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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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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泽川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淋过的雨也要发作。他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其实是半昏迷。昨夜的烧来势汹汹,到现在都没退下去,吃什么吐什么,胃里塞的都是硬馒头,吐干净以后就吐酸水。
  垂帷不透光,萧驰野待大夫走后,掀条缝看兰舟。
  兰舟的发铺在被褥间,整个人蜷不起来,压着没伤的那面半躺着。侧脸露出些许,上挑的眼角也没有平时的诱惑,仿佛寻常地在睡觉。萧驰野摸摸他的眼角,他没动,只要萧驰野在身边,他就敢这样不设防。他看着很小很小,被萧驰野的身影完全笼罩。
  萧驰野呼吸困难,胸腔里哪儿都疼。他俯身过来,吻兰舟的鬓,指尖的动作轻得像是在抚摸还带着绒毛的幼兽。
  庭院里的大夫来来去去,给府君的药喂了一盅,巳时的时候沈泽川又吐了。纪纲看着不行,拎着大夫继续瞧。偏厅里挤满了人。劫后余生的欣喜劲没过,府上就被阴云笼罩了。
  申时交战地的军报到了,跟边郡的军报堆积在一起,都催着萧驰野看。萧驰野没敢离开沈泽川,全部让送到偏厅去,趁着喝口水的功夫站在偏厅,一边听大夫们七嘴八舌的讲方子,一边看军报。
  丁桃不敢在这会儿闹,牵着历熊的衣袖,说:“廊子底下有水壶,我给你倒一杯。”
  历熊脚没动,他揉着鼻子,烦闷地点头。
  丁桃拉不动历熊,纳闷道:“你怎么不走啊?”
  历熊没吭声,他看洞门那边来了人,费盛正带着新到的大夫往里走,眨眼过了廊子,掀了帘子就进屋了,屋里还有孔岭等先生在外间守着。
  这新来的大夫长得周正,是樊州口音,说:“府君这身体,淋不得雨,吐成这样,药定然是用不进去,”他颠起袖子,让随行的药童把药箱打开,拿出针囊,给站在一边的高仲雄看,“我给扎几针。”
  孔岭站起身,说:“先不忙,等二爷过来再做决定。”
  大夫摊开手,接着道:“救人如救火,时间耽误不得。要不这样,你们赶紧派人催二爷过来,我把东西都备好。”
  高仲雄连声应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发现历熊堵着门。
  大夫背过身,掀起些帘子,往里间走,嘴里还在叮嘱药童:“把箱子提进——”
  费盛在药童收针囊的瞬间觉察到什么,他猛地握住刀柄,喝道:“留步!”
  然而那药童当即甩手,针囊里寒光暴现。费盛能躲,但先生们躲不掉,他只能拔刀格挡,在一阵“叮叮当当”的暗器碰撞声撞开孔岭。
  外间的桌椅“哐当”翻倒,孔岭没站稳,跌在氍毹上时还伸着手,急喊道:“来人、快来人!”
  大夫已经蹿进了里间,竹帘“唰”地坠下来,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费盛惊得冷汗直冒,才跨出去,就被药童抡着椅子拦住了。
  糟了!
  费盛失声道:“保护府君!”
  廊下的近卫破窗而入都来不及,高仲雄陡然被撞翻在地,只见历熊健步如飞,大叫着冲进里间,一个猛子把大夫扑到在地。两个人撞到床前脚踏,垂帷惊动。大夫夹在指尖的钢针直取历熊双眼,历熊探手拧住,一头把大夫的脑袋磕回地面。
  大夫磕得头晕眼花,反手抱住历熊脖颈,拧身把历熊翻到地上,卡住了历熊的脖子。两个人翻滚间撞塌了里间的矮桌,茶壶跌下来,滚烫的茶“砰”地溅了历熊满脸。历熊粗喘着,朝着对方面部挥拳,结果扑了空。
  大夫摁着历熊,历熊侧脸蹭在碎掉的瓷片里,扎得满是血痕,他喊道:“蛇!蛇!”
  大夫举起钢针,岂料背部骤然一沉,整个人直接被砸翻了出去,滚在地上。他捂着半面,用边沙话高声说着什么,迅速去摸摔掉的钢针。萧驰野猛地拖起四脚蛇的衣领,对着地面就撞。
  外间只听“咚”地几声闷响,再没音了。
  近卫们摁住了药童,费盛气还没喘匀,竹帘就被撞得乱晃,满头是血的大夫滚在外间的氍毹上,已经没气了。
  萧驰野面色冷厉,强压着怒火,寒声说:“从庭院到大门,十步一人给我堵死。谁筛的人?自己滚出去!”
  庭院内外顿时跪倒一片。
  满府的近卫,竟然就让对方堂而皇之地进了内屋。费盛冷汗就没停过,一头磕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第253章 病寒
  辰时一到; 端州城内的气氛骤变。街巷间布满了士兵; 守备军跟禁军交替巡防,四门紧闭; 随处是军靴和佩刀的铿锵声。府内氛围沉重; 近卫们枕戈待旦; 不敢再有丝毫松懈。
  萧驰野蹲在历熊跟前,问:“你认得?”
  历熊面部受伤; 敷着药; 回答:“认得,是四脚蛇; 他们喝格达勒的奶; 很臭。”
  萧驰野皱起眉; 道:“不是蝎子?”
  “以前,以前是蝎子,”历熊讲得急,有点磕巴; “后来就变成蛇了。”
  丁桃听得一头雾水; 说:“什么以前是后来不是?”
  “他们是四脚蛇; ”历熊拍着自己的胳膊,“我大哥跟他们讲过话,他们跟海,海……”他不记得海日古的名字,“跟海不一样,不是牛羊。”
  蝎子在十二部眼中是格达勒的牛羊; 地位低贱。
  萧驰野想起了卓力,卓力也是四脚蛇,但是卓力有明显的边沙特征,如此看来,四脚蛇还是蝎子,只是换了种称呼。
  “四脚蛇,”萧驰野抬眸看着历熊,猜测道,“四脚蛇是阿木尔的蝎子,所以他们比阿赤、海日古地位更高。”
  历熊竖起拇指,高兴地说:“对,他们有地,可以跑马,”他说着又闷闷不乐,“他们都坏得很,爱打人,不跟蝎子玩,比蝎子贵。”
  萧驰野抵着骨扳指,轻轻转动。
  哈森死了不到三日,阿木尔的四脚蛇就出现在庭院里。他们到底是跟着卓力那支队伍来的,还是原本就在这里?
  “你做得好,”萧驰野抬手,拍了拍历熊的脑袋,“在这里守着府君,二爷给糖。”
  * * *
  “你在这种事情上素来严谨,”乔天涯发都没干透,就到了狱内,“今日怎么会有如此疏忽?”
  费盛端详着尸体,闻言摇头,说:“刺客长着大周脸,把地方话讲得比你我还顺溜,”他侧过头,“他们还有户籍凭证。”
  乔天涯翻看着尸体。
  沈泽川建立中博黄册,每家每户都籍可查,如果这些刺客连户籍都有,说明他们很可能比沈泽川更早埋伏在中博。
  “这就难办了,”乔天涯沉声,“藏在人群里根本分辨不出来。”
  “要说破绽,只有一个,”费盛虚点了点尸体的手臂,“文身。”
  乔天涯目光下移,果然在尸体的臂侧看到了四脚蛇文身。
  “当初主子为了排查蝎子,让各地衙门记录了有文身者的姓名,”费盛抱臂,“我已经传书给敦州的余小再,如果没有这两个人的姓名,那他们就是城破时混进来的。”
  乔天涯颔首,在收手时看向费盛,面上没有笑容,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作为潜入的刺客,身上带着如此明显的标记干什么?”
  他们都是锦衣卫,深谙伪装的必要性。蝎子有必须带文身的理由,那比蝎子地位更高的四脚蛇何必呢?
  费盛眼神凝重,轻“啧”了一声。
  * * *
  沈泽川申时醒了一回,萧驰野把药给喂进去。沈泽川烧得脑袋昏沉,他能听见萧驰野说话,但是声音忽远忽近。
  “兰舟……”萧驰野说着什么,拨开了沈泽川颊边的发。
  沈泽川透不过气似的轻喘,含着勺子,把最后一口咽掉。萧驰野用浸湿的帕子给他擦汗,他偏头,鼻尖蹭到萧驰野缠着纱布的掌心,嘴唇翕动。
  萧驰野垂首来听。
  “帕子,”沈泽川言辞颠倒,“我的。”
  “在我这里,”萧驰野空出的手盖住他湿透的手掌,“好了就给你。”
  沈泽川病得不清醒,在疼痛里隐约呜咽了两声。
  萧驰野整个人都趴到了枕边,哄道:“真给你。”
  沈泽川不信,他挣扎般的皱起眉,半敛的眼眸里流露出难过,埋进萧驰野掌心里。萧驰野的心就被他这么揉捏,垂头抵着他的鬓,贴着他的汗。
  沈泽川舌尖满是苦味,半睁的眼睛看到的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只有萧驰野的味道包围着他,让他仿佛漂浮在草浪间。他用很小的声音喊:“萧二。”
  萧驰野亲他,用很沉的鼻音回到:“嗯。”
  沈泽川几次皱眉,断续地说:“我想……吃糖……”
  萧驰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起身给他兑蜂蜜水。沈泽川只喝了两勺,舌尖沾着甜味就好了。萧驰野又把帕子淘了一遍,给他把颈子间的汗擦了,摸着烧似乎退了些。
  * * *
  偏厅里的先生们坐立不安,烟枪呛得满屋都是味,到了亥时也没人起身,连饭也忘了吃,所有心都系在府君身上。
  “这些大夫都不管用,”澹台虎坐在椅上,对孔岭说,“先生看,要不然我马上策马出城,去敦州再找找?”
  高仲雄谈虎色变,赶紧摆手,道:“不成,今日那刺客可是来历清晰,真的有细作,谁都分不清楚哪!”
  孔岭愁眉不展。
  一屋子的人再度陷入沉默,不多时,听着屋外又下起了雨。近卫们冒雨轮值,深夜点起的灯笼把府内各条道路都照得亮,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战后大伙儿都没怎么休息,过了丑时,身子弱的就熬不住了,斜在椅子里打盹儿,睡又不敢睡着,就这样吊着。
  姚温玉入屋时摘掉了风领,四轮车的声音惊醒了好几个人。他把风领叠放在腿上,温声说:“二爷在此,府君必定无恙。我知道诸位先生心急如焚,但是眼下战事才歇,各州衙门的案务都堆积起来,等到府君醒了再办,那不妥当。成峰和神威在此守候即可,其余人先回去休息吧。明早案务要正常处理,小务便宜行事,大事拿捏不定,就呈递偏厅,我们共商决断。”
  孔岭也起身,说:“府君如今正在病中,确实不宜再拿案务催促,大伙儿就先回去吧。”
  众人起身称是,依次往外退。
  高仲雄替姚温玉倒茶,道:“元琢畏寒,该叫个人随行。”
  姚温玉接过茶道谢,说:“有风领和氅衣,不打紧。这几日雨下不停,我看城内官沟排流通畅,没出事。”
  “年初嘛,”澹台虎打起精神,揉了把带刀疤的眼睛,“年初人都在这里,就怕雪化给堵上,专门通过一回。”
  “灯州堵了,但问题不大,余大人巡察时看着给疏通了。”高仲雄说,“这两日茨州的消息来得多,除了周大人问候府君的信,还有谈及八城的。”
  潘氏给抄掉了,丹城错过了春耕,这都六月了,马上秋收一到,丹城百姓吃饭就该愁了。
  “我们这边在打仗,阒都也在打仗。”孔岭说,“听消息,内阁已经嘱咐礼部开始筹备登基大典了。”
  韩丞死了,太后靠着花香漪的关系留下条命,却被彻底囚禁在后宫。都军八大营的调令回到储君手中,李剑霆又有启东守备军作保,自顾不暇的世家哪里能阻挡得住。
  “我们是外敌临城,大家齐心协力辅助府君,边沙就不是难题,但是如今的阒都四分五裂,薛延清抄掉潘氏已经引得八城浮躁,”姚温玉轻声道,“储君登基更是来势汹汹。”
  “说起来,”孔岭看向晨阳,“我们还不知道边郡到底发生了何事,有熊部谈妥了吗?”
  晨阳整理着军务,说:“若是谈妥了,二爷就不会晚到。有熊部的达兰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承诺不会阻拦大帅北进。他拿着哈森给他的谢礼,说到做到,确实没有阻拦大帅出兵格达勒,但是他违背了盟约,在二爷准备调兵端州的时候突袭了边郡。”
  正如戚竹音预料的那样,达兰台谁都不靠,他根本不想臣服于阿木尔,也不想受沈泽川驱使。哈森和沈泽川的请求让他看到了机会,他想要经过边郡占据南侧的锁天关,那里在失去冯一圣以后就没有强将驻守。
  有熊部生存于南部的草场,达兰台游荡在大漠的时候就明白这里没有熊的容身之处,他们跋山涉水回到靠近故乡的地方,为了寻找到新的生存地,情愿在刀尖上奋力一搏。
  萧驰野的铁骑就在黄沙里跟熊马相遇。
  边郡打了两日,达兰台战死在那里,有熊部像是永远都跨不过那道门槛,他们只能再次退向大漠。
  “哈森在格达勒留下的援兵交给了大帅,”晨阳举了举手上的军报,“昨夜急报,大帅在回程的路上发现阿木尔正在调兵。”
  此言一出,满堂顿时紧张起来。
  高仲雄结巴道:“那、那这是又、要打、打……”
  晨阳示意他放松,道:“只是调兵,毕竟交战地的主将没了,阿木尔得派个能够接替哈森的人……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他自己。”
  因为萧驰野没有归还哈森的头颅。
  “军务上的具体安排,得看二爷怎么吩咐。”澹台虎让各位先生们放宽心,“他们再怎么样都不会打到城下了,此刻是我们占据优势,即便阿木尔亲自出征,也未必就比哈森强。况且他要跨过茶石河,得问问二爷同不同意。”
  偏厅内的气氛才稍有缓解,他们正说着,忽然听见廊下动静大起来。晨阳掀帘,探头看过去。
  丁桃哭得鼻涕冒泡,拽着晨阳喊道:“哥!快让大夫进门,府君又烧起来了!”
  大夫们战战兢兢,聚集在廊下,小声商谈着药方。那雨淘洗着庭内九里香,把花瓣冲得满地都是。乔天涯跟费盛淋雨而归,踩过花瓣,在檐下迅速擦拭着身上的水。
  “先前给元琢瞧病的大夫都在这儿了,”乔天涯把帕子扔回去,“葛青青从厥西调的大夫也在,就没一个能治病的?”
  “这烧反复,”晨阳没敢对着窗户讲话,偏身低声道,“说是元气坏了,就跟瓷器似的,没几个敢下药。”
  “上回讲元琢也是这个话,”乔天涯没对大夫开呛,顿了须臾,“府君早年是用药坏了身体,但是这些日子在家里调得仔细,不应该的。”
  “主子心里也想往好里治,药都在按时吃,”费盛捏着擦水的巾帕,忧心忡忡,“……还是那日伤得太重了。”
  屋里要散药味,谁都不想这会儿去惹二爷,就站在檐下等着传唤。可是端药的仆从进去,不到片刻,就听见沈泽川吐的声音。
  萧驰野半抱着沈泽川,一摸兰舟背部,都让汗浸透了。药全洒在地上,沈泽川吐不出东西,酸水以后就是干呕。他这会儿胃都是拧着的,人愣是给吐清醒了。
  深夜起雾,惨白的灯影晃在雨里,庭院内的脚步声就没有停过。雨把庭院泡得潮,床褥换了一回。
  费盛忐忑道:“备个炭盆,烘得干些。”
  晨阳看呈出来的纱布浸血,也不知道是萧驰野的还是沈泽川的。
  历熊盘腿坐在门边上,自顾自地睡了一会儿,到寅时醒了,费盛让厨房给他盛饭,他埋头扒了一大碗,吃饱了继续坐着,盯着进出的人。
  “卯时劝二爷睡会儿,”乔天涯蹲柱子边,擦火点着烟枪,道,“这么熬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就睡里边,我们守门……”
  他话音没落,边上就伸出只手,轻轻拨开了他的烟枪。
  乔天涯回头,看着姚温玉。
  “怪呛的。”姚温玉转着四轮车,面朝正屋。
  袅娜的烟雾冒着,在湿淋淋的雨夜里化作那点看不见的温柔。乔天涯撑膝站起来,把烟枪熄了。
  卯时院里寂静,天黑了又亮,连续守夜的近卫也在干耗。费盛靠着柱子,闭眼缓精神,突然耳朵微动,睁开了眼,半晌后门口才有动静。
  “回来了,”费盛倏地跳下阶,“骨津回来了!”
  檐下的灯笼灭了一只,萧驰野听见动静,待片刻后,帘子轻挑。
  “二爷,”一路露宿风餐的骨津单膝跪在外间,“我回来晚了!在半道上就听说端州城让骑兵给围了,赶马道都没来得及!”
  萧驰野猛地起身,从里间出来,檐下几个人静气凝神地听着。骨津面上的雨水没擦干净,他迎着萧驰野的目光,不敢犹豫,说:“二爷,大师……确实死了。”


第254章 既然
  雨珠把残花打到泥巴里; 再将它的弱瓣敲得七零八落。风卷竹帘; 让屋内景象微晃,叫人看不真切。
  “我到河州找到大师的俗家; 证实大师回到河州以后; 就被颜氏以看病为由带走了; ”骨津换了口气,“但天无绝人之路; 既然!”
  门口的近卫都被骨津这句“既然”给吊起了心; 然而他没有后续。
  既然?既然什么?
  历熊正在捡着罐里的蜜饯吃,突然看廊子尽头冒出颗光滑的蛋。那蛋罩着宽大的僧衣; 提溜着两行袖子小跑; 经过历熊的时候还不忘瞟一眼蜜饯。这一看没留心脚下; 自己把自己绊倒了,“扑通”一声跌进竹帘里。
  “哎呀!”蛋趴着身子,仰头说,“给二爷请安!”
  众人定睛一看; 竟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和尚; 比丁桃还要小。小和尚拖着袖子双手合十; 神情肃穆,念道:“阿弥陀佛!”
  他带着河州口音,念不清楚“弥”字,听起来像是“阿你陀佛”。
  “二爷,”骨津说,“大师肯回河州; 正是为了这小子。”
  “嗯嗯,”既然煞有其事地点着头,“正是为了小僧。”
  “大师年岁已高,自知不久将辞别世间,可是既然年纪太小,大师便回到河州,把他交给了俗家远亲,岂料就在那时遇见了颜氏。”
  “颜公子说要带小僧去玩,”既然眨着澄澈浑圆的眼睛,“小僧要提水,他等得不耐烦,就先请师父走了。”
  萧驰野看既然年纪这般小,仅存的侥幸彻底熄灭了。
  骨津像是知道萧驰野心中所想,继续说:“既然年纪虽小,却深得大师真传,医术精湛,有他为府君看诊,二爷……”
  “嗯嗯,”既然使劲摇着头,“不行的,萤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小僧和师父,就像小溪和汪洋,比不得的!”
  他脸上的婴儿肥尚未退尽,不仅眉眼间尽是天真,就连言辞都充满稚气。历熊忘了吃蜜饯,跟丁桃从门边歪着脑袋,一起端详这颗水煮蛋。
  骨津拎起既然的后领,说:“你先去瞧瞧!”
  * * *
  既然给沈泽川把脉,他时而皱眉,时而自言自语。
  萧驰野放轻声音,问:“如何?”
  既然垂眸看着沈泽川的手腕,过了良久,对萧驰野说:“府君真白呀。”
  既然白嫩的面容上没有试探。他眼神清澈,夸赞沈泽川,就像是夸赞一泓清泉、一方白云那般自然,萧驰野可怖的占有欲在这里找不到发作的地方。
  “府君身体虚弱,是药坏的,但好在这半年调养细致,元气尚存。”既然挽起袖子,捏着笔冥思苦想,往空白的纸上写着方子。
  萧驰野不敢就此放心,追问道:“继续用药便可?”
  “那肯定不成呀,外伤也是伤,腰都给捅了。府君今夜若是昏厥,或是短暂停止喘息,二爷都不要着急。”既然惋惜地说,“小僧要劝二爷,以后就不要再让府君动武了。府君的身体实在不宜用那样力道刚猛的拳法,一拳出去,唉,别人是痛啦,可是府君也要痛,不划算的。待熬过这两夜,等烧退了,要养上好几年呢。”
  既然把方子递给萧驰野。
  “府君这半年还是用左手写字吧。”
  既然顺势看了萧驰野的掌心,道:“二爷身体健硕,也要注意休息,这伤不能泡水。”
  萧驰野说:“几年是多久?”
  既然摸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养着总没错的。”
  萧驰野捏着方子,看向垂帷。沈泽川呼吸匀称,昏睡不醒,伸出的手腕露在微暗的房间里,就像既然说得那样白,白得仿佛摸一摸都会融化。
  * * *
  沈泽川在昏沉里做了个梦,梦见十五岁的他站在阒都门前,等着师父和师娘还有纪暮接他回家。他穿着花娉婷做的小袄,看细雪沿着城墙簌簌地掉。
  纪暮趴在墙头,朝他喊:“川儿,要去哪儿?”
  沈泽川揪着新袄,怔怔地说:“回家呀。”
  纪暮抬起头,跟他一起望着端州的方向,道:“那等等,爹就要来了。”
  沈泽川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明明下着雪,他却觉得好热。
  纪暮搓着手臂说:“哥有点冷,你要上来烤火吗?”
  沈泽川摇头:“我好热。”
  纪暮便在墙头生火,他伸着双手取暖,跟沈泽川聊天。他说:“这趟回去,哥就能娶亲了,娘念叨了好几年。”
  他们等了很久,沈泽川腰间痛,小腿痛,哪里都痛。他拭着汗,始终望着前方。
  纪暮看天色暗了,忽然喃喃着:“爹不来了。”他的火烧尽,起身穿上搁在一旁的军袄,趴在墙头,冲沈泽川露齿一笑,“川儿。”
  沈泽川仰起头,走了几步,看着他。
  纪暮说:“哥的哨声响了,等不了了,要走了。”
  沈泽川点头,习以为常:“那你去吧,我给娘说。”
  纪暮露出头疼的神色,叹道:“哥发愁,你……”
  “我从这走回去,”沈泽川抬指指着远方,“很近的。”
  纪暮看着沈泽川,眼神温柔,说:“我弟弟可怎么办啊。”
  沈泽川听见马蹄声,他有些雀跃,喊道:“哥,师父来了!”
  纪暮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撑着首笑。
  沈泽川转过头,看天际飞出只展翅的海东青,接着跑出匹通体乌黑的马,只有前胸一点白。他停下脚步,看那马跑到他身前。
  马背上坐着个戴着头盔的少年郎,海东青落在他肩膀,他摘掉头盔,露出张不太高兴的脸。他俯身过来,端详着沈泽川,说:“杵着干什么?上马,二公子带你走。”
  沈泽川不理他,他便翻身下马,把自己的头盔叩在沈泽川的头上,然后扛起沈泽川。
  “啊,”沈泽川闷在头盔里,说,“我要回家。”
  萧驰野屈指弹沈泽川一下,蛮不讲理:“你跟我走。”他走几步,像是生气,“你不认得我吗?”
  沈泽川说:“不认得。”
  萧驰野作势要把沈泽川扔进雪里,他将沈泽川抛起来,在沈泽川惊慌失措的时候又稳稳地接住。海东青落在他肩头,他看着沈泽川哈哈大笑起来。
  沈泽川抬起头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原本已经要黑下去的天骤然亮起来,风吹动萧驰野的发,周围遮挡视线的城墙尽数消失,无边无际的草野横铺在脚下。他就这样抱着沈泽川,还贪心地摸了摸沈泽川的面颊。
  “我想把你藏起来,”萧驰野在风里大声说,“或者把你装在胸口的兜袋里。”
  沈泽川听不清楚,他仰头,问:“你说什么?”
  萧驰野看着他,照着他面颊狠狠亲了一口,答道:“我说你真好看,太他妈好看了,再也不会有人比你更好看了,我发誓!”
  沈泽川捂着面颊,大声回道:“你骗人!”
  萧驰野不顾他的挣扎,抱紧他,在他耳边说:“我错了。”
  风停下,萧驰野倏地就长大了。他宽阔的肩膀挡着光亮,拥着沈泽川,既像是刚刚睡醒,又像是还在梦中。他解开的头发跟沈泽川的交错在一起,铺在被褥间,中间横着根小辫。
  沈泽川睁着惺忪的眼,呆了半晌,困乏地说:“绑着了。”
  “嗯,”萧驰野用长指拎起小辫,“结发为夫妻啊。”
  沈泽川才醒,还在缓劲儿。萧驰野给他搓着背部,说:“该起了。”
  沈泽川被搓得微微侧过身,正趴在萧驰野胸膛。萧驰野手上有茧子,搓起来很舒服。沈泽川眼睛都要眯起来了,还不忘对萧驰野生气地说:“你好吵啊。”
  萧驰野用带胡茬的下巴猛蹭他,说:“我都要被你搞死了沈兰舟。”
  沈泽川用裹成粽子的右手戳了戳萧驰野的面颊,两个人自然而然,接了个病恹恹的吻。
  数日的阴雨停歇,端州转晴了。
  既然虽然很谦虚,但三日后沈泽川就能按时进米粥了。小和尚站在窗边,虔诚地念着“阿你陀佛”,在萧驰野问他想要什么报酬时,他不假思索地指向历熊的糖罐。
  众人都松了口气,在历熊拒绝前递过了糖罐。
  * * *
  屋里开着窗,沈泽川枕着靠枕,听费盛说完话。
  “倘若是细作,确实不需要在身体上留下这样明显的文身,”沈泽川左手拿着元琢写的呈报,都是这几日的重要事,先生们不好自作主张,“你的意思是,他们之所以还带着四脚蛇文身,是为了跟普通蝎子区分开?”
  “四脚蛇都隶属于阿木尔,自诩是悍蛇部的分支,”乔天涯说,“卓力要上战场,有文身不奇怪,但潜入的四脚蛇还有文身,只可能是担心自己被人搞混。”
  萧驰野问:“犹敬怎么说?”
  “刺客用的户籍是真的,樊州确实有这两个人,但极有可能是被替换掉了,”费盛说,“毕竟只知姓名不知样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孔岭稳声说,“黄册每年都要填报,即便各州衙门在核实情况的时候收录画像,也不能久存。”
  但是乔天涯的猜测没错,潜入的四脚蛇为什么要带着文身?这样一旦被查,就根本跑不掉了。阿木尔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私兵,连卓力都是“借”给哈森的,表明他格外看重这些四脚蛇。如果真的是为了把自己跟蝎子区别开来,那就跟常年游荡在中博境内的蝎子有关系。
  “端州距离格达勒不近,距离阿木尔更远,再快的马也不能把消息即刻传到,”萧驰野对东边的军事地图了如指掌,“哈森的猎隼都没能飞回去,这两个四脚蛇不是阿木尔派来的。”
  阿木尔调兵,是对戚竹音攻击格达勒,哈森没有回援的最坏打算,他确定哈森的死讯只能是这两天的事情,因为茶石河不好渡,所以他也无法在前几天就对四脚蛇下令,时间上来不及。
  姚温玉神色一动,说:“四脚蛇既然是阿木尔的私兵,就不会轻易听别人的调遣,如果不是阿木尔给他们下的刺杀命令,那就只能是有人假借阿木尔的名义给他们下了命令。”
  费盛眉头紧锁:“倘若如此,那就还有蝎子,或者四脚蛇待在我们身边,他知道端州的动向。”
  高仲雄总是立刻紧张起来的那个,他说:“那岂不是坏事了?此人很熟悉中博事宜啊!”
  “这些四脚蛇若是久居境内,即便有户籍凭证,也会因为文身被记录在册,”乔天涯说,“他们是新混进来的。”
  “衙门查得这么严,”孔岭说,“他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城太难了,得能避开近卫的检查。”
  “那还真有个地方可以,”晨阳对府君微微行礼,“茨州蝎子在境内不受盘查,他们能够跟着海日古自由行动。”
  海日古的蝎子原本只能待在北原猎场,受守备军的严格看管,直到他们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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