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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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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你八十的时候再来吧,”沈泽川说,“你爹也砍不动我了。”
  萧驰野隔着大氅,把下巴压在沈泽川的头顶,说:“好歹是做府君的人,私奔的气魄还是要有的。”他想着,继续说,“老头儿是欣赏你的。”
  沈泽川想要一支暗杀轻骑,真的是放到茶石河沿线吗?这样的队伍需要非人的自制,因为它太好用了。为了打造这样的队伍,沈泽川要准备多久?他费尽心思地成功了,问题就会回到最初,这支队伍还能继续放在茶石河沿线吗?沈泽川真的只想把他们用在茶石河沿线吗?这是把肆杀的刀,它有着和沈泽川另一面相互倒映的漆黑。
  如果没有萧驰野。
  萧驰野把大氅拉下去一些,露出沈泽川,说:“来了。”
  沈泽川露着眼睛朝东看,萧驰野直接把他捏着下巴抬起来。
  天际浓云滚滚,风猖獗在昏暗的天地,紧接着,空隙里破出金芒,宛如数道光箭穿梭云层。云浪里推出一轮日,像是载着万千重量,把流云碾成了碎沫,气势磅礴地抬升起来。万顷草野霎时被点亮,薄霜燃烧起来,晶亮闪烁着铺缀大地,枯草犹如回光返照,潮浪声清晰入耳。
  “萧策安。”沈泽川莫名说道。
  萧驰野戳他面颊。
  沈泽川握住了,露出双腕间的红色,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天空正在荡出辉煌的金波浪,蓝色宛如浸泡开来的宣纸,不多时就染遍了他们的头顶。鸿雁山苍茫的雪顶皑皑于云巅,雄鹰盘旋着唳鸣,沈泽川和萧驰野在风里被染上了金光。
  风太疾了,沈泽川有种即将被吹走的错觉。
  但是萧驰野稳稳地挡在他后方,逐渐反握住了他的手。
  “做什么都可以,”萧驰野耳语,“有我在你就不会坠下去。”


第165章 霜衣
  萧驰野把陆亦栀留下的那匹白马送给了沈泽川; 趁着还有闲暇; 在交战地的草场上陪沈泽川跑马。这马通身雪白,唯独胸口一点乌黑; 既漂亮又灵性; 比浪淘雪襟更活泼。
  今日没战事; 萧方旭穿着铠甲坐在栏杆上,看沈泽川沿着圈跑马; 对左千秋说:“这习惯……”
  “这习惯?”左千秋顶着阳光; 眯眼看着手里的药方子,“话说完啊。”
  “像阿野他娘; ”萧方旭伸出手指; 照着沈泽川的路线转了两圈; 说,“跑不直。”
  “他常年在阒都,不擅长马术,让阿野以后多带带就好了。”左千秋抬头; “你找着一灯了吗?”
  “大师行踪缥缈; 来去不定; 哪儿那么好找。”萧方旭手上还拿着头盔,他掸着上边的灰尘,“怎么了?”
  左千秋凝重地说:“这孩子的病,得叫一灯看才行。我去年在阒都里见他,他虽然外表略显羸弱,可内在没有大碍; 现在再看,分明已有了颓败征兆。”
  萧方旭打量着沈泽川,说:“这么严重?”
  “药服了那么久,”左千秋说,“是得加倍还的。他在阒都先后历经三次劫难,齐惠连是记重创,好在阿野和纪纲都用心。”
  “能好吗?”萧方旭收回目光,看向左千秋。
  左千秋眉头微锁,把药方子折起来,收回怀中,说:“……我看难,先小心养着吧。”
  * * *
  晌午时用饭,沈泽川桌上多了碗鲜奶。他不了解交战地的补给分配,只以为是萧驰野吩咐的。晚些萧驰野进来,又端了碗鲜奶,让沈泽川喝了个饱。
  萧驰野吃饭时没说什么,以为是左千秋给的,回头准备去谢谢师父,正好碰着晨阳来收碗。
  “师父的?”萧驰野利落地套上外袍,“我去送。”
  晨阳把碗搁在托盘里,低声说:“是咱们王爷的。”
  萧驰野慢下了动作。
  “王爷早上嘱咐的邬子余,把自己的日份给了公子,还让边博营给茨州送产奶的牛羊。”晨阳端起盘,“最后特地说了,不要声张,也别专门给公子讲。”
  这老头儿。
  萧驰野颔首:“明早把我的补给老爹。”他说完犹豫了片刻,在晨阳要退出去以前,叫住了人,“……算了,这事我知道了。”
  * * *
  沈泽川不能在交战地久留,鸿雁山的天气骤变,他待了两日就得返程。要走的那日起了大雾,东山脉的风里含着湿气,吹得营地军旗猎猎作响。
  萧驰野给沈泽川系好氅衣,再戴上风领。沈泽川看他还穿着单衣,闷着声说:“这边马上就要入冬了,军中的冬衣还没着落吗?”
  “大嫂在想办法,”萧驰野挡着风,撑着车门,“今年过年,带着纪纲师父去大境吧。”
  沈泽川瞟了眼萧驰野的背后,凑近小声地说:“行吗?”
  萧驰野也小声地答道:“赶紧来娶我,跟我爹讲明白,不然老是和偷情似的。”
  沈泽川哪知道他早跟离北摊牌了,闻言还真的点了头,说:“上回大嫂还给了套镯子,过年我回份礼。”
  萧驰野觉得兰舟可爱,他笑起来,再一次摸了摸沈泽川的面颊,说:“路上有铁骑随行,到了茨州就给我写信,再过三四天我就回边博营了,挨得近。”
  “我给你写一沓。”沈泽川放慢语速,仿佛能放慢时间。
  “扇子还没做,忙忘了,”萧驰野指尖轻碰了玉珠,“过年再给你磨个新的。”
  沈泽川说:“那我走了。”
  萧驰野俯首进来,但是没有等到他凑过去,沈泽川就捧着他的脸颊,吻了过来。这个吻很短暂,几乎是一触即分。萧驰野抬身离开了马车,把帘子放下,退后了几步。
  费盛站边上,想奉承几句,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萧驰野一把给摁了过去。
  “兰舟在,”萧驰野眼神冷漠,“你们在。”
  费盛觉得后颈上圈着的是把铁钳,卡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仓促地点头,萧驰野放开了他。
  马车碾动起来,萧驰野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沈泽川拽开了车帘,鸿雁山在萧驰野身后半隐于云雾间,风呼啸着,这一刻,萧驰野的身影奇异地与鸿雁山相互重叠。
  沈泽川望着他。
  风中遽然旋出几只鹰,为首的猛的唳鸣响彻营地。大小军帐瞬间掀起了门帘,望楼上倏地吹响了长哨。
  萧方旭出帐时战马已经就位,他扶了下刀,再度翻身上马,沉声说:“三队守营,前锋先行!押运队立即掉头回撤,下到沙二营去保护军匠!”
  萧驰野退后着,戴上了头盔,转身上了小跑而来的浪淘雪襟。风吹得沈泽川睁不开眼,他扒着车门,在强风里,看见萧驰野越行越远。
  云被吹散了,散成了千万白絮,扬在离北的天空。
  交战地的第一场雪来了。
  * * *
  寅时三刻,李剑霆准时睁开了眼睛。她坐起身,伺候的宫娥上前拉起了厚重的垂帷。风泉着着裰领道袍,手脚勤快地为李剑霆穿鞋。
  慕如刺杀了李建恒,风泉找了替死鬼,在李建恒下葬后一直藏在薛府里做李剑霆的贴身内宦。如今李剑霆住到了宫中,风泉也跟着回来了。原本薛修卓是不打算再用他了,但是李剑霆坚持,他便改了名字,继续守在李剑霆身边。
  李剑霆没睡好,她似乎还没有适应这偌大的寝殿。伺候储君的宫娥都知道,李剑霆夜里只准风泉侍奉在殿内,她们候在外间,偶尔能听见储君做噩梦的声音。
  寝殿内的人都轻手轻脚,无声地替李剑霆穿戴。等到她整理得当,风泉便躬身上前,提起袖子,小心地在李剑霆额间点上花钿。储君不适合粉白,缀着大红最好看。
  卯时李剑霆已经候在了檐下,等待着各位经筵官前来讲课。今日有风,风泉给她罩着大氅,立在边上给挡着,冻得嘴唇发紫。
  李剑霆看着风泉,说:“入秋了,巾帽局没发新袄吗?”
  风泉不能直视李剑霆,便偏着身答道:“回殿下,发了。”
  李剑霆抬指摸到了自己的大氅,可她随即反应过来,她站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为着个太监解衣实属不妥,容易落人口实。她望向不远处笼罩在灰暗里的飞檐,顿了片刻,到底没再说什么。
  今日不知是不是路上耽搁了,经筵官迟迟没到,李剑霆站得双腿发麻。她再次看向风泉,这一次从昏暗里看见了风泉的耳朵。
  风泉以为李剑霆冷了,便说:“奴婢唤人去前边瞧瞧……”
  “你有耳洞。”李剑霆凝视着风泉的耳朵。
  风泉猛地看向李剑霆,下意识地想要挡住耳朵。但是他又迅速垂下了眼睛,安静地点了点头。他谨慎地放慢呼吸,觉得耳边那细小的洞就是梦魇,让他喉间隐约作呕,在李剑霆的沉默里放大了恐慌。
  李剑霆隔了半晌,看到内宦引着经筵官往檐下走。她恭敬地颔首等待,在低头时,轻声说:“挺好看。”
  风泉在为经筵官打帘子的同时,飞快地瞟了眼李剑霆。但是李剑霆没有看他,像是没有说过话,俯身跟着先生进去了。
  风泉藏在袖中的拳头攥起了冷汗,他退到门边,过了许久,又悄悄地斜过目光,从门帘的空隙里,看见李剑霆的裙摆,对她适才那句话惊疑不定。
  * * *
  沈泽川的返程不算快,雨雪天路不好走,费盛不敢马虎,生怕沈泽川在半道上病了,因此事事躬亲,即便有离北铁骑随行,马车内侧仍然由锦衣卫守着。每日的补药煎煮,也都有费盛盯着。
  马车过了边博营以后就停了下来,因为马道被泥潮冲毁了,修复要耽搁一天,队伍便要在此露宿。
  沈泽川下了马车,带着丁桃在跟前遛马。
  “这马公子给起名了吗?”丁桃枕着双臂,倒着身走,问道。
  “叫它风踏霜衣。”沈泽川牵着马,摸了摸它的鬃毛。
  丁桃了然地握拳,说:“好听啊,跟主子的浪淘雪襟搁在一起正好!”
  沈泽川看向南边,丁桃也转身看了过去,他说:“往那边跑八九天就是敦州了呢。”
  “这么近,”沈泽川颇为意外,“我看周围没有离北的驿站。”
  “原先是有的,后来荒废了,”丁桃说,“现在都是往东北方向跟边沙人打嘛。”
  沈泽川呵着热气,转开了目光,跟丁桃又散了会儿步。
  晚上费盛带着人守夜,跟离北铁骑坐在篝火堆边烤火,缩着脖子说:“离北是真冷啊,这还没到冬天,交战地的雪已经下了。各位兄弟不容易,吃肉!”
  随行的离北铁骑是个游击,也不跟费盛客气,围坐在这里大口吃肉,说:“离北的雪都下得早,往年这会儿该回家了,只留几个边营守线。”
  “我看这仗停不了,”费盛接过马上行,灌了几口,辣得大呼过瘾,“要是没有你们在这头顶着,南下各州都要遭罪。”
  “没办法的事,”游击吃得红光满面,说,“我们是离北铁骑哪。”
  费盛顿时感慨起来:“人人都说离北铁骑是北边的铜墙,都是铁打的真汉子,我以前在阒都就很佩服。当时那韩老狗一看离北盛得恩宠,就爱拈酸吃醋,乱放狗屁,我就不服气,顶撞过他许多次呢。现在真到了离北,果真没错,诸位兄弟值得结交!往后啊,大家要是到茨州办事,什么也别准备,下了马去衙门报我费盛的名字,我给诸位兄弟安排!”
  游击高兴,拍了费盛一把,说:“够义气!”
  大家相谈甚欢,又吃了好些肉。晚上火不灭,以防狼寻着味过来。离北铁骑有巡夜队,在周围转了几圈,回来时俯身在游击耳边说了几句话。
  游击抹了嘴,神色一敛,说:“戴甲!”
  费盛立刻跟着站起来,后边的锦衣卫也霎时间醒了。
  沈泽川没睡,在马车里就着烛光看最近从茨州来的信。听着脚步声,没抬头,问道:“附近有人?”
  费盛提着刀,在车门边飞快地说:“离北的夜巡队在南边发现了车马的痕迹,主子,这里靠近边博营,六月边博营遇袭,那投石车也是从南边绕过来的。”
  费盛虽然爱讲话,但观察力非凡,并且听记一流。他没有丁桃那样过目不忘的本事,却能把经手誊抄的每件事都牢牢记在脑子里,不会错过其中的任何蛛丝马迹。
  “让铁骑带路,”沈泽川罩上大氅,下了马车,“派人先跟上去,不要打草惊蛇。”
  费盛应声。
  沈泽川看着天幕,再看向南方,说:“南边挨着敦州,若是真的撞见了边沙骑兵的押运队,十有八九是从敦州绕过来的。”
  费盛捻了下脚边泥,起身说:“前几日才下过雪,这边的马道失修,路都难走,他们带着辎重沉得很,一定安排了不少人随行,专门保驾护航。”
  “先派人跟着,”沈泽川想了片刻,“马车随后,我们正好到敦州瞧瞧。”
  敦州有建兴王府,是沈卫的故地。费盛不敢多猜,转身招呼了人,灭了篝火,把痕迹收拾干净,立刻趁着夜色跟了上去。


第166章 六耳
  清晨时; 沈泽川凝视着那些凌乱的脚印; 问费盛:“是粮车吗?”
  车轮的痕迹很清晰,明显是承载着重物。
  “比粮车还要重; ”费盛单膝跪地; 看了片刻; 说,“像是载着什么重器。主子; 他们专程绕到离北; 难道又想偷袭?”
  “沙三营如今兵强马壮,有郭韦礼驻扎; 此处又靠近边博营; 如果没有重兵在后; 偷袭也难再讨到好处。”沈泽川面朝南边,“况且他们是从敦州出来的,可能是想把东西运去茶石河沿线。”
  但是敦州有什么呢?
  敦州的粮仓早被土匪挥霍空了,而且敦州境内没有守备军; 何必多此一举绕路而行?
  沈泽川细细地想了片刻; 把对敦州的所有记忆都过了一遍; 想到六月边沙骑兵偷袭边博营时用到了投石机,他沿着车轮的痕迹走了几步,忽然说:“辎重,粮食——军械。”他回过头,“中博兵败以后,兵部没有回收六州的军械库; 是想留给重建的守备军,但后来阒都疏于巡查,这些军械库就无人问津了。”
  费盛站起身,顾不得膝头的泥,道:“其中有许多攻城重器,若是落到了边沙人手中,那端州可就危在旦夕了。”
  “继续跟着。”沈泽川说道。
  * * *
  车轮陷进了泥洼,马匹拉不动。
  六耳裹着袄,戴着边鼓帽想要蜷缩起来,但他没能如愿。那个扮作行商的边沙汉子拽着脚踝,把他拖下了马车,用马鞭抽醒他,叱骂着:“站起来,去推车!”
  六耳“哎哟”几声,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过去推车。他年迈手抖,蹬着地的脚被人给踩了,疼得他险些跪下去。这趟跟车的土匪有很多,都被边沙人给缴了刀,在马鞭子底下做苦力。
  洛山土匪在茨州铩羽而归,雷惊蛰是禁军细作的消息不胫而走,洛山因此分裂成了十几个小山头,相互斗得不亦乐乎。六耳丁牛之流各自起势,都想重现雷常鸣的辉煌,做洛山的大当家。谁知他们在端州被有边沙骑兵相助的土匪给打散了,不仅折了主力,还再次被俘虏,成为了边沙骑兵的阶下囚。
  丁牛不肯替边沙骑兵运粮,在七月底被杀掉了。六耳惜命,不敢再做抵抗,现在专门为边沙人押运粮车。
  六耳猴似的佝偻着身体,两吊长眉随着动作颤抖。他混在人堆里,不敢在边沙汉子眼皮底下偷懒。可即便如此,也没能逃过鞭打。六耳疼得龇牙咧嘴,尽力把身体矮下去,让别人给挡着。
  路难走,寒夜里都是粗重的喘息声,这些横惯了的土匪也招架不住边沙人的马鞭,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人不在少数。马车到了寅时才停下,几列骑兵游走在周围,呵斥着土匪们集中站好。
  六耳的袄衣被鞭子抽烂了,漏着破絮。他抱着双臂,一双脚蹚在薄冰泥洼里,袍子早烂了,两只裤腿荡着,露出麻秆似的双腿,老头冻得直哆嗦。
  边沙汉子们要吃饭,土匪们只能站在边上挡风。
  六耳抄着手,饿得眼冒金星,舔着嘴唇,悄悄蹲下身休息。
  “这狗日子啥时候是个头,”跟前的旧部嘀咕着,把塞在背上的布囊拆下来,系到了腰上,“干他娘的,这一趟快被他们活活打死了!这些狗日的下手没哈数,把人当牲口抽!”
  六耳挪动了下脚,饿得嘴里泛酸,还想着抽口烟。他在袖子摸索了半天,捏出些烟草星子,凑在鼻子跟前使劲闻了闻,说:“他们又不读书,可不就把人当作牲口?那身上文的都是野兽猛禽,喝的还是生血。”
  旧部啐了几口,说:“早知道是这个下场,在茨州的时候我也投靠禁军,他妈的,好歹不会便宜边沙人。”
  “净他妈说废话,”六耳把烟草星子又塞回去,他贼溜溜地透过人腿往边沙汉子那边看,“咱们都是草寇,投靠禁军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是做叛徒。这些军械送过去,打的就是离北和中博,到时候说不定连阒都里的皇帝老子也得做阶下囚,我们还得跪个边沙皇帝。”
  六耳的话音还没落下,旧部就把他给猛地扯了起来。六耳双腿颤抖,贴着他们站直,一双眼不敢乱瞟。
  边沙汉子叫吉达,头剔得干净,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上边文着个毒蝎子。他抹着嘴从边上过,眼神让六耳双腿抖得更厉害,快要尿裤子了。
  但是吉达今夜没找他们麻烦,带着人去了前边,那里停着承载床子弩的重车,边沙人对床子弩这样的巨型攻城器很感兴趣。
  土匪们原地休息,干粮都泡潮了,闻起来一股霉味。六耳一口黄牙都是烟熏的,他把干粮吃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取暖,幸好今夜没下雨,不然冻死的人就不止那么几个了。他们席地而坐,不敢睡着。
  六耳人老了,逐渐撑不住,靠着车轮打瞌睡。
  * * *
  “随行的部队这么少的人?”费盛再次蹲下去,检查着脚步,“多数都是推车的土匪,边沙骑兵没有多少。”
  游击戴上了头盔,坐在马背上像是尊铁浇的雕像。他在勒马时,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他们乔装打扮就是不想惊动别人,恐怕在洛山还有内应,否则不敢这么点人深入到此。府君,若是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与他们里应外合,就得赶在他们进入洛山境内以前拦下他们审个清楚。”
  离北铁骑随行的人也不多,但都是交战地的精锐,跟着萧方旭打悍蛇部的。天黑霜重,有锦衣卫协战,拦下这一小批人不成问题。
  沈泽川看了眼夜色,说:“丁桃留在原地,费盛,跟着离北铁骑。”
  * * *
  六耳被冻醒了,搓着双脚,觉得半条命都要被冻没了。他抬起头,看边沙骑兵远远地站在前边,都簇拥着床子弩。这弩绝非一人之力可以拉开,一般都会压阵或是守城,是对战时的绝对重型利器,在离北营地里很常见,边沙骑兵在这上边吃过不少苦头。
  六耳谁也没叫,他双手撑着地面,借着马车的遮挡,悄悄地钻向后边。他匍匐过车底,贴着地面躲开了视线。当他爬到最后,几乎是蹬着鞋往前扑,狼狈地跑了起来。
  吉达擦着箭,忽然余光一闪,用边沙话喝道:“有人跑了!”
  边沙骑兵霎时间翻身上马,扬鞭呼喝着追了过来。
  六耳哪想到吉达眼睛这么毒!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这么深的夜里还能看见自己。他想停下以撒尿为托词,可是他回过头,看见那弯刀都已经出了鞘,便知道今夜不跑就是死!
  六耳火急火燎地勒紧裤腰带,在泥洼里蹬掉了鞋。他跌倒又爬起来,眼前都是丁牛的死相。
  他们能在洛山威风起来,是因为边沙骑兵,如今他们在洛山成了阶下囚,也是因为边沙骑兵!
  六耳嘴里含糊不清地求爷爷告奶奶,把认识的神佛都求了个遍。这老头脚底生疮,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怕死,甚至想现在就跪下来求饶。
  但是边沙骑兵的喝骂声显然不是把六耳抓回去那么简单,他们不缺人,他们缺只能当众宰杀的鸡。六耳哆嗦着,跌进了泥洼里。
  边沙骑兵围了上来,六耳当即就哭了出来。他抬着双手,在冰凉的泥水里觉察到自己尿了裤子。那浑浊的尿骚味沾满了裤腿,六耳听不懂边沙话,只能惊恐地给骑兵磕头。
  “我错了,”六耳无知觉般地哭喊着,“不要杀我!”
  边沙骑兵咳了几声,把浓痰啐在六耳脸上。他们用刀鞘砸陷了六耳的背部,让六耳趴在泥洼里喝脏水。六耳两吊长眉被弯刀挑起来,他惶恐地喝着那水,又哭又笑,鼻涕眼泪脏了满脸。
  吉达站在原地看骑兵戏耍着六耳,他架着一条腿,蹬开了床子弩的罩布,喊人把六耳拖远,要用六耳试弩。
  六耳听见了床子弩挪动的声音,他的胆都吓破了,跪在地上被拖着,不断用双手扇自己耳光,骂着浑话。
  他干什么要跑?!
  六耳把自己扇得双颊红肿,他被架了起来,吊在了远处。六耳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看骑兵们给床子弩上箭。那箭粗如儿臂,箭头不同寻常,是铁铸的圆头,从天而降时能把人砸得脑浆迸溅。轮轴“咔嗒”地转动起来,只要吉达扣下扳机,六耳就能看着箭蹿向高空,再砸向自己。
  六耳失声动着嘴,不知从哪里涌现出了勇气,咧着黄牙骂道:“我操你祖宗!我操你们祖宗!”
  六耳泪流满面,哽咽得像是随时能断气。
  他以前也是做土匪的,但不是孤家寡人,家里头有儿有女。妻子很好,是跟他出村的青梅竹马,夫妻俩人过了年纪才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儿,在咸德三年说了亲,只要过了那年冬天,就能嫁了。儿子想进守备军,六耳跟雷常鸣走了好久的关系,才把人送进了端州守备军里。
  结果那年端州守备军全部死在了茶石天坑,边沙骑兵来屠了城。


第167章 来客
  夜空昏暗; 没有星辰。六耳在喘息间呼着白气;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他吊在这里,就像是风里的破絮; 轻如鸿毛。
  吉达没踩动弩; 他推开身边的下属去查看; 继续用边沙话问着什么,他们对这些重型军械并不熟悉; 下属叫了几个土匪来看。吉达拧开水囊喝水; 赤膊站在寒夜里等待。
  旧部害怕自己受到六耳的波及,因此趴在地上; 不敢动。他双眼盯着地上被踩烂的泥洼; 看见里边的泥浆在隐约颤动。他以为是自己呼吸太急促给吹的; 便用双手捂住了口鼻,谁知那颤动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变得更加明显。
  吉达最先察觉不对,他停下了喝水的动作; 聚精会神地听了少顷; 忽地扔掉了水囊; 大声道:“有铁骑——!”
  但是太迟了,在黑夜里匍匐半宿的离北铁骑像是扑出的猛虎,撞得吉达身侧的马车轰然翻了过去。马儿们受惊嘶鸣,被重达百斤的马车给拖倒在地,那床子弩砸溅起泥浆。旧部身边的马车也跟着挪动,几辆重车没有章法地撞在一起; 一时间人仰马翻。
  吉达迅速退身,他沉着地喊着:“上马!”
  离北铁骑的战马浑身披甲,马蹄声贴近了听就是闷雷,全副武装的铁骑无惧弯刀。他们像是堵黝黑的墙,直接把押运队拦腰撞断了。战马前胸戴着长有粗短突刺的铁甲,策马直冲时根本无法阻挡。跑不快的边沙骑兵被带翻在地,来不及爬起来,就紧跟着被铁蹄踏得血肉模糊。
  游击罩在头盔里,冲侧旁的费盛打了个手势。费盛轻马绕行,和游击一起垂下了长刀,夹袭向吉达。吉达上了马,他像是没有察觉到费盛在靠近,俯身时胯下的矮种马强风一般地跑了起来。吉达直勾勾地盯着游击,两匹马眨眼间就碰在了一起。游击遽然挥出了长刀,想要直接带走吉达的头颅,然而他挥空了,吉达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下一刻,游击后脑“砰”的一声被砸上了钝器,游击几乎是瞬间震得口鼻流血。他两个耳朵都被砸失鸣了,那近似密封的铁甲可以抵挡一切尖锐利器,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无法抵抗钝器的砸撞。
  游击摔下了马背,栽在地上。他耳鸣得严重,甚至有刺痛的感觉。他试着爬起身,但是浑身抖得太厉害。血从头盔的缝隙里往外流,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却仍然动着嘴唇:“摘、摘掉头——”
  铁锤再次砸在了游击的后脑,一下一下,把那头盔砸到变形。血浆乱流在地上,游击没有声音了。
  吉达蹲在游击的背上,抹掉蝎子文身上的血迹,用手指送进了嘴里。他虬结的肌肉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他抬起铁锤,盯住了费盛。
  费盛的寒毛直竖,座下的马在畏惧地甩头。费盛艰难地吞咽着唾液,在做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以后,他竟然被对方的眼神吓退了。
  这不是普通的边沙骑兵,这甚至不是边沙的精锐。
  他们不像哈森的精锐队伍,佩戴的是弯刀和棱刺,他们戴着的是弯刀和突刺铁锤,这是一支从来没有在离北战场上出现过的边沙部队。
  太可怕了。
  费盛喉间逸着挣扎般的喘息,这样的铁锤如果送到了交战地,那么离北铁骑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牲畜,铁甲的一切优势都将化为乌有。
  “撤退,”费盛拽紧了缰绳,骤然爆发出吼声,“撤退!”
  必须甩掉他们!
  费盛掉转了马头,没命地疾驰起来。但是他没能如愿,这支诡谲的队伍如影随形,吉达显然是盯住了他,穷追不舍,双方在夜色里追逐。费盛终于领教了传闻中的边沙骑兵,他座下的马也是良驹,但在此刻根本甩不出距离,被对方紧紧咬住了。
  吉达的铁锤抡向费盛的后脑勺,费盛闻风躲闪。马跑得太急,费盛在颠簸中险些滑下马背,他远远没有边沙骑兵那样精于马术。双方此刻与押运队有数百步的距离,费盛意识到甩不掉对方,对方也没有再给费盛撤退的机会,吉达已经追上了他。
  费盛不是离北铁骑,铁锤对于他而言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于是吉达换回了弯刀。那钩月般的刀刃挂住了费盛的绣春刀,后方的队伍已经交汇在一起,厮杀起来,两个人还在疾驰,一头撞进了稀疏的林子里。
  枯枝条狠狠地抽在脸上,费盛被绞住的刀根本收不回来。吉达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在风中对费盛说了句字正腔圆的大周话:“欢迎你来做客。”
  费盛想回句什么,但他顾不上开口。吉达在前倾同时拽回了弯刀,费盛的绣春刀当即脱手,被带飞了出去,紧跟着,座下的马遭到了侧面撞击。费盛被撞翻下马,他在滚地的刹那间就摸出了腰侧的短刃,格挡在面门前。
  吉达的弯刀随着绣春刀一起脱了手,他放松整只右臂,抡起铁锤就砸向费盛的脸。费盛格挡的短刃被砸得凹陷,他小臂麻痹,反应极快地再次滚身,把报废的短刃丢掉,赤手空拳地与吉达保持着一定距离。
  费盛弯着腰,不断后退。他调整着呼吸,冲吉达发出“嘁”的驱赶声。
  吉达被费盛激怒了,他握紧铁锤,在挥起来的那一刻,背后猛地一沉。丁桃从后用单臂紧紧勒住了吉达粗壮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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