在这里…皆要给我秋儿陪葬!!”话音一落,他横剑一扫,自虎魄利刃上传出裂空剑气,直逼众人。
这夺命的剑气谁也不敢硬接,众人各驭自家功夫,四散逃开。绫影见雷震虽是煞气四溢,势不可挡,但神情漠然,目光恍惚。他心下有了主意,向众人喝道:“捂住双耳,各自散开!”接着腕子一转,黑琴变调。
玄鹤顷刻会意,朗朗箫声,也变得诡秘起来。雷震忽然觉得耳畔寒风萧萧,惊涛呼啸,接着,便有银钩铁索自地下探出,缚住自己脚踝。他挥剑要砍,却被不知什么人抓住了手腕。他侧头就看见雷重秋攥着他的腕子,凄然道:“爹…收手吧…”
“放手!!”雷震大喝一声,旋腕出剑,剑气直射而出,斩碎了墨石屏风。黑琴疾奏,急而不乱,雷震眼前冒出了更多的身影。一群粗布短衣的男女老少,蜂拥而至,将雷震团团围住。一白发老者,跨步上前,对着雷震哀怨道:“你在我村中做了什么?为何你离去没多久,我族人便个个倒地不起,气绝而亡!?”雷震后退两步,横剑连扫,将眼前诸人砍个七零八落。数道剑风,自虎魄利剑飞旋而出,撞上琴冢石壁,砍落不少山石。
绫影见他神色仓皇,挥剑乱砍便知惑心之计已成。虎魄利剑,杀孽深重,非圣心之人不能驭之。雷震拔剑之时,不觉间,便让剑上冤魂摄了心神。绫影察出有异,以沉海终曲,乱他思绪,引得他掌下亡魂,悉数钻了出来,绕在雷震四周,与他对峙。
绫影沉着脸色抚奏摄魂之曲,看雷震剑势越来越猛,气息越来越乱。他突然高声喊道:“雷震!你只知纵火焚庄!却不想已引火烧身!你这性命,便交在这里罢!!”
雷震闻言一惊,旋身一看,果见脚边烈焰腾升,赤蛇吐着火信子,往自己身上蹿。他赶忙提剑劈砍,将火蛇斩落。可他剑势越快,火势越大,他腾空跃起,横扫纵剁,手中宝剑将琴冢四壁砍得碎石飞溅。绫影慢慢停下琴音,见雷震仍是一面咒骂,一面对空乱砍,便向众人示意,让他们退出琴冢。曹展宣一把拉过星若,两步蹿入甬道。卢清晓将慕怀风交给不儿道:“快扶大师兄出去,我去接应云翳。”不儿点点头,搀着慕怀风,退出琴冢。
清晓避着雷震的剑气跃到绫影身前,低声道:“怎么样?”
绫影点头道:“心绪已迷,神志已乱。你去把提前布好的火雷点了,定能叫他命丧于此。只是不能将他手刃,我心有不甘。”
玄鹤收起玉箫,拍在绫影肩头,劝慰道:“斯人已逝,旧恨可了,多思无益,我们走吧。”
绫影轻叹一声,与二人一道小心行至琴冢入口,看清晓燃了火折子,掷向引线。引线窸窣作响,攀至琴冢天花,点燃了暗藏的火雷。雷震突然听到自头顶传来爆破之声,接着断岩巨石,坍塌而下,顷刻之间,一方琴冢,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他挥剑荡开几块碎石,环顾四周,寻找出口。猛的,他看到琴冢幽黑的洞口前,站了一人。那人阴冷的看着自己,狠狠道:“震儿…你虽非我亲生…我也好歹将你抚养成人…你竟敢毒害于我…”
雷震提剑指向他,咆哮道:“你杀我娘亲!我取你性命!有何不妥!?”
雷行光怒道:“她与我不忠!我只是情急之下,将她错杀!”
虎魄利剑煞气腾升,拖着雷震,向那身影劈斩而去。
琴冢仍在不住坍塌,落岩碎石接二连三的砸向地面。裸露在外的各架古琴失了石棺的护卫,被砸的七零八落。琴损弦断之时,发出阵阵悲鸣。四周立着的巨石屏风也逐渐碎裂剥落,屏风下原先躺着的尸首,早就不辨踪迹。
大石越落越快,越叠越多,冢中的身影已经看不太清,只能听到几欲癫狂的怒喝,夹杂着剑刃劈砍岩石的声响,自身后传出来。随着不断坠落的土石将甬道口渐渐堵住,琴冢之中的声音,也越来愈弱,直至再没了声响。
绫影觉得周围的甬道也开始随着晃悠,头上有碎石零星落下,脚下不稳,险些要跌倒。
“快走!”清晓大喝一声,拉着绫影拔足狂奔。他们前脚飞出甬道,接着便听轰隆巨响,身后的路也随着琴冢一并坍塌下来。众人侥幸逃脱,各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不禁都觉得心有余悸。
第80章 10 雪霁春归
卢清晓扶着喘个不停的绫影,担忧的问道:“云翳,你可还撑得住?”
绫影点点头,他见清晓一张清秀面容上尽是血道子,还沾了不少黑土,心中一阵怜忧,忙抬手给他擦擦。清晓呼了两口气,回头看宝山琴冢,已成废墟,难免有些唏嘘。
绫影听他长吁短叹,侧头问道:“你在叹些什么?”
卢清晓撇撇嘴,道:“这些日子,真是好似噩梦一场…自上山那日,路过明家荒村,想着好好一个村子,转眼间就成了地下亡魂…便觉得心里面堵得慌…浑身不舒服…只道是人心本善,竟能利令智昏到这般模样…着实可畏。但你问我在叹些什么,我也答不上来…”
绫影知他这些年来日子过得简单,所以心思纯善,随着自己跋山涉水,山河美景没赏多少,倒是无故撞上不少恶人,不免苦涩一笑。他牵起清晓的腕子,慢言道:“世间万事,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人之初亦善亦恶,踏上何种道路,都说是造化所致,到头来还是自己的抉择…”
清晓敛去愁容,抬手在他眉间一按,道:“随便说个两句,你这眉头便又皱起来。终是旧仇已报,夙愿已昭,执着这些,还不如想想下山之后的打算?”
绫影微微一笑,拉起卢清晓,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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