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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新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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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是自从那夜逃出京城,多少年来从未想到过的。程师父为何不惜冒死赶来通知,催促他们兄妹逃命,为纪家保留了一脉香烟?

以纪侠跟程师父的交情,虽谊属莫逆,毕竟尚称不上生死之交,何况,他只不过是个尚书府的武术教练,怎会得知纪侠在宫内出事,魏忠贤又请旨抄斩满门……。

念犹未了,砰然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冲进了七八名官差。

红姑猛然一惊,霍地挺身跳起,幸而已将藏在衣内的剑,置于枕边,顺手一抄,退向窗口的同时,剑已出鞘。

为首官差向她一指,声色俱厉地道:“大胆逃犯,竟敢拒捕,还不快束手就缚!”

红姑怒问道:“我所犯何罪?”

官差道:“哼!你们兄妹二人,不但是海捕公文通缉多年未获的钦命要犯,尚是杀人放火的山贼。”

红姑一听,心知必然有人告密,否则怎会事隔多年,一来到京城就被认出。毫无疑问,告密之人必是铁豹。

官差一声令下:“把她拿下!”

红姑惊怒交加,不等那几名官差动手,她已先发制人,挺剑连连抢攻。

官差所获密告,得知这对兄妹武功甚高,是以早有准备,特地从九门提督衙门中,精挑细选,选了一批身手不弱的捕快,分头向全城展开搜索。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红姑已乔扮成老妇混进城来,仍然按照告密者提供所画图像抓人,只是特别留意今日住进客栈的单身女客,尤其是距九门提督府较近的客栈。她无惧于人多势众的官差,一阵急攻,有如狂风骤雨。

房内空间有限,官差人多反而挤作一堆,碍手碍脚的,无法施展身手,被逼得有些招架不住。

红姑无意恋战,急于脱身,但心知夺门冲出较难,不如越窗而逃。

她选的这间客房在后楼,窗口下是条防火窄巷,出了巷口才是街道。而放火巷另一边,则是一片鳞次栉比的民房,其中夹着几座楼屋。

从窗口放眼看去,正好可遥见九门提督衙门的正门,相距不过百丈左右。红姑逼退几名官差,猛一回身,冲至窗口,那知向下一看,整个客栈已被官兵包围住了。

这时已别无选择,更不命她犹豫,一掌推开两扇窗门,身已射出。

红姑身轻似燕,双足刚一落向防火巷墙头,轻轻一点,身形又起,直射民房屋顶。

官差冲至窗口,居高临下,向包围客栈的官兵大声喝道:“别让她跑了!”

这批官兵中,不乏会轻功提纵术的,早有数人拔身而起,纵上屋顶追去。此刻已近午时,日此当中,光天化日之下,红姑无可遁形,只有回身抡剑迎战。

官兵乍见红姑,竟是个毫不起眼的老妇,顿生轻蔑之心,不由地指着她大笑道:“原来是个老太婆!哈哈哈……”

狂笑声中,红姑已欺身突进,三尺青锋暴挺,去势疾如流星,直刺敌胸。那官兵一时轻敌,仓惶挥刀欲封门户,已然措手不及了。

情急之下,猛然全声暴退,虽躲过当胸刺来的一剑,但左脚踏在屋檐边沿,右脚踩了个空,一个倒栽跌下屋去。

红姑剑势刚收,两名官兵已从身后扑来,举刀就砍。

他们出手既快又狠,丝毫不留余地。红姑凭来势之疾,已可感觉出来,这二人不但身手不弱,且是心狠手辣的人物。

这红姑可也不是省油灯,左脚向前一跨,右脚足尖着地,原地娇躯一个大旋转,剑势跟着身形划起一道长虹。

剑锋自一名官兵前胸疾划而过,带起一片血雨,只听得一声惨叫,血溅五步,那官兵已仰面栽倒瓦面上。

另一官兵收刀急封,与红姑的剑撞个正着,“当!”地一声金铁交鸣,火星进射,双方均被震得向后一退。

红姑暗自一惊,想不到一个官兵,功力竟然如此的深厚,似可跻身江湖高手之列!其实不足为奇,魏忠贤当权时,东厂势力不可一世,不知多少江湖人物,视之为荣华富贵捷径,更不乏身犯重罪的亡命之徒,将东厂当作护身符、避难所。

因此,那些人不惜千方百计走门路,托人情,希望能投靠东厂。

但东厂选人极严,不仅要武功出众,更必须绝对的效忠魏忠贤,若有异心,一律格杀勿论,绝无例外,纪侠就是个例子。

为了防范反魏党者混入卧底,东厂之门不得不管制严格,身份来历不明者,纵然武功再高,也不得其门而入。

是以,很多有心投靠的江湖人物,必须先加入其外围,经过一段时日观察考核,认为绝无问题,才有希望被纳入东厂。

崇祯即位,魏忠贤首当其冲被除,他一垮台,东厂群龙无首,亦告瓦解。于是,树倒猢照散,原想投靠东厂的那些江湖人物,大部份各奔前程,只有少数走头无路的,仍然留在京中,被官方招纳,编入九门提督府麾下。

他们并非混口饭吃,而是穿上了一身官兵的制服,如同有了护身符般,不必耽心被追查出旧案。

这几个眼红姑动手的官兵,正是过去曾犯案垒垒的江湖亡命之徒!

被红姑一剑震退的这家伙,姓洪名瑞,曾是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的独行盗。后来在扬州连伤数命,被悬赏缉拿,为了风声太紧,改名换姓,一直潜伏在京中。

他的武功不弱,门路也找了,该花的银子也花了,可惜时不我予,尚未进入东厂,魏忠贤便已垮了台。

不过,总算不错,混得一身官兵制服,无异有了护身符。

洪瑞在九门提督府一干就是好几年,始终没有机会出人头地,常为自己抱屈,认为是大才小用,埋没了他一身好武艺。

此刻,他有意大显身手,打算一举擒获红姑,将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必将大大的受到重用。

那知乔扮老妇的红姑,竟然在一剑伤了另一官兵,剑势已成强弓之末下,仍能跟他全力回封的一刀,撞得各自被震退,足见功力在他之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另两名官兵,已分从两侧向红姑攻去。洪瑞可不愿功劳被他们抢去,狂喝一声,抡刀急向红姑扑去。

由于求功心切,出手更见狠毒、凶猛,这一刀以横扫千军之势,猛向红姑拦腰砍去,迫使她沉腕以剑上挑,迎向势猛力沉的来刀。

刀剑再度相撞,又是“当!”地一声,金铁交鸣,火星进射。

这回却是强弱立判,洪瑞只觉得虎口被震得一麻,刀已脱手飞开。

红姑一剑将对方的刀震飞,余势仍猛,只需将剑向下一沉,洪瑞就难以逃开这开膛破腹之劫了。

但是,她不愿下此毒手,反而收剑急退,猛提一口真气,拔身而起,直向数丈外一座楼房掠去。

这一来,从两侧攻来的官兵,双双都扑了个空,几乎撞个满怀。

以红姑的轻功,一掠数丈,飞身掠上那座楼房绝无问题,但是在她起身时,足下所踏的瓦片有些松落,以致滑了一下,使冲力大受影响。

眼见距楼房屋檐不足两尺,伸手可及,竟已力不从心,身形直向下坠,使她暗自一惊。

情急之下,凌空一式“鹞子翻身”,身形平射,破窗而入,落进了楼房。

天下的事就有这般的巧,光天化日之下,一对偷情的男女,正赤裸裸地在床上翻云覆雨,突见乔扮老妇的红姑破窗而入,顿时大吃一惊,魂飞天外。

女的惊呼一声,吓得钻进了被窝里。

男的却顾不得赤身裸体,翻身跳下床,抓起衣服就夺门逃出,大概以为红姑是来捉奸的了。红姑尚云英未嫁,无意间撞见这个场面,不禁窘得面红耳赤。

她心知官兵随即会追来,又不知身在何处?出路在那里?不得不冲至床前,一把掀开了被,将那吓得魂不附体的少妇,赤条条地拖起,喝问道:“说!这是什么所在?”

少妇早已惊惶失措,根本末听清她问的什么,答非所问地道:“怪不得我啊!是文师爷逼我的……”

红姑听得一怔,诧异道:“文师爷?”

少妇全身发抖道:“是啊,就是府台的文师爷……”

原来这少妇的丈夫,是个开药铺兼悬壶的大夫,日前为人治病下药过猛,使病人一命呜呼,被告上一状,吃上了人命官司。

人命关天,少妇为了救丈夫,不惜各方奔走,请托人情,欲以金钱为夫脱罪。经人辗转走门路,找出了这位文师爷。

他是府台大人面前的红人,说话极有份量,可是这家伙不但阴险狡猾,而且贪财好色。

少妇找上了他,无异羊入虎口,任凭宰割,结果他是要钱又要人。

少妇救夫心切,又慑于文师爷淫威之下,只好委屈求全。

由此可见,皇帝虽然换了,巨奸魏忠贤亦除,但仍然是换汤不换药,仅是朝廷中的文武百官,换了一批新面孔而已。

东林得势,读书人抬头了,但这些人又能有多大作为?真正能举足轻重的,还是手中掌握兵权的人物。

一叶知秋,文师爷不过是府台身边的慕僚,在冠盖云集的京城里,居然毫无惮忌,为所欲为,可见朝纲之不振,官场之腐化了。

红姑乍听方才逃走的男子,竟是府台衙门的师爷,急将少妇放开,追出房外。文师爷不能光着身子逃下楼,正在楼梯口急急套上长裤,左脚尚未穿进裤管,突见红姑追出房,不禁大吃一惊。

他一时心慌意乱,站立不稳,“咕隆隆!”从楼梯滚跌下去,摔得七荤八素,两眼直冒金星。

红姑一个箭步,自梯口射身而下,出手如电,一把将文师爷抓在手中的衣帽夺了过去。

她是急中生智,将方巾小帽往头上一戴,披上外袍就向前面药铺冲去。

几名官兵正向柜台里的小伙计查问,似已听说文师爷正跟老板娘在楼上密谈。他们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感到为难起来。

若论官职,九门提督在府台之上,府台衙门的一个师爷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们是奉命行事,捉拿钦命要犯,根本不必有所顾忌。

但是,这位文师爷却大有来头,他跟太监曹化淳有些亲戚关系,使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他,可惜这个家伙不学无术,具有很好的背景,也只不过混到个府台衙门的师爷,等于是个“黑官”,毫无实权,充其量只不过替府台大人出点馊主意而已。

但官场中就是这么回事,因为文师爷可以在曹公公面前说话,府台大人把他视为亲信,无异有了张护身符,必要时就能派上用场。

文师爷既有曹化淳为靠山,凡事为他撑腰,因此在京城里名气不小,多少达官显贵,都得卖他的帐,九门提督府的官兵,那能不对他有所顾忌。

抓钦命要犯固然重要,万一冲上楼去,正好撞破文师爷的好事,恼羞成怒,那他们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文师爷就是这种“小鬼”。京城中王侯将相不知几许,他们偏偏碰上了文师爷。

官兵不敢造次,正感犹豫不决,突见小伙计向内一指,轻声叫道:“文师爷出来了!”

原来红姑右手扶帽,袍袖正好将低着头的脸遮住,左手则抓住敞开的外袍,看似受惊仓惶逃下来,向前面店铺冲出,一付狼狈之相。

她只惊呼一声:“在楼上!”

便向店铺外夺门而出。

官兵只道地是文师爷,那敢拦阻,急急向里面冲去。

冲至后楼梯口,他们发现了,全身只有一条长裤,且仅套上一半,便倒在地上爬不起的文师爷。

他们见状一怔,突然明白过来,刚才夺门而出的人,不是文师爷,而是那个女逃犯!可是,等他们回身追出,只见又涌进一批官兵,街上已是一片惊乱,附近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红姑却早已不知去向。

于是,全城展开了严密的搜查……。

天下的事,往往“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文师爷的住处,居然就是纪侠当年的宅第!

他年已不惑,仍是孑然一身,但宅内却雇用了男女七八个仆从,以及专司侍候他的起居的年轻婢女。

当然,她们是颇具几分姿色,否则,文师爷是看不上眼的。

文师爷虽有惊无险,却是相当的狼狈,好在官兵不敢对他为难,遂向小伙计借了身衣服,匆匆离开药铺,回到天桥附近的住宅。

那知一进门,看门的老黄就告诉他道:“老爷!有位姑娘在大厅等您。”

文师爷并不惊奇,因为他尚无家室,经常把女子带回家中作乐,或是自动找上门来,是以随口问道:“是谁?”

老黄摇摇头,道:“以前没有来过……”

文师爷这才微微一怔,斥道:“那你怎可随便的就让她进来!”

老黄忙陪着笑脸道:“那位姑娘挺标致的,而且说是跟老爷约好,先来等老爷……”文师爷不等他说完,已快步穿过前院,直入大厅。

厅内在等着他的,正是恢复了本来面目的红姑!

文师爷不认识红姑,不禁诧然道:“这位姑娘是……”

红姑微微地笑道:“我来送还文师爷一点东西!”

说着,将手中的布包向前一递。

文师爷怔了怔,上前接过了布包,打开一看,竟然是他的衣帽!

他不由地失声惊道:“你……”

红姑神色自若地道:“请勿大惊小怪,此事张扬开来,对文师爷面子上不光彩。”

文师爷果然有所顾忌,不敢声张,力持镇定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红姑又笑道:“文师爷是京城中的名人啊!”

文师爷自其得意地道:“那倒不假,那些官兵要不是对我有所顾忌,姑娘也无法这么容易脱身逃出的。”

红姑道:“所以我特地将衣帽送还,同时向文师爷致谢。”

文师爷强自一笑道:“那倒不必,我又不是存心助姑娘逃出,何须致谢,说实话,姑娘的事与我风马牛不相千,我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请姑娘赶快离去吧!”

红姑悻然道:“你是在下逐客令?”

文师爷忙陪着笑脸道:“姑娘可知,全城正展开严密的搜索……”

红姑道:“他们总不敢来文师爷这里搜索吧?”

文师爷一听,不禁暗自叫苦,双眉紧蹙道:“唉!姑娘那儿不好去,为何……”

红姑忽然说道:“这儿本来就是我的家,为何我不能来?”

文师爷惊诧道:“这儿是姑娘的家?那姑娘可是姓纪?”

“不错,我叫红姑。”

“如此说来,姑娘是纪侠的后人喽?”

红姑急问道:“文师爷知道家父之事?”

“当年我还在清河乡间,后来新皇帝即位,魏忠贤垮了台,我才进京投奔在宫里当公公的亲戚,谋得府台衙门的闲差事干干。有次,无意间经过这儿,发现宅子空着没人住,向附近街坊一打听,才知道这儿的主人纪侠,曾是东厂锦衣卫领班,因谋刺前皇未逞,犯了灭门之罪,他本人当场遭乱箭射死,两个子女却被人及时赶去通知逃走,以后这宅子就被查封了……”

红姑愤声道:“所以,你就捡了个便宜!”

文师爷神情尴尬道:“不瞒纪姑娘说,凡是犯了满门抄斩重罪之家,均被脱为凶宅,所以这儿查封之后,空置多年无人闻问。我是看上这座宅子不错,地点又好,就请托我那亲戚曹公公代为设法,拨交给我居住。据曹公公说,令尊当年谋刺前皇之事,恐怕是受了魏忠贤的陷害吧!”

红姑追问道:“曹公公他怎么知道家父是受陷害的?”

文师爷道:“道理很简单,令尊身为东厂锦衣卫领班,东厂实际由魏忠贤控制,若非他设计陷害令尊,纵然令尊真有谋刺前皇之图,魏忠贤亦会全力掩饰庇护,何况令尊毫无谋刺的动机啊!”

这番话听在红姑耳里,使她对眼前的文师爷,顿时有了好感,轻叹了一声道:“可惜前朝皇帝昏庸无能,若能像文师爷这样想法,家父就不致含冤而死了!”

文师爷受宠若惊地一笑,忽道:“我在京中这些年,也听到些传闻,据说魏忠贤请旨抄斩满门时,有人及时赶去通知,贤兄妹始得逃出京城?”

红姑微微点头道:“是一位程师父……”

文师爷接道:“可是当年户部尚书侯恂府中的那位武术教练?”

红姑蓦地一怔,惊诧道:“他是侯尚书府中的武术教练?”

文师爷也觉诧异道:“纪姑娘不知道?”

红姑道:“程师父常来舍下,跟家父只是谈论武功,彼此切磋,交换经验心得而已,从未谈及其他的事。所以,我们只知他是家父的朋友,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文师爷沉吟了一下道:“据我看,令尊若是确受魏忠贤陷害,事情必发生在宫中。程师父不过是个尚书府武术教练,不可能在场,怎会获知魏忠贤决心靳草除根,请旨满门抄斩?

必然是朝中大臣得到消息,且知程师父跟令尊交情甚深,才派他去通知贤兄妹逃命。”

红姑被他一语提醒,急问道:“会不会是侯尚书?”

文师爷皱了皱眉头道:“很难说,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如今事隔多年,侯尚书也已告老返乡……”

红姑道:“我认识他的公子。”

文师爷郑重其事道:“那也没用,就算是侯尚书,他也不会承认。虽然新皇帝即位,魏忠贤也已死了,但令尊是谋刺前皇之罪,未蒙大赦,如今贤兄妹是在逃钦命要犯,除非侯恂握有真凭实据,且愿意挺身为令尊平冤,否则他何必自找麻烦!”

红姑毅然道:“我决定先去南京见侯公子。”

文师爷道:“这倒不妨一试,但纪姑娘如何出得了京城……”

红姑笑道:“这就要看文师爷愿不愿帮忙了。”

文师爷暗自一怔,面有难色道:“这……纪姑娘不是给我出了难题吗?”

红姑正色道:“一点也不难,只要文师爷备一马车,装作出城,由我扮成随身侍婢,谁敢拦车查问!”

文师爷不置可否道:“万一出了事,我……”

红姑又笑道:“事在人为,如果文师爷有心助我,那就万无一失,绝对出不了事!”

文师爷心里有数,红姑既然找上门来,向他提出这个要求,就非达到目的不可,否则,狗急跳墙,人急拚命,逼急了这位姑娘什么手段她都使得出来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无可奈何之下,他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于是,文师爷命人去天桥雇了马车,只带了两名年轻侍婢,及经过了乔扮的红姑,驱车向永定门。

城门口果然戒备森严,尤其对出城的人,均需经过严加盘查始放行。

好在守城官兵大都认识文师爷,听他说要回清河省亲,那还敢多盘问,连车内带了些什么人都未查看,就执礼甚恭地让马车通过了城门。

驶出数里外,未见官兵追来,红姑始如释重负,下了车,向文师爷道谢而别。文师爷为了掩人耳目,不便立即折返京城,只好原车直驱清河。

红姑终于混出了京城。

原本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知洪瑞当晚去见文师爷,欲向他为日间的事致歉,藉此套套交情,以为日后进身铺路。

当他获悉文师爷突然返回清河,不禁甚感意外。偏偏看门的老黄口无遮拦,无意间说出了红姑来访之事,更使洪瑞起了疑心。

赶往天桥马车铺一查,车把式见了官差那还敢隐瞒,遂将红姑途中下车的情形,照直说了出来。

这一来,洪瑞已可确定,途中下车的就是红姑了!

他不便赶往清河,查问文师爷是否受了胁迫,而不得不掩护红姑出城,但他却自告奋勇,向九门提督请得了海捕公文,一路追踪下去。

红姑孤掌难鸣,无法救出纪天虎,只好决心往南京一行,见了朝宗再作计议。途中她突然想到,事隔多年,如果无人告密,绝不可能甫抵京城,官兵已在城门口守株待冤。而这告密之人,必定是铁豹。

她心有不甘,决心回山寨找铁豹算帐。

不料,当她进入山谷时,发现山寨已经是一片焦土了,早已不见一个人影。无可奈何,她只好兼程赶往南京。

洪瑞这时已盯上了红姑,一路悄然追踪,她却浑然未觉。

到了南京,考期已过,正是考生如释重负,开始忙于社交应酬的时刻。

朝宗在南京已是名人,打听他并不困难,难的是他终日忙于应酬,使红姑找不到适当的机会,能够单独见他。

而跟踪来的洪瑞,心知红姑武功在他之上,独力无法对付得了,遂以海捕公文请得当地一批捕快协助,决心伺机采取行动。

所幸红姑沉得住气,并未操之过急,否则就替朝宗惹上了麻烦。

因为,她在暗中注意着朝宗的一举一动,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受到了洪瑞的监视。

直到今晚的初更,红姑始发现被人跟了踪,心知行藏已露,不得不去见侯朝宗的面了。

尚未到三山街,已被洪瑞等包围,虽奋力突围逃出,却一路被苦追着……。

红姑一口气说到了这里,突闻更敲三鼓,附近一带已是静寂无声,不禁笑道:“我只顾说话,都已经三更了,我该走啦!”

侯朝宗关心地道:“现在走安全吗?”

红姑笑了笑道:“我再不走,万一被人发现,就要连累侯公子了。”

侯朝宗笑道:“那我就不留纪姑娘了,咱们归德见吧!”

红姑微微地点点头。

她轻轻的推开了窗门,双手一拱,道:“我先走了!”

朝宗尚未及答话,她已射身而出了。

夜,一片朦胧,红姑的影子瞬已不见了。

侯朝宗把窗关好,带着一丝的微笑,入梦去了。

□□□□□□□□这一夜,他在甜梦中渡过。

但是第二天起来一看,天公却不作美。

阴霾欲雨,这给他的兴头多少打了点折扣,等到临着出门的时候,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

他是代母亲去还愿的,风雨无阻,别说是毛毛细雨了,下冰雹也得去,但是,他却耽心香君不会去了。

香君不知道他明天要回去,否则一定会去的,但现在可难说了,因为他知道旧院的姑娘家,烧香赶庙会,只是凑热闹,香君那妮子也不是礼佛极虔的样子,很可能就会阻挠了她的游意。

蔡老板很热心,不但替他把香烛供果办好了,还雇了一辆车子,朝宗只有硬着头皮上车了。

他打算好了,今天若是见不到香君,晚上只好再到媚香楼走一趟了。

车子出了西城,雨还更大了一点,但是却阻不了进香的人,有人打着油纸伞,有人却硬着头皮淋雨,那种虔敬的神情侯朝宗多少有点惭愧。

清凉寺对朝宗并不陌生,他来过两次。

那是因为皇太冲寄寓在寺中的客房里,这个青年的才情是很高的,只是性子古板一点,他对功名很淡,一心在研究史书,朝宗跟太冲并没有深交,是被陈定生拉着去的。

当时很清静,今天可热闹多了。

庙门外的广场上搭了不少芦棚,原是为女眷及亲友休息用的,因为这一天庙里挤满了人,女眷们根本连坐一下歇口气的地方都没有了。

芦棚盖住了天,周围用蓝布围了起来,每家都占了约莫两丈见方的一块,一格格的相连着。

现在却也挤满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挤进去避雨了,大家都是来烧香许愿的,谁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把人赶出去。

何况,棚子虽是自家搭的,地却是庙产,每人都是十方施主,真要吵起来,打官司也说不清。

小木头拿了个米箩,身上背了个黄布带子,写着“河南归德侯府老夫人祈福还愿”等字样,米箩里装满了零钱,他也不怕雨,就在庙门外一把一把的撒着,而那些乞丐们则跟在后面抢着,滚了一身的泥水。

在他身边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了一身花布袄裙,虽然打了一把伞,却也淋湿了身子,帮着小木头在撒钱,哈哈笑得直乐。

侯朝宗向蔡老板皱皱眉头,说道:“这不是太招摇了吗?等雨停了再撒也行啊!”

蔡老板笑道:“他的表叔带着他的表妹来了,这小子兴头大了,才要出去耍宝的,不过也好,幸得他们这么出去一耍宝,把棚子里的叫化子都引了出去,我们才能得到一个安身之处,否则这儿全给他们占满了。”

他们站在一个布篷里,倒是很清静,没什么人过来,可能是因为原先挤满了叫化子,一般人不愿意夹在里面凑热闹的缘故。

侯朝宗道:“这是谁家的篷子?”

蔡老板道:“库司坊阮家的。”

侯朝宗一怔:“库司坊阮家的!是不是那个作燕子笺的阮大鍼。”

蔡老板道:“是啊!也就是大家叫他裤子裆里卵的阮大胡子,当年曾经做过魏忠贤跟客氏的爪牙。”

侯朝宗眉儿一皱道:“蔡老!这个篷子难怪没人进,原来是阮大胡子家的,这家伙人见人嫌,咱们也出去吧!”

蔡老板笑道:“你放心,阮大胡子不会来了,昨天他着人来搭棚子,大家都不肯跟他紧靠隔壁,每一处都赶他,他找了几个地方上的巡卒来,总算把棚子搭了起来,可是有人说了,只要他敢来,准有他好看的,所以今天才有那些乞儿们占了进去,这会见是我们进来了,才没人理会,要是阮大胡子来了,咱们往外一让,那些叫化子准又会挤进来的。”

“是有人故意要如此整他的。”

“大概是吧!所以阮大胡子很识相,车子到了西门,又折回头,这是老天爷帮他的忙,下了雨,他推说风湿痛,赶紧回去了,否则准有他好看的。”

“可是这到底是他的棚子,我们用了可不好。”

蔡老板笑道:“这个公子放心,谁不知道你侯公子是复社闻人,你家侯老爷又是东林前辈,怎么样也不会认为你跟阮胡子是一党的。”

朝宗刚想要开口。

蔡老板又说道:“别说你侯公子了,就是我站在这儿,也没人会认为我跟阮大胡子有交情的,大家都知道我是最瞧不起他的人。”

“哦!蔡老板眼他也有过节吗?”

“我跟他私人倒是没过节,只是为了他在天启年间,陷害东林忠良六君子的事而恨他,魏忠贤垮了台,他也倒了,着了一部燕子笺,自己拿钱刻了版,放在坊间贱价卖出,目的在沽名而已。”

朝宗点头道:“这本传奇我也读过,文词是不错,用字细巧,绮丽艳靡,因字见人,可以知道他是个极为圆通而善小心的人。”

蔡老板道:“可不是给公子说对了,这家伙巧善逢迎,寡廉鲜耻到了极点,为了逢迎巴结,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以前为了讨好魏忠贤,陷害忠良,那些什么坏主意,全是他想出来的。其实他跟别人毫无私隙,只是为了热中而已,所以魏忠贤一倒,他也被革了职,上蘸是永不录用。”

“这对一个热中的人来说,已经够重的了。”

蔡老板叹口气道:“当今的朝廷可难说了,行事没个主见的,也许过了几年,又收回前论起复了。”

朝宗笑道:“上意多变,也未尝不是好事,他若是执意固执,那六君子之后,东林党人岂不是万劫不复了?幸得皇帝善变,才使得阉党伏诛,斯文抬头。”

蔡老板笑道:“侯公子究竟是读通了书的人,不像我们这种死脑筋,居然没想到这上面去。”

侯朝宗道:“执意固执本是好事,但要为人君者择善而固执,才是天下之幸,否则还是多变的皇帝好,至少他不会被小人常把持,总要变到倾向忠良这一边来,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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