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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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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阒都内仓多好的职位,主理都内物资进出,只要有心打点,就能赚得流油。薛大当了一辈子世家阔少,让他骤然成了落魄小吏,他怎么受得了。薛修卓在对薛氏同族进官加爵一事上格外小心,不肯偏帮薛氏,早就惹得族中非议。”沈泽川说到这里,看既然追着萧洵,在廊子尽头嬉戏,“那日既然看完后,便没有再找过你了吗?”
  “薛修卓行事周密,要杀我,便不会留情。就算大师在世,这腿与这毒都无药可解,既然年幼,府君不必再为难他。”姚温玉平静地说,“此事无须强求,且看老天吧。”
  萧洵跌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兜着草屑就跑。
  姚温玉松开剪子,并不沉溺于此,继续说:“世子身体康健,既不骄纵,也不娇气。我看他天资聪慧,书读得也很好,日后有诸位先生加以教导,必定不负众望。”
  沈泽川没有说话。
  姚温玉便笑了,他把盆栽送给沈泽川,道:“府君还在犹豫。”
  沈泽川抬起拿着折扇的左手,指向西边,说道:“天下囚笼。”
  阒都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也是天下最不自由的地方。
  “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姚温玉说,“离北的狼就只能奔驰在草野吗?世子聪颖,府君何不问问他自己。”
  * * *
  萧洵玩累了,仍然撑着精神,要沈泽川牵着往回走。他走过池塘,指着水面,对沈泽川说:“二叔叔,此乃明镜。”
  他把萧驰野叫二叔,萧驰野就教他把沈泽川喊二叔叔。
  “嗯,”沈泽川说,“照镜可正衣冠。”
  萧洵对着水面,把袍子拍干净。
  要知道萧驰野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追着马驹跑,恨不得成日睡在草窝里。萧洵看着像萧既明,可是据萧驰野透露,萧既明这么大的时候,虽然没有自己会挨打,但也没有这般静。
  沈泽川便问:“你今日来找先生,是想要先生教你读书?”
  萧洵点头,道:“读书能明智。”
  “府里这么多先生,”沈泽川折扇微挑,点向姚温玉的屋子,“你为什么要挑这个?”
  “成峰先生说元琢先生学问最好,”萧洵停顿片刻,仰头对沈泽川说,“我想要最好的先生。”
  沈泽川稍稍沉默,接着说:“倘若没有元琢呢?”
  “元琢先生说,企者不立,跨者不行③。”萧洵指着自己,“就算要天下最好的先生教,洵儿自己也要听得懂,不能这样好高骛远。”
  他讲话老成,不过七岁,已经远超同龄。府里的先生受姚温玉的影响,没有政务时,偶尔会在亭内清谈,萧洵不喜欢清谈。但不论是萧驰野处理军务,还是沈泽川谈及政务,他都会坐在侧旁听。
  “你这样刻苦,是想要成为最好的先生吗?”
  萧洵露出奇怪的神色,他对沈泽川摇摇头,说:“洵儿不是先生,洵儿想要先生。”他说着指向费盛,“洵儿不是将军,洵儿也想要将军。”
  圣贤招文席,英豪进吾毂!不论文武,他都要“最好”的,这是兜揽天下贤能的野心。
  沈泽川捏了捏萧洵的手,不再说话。
  * * *
  新帝大赦,六部调动,薛大升至内仓典守那日在东龙大街上大摆筵席,邀请远亲近邻,狠狠出了口气。他喝得烂醉,由葛青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往家走,说道:“风水轮流转,我是有运气的人,还是家中嫡子。”他竖起手指,对葛青青说,“我字‘平净’,平——净!薛修卓字‘延清’,延谁的清?”他拍拍自己胸口,笑道,“我的,我的啊,我是他大哥,我就该比他嗝、比他高!”
  葛青青跟着摇晃,连声说:“是,大爷说得是。”
  “大爷,”薛平净大声说,“不错,我是大爷!我凭、凭什么要看他眼色?他一个庶子,夺了、夺了我的家主之位,分家,把我们一个二个都踢出去,他真是最、最冷酷无情的人。”他摆着手,一副薛修卓不堪提起的模样,“你瞧瞧他,一朝成了朝中重臣,却不肯帮衬帮衬我们……这是、是人干的事吗?”
  葛青青没作答。
  “你们都怕他,”薛平净喷着酒气,“他有什么可怕的?他是贱、贱婢庶出!从前上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他说到伤心处,竟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是他大哥,他凭什么比我有才?家里让他替我写文章,他就是不肯……他当年若是写了,如今我也是重臣。”
  薛平净越哭越伤心,最终扶着墙壁,“哇”的一声吐出来。
  “他说我偏宠妾室……荒芜儿子的学业……便不许我们父子再见……”薛平净不顾狼藉,掩面号啕,“他真是好狠的心啊!我的儿子,即便日后成了不学无术的混子,那也是我的儿子!他夺人子,罔为人!”
  葛青青宽慰道:“大爷如今也升官了,跟宫中公公都说得上话,自然有机会要回大郎。”
  薛平净擦抹眼泪,攥紧葛青青的胳臂,含恨道:“我看他势垒高台,也要看他身跌万丈!”
  作者有话要说:①、②:选自《贞观政要》
  ③:选自《道德经》
  内仓典守这个职位是我杜撰的,明制里确实有类似的官职,但今天实在想不起来叫啥了。


第261章 恩威
  翌日晌午; 赫连侯到明理堂谢赏。
  福满拦住了赫连侯; 劝道:“侯爷且慢,皇上这会儿正在小睡; 要晚些才能召见侯爷。”他侧过身; “您若是不急; 就先在这里等一等。”
  赫连侯今日专程为表忠心而来,庸城流言让他夜不能寐; 唯恐李剑霆天子一怒; 把他费氏抄掉。他随即点头称是,就在日头底下等着。
  晌午烈日毒辣; 小半个时辰过去; 赫连侯晒得汗流如水。他不敢询问; 心愈渐下沉,在周围太监寂静地注视里,觉察到新帝的惩戒。
  “侯爷,”福满轻唤道; “要不您先到偏厅等等?这么热的天儿哪。”
  赫连侯勉强挤出笑容; 以袖拭汗; 说道:“不打紧。”
  庸城赈济粮是他筹办的,出了那样的岔子,他脱不开关系。若是李剑霆疑心他跟乱党勾结,他的脑袋是铁定保不住了,这会儿别说让他站等,就是让他跪等; 只要能保全性命,他都肯做。不知过了多久,赫连侯背部犹如贴着滚烫的铁板。他面色惨白,汗都变成了虚汗,觉得眼前昏花,全靠毅力站着。
  珠帘微晃,风泉露出半身,阴柔地说:“皇上醒了,都手脚麻利些,别耽误皇上处理政务的时间。”
  檐下候着的太监宫娥们端盆入内,没过多久,赫连侯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提袍上阶,到了堂前,老眼实在昏得厉害,不得不扶了把福满。
  “哎哟,”福满满脸担忧,“侯爷,侯爷这是怎么了?”
  赫连侯胸中如有团闷气在,顶得他作呕,竟是中暑了。李剑霆在堂内等着,赫连侯仓皇站稳,双腿有些抖,只能对福满呢喃:“不……不打紧……”
  “里边有冰盆,”福满悄声说,“您正好进去散散暑气。”
  赫连侯跨进门,垂头在御案前跪身行礼,声音虚弱:“臣,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李剑霆捏着折子,没抬头。
  赫连侯伏身不敢动,呼吸都放轻了,额边的汗很快打湿了双袖。
  “朕看梁漼山的折子,说费氏在遄城侵占民田,”李剑霆饮了口凉茶,声音温柔,“你知道此事吗?”
  赫连侯一身的热汗都变作了冷汗,他道:“臣知道,都察院弹劾臣,内阁下批票子要刑部协同户部官员到遄城稽查田税,还让大理寺薛修卓当督查官。”
  “现在户部说你们遄城费氏跟丹城潘氏及芜城韩氏同流合污,串通一气欺瞒朝廷、私吞田税,还苛罚境内百姓,致使去年遄城百人逃境。”李剑霆说,“确有此事吗?”
  赫连侯五内俱焚,撑着身微喘几下,情急间说:“臣,臣不敢……”
  李剑霆把折子骤然摔在赫连侯身上,寒声说:“不敢?遄城冬日没有饿死人吗?你不仅串通潘氏,还联合厥西商贾,拿遄城百姓的粮食谄媚乱党!你以为朕不知道,元辅不知道吗?朝廷早就盯着你们这群附骨之疽!”
  赫连侯差点瘫在地上,他含泪哭道:“皇上、皇上!咸德年花党联合潘党把持朝政,内有太后相助,臣为保全家性命,不得已啊!”他俯首磕头,撞着地面大哭,“遄城百姓就如同臣的亲生儿子,自从太祖尊定天下时就归我费氏主理,臣若非被逼到了绝路,岂敢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至于粮食,皇上,臣见皇上为庸城粮食忧愁,不禁心急如焚,才会这般轻易地落入那沈氏贼子的圈套啊!”
  赫连侯死到临头,聪明起来,把关系推得干净,闭口不提颜何如。
  “韩丞行事霸道,屡次胁迫臣助他弑君自立,”赫连侯满面泪水,抬头望着李剑霆,“可是臣乃李氏朝臣,断不能与他苟且!那夜在宴席上,臣拼死护驾……臣罪有应得,只愿皇上能顾及太祖厚恩,饶过臣家中儿女……”
  李剑霆似是被打动了,说道:“太祖施恩,把八城交付于你们,可你们却为一己私利,犯下弥天大错。”
  “臣深知自己该当死罪,”赫连侯泣不成声,“……欠下数万田税……这笔账,费氏就是还剩一人,也要拼力填补。”
  只要李剑霆不杀赫连侯,赫连侯不仅愿意归还良田,还愿意填补田税。遄城位置比丹城特殊,紧靠荻城,衔接水路,跟厥西千丝万缕,他还真有可能补上这笔钱。但赫连侯跟世家其余的老滑头一样,没有讲这笔田税究竟要多久才能补全。
  李剑霆回过身,像是在沉思,半晌后,她道:“你罪无可赦,朕念在你愿解庸城之难,尚有良知,便饶你一条命。”
  赫连侯心中顿松,赶紧磕头:“皇上圣心仁慈……”
  “但你结党营私,有负太祖圣恩,‘赫连侯’一爵留不得了,”李剑霆没给赫连侯喘息的机会,“还有侵占民田一事。”
  赫连侯的心又悬起来。
  “福满,”李剑霆朝门口说,“把那几个混账拉出来。”
  福满应声,没多久,近卫便押着几人跪在堂前空地。赫连侯撑身回望,透过珠帘,发现这些人都是自己布设在遄城衙门里的官吏。
  “太祖虽然把八城交付给你们,但八城,仍然姓‘李’。你能逃死罪,是朕的恩赦。这些人欺上罔下,作践律法,暴虐横行,”李剑霆站到赫连侯身边,伸出纤掌,轻轻拍了拍赫连侯的肩膀,“他们让境内百姓流离失所,该死。福满。”
  福满昂然提声:“搁棍——打!”
  福满声音一落,铁皮廷棍便陡然击在人体上,声音惊得赫连侯浑身一抖。
  几个人口中都塞着东西,既没有按照廷杖规矩拉到端成门,也没有裹棉衣。他们身上的官服早就扒掉了,穿着里衣。持棍的太监都是东厂旧属,照死里打,几棍下去,几个人全部血肉模糊。
  赫连侯耳中嗡鸣,明理堂很凉,让他浑身生寒。击打声持续,其中一个仰了两下头,口齿间的血濡湿白布,朝着赫连侯呜咽。整个明理堂都很安静,太监们垂手肃立,只有“砰、砰、砰”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呛鼻的血腥味弥漫。
  李剑霆没再看赫连侯,只说:“下去吧。”
  赫连侯起身时绊到了自己,扑通地跪回在冷硬的地板上。福满冲小太监使眼色,他们架起赫连侯往外送。赫连侯的靴子踩在血水里,他睁大眼睛,看着脚下。
  血泊倒映着赫连侯的官袍。
  赫连侯踉跄几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活生生被吓昏了。
  李剑霆斜在椅子里,能透过暝暗的窗影,看见福满正在喝令近卫收拾地上的尸体。
  风泉把扔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来,低声说:“这场景着实骇人。”
  “你没见过修罗场,”李剑霆眼睛隐在昏暗里,“丹城疫病横行的时候,难民挤到了阒都门口,想钻沟道进来,最后把沟道塞满了,尸臭弥漫……谁都不救人,那个场景才叫骇人。”
  风泉不碰御案,只把奏折轻放回去。
  “乱世用重典,”李剑霆停顿良久,“让赫连侯再活一段时间吧。薛延清近来找过你?”
  风泉躬身,答道:“他来问问皇上的日常起居。”
  “岑寻益是朝中老人,忌惮中博很有远虑,此次朕没顺从薛延清的意思,”李剑霆说,“该补偿。”
  “薛大人两袖清风,在府中时就很是节俭,因而在太学甚有名望,皇上倘若赏他金银俗物……”风泉低垂着眼睛,渐渐停下声音。
  李剑霆沉吟片刻,道:“江青山筹粮有功,待民如子,让元辅看着拟个票子。朕听闻他妻子柳氏也很有贤名,一起赏了。”
  江青山是薛修卓在厥西的干将,赏他就是安抚薛修卓,况且江青山这个人,李剑霆还有他用。东烈王戚竹音如今无人牵制,可是启东守备军需要军粮,而这粮仓钥匙,李剑霆放在了江青山手里。
  风泉细声称是,在退下时格外小心。
  * * *
  “新帝锋芒毕露,这手制衡委实厉害。”萧驰野推开军务,把阒都的消息又看了一遍,“她为了安抚薛修卓赏江青山,一来可以震慑大帅,二来可以威胁把持实干派及太学风向的薛修卓。”
  “薛修卓换帝换得那般轻易,她不得不防。江青山是个封疆大吏,在咸德年和天琛年都没有得到李氏恩待,如今是要平步青云了。”沈泽川把余小再的书信搁到一边,“我倒觉得,她对付赫连侯的办法出乎意料。”
  “是了,”萧驰野看向对面,“她胆子还挺大。”
  李剑霆杖毙贪官恐吓赫连侯这招沈泽川是真没有想到,他捏着笔戳墨,道:“我原以为她会寻个借口杀掉赫连侯,没承想她竟然忍得住气。”
  “赫连侯原先推辞没钱,如今被吓得愿意填补空亏,连宅子都舍弃了。”萧驰野微仰头,懒散在椅子里,“女帝恩威并施,比誓不罢休的薛修卓更有余地。世家被打到这个地步,看她这样对赫连侯,必定会自发填补空亏,以求将功补过,换取一线生机。”
  内阁查账为的什么?就是田和钱。倘若没有沈泽川和萧驰野,李剑霆兴许会顺着薛修卓的道路不死不休,可是她老辣得不像话,明白岑愈所言非假。此刻比起处理八大家,沈泽川更可怕。
  “了不得咯,”沈泽川架着笔,虚虚地描了描萧驰野的眼睛,“这是个真皇帝。”
  “我从前不相信有人生来就能做皇帝,但是她确实天资绝艳,深居大院不过五年。”萧驰野隔着桌子捏住沈泽川手腕,“——要奖励么?”
  “我在昭罪寺也不过五年。”沈泽川桌下的脚踢开木屐,沿着萧驰野的腿侧蹭上去。他指间微松,笔就掉在桌面,在纸间跌出几道横斜的残影。兰舟弯指摁在萧驰野的鼻梁,说:“快给我。”


第262章 分道
  “给你; 怕腰折。”萧驰野笑似非笑。
  既然没叮嘱过; 但沈泽川腰间负伤,确实经不起折。
  沈泽川忍了片刻; 要把脚落回去; 然而萧驰野不许; 把这只脚踝捏在掌间,让它贴着自己。
  “啊……”沈泽川缓慢地拉长尾音; “这是要我望梅止渴; 聊以自慰。”
  “时候不早了。”萧驰野说着话,却没放手。
  沈泽川原本还想说点什么; 可是捏着他的手忽然动起来。
  “九月前; 大帅若是不便出兵; 我就不再等了。”萧驰野穿戴整齐,上半身瞧不出丝毫端倪,讲话都跟平时没差别。
  “女帝如此手段,必不会同意大帅出兵; 况且——”沈泽川声音忽地变轻; 像是化掉了。
  萧驰野脱掉了他的净袜。
  桌边还有垂下的桌帘; 沈泽川随着萧驰野的手掌带动,膝部轻轻抵到了桌板。赤足隔着花纹繁琐的袍子踩弄,那布料蹭在他脚心,柔软里包裹着坚硬。
  “况且大帅也要为五郡着想,”萧驰野接着兰舟的话继续,“深入大漠耗时耗力; 她要掂量轻重,如果这一仗的时间更久,就连戚时雨都未必愿意。”
  沈泽川眼角泛红,那是热浪催的,他道:“那日你对陆将军说要等启东。”
  “那时女帝还没有展露锋芒,如今再看,启东出兵希望渺茫。”萧驰野说到这里,不再逗兰舟,“今年你总集槐、茶、茨、河四州粮食解决吃饭的问题,虽然赶上了春耕,却失去了槐州粮仓。陶茗跑了,朝廷自然要换人去管,明年想再跟他们做买卖就难了。永宜港和奚氏铜矿皆被查封,离北互市的生意就要减损一般半。兰舟,明年的启东守备军养不起了。”
  启东这次出兵青鼠部,阒都没有给粮食,戚竹音还有底气,试问她的底气哪来的?这天底下除了沈泽川,还有谁能这般豪气地供应守备军军粮?薛修卓不是傻子,守备军的粮食是谁给的,他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当着戚竹音的面戳破。
  启东今年因为勤兵外族,五郡里有三郡军田没人开垦,军屯的效果就要减损,这导致戚竹音今年的军粮需求比往年更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四郡民田春耕照旧进行,她只要为军粮发愁就可以,但即便如此,三十万军粮开支也大得吓人,更毋论还要深入大漠,这跟她带兵奇袭完全是两码事。
  端州战打赢后,各州防御工事的开支势必要增加,不仅如此,六州已经初具规模,沈泽川要给六州十二万守备军全年供应军粮,还要给离北十二万铁骑继续供应军粮,如果再在这个前提上增加启东守备军,那就是总计五十四万兵马都要靠他来撑。
  “王宪给我写信,说他在半月前就寄信给你,在其中阐明厉害,”萧驰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没有回复。”
  沈泽川脚心还贴在萧驰野血脉偾张的地方,他靠着椅,道:“半月前先生们还没有估出预算,我便按下王宪的信没有回复。”
  “府中先生们是好,可他们大都来自江野,有才,却没有王宪这种官员精熟业务。王宪担任户部主事,时常跟兵部交涉,年年都要和我们这些入都要钱要粮的武将打交道,对于各地军费开支、军粮所需,他都心中有数。”萧驰野近来休息在家,想的最多的也是军粮的事情。
  三兵齐入太好了,可是太难了。
  离北铁骑的装备耗损太快,后勤运输军粮的时候还要带军匠。运输队出了交战地,再往东就没有马道可走,荒滩戈壁全都是十二部的地盘,粮草运输得增加兵力做保护,可是增加兵力就是增加军粮。离北铁骑走得越远,粮食消耗就越多,还要考虑途中可能出现的意外,这比打防守要难得多。
  “去年薛修卓抛弃泉城和落霞关,独守厥西十三城,当时还不觉厉害,”沈泽川终于露出难色,叹了口气,“现在才知道威力。”
  谁不想要戚竹音的兵力?沈泽川也想,只要拿下启东五郡,即便女帝是光诚帝在世,阒都也绝无翻盘的可能。薛修卓一直对中博和离北战事不闻不问,在年初任由沈泽川招兵买马,甚至没有追查启东军粮,这是对沈泽川的另一种消耗。
  “江青山实乃一大助力,不怪女帝要拿他来跟薛修卓打擂台,此人凭借一身硬骨头扛起大周粮仓,”萧驰野眼神深邃,“兰舟,你要打的这场仗,比我的更难。”
  沈泽川不回王宪的信,有为萧驰野的考虑。同样,萧驰野现在放弃启东守备军,也是在为沈泽川考虑。
  萧驰野挪开椅子,俯身把木屐拾起来,却没有给沈泽川穿,而是整齐地搁到一边。他松开握着沈泽川的手,俯身过来,摸了兰舟的面颊,低声说:“我自己去。”
  沈泽川红了眼角,含情眼里却没有情潮。
  * * *
  深夜梆子敲了几声,风泉抱腿靠在李剑霆的龙床脚,没有睡着。过了小半个时辰,听见垂帷里的李剑霆说:“你不睡吗?”
  风泉下巴抵着膝头,他清秀的脸埋了半边,答道:“皇上数日难眠,咱们还是传个太医吧。”
  李剑霆睁着眼,稍稍侧了些身,背对着垂帷,说道:“睡不惯而已。”
  殿内静了片刻。
  李剑霆问:“你见过沈泽川吗?”
  “咸德年他刚出昭罪寺的时候见过。”
  “据闻他母亲是端州舞伎,”李剑霆像是求证,“这是真的吗?”
  “真的,”风泉挪动下麻了的脚,“他是沈卫庶出第八子,在建兴王府里不得宠,早早就被打发去了端州私宅,跟已故的前锦衣卫同知纪纲有关系。端州沦陷时,他也在茶石天坑里。”
  李剑霆沉默须臾,道:“齐惠连敢抛却成见对他倾囊相授,是位名副其实的狂士。”
  “可是沈泽川褊狭记仇,”风泉侧过头,“纪雷与他有仇,他便让纪雷……生不如死。那日在席上,若非韩丞冥顽不灵还在抵抗,皇上大可把他革官流放到中博,看沈泽川如何待他,必然也让他生不如死。”
  殿窗外的树影透在地上,深夜的王宫里阒无人声。
  “你是慕如的亲弟弟?”李剑霆话锋一转。
  风泉神色微动,没有草率回答。
  “慕如进宫前你就做了太监,她那时已经是楚王宠妾,你何必进来受苦?”李剑霆眼珠微转,“你不像福满进过内书堂,可你熟读诗书。依照慕如的家世,你能认字就不错了。”
  风泉立刻跪在地上,道:“奴婢,奴婢……”
  “朕看你双耳耳洞不是新扎的,但是先帝没有赏过你耳饰,更不可能赏你耳饰。能够在幼年时耳带明珰的男子非嫡即贵,你究竟,”李剑霆撑起身,停顿一会儿,看向垂帷,“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 * *
  琴弦“嗡”地震了一下,乔天涯如梦初醒,抬手想要揉眉心,却发现指腹破了。
  “大帅久不回信,便是对府君要把青鼠部领地给海日古一事不满……”姚温玉停下交谈,目光透过帘子,看向里间。
  “此事难办,就怕跟启东有了嫌隙。”孔岭跟着看过去,“松月心神不宁,不如出来跟我们喝喝茶。”
  乔天涯用拇指抹掉那点血迹,靠在藤椅里笑道:“既然先生邀请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把琴搁到案上,起身掀帘,去了外边。
  今日天气好,檐下备着茶案,不像是在谈公务,更像是在品茗。姚温玉青衫宽袖,饮茶时腕间的红线若隐若现。乔天涯也不客气,在元琢边上的椅子坐了。
  “什么好茶,”乔天涯接过高仲雄递来的茶,只是闻了闻,便道,“哦,河州的盛春意。”
  “别看他平时跨马横刀与武将无异,”孔岭指了指乔天涯,“其实是个懂茶人。”
  “人生得意须尽欢,”乔天涯饮着茶,“我要是有钱,就想满足口腹之欲。什么好茶好酒,只要能尝一尝,多少钱也花得乐意。”
  姚温玉垂着眸,道:“该学学神威。”
  高仲雄赶忙摆手,说:“我倒羡慕乔指挥,我吧,也是想攒钱蓄个家底,这样等日后天下平定了,好娶个贤妻。”
  “松月也没娶亲,”孔岭问,“不着急么?”
  “看看费老十,不也没娶亲?他们都不急,我当然心急如焚,”乔天涯放下茶盏,正色地说:“我想挣这笔份子钱想得彻夜辗转。”
  先生们随即笑起来。
  乔天涯侧过脸,看着姚温玉:“先生也没娶亲,急不急?”
  枝头的花掉在姚温玉的袖间,他转过目光,迎向乔天涯。风吹落花时,也把他微苦的药香吹到了乔天涯身上。
  “曾经急,”姚温玉说,“如今有了虎奴,倒也罢了。”
  在座除了乔天涯,都对姚温玉和照月郡主的事情不甚了解,只听过些照月郡主要嫁他的传闻,自然都以为他说的是照月郡主。
  “我说人生有三恨,其中一恨就是生不能做虎奴,”乔天涯来抱虎奴,却在虎奴肥胖的身躯后攥住了姚温玉的手腕,“不然日日夜夜都息在你膝上,梦里也能玄思无限。”
  姚温玉神情微变,他不妨乔天涯这般大胆,仓促间咳嗽起来。
  “乔指挥时常语出惊人,倘若能跟元琢一辩清谈,也是桩美事,”高仲雄感叹道,“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元琢清谈风采。”
  “清谈误国。”姚温玉抬手掩住口,腕间有点红,他说,“适才还没有说完,大帅不回信,就是对海日古不满,青鼠部的领地到底不是我们打下来的,不能强求。”
  孔岭颔首:“我正是担心大帅因此跟府君有了嫌隙。”
  “我们想要借力打力,可是海日古到底是个边沙蝎子,大帅信不过也是情理。”
  “这只是其一,”孔岭跟姚温玉对视,缓缓摇了摇头,“最怕的大帅疑心府君此举是在威胁启东。”
  “青鼠部紧靠边郡,”姚温玉说,“就算大帅不这么想,启东诸将也会这么想。他们过去受阒都的督军太监挟持,受够了窝囊气,如今必不会同意让蝎子再盯着他们。”
  “若是启东不肯,”孔岭道,“我们就只能另做打算了。”
  * * *
  军帐点蜡,戚竹音捏着后颈,架着腿听戚尾说话。
  “告诉陆广白别再写信了,他是没有辎重压力,两万步兵说走就走,”她盯着帐顶,“既明和萧驰野可都没再提过这事了。”
  “陆将军跟随大帅时日最久,”戚尾说,“知道大帅的能耐,自然想劝大帅出兵。”
  “他想打边沙骑兵的心我懂,”戚竹音眉间微皱,“可是大周从来没有深入大漠,路途遥远危机四伏,三军全出以后谁来保证驻地无恙?阒都的蝎子还在。”
  戚尾知道戚竹音的难处,犹豫须臾,道:“大帅此刻回绝他们,只怕会背负见利忘义的恶名。”
  阒都才封了她当东烈王,她就跟中博和离北翻脸,守备军还吃着沈泽川的粮,这事让谁听了都要骂她一句。
  戚竹音满不在乎地说:“随人便,这世上最管不住的就是舌头。”
  “这账难算,在中博看来,他们出粮养活守备军就是大恩,”戚尾说“可若非离北战事吃紧,中博门户大开,需要咱们出兵相助,沈泽川的粮食来得也没这么轻易。”
  “他们是谋算天下的人,懂得时机。”戚竹音侧脸正经,没有平时的嬉笑,“我助离北是助自己,如今不出兵也是助自己。启东和离北是患难兄弟,但是离北危急已解,策安还要深入,就有穷兵黩武之嫌。天下崩裂后流民无数,今年和去年的仗都是无可奈何。我知道阿木尔已露疲态,此刻是击溃六部联盟的好时机,可是八城粮仓空虚,百姓饿死街头,厥西庸城旱灾,江青山秋后还要勉力供应阒都和启东的粮食,这些粮食都得从百姓身上拿。沈泽川的六州有三州尚未到丰收之年,他也要依赖河州粮仓……仗打起来是痛快,只是我去不了。”
  阿木尔横空出世,边沙六部就是大周武将的心腹大患,此次深入大漠,若是赢了,不论来日谁坐天下,离北铁骑和萧驰野都要名垂青史。况且身为武将,谁不想跟这样的对手一较高下?
  戚竹音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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