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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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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少刚道:“霞儿,你把马儿牵去喝水,顺便带一些食水回来。”

孟明霞道:“是。”取下挂在帐幕上的一个皮袋,便出去了。沙漠上的蒙古人都是用皮袋盛水的,孟家父女到了蒙古已有多日,也跟从了蒙古人的习惯。

李思南心里想道:“用皮袋盛水比用水壶好得多了,可惜我没有预备。要是有这么一个大皮袋,在沙漠里至少可以多熬几天。”

李思南把那锅稀饭吃得干干净净,孟少刚笑了一笑,说道:“精神好了点么?”李思南道:“好得多了。”于是盂少刚回到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你在金虏统治的地区,可曾听到这样的一个风声:蒙古要和大宋联盟,夹攻金国?”

李思南道:“这几年晚辈家居侍奉老母,穷乡僻壤,听不到什么消息。此事若然属实,倒是一个喜讯。”

孟少刚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消息倒是真的,不过,却未必是大宋之福。”

李思南道:“孟大侠可是恐防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孟少刚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样。”歇了一歇,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我有个朋友,是在宫中做侍卫的,据说蒙古的确派有密使前来临安,准备与宋国商谈联腹攻金之事。临安朝议未定,大臣中分为两派,一派急功近利,很想促成此事,藉蒙古的兵力恢复中原;一派畏金如虎,只怕战事失利,那时反遭亡国之祸。这两派人都没有想到要靠自己的力量来打败敌人,当真是令人兴叹。”

李思南道:“孟大侠之见如何?”

孟少刚道:“联蒙古夹攻金国,此事是否可行,在江南的武林人物之中,也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蒙古与在临安立国的大宋地北天南,相隔何止万里,江南豪杰都没有到过蒙古,对蒙古的情形毫无所知,是以武林朋友在争论一番之后,认为空论无益,必须到蒙古,听听他们的舆情,看看他们的情况,然后才能判断蒙古是否具有诚意。这,就是我这次要来蒙古的原因了。”

李思南肃然起敬,说道:“孟大侠为国辛劳,间关万里,横穿大漠,深入穷边,当真是令人敬佩!”

孟少刚道:“我刚走江湖的,多吃点苦,正好磨练自己,那也算什么。小女明霞,她对这里暴热暴寒的气候很不习惯,现在也可以走了。”

孟少刚只有一个女儿,很是疼爱,一说起来,不免多说几句闲话,笑道:“我本来不要她来,她非要跟我不可,便也只好带着她了。幸亏她倒是没有给我添上麻烦,旅途上的起居饮食,反而是她照顾我呢。”

李思南道:“这是孟大侠的好福气,有一个这样孝顺的女儿。”

盂少刚道:“你也是一个孝子呀,你刚才不是说,你这几年是在家居侍奉老母吗?”

一个孝子,一个孝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思南长了二十三岁,从未曾与女子结交,孟明霞可算得是他第一个相识的异性朋友。对于这样一个刚健婀娜有之的侠女,他虽然不敢稍涉遐思,心里也是十分佩服的。此时他正在感激着孟明霞对他的关心,听了孟少刚的话,不觉面上一热,说道:“晚辈怎么比得止令媛?对啦,孟大侠刚才说到此次来蒙古探听虚实,不知是否已有所得?”他喜欢听孟少刚谈论他的女儿,但又不好意思再谈下去,于是就赶快回到原来的话题。

孟少刚笑道:“你瞧我好糊涂,正经的事忘了说,绕了几个弯,也不知说到哪里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喝了一口水,接下去说道:“我们父女到了蒙占,已经有八个月。这八个月中,我们走了许多地方,三教九流的朋友,也都见过不少。我们探听所得,成吉思汗整军经武,以他的兵力,确是可以独自打败金国。”

李思南道:“那么,他何以要与大宋联盟?”

孟少刚道:“依我猜想,他一定是要操必胜之算才肯进兵;二来他也想消耗宋国的兵力。”

李思南道:“这么说,成吉思汗的图谋,是在灭金之后,再移师南向的了。”

孟少刚道:“一点不错。我看到好几个迹象,都可以证明他有先灭金、后灭来的图谋。”

“蒙古大部分地区是沙漠,他们的骑兵最为骁勇,攻城掠地,靠的全是骑兵。可是这一两年来,他们已在开始训练水师了。蒙古的几个大湖,如呼伦池、贝尔湖、达尔泊、库尔察汗泊等等,都是他们训练水师的处所。进攻金国,可以从陆路大举入侵,只靠骑兵便可横行无阻。他们训练水师,显然不是在于对付金人。”

李思南悚然而惊,说道:“不错。他们若是要进兵江南,必须渡过长江。这水师当然是要用来侵宋的了。”

盂少刚接下去说道:“其次,蒙古是许多部落结合而成的国家,部落多,种族也多。汉人在蒙古也有不少。听说蒙古人,尤其是蒙古的贵族,以前对汉人是很虐待的,这两年却好了很多,在成吉思汗的帐下就用了不少汉人。他们要学汉人的诺言,要熟悉江南的风土人情和地理形势,不惜拜汉人为师呢。你想,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当真是对汉人好起来么?还不是为了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的缘故。”

李思南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听说成吉思汗雄才大略,委实不可小觑,如此看来,他还当真是深谋远虑哪!”心里则在想道:“蒙古改变对待汉人的策略,我的爹爹或许可以少受折磨,还活在人间也说不定。”

孟少刚讲完了他在蒙古的所见所闻之后,问李思南道:“老弟,你在乡下还住得下去吧,为什么也跑到蒙古来?”心想,他若是不甘于受金虏的统治,应该跑到江南才是。

李思南说出了他远来寻父的原因。孟少刚道:“对了。我也知道蒙古在二十年前,曾经兴兵侵金,在中原俘虏一批汉人老百姓回来!”

李思南道:“这批俘虏的下落,盂大侠可有所闻?”

盂少刚道:“我听说其中有一部分是给他们派去开荒。汉人懂得耕作,蒙古人则只是擅于游牧,对于农事,非得请教汉人不行。”当下说了几个比较大规模的开垦荒地的场所,李思南记在心上。

孟少刚道:“还有一些有一技之长的,当了工匠与其他架差。也有少数人受了延揽,在成吉思汗的帐下做了官。”

说到这里,孟少刚想了一想,忽道:“令尊叫什么名字?”

李思南因为他的父亲并非什么著名人物,混杂在一大堆俘虏之中,他的名字,从江南来的孟少刚想来是不会知道的,所以一直没说。这时听得孟少刚问起,心里想道:“试一试也好,说不走他曾经听过什么人谈及我的爹爹。”于是就把“李希浩”这个名字说了出来,还怕孟少刚听不清楚,拿起筷子,在地上写了三个工笔揩书。

孟少刚低头一看,面色微微一变,但转瞬便即恢复如常,不让李思南看出,淡淡说道:“哦,是李希浩吗?”正是:



言者无心听有意,险教碧血染黄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回 留书示警疑真幻 挥剑谁知是友仇

李思南喜道:“孟大侠知道家父?”孟少刚道:“我好似听人说过这个名字。”李思南急忙问道:“是什么人?”

孟少刚想了一想,说道:“是和你爹爹同时被俘的一个汉人,三年前曾经和你的爹爹同在一个地方耕作。”

“什么地方?”

“西部库伦池畔的海拉尔屯垦区。个多月前我在库伦池饮马,偶然碰见这个人,和他聊天,问他开荒的情形。他说日子过得很苦,许多人都想逃走。可是每一次逃走的人都给抓了回来,活生生地打死了。”李思南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我的爹爹,莫非他、他……”盂少刚冷冷说道:“不,你爹爹这样的人,他是不会死的。”

李思南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由于他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想要知道他父亲的生死之谜的这个问题上,是以根本就没有思索孟少刚的话中另有含意。

李思南问道:“那么,这个人何以会谈起家父?”

孟少刚道:“经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想要逃跑而不敢逃跑的人就秘密集会,商量妥善的逃跑方法,大家都说必须学会一点武艺,有人知道你的爹爹是将门之后,于是就央求他教大伙儿的武艺。我在库伦池碰上的那个人也曾经跟你爹爹学过。他还说,你的爹爹不但懂得武艺,而且颇通文墨,又是耕作好手,因此营官很重视他。”

李思南道:“后来怎佯?”孟少刚道:“后来你的爹爹给调到另一个地方,这个人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李思南大失所望,这个消息和他家乡逃回来的那个人所说的差不多,不过比较详细一些,还有一个他父亲三年前曾经住过的屯垦区的地址。李思南心里想道:“总算得到了一点线索,我可以到那个地方再行查探,可是父亲的生死依然未知,心中不免牵挂。

孟少刚道:“我试过你爹爹教过的那个人的武艺,很是平常。健身是可以的,碰上强敌恐怕就不管用了。恕我信口雌黄,看来你爹爹的武艺是远不如你。”

李思南道:“宋室南渡之后,我家世代务农,家传的武艺早已丢荒了,我的本领都是师父教的。”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不过孟少刚的态度已不似先前的亲热,李思南问他在蒙古各地所见的情形,他是问一句才说一句。李思南精神困倦,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哈欠。

孟少刚道:“你连日奔波,又恶斗了一场,身子困倦,应该睡了。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李思南这才想起孟明霞出去已经很久了。

孟少刚出去找寻女儿,帐幕中只留下了李思南一人。

李思南本来睡意极浓,但因为不见孟明霞回来、不禁为她担心,反而睡不着了。

“难道她是遭遇了意外?”“她是孟大侠的女儿,武功一定很是了得,即使碰上那个意外嘛,想来也是无妨。”想是这样想,但孟明霞尚未回来,他总是放心不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他们父女回来,李思南按捺不住,于是也走出帐幕,想去找寻他们。

李思南不知道那个水源的所在,往何处找寻呢?正自踌躇,忽听得远处似乎有人说话,说的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李思南曾经学过伏地听声的本领,沙漠空旷,此时又已是万籁俱寂的三更时分,伏地听声,可以听得见数里之外的声音。李思南本来是害怕有什么敌人来的,一听之下,不觉又惊又喜,他听到的,正是他所挂念着的孟明霞的声音。

“爹爹,不可!”这是她用尖锐的喉音叫出来的。李思南没有听到他们前半段的谈话,吓了一跳,不知孟明霞说的“不可”,到底是指什么事情?

随即听得孟少刚沉声说道:“还是杀了的好!”

孟少刚要杀谁呢?看来他们父女是正在辩论要不要杀某一个人的问题,李思南觉得有点奇怪,杀人是一件大事,他们父女应该是一致的才对,为何一个要杀,一个却不赞同?李思南本来不想偷听他们父女的谈话,但好奇心重,就再听了下去。

“爹爹,你不是说过,咱们的宝剑不能杀无罪之人!”

“不错,但像他这样有本领的人,要做起坏事来,那害处就更大了!”

“他现在可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呀!”

“我是担心他将来为虎作怅!”

“是否如此,尚未可知。怎可以现在就妄加杀戮?”

“霞儿,这是防患未然。此事关系太大,咱们不宜有妇人之仁。咱们既然不能老是跟着他,不如早早除了这个后患。”

“依我看来,他决不至于为虎作怅!”

“不!我看他十九是会同流合污。你想——”底下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见,想必是盂少刚在女儿的耳朵边悄声说的。

过了半晌,只听得孟明霞又在尖声叫了起来,仍然是那话,“爹爹,不可!”

在他女儿一再坚持之后,李思南隐隐听得孟少刚苦笑一声,说道:“好吧。你待我今晚再仔细想想。现在不要再谈此事了,你的李大哥也许还没有睡着呢!”

“爹爹,我不依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取笑女儿?”脚步声渐渐走得近了。

李思南面上发热,心里想道:“难道明霞对我有点意思,给她爹爹知道了?”

听了这么一大段对话,李思南仍然不知道孟少刚所想要杀的人是谁,不过,他却知道了一点,孟少刚不愿意让他知道。

偷听别人的秘密正是江湖上最禁忌的事情,李思南暗暗后悔:“如果给他们发现我在这里听他们的谈话,他们一定会把我当作品行不端的少年。”于是像小偷一样,悄悄爬入帐幕,倒头便睡。心中暗暗嘲笑自己:“怪不得人家说是作贼心虚!李思南呀李思南,你本来是孟大侠的客人,现在却变成了爬他帐幕的小偷了。”

过了一会,孟少刚父女走入帐幕。孟少刚咳了一声,说道:“李世兄,你睡了么?”

李思南“作贼心虚”,本来仍想假装熟睡的,怕他不惯作伪,终于应了一声,当作是刚刚醒来。

他本来精神困倦,孟少刚手执火把,火光下见他张开了朦胧双眼,那样子确实是好像刚醒过来。

孟少刚放下了心,想道:“我们一踏上这个土丘,就停止谈论那件事。即使他没睡着,隔着这么远,他也不会听见。”他怎知道李思南曾经走出这个帐幕,而且李思南还会伏地听声!

孟明霞埋怨道:“爹,你不该将李大哥叫醒的,他睡得正香呢。”一面说话,一面把那盛水的皮袋放下。

李思南道:“哦,孟姑娘,你已经打水回来了?真是辛苦你了。”

孟明霞道:“我本来应该早就回来了的,只因发现有两个人经过,便注视他们的行踪。”

李思南道:“是什么人?”

孟明霞道:“不知是友是敌,轻功好生了得,在沙漠好似一溜烟的就过去了。我隐隐听得其中一人提及‘毒龙镖’这三个字。”

孟少刚道:“说不定是屠百城的朋友,可惜你没有拦住他。”这件事情,孟少刚早听女儿说过,只因他另有心事,要与女儿商量,当时没有详加盘间。

孟明霞道:“那两个人跑得飞快,我怎么追得上他们?不过,他们的相貌我虽然看不清楚,却也可以隐约分别出来,乃是一男一女。”

孟明霞的轻功学得最好,虽然不及父亲,在江湖上亦已是少有的了。孟少刚听了女儿这么说法,心里想道:“这丫头素来很少佩服人的。如此说来,那两个人倒真的是武杯高手了。”心中颇有点惊疑。

李思南吁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是那个喇嘛邀了帮手,再来寻仇事呢。若是不相干的人,那就由他去吧。”

孟明霞道:“我当时就因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所以只好暂时躲起来,注视他们的行踪。后来看见他们并不是朝着咱们宿营的方向奔跑,这才放心。不久,爹爹也就来了。”

李思南想道:“她是怕我睡着了,那两个人来偷袭。”心里十分感激,又想:“孟大侠所要杀的人莫非就是那个男的?”但仔细一想,这一男一女,孟大侠并没有见着。而他所要杀的那个人,则是他们父女都认识的,这又不对了。

尽管李思南还是疑团莫释,但孟明霞已经回来,他的心里也用不着再牵挂了。心情一松,很快就真的熟睡如泥。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甜,梦中仿佛跟了孟家父女,到了山温水软的江南,在那仙境一般的地方嬉戏。忽然孟明霞变了脸不理他,风也似地跑入树林。

李思南叫道:“孟姑娘,孟姑娘,等等我呀!”孟少刚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你追我的女儿做什么?”李思南胸口一痛,倏然就醒了

睁眼一看,不由得吃一惊,孟少刚父女都不见了。不但不见了人,连帐幕也没有了。他是睡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上。

梦境依稀可记,“难道我还是在梦里不成?”李思南心想。但他试咬一咬指头,很痛,这当然不是梦了。

李思南定了定神,察视四周,孟少刚父女的东西连那三支毒龙镖在内都已带走,只留一个装满水的皮袋。

李思南内心莫解:“他们为什么不等待我醒来就走了呢?”他知道孟少刚是要回转江南,迟早要分手的。但是这样的不辞而别,却未免太过于不近人情!

再往远处一望,李思南发现他的那匹“一丈青”系在树上,他的坐骑也发现了主人,声声嘶鸣。李思南笑道:“你喝够了水,吃饱了,精神恢复了啦!”走过去解开座骑,忽又发现地上写的两行字,李思南一看,可惊得呆了。

当中一行,写的八个大字,“为虎作怅,必取你命。”铁划钗钩,刚劲有力,想必是孟少刚用剑尖在沙地上划出来的。

旁边另有一行小字:“水袋给你,望你做好人。”书法秀丽,笔致柔媚,一看便知是女子所书。不用说当然是孟明霞写的。

李思南呆若木鸡,对着着这两行字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一片迷糊,黑蒙蒙的,那十八个大字小字好似连成了一大片乌云,压在他的心上,令他如坠云雾之中!

过半晌李思南才清醒过来,这才明白,孟少刚要杀的那个人竟就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连串的疑问都是李思南难以自解的。孟少刚既要杀他,当初又何必救他?他又根据什么而敢断定他会为虎作怅?还有他和孟少刚素不相识,只是初次见面,何以就会引起孟少刚那样严重的猜疑?

这一连串问题只有孟少刚才能给他解答,可是孟少刚已经回转江南,在这大戈壁上他是决计追不上他们的了。也许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父女,这个谜底也就永远无法揭开。

不过,也有令得李思南足以自慰的,那就是孟明霞还相信他。是她的坚决反对,他才不致冤枉丧生在她爹爹的剑下,现在她又把一皮袋的水留给他,水,在别的地方是毫不值钱的东西,在沙漠上可是最宝贵的礼物,是生命之水啊!他再读一遍孟明霞留给他的那一行字,心中暗自向她发誓:“孟姑娘,你放心,我岂能辜负了你送我这份礼物的盛情?我会永远记着你的话做个好人的。”他喝了一大口水,甘泉入口,甜在心头,心中的烦恼也好像给甘泉洗涤了。

李思南休息了一晚,精力已经恢复,跨上坐骑,再向西行。不到半天,就走出了这个大戈壁。

原来孟少刚父女宿营之处,是选择附近有水草的地方的,这地方已经是接近戈壁的边缘了。

出了沙漠又是一番景象,远远望去,绿绿的一片草,一望无际的绿到天边。

李思南想起了读过的诗:“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时节是盛夏的七月,野草没有他想象的得那么高,在草原与戈壁的接壤之处,也未曾发现一群群的牛羊。但戈壁上的热风一阵阵吹向草原,草在风中起伏摆动,煞像是海面上的风浪,这草原上的景象也是极尽壮观之至。尤其李思南是从一片黄沙的戈壁上走出来的,如今看到延展至天边的一片绿,心情的愉快自是可想而知!

李思南心里想道:“不到塞外,不知天地之大。此话当真不错。”正在观赏草原景色,忽听得背后马铃声响,风中还送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李思南侧耳一听,先是所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多半就是前面这小子了!”随即听得一个粗里粗气的男子声音,只说了一个字“追!”那两骑马还在数里开外,远远望去,还未曾看得怎么清楚,可是这男子的一声断喝,却已震得李思南的耳鼓嗡嗡作响。

李思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想不到两日之间,竟是接连碰着武林高手。却不知他们要道我干什么?”在这草原上的,只有李思南一人,不用说那个女子所指的“小子”就是他了。

那两个人的马快得出奇,转眼间已经追到了李思南的背后。李思南索性停下来等他们。只见那个男的粗须如朝,相貌粗豪;那个女的却是个姿容甚美的半老徐娘。两人都是汉人,看他们并辔而行的亲密情形,似乎是一对夫妇。

那个粗豪汉子一开口就问道:“屠百城的毒龙镖是不是在你的身上?”

李思南道:“请问尊驾何人?”

那粗豪汉子道:“你不必管我们是谁,毒龙镖快快拿来给我!”

李思南心里有点气,想道:“问人讨东西也不是这么讨法。”忽地心念一动,“孟明霞昨晚所见的那一男一女,莫非就是他们?”

在塞外难得遇上汉人,李思南又有点好奇,想要知道他们的来历,于是说道:“你怎么知道毒龙镖是在我的身上?”

那粗豪汉子怒道:“昨日只有你从那里经过,屠百城的毒龙镖失了,还不是你拿是谁?哼,要不是我看你年纪轻轻,决不可能伤得了屠百城,我还要当你凶手办呢!”

李思南心里想道:“毒龙镖的下落我是知道,不过我倒要先驳你一驳。”于是笑道:“你这说话可有点欠思量了,焉知不是杀他的那个人拿去的呢?”

那粗豪汉子“哼”了一声,说道:“天下有何人能够杀得了屠百城自己还不受重伤的?我也查究过屠百城的死,他身上没有刀剑伤痕,可知不是当场身死,而是受了内伤,惨受流沙所丧。那人杀了屠百城,自己保得住性命己是万幸,还敢带着重伤去拿屠百城的毒龙镖?你不要狡赖了,快快拿出来吧!老子没工夫等你!”

那女子笑道:“大哥,不要吓着了他,待我来说。我看你也是一位武林人物,你拿了屠百城的毒龙镖,想必知道它的来历。这暗器虽然厉害,对你却是毫无用处。你留在身上,只能是一个祸胎。我劝你还是给了我们的好。”

李思南笑道:“好,你们和我说好话,我也就对你说实话了吧。不错,昨日我是发现了屠百城的尸体,毒龙镖也是我拿走了的。不过,现在却不是在我的身上。”

那粗豪汉子喝道:“那又是谁拿走了?”

李思南道:“是江南大侠孟少刚拿走了。”

那粗豪汉子吃了一惊,说道:“你和孟大侠相识?”

李思南道:“谈不上怎样相识。不过,昨日也是他救了我的一条性命。”当下,将昨日在那戈壁上的遭遇告诉了这对夫妇。粗豪汉子听说他是孟少刚所救的人,从他的说话中又知道他是少林派侠客谷平阳的弟子,神色登时改变,和气许多,说道:“我不知你的来历,多有得罪了。我姓宋,名铁轮。她是我的浑家,在江湖上也有点小小的名气——”那女的笑道:“不必你替我吹牛,我是山东历城的柳三娘,或许你听过我们夫妇的名字。”

原来宋铁轮夫妻都是山东著名的大盗,柳三娘尤其著名,被人称为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不过她也是像屠百城一样杀的不是土豪劣绅就是金国的贪官。

李思南道了一声:“久仰!”问道:“两位想必和孟大侠相识?”

宋铁轮道:“屠百城是我们瓢把子(强盗头子),当年孟大侠在我们瓢把子那儿,我们也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李思南道:“那就好办了。孟大侠是今朝走的,走了不过半天。两位的马快,料想在未出戈壁之前,可以追得上他。”

宋铁轮道:“多谢指点。”正要回头,柳三娘忽道:“大哥且慢!”宋铁轮怔了一怔,说道:“怎么?”柳三娘道:“我还有一两件事情要想请教这位李相公。”

柳三娘说得很客气,李思南却是感到有点突兀,说道:“不敢。不知柳女侠要问的是什么事情?”

柳三娘道:“那三支毒龙镖是李相公请孟大侠带回去的吗?”李思南道:“孟大侠和我说过他与屠百城的交情,我本来就想交给他的。”柳三娘道:“哦,这么说,就是他还没有问过你了。”

柳三娘疑心顿起,说道:“孟大侠今早走的时候,李相公想必还在梦中,未曾知道?”

要知柳三娘是个精细的人,她盘问了李思南,已知那三支毒龙镖是孟少刚不告而取的,据此推想,他当然也是不别而行的了。否则以孟少刚的身份,何至于拿了小辈的东西,却不告诉他。

李思南正是为此苦恼,于是说道:“不错。我本来有桩事情,想向孟大侠请教的,他走得匆忙,以致我已没有机会了。”

宋铁轮是个爽直、急躁的性子,立即说道:“反正我们是要去见孟大侠的,你有什么事情,我替你转告。”

李思南却是个谨慎的人,一来他与这对夫妻素不相识,不便交浅言深;二来他要说也不知从哪里说起,总不成就告诉他们孟少刚要想杀他,这只有徒增对方的疑猜而已。于是李思南句斟字酌地说道:“不敢有劳两位。我只想请两位代我多谢孟大侠,我一定会依从他的吩咐。只要这么说,孟大侠就明白了。”

宋铁轮“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子婆婆妈妈,毫不爽快。敢情他还相信不过我哩!”只因李思南告诉了他们关于孟大侠的消息,于他有指点之恩,宋铁轮这才没有发作,当下说道:“好吧,我领了你的人情,你要我怎么说,我一句不多一句不少地替你传话就是。三娘,走吧!”

柳三娘笑道:“你急什么,我还要请问李相公一桩事情呢!”

李思南意欲避免给他们疑猜,殊不知柳三娘已经起了疑猜。“请问李相公远来蒙古,为了何事?恕我冒味,可肯见告柳三娘说。”

柳三娘说得这样客气,李思南于理于情,却是不能不答,心想:“他们见了孟大侠,反正也会知道。我告诉他又有何妨?”

柳三娘听说他是到蒙古寻父,紧接着又问:“令尊大名,能否示知?”

李思南道:“家父名讳,是上希下浩这两个字。”

宋铁轮一听他说出李希浩的名字,忽地面色一变,喝道:“原来你是李希浩的儿子。咦,孟少刚为何不杀你,这才真是怪事!”

李思南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我是李某人的儿子,孟大侠就要杀我?我正为此事不明,两位可否见告?”他急于打破这个葫芦,不假思索就发问了。

柳三娘格格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孟少刚果然是曾经想过要杀你的了。”

宋铁轮蓦地一声大吼,喝道:“孟少刚不杀你,我来杀你!”他名叫“铁轮”,使的也是一对铁轮,双轮罩顶,猛地就向李思南当头砸下。

柳三娘出手更快,“呼”的一声,一条软鞭已然卷到,叫道:“大哥,留活口。”她倒是不想杀李思南,而是要把他拖下马来。

李思南冷不防,大吃一惊。可是他毕竟是少林派武学名家的高足,就在那间不容发之际,倏地腾身飞起,如箭离弦,“飞”出了三丈开外,但饶是如此,他的衣襟亦已被柳三娘的软鞭撕去了一幅。

宋铁轮翻身下马,跟踪扑到,李思南叫道:“你要杀我,也得——”底下“让我明白”这四个字未曾出口,宋铁轮的双轮挟着劲风,已经是打了到来。

李思南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而且宋铁轮的双轮已经打到,再不还手,只能活活给他打死,李思南无暇分辩,拔剑出鞘,迅即还招。

剑光一闪,只听得“铛”的一声,火花四溅,随即是“嗤”的一响,宋铁轮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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