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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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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吃完晚饭,沈默竟然将那份东阳鸡,连鸡带肉带汤,一点不剩的吃了个干净,这才捧着肚子,无限满足道:“回去睡觉了,呕……”赶紧捂住嘴道:“奶奶的,吃饱了打嗝都这个味。”

若菡本来还想再留他说说话,不由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今天可能是累了,便乖巧的放他回去。陪他走到窗口时还在问:“你觉着这道菜,下次应该改进些什么呢?”

沈默已经颤巍巍从窗户上爬出去了,闻言回头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笑容道:“亲爱的,我这人爱吃咸,你下次多放点盐哈……”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多放点盐……”若菡赶紧记在纸上,生怕下次忘记了。

这一夜,她都在回想着做这道菜的经验,一想到未婚夫大口大口地吃喝,便能咯咯笑出声来,有这等好梦做伴,自然睡得又香又甜了。

然而在一墙之隔的天字一号房里,沈默却一夜未眠,就差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躺在床上面色煞白道:“不要把这事儿告诉若菡……”

铁柱心疼的点点头道:“没放盐不会少吃点吗?”

沈默摇摇头,无力的笑道:“若是被她吃到了,定然会伤心的。”

铁柱又摇摇头,他实在无法理解沈默的表现,这还是那个精明到让人害怕的年轻大人吗?

沈默突然叹口气道:“这真是报应不爽啊,本来还打算明天装作吃坏肚子,想不到现在便真的和他们一样了。”也不知指的是谁们:“天亮了给我去告个假,顺便看看他们怎么样,奶奶的,可别出人命啊。”

第二八一章 绝妙的配合

第二天铁柱回来后,神神秘秘道:“全倒了,都上吐下泻,只比您重,不比您轻。”

“哦……”沈默躺在床上道:“有生命危险吗?”

“不大清楚。”铁柱吃不准道:“我配的巴豆粉应该是不致命的,不过还得看他们吃了多少。”

“管不了那么多了。”沈默无力的摇摇头道:“能拖一天算一天吧,那老夫子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见事情不可收拾,自然就要知难而退了……”

※※※※

会不会知难而退不一定,但现在赵贞吉出离愤怒了。他从城外回来,刚到了巷子外,便见许多百姓站得远远的,向着那条小巷指指点点。

听王用汲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大人,属下已经另找好了地方,咱们去别处住吧。”

“怎么了?”赵贞吉不解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小客栈已经变成茅坑了,臭气熏天,没法进去,呕……”即使说起来,素来爱干净的王大人,还一阵阵干呕呢。

赵贞吉脸黑如锅底,从马车上下来,往那小巷口一战,便问道一股恶臭味,不禁脸黑如锅底道:“这是谁干的?谁敢把粪车倒在老夫的行辕?”

“不是粪车。”王用汲捏着鼻子道:“是里面那些大人屙……”

“岂有此理,难道浙江的官,一个个都是粪包吗?”赵贞吉火冒三丈道:“怎么回事啊!!”

“昨天夜里,也不知怎的,那暂住在小客栈里的三十号官吏,便一起闹起了肚子。”王用汲脑海中登时浮现那个屎尿横流的场景,心有余悸道:“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啊,但坑位有限,排队不上,到后来更是连走到茅房的时间都没了……整整闹腾了一夜,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给他们吃了什么?”赵贞吉眼似铜铃的质问道。

“昨天小客栈中并未提供饮食。”王用汲摇头道:“诸位大人也只吃了一餐叫来的酒席而已。”

“谁叫的?”赵贞吉咬牙切齿的问道。

“沈巡按。”王用汲小声道,又赶紧为沈默撇清道:“但他只是掏钱请您的卫士们代买而已,也没有说买什么,去哪里买……而且他也已经病倒了。”

“谁去买的?”赵贞吉转过头去,要吃人一般盯着一边的卫士们道:“给我站出来!!”

便有三个卫士畏畏缩缩出来,跪下道:“大人……是我们三个……”

“你们,你们……”赵贞吉气得哆哆嗦嗦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啊……”卫士们一脸懵懂道:“就是出去随便找了家饭馆,买了三桌酒席,然后就回来了……”

※※※※

这边还没有理出头绪,街那边却响起一阵咣咣的锣声,这说明有大官快要来了,省城百姓还是有觉悟,赶紧让开大道,以免挡着大人们通过。

果然,过不一会儿,一队仪仗护卫着一顶八抬大轿,从远处急匆匆而来。那轿子刚在赵贞吉面前停稳,浙江巡抚胡宗宪便黑着脸下来,冷冷地看一眼赵贞吉,便往小巷口走去,仿佛没有闻到那冲天的恶臭一般。

赵贞吉的卫士想拦住他,却被巡抚衙门的亲兵抽刀夹住,恶狠狠恐吓道:“不许动!”在外围警戒的钦差卫队听见叫声,知道是这里出事了,手执火铳硬弩冲了进来,瞄准巡抚衙门的人,也大喊道:“不许动!”

望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的弩箭,胡宗宪冷笑一声,轻轻地对他带来的亲兵们道:“脱掉上衣。”

他的亲兵们二话没说,‘唰’地一声将罩甲和里面的小褂一并扯开,露出了赤裸的上身。

只听场中一阵阵倒吸冷气之声,只见那一具具肌肉结实的雄躯上,都赫然刻着累累伤疤,有枪伤、剑伤、刀伤、箭伤,还有些伤是被火烧的。

胡宗宪指着他们对那些钦差卫兵淡淡道:“我选择亲兵有个条件,是至少经过九场大战,身上至少负伤九次,而且不能算上背部的伤痕。他们都是在与倭寇作战中,达到了本官的要求……哦不,绝大多数是远远超过了。”说着侧侧身子道:“与倭寇浴血奋战没有让他们死掉,现在就让诸位来完成倭寇们都没做到的事情吧!”

群情登时一边倒,百姓们愤怒道:“快放下,你们有什么资格朝他们举枪?”

钦差卫士们不敢直视那些刺目的伤痕,纷纷将枪口箭尖指向地下,心下已经打好注意,就算是抗命,也决不能动这个武。他们还偷偷瞥向部堂大人,只见赵贞吉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许了胡宗宪的要求……

那些挡在胡同里的卫兵纷纷走出来,将进去的路让开。

※※※※

众人便眼睁睁看着胡宗宪带人走进去。

进去不久,便听胡宗宪一声凄厉的吼叫,吓得外面的人们浑身一哆嗦。不一会儿,就见胡中丞目眦欲裂的出来,双目喷火的怒吼道:“赵贞吉,你凭什么如此虐待我浙江的官员?”看热闹的百姓便见胡宗宪的亲兵们,将一个个浑身散发着臭气,连道都走不动的官员架出来。

得遭受什么样的酷刑,才会搞得这些大老爷们大小便失禁啊。百姓们彻底愤怒了,他们逼近到赵贞吉的四周,怒目而视着这个残暴的恶棍,不知谁第一个带头,便一起告喊道:“滚出浙江去!”

卫士们拼命将人群隔在外面,却被愤怒的人群冲击的摇摇欲坠,卫队长焦急道:“大人,我们必须离开这了。”

赵贞吉却不为所动,神色如常的望着胡宗宪道:“事情没有搞清楚前,请不要含血喷人,本官以祖先名誉起誓,一不曾对他们动刑,二不曾虐待于他们,至于为何搞成这个样子,我建议由我们两方联合调查,待真相水落石出,再追究谁对谁错不迟。”不愧是久经宦海,就是会说啊,一番话便将百姓的愤怒减轻了不少。

可胡宗宪不高兴了,他想不到这家伙真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如此难搞,便黑着脸道:“这件事肯定是要大力调查,但现在本官顾不上,快让你的人闪开,我要带属下回去治疗。”

赵贞吉道:“把大夫请来也是一样的。”

“在这种鬼地方?”胡宗宪又愤怒了:“我告诉你,他们虽然不是上阵厮杀的将士,但为了保障前线的后勤,是出了全力的,都是大大的功臣!岂能像你这般随意蹂躏,视若仇寇?”说着朝北方拱下手道:“本官少不了要参你一本虐待功臣,刑讯逼供,等着吧!”

便带着解救出来的属官,气汹汹的离开了。

※※※※

望着离去的一干人等,赵贞吉发现自己完全处于被动局面了,不仅预备问话的官员被救走,还在道义上处于大大的下风。他敢打赌,从现在开始,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胡宗宪都会拿出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坚决不会配合自己。反正在给皇帝的奏折上分出胜负之前,自己是别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了。

赵贞吉不由暗叹道:‘胡宗宪这混不吝的一手,却轻易化解了自己的危局,还顺便把我泼污了,可见此人不仅心术不正,还着实难以对付。’但他不会忘记自己的座右铭,敌人越强大,便越能激起赵贞吉的战斗意志,在他的世界里,要么是彻底胜利、要么是彻底失败,却从来不存在‘妥协’的概念……况且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一群神通广大的朋友,随时可能提供对手的致命弱点。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将这个案子查下去,坚持下去,就有办法。

‘好吧,既然这条路暂时走不通,那我换一条,早晚会殊途同归的。’在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赵贞吉打定了主意,便吩咐王用汲道:“润莲,麻烦你……再回苏州一趟,请曹中丞将那几个俘虏移交过来,我要细细审问一番。”

王用汲虽然很不习惯赵部堂如此客气,但听他说终于要审倭寇了,还是大大地松口气,心说:‘早就该回到正轨上来了,总是在胡中丞身上做文章算怎么回事?’便肃然领命去了。

第二八三章 劫杀

生怕路上出什么岔子,赵贞吉又命自己的卫队长,跟着王用汲一起出发。两人率领一百刀斧手,日夜兼程,四日后到了苏州,将钦差大人的手令交给苏松巡抚曹邦辅。曹巡抚早恨不得甩掉大牢里的那三个祸根了,哪有推脱之理?

为了保险起见,曹巡抚还又派了一百兵丁跟随保护,一行共二百余人,押解那三名伤势大好的倭寇,踏上了返程。

回去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只为那三个倭寇太磨人,一会儿闹肚子疼,一会儿又说口渴,一会儿又说身上的链子太紧,勒到刚愈合的伤口了。

那卫队长脾气不大好,自然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部堂大人和曹中丞特别叮嘱,这三人不是普通人犯,一路之上务必好好照顾,活蹦乱跳的送到杭州!

这样一连走了三天,结果才过吴江,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到,可把卫队长给气坏了,非要让他们抓紧赶路,三个倭寇却死猪不怕开水烫,根本不给他面子。

卫队长拿起棍子就要打,王用汲赶紧拦住,不断温言安慰,这才让他没有发作起来。到中午打尖的时候,因为怕中了算计,众人便坐在路边吃干粮,啃咸菜,望着大道上不时有成群结队的行人,每人背着布口袋,从北面吴江往南,行色匆匆兴冲冲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王用汲奇怪道:“怎么只见往南不见往北的,而且每人都携着一个破布袋,不知作何用处?”

“问问不就知道了。”卫队长还是很尊重王大人的,便拍拍屁股起来,拦住个行人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那人本不想理他,但见他一身军官装束,怕触怒了会挨打,只好道:“今儿东山的马大善人,在青云观施舍白米,每人一升,一共二百石,舍完为止。”说着挣脱出来道:“军爷往前走过去就看到了!青云观前好热闹,把大路都塞断了!”便匆匆往前走去。

※※※※

卫队长回来时,便见王用汲忧形于色,竟是食不下咽的光景,不免诧异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我看……”王用汲压低了声音道:“今天还是宿在这里吧!”

卫队长越发不解,睁大了眼追问道:“为何?”

“没听那人说,大路都塞断了,走不过去。”王用汲忧虑道。

卫队长笑道:“我不会叫他们让路吗?”

“不是这话!”王用汲摇头道:“这一带民风强悍,惯于无事生非,万一发生误会,起了冲突,会吃大亏。”

“大人多虑了,他们领他们的米,我们走我们的路,井水不犯河水,会发生什么误会?”卫队长不以为意的笑道:“咱们二百多官军,却不是摆设!”说着觉得这话有些过,赶紧抱歉道:“我这嘴太臭,大人您别在意,可咱们已经延误归期了,要是再拖延下去,坏了部堂大人的钦差,那责任可是担待不起的……最多,我让大伙都小心些才是。”

王用汲性子本就有些优柔,闻言又被说动道:“好吧,万事小心。”

“您就放心吧。”卫队长大咧咧的笑道,便催促队伍启程。

又行了不到一刻钟,两人便可从马上遥遥望见,黑压压一大片人影,足有数千人之多,由那青云观向西延伸,遮断了南北向的官道。

卫队长吩咐手下一名得力百户,带几名士兵去清出一条道来。那百户得令便率四五名骑兵急步而去。

王用汲和卫队长一直在马上遥望,只见那百户接近人丛时,将手中的旗帜高高举起,大幅摇动,口中还大喊着:“回避,回避!”又突然拍马窜了出去,人群纷纷躲让,果然便冲出一条道来。

冲到南面后,他又拨转马头,率众奔回来,以免刚刚重开的道路合上,这样来回奔驰,到第三趟时,大队已经到了。

※※※※

原先从西往东的人群便被拦腰截断,而且爱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他们甚至一时忘了领米,纷纷驻足观看缓缓行过来的队伍,以及队伍中那三个显眼的倭寇。

于是人群变成了夹道的两堵人墙,而且因为是这样全神贯注,所以没有人喧哗,也没有人拥挤,秩序竟然很好。

看到两边围观的群众,卫队长得意极了,对王用汲笑道:“大人,末将没有骗您吧?”王用汲点点头,小声道:“快速通过为妙。”

卫队长在队伍中间顾盼自豪,随后是两行兵,个个手扶腰刀,挺胸凸肚,十分神气。相形之下,被绑在马车上的三个倭寇,鼻青脸肿,手戴铜铐,显得十分落魄。

转眼队伍走到一半,即是那三个倭寇走到人群中间时,突然有人大喊道:“糟了,要领不到米了!”

这一声宛如晴天霹雳,人群一齐受惊,不由自主地同时踮起脚望向青云观——只见那两扇朱色的大门,正在缓缓合拢,果然是要停止放米了!

“快,快!”又有人大喊:“大家上啊,不准他们关门!”

※※※※

人们出城这么远,就是为了这点米,闻言秩序大乱,便蜂拥上前,要阻止那青云观关门……大多数人都站在路西边,往东一跑,便冲断了官兵的押送队伍。

见队伍被冲散,王用汲大惊失色,高声道:“请让一让,让一让。”话没说完,便被人惊了马,从翻腾的马背上掉下来,又被马镫拖着往外十好几丈才停下。

那卫队长则挥舞着马鞭,抽打着四面八方口中厉声大吼:“滚开,否则杀无赦!”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话,事实上也无法听他的话,因为在汹涌的人潮中,每个人都身不由主,唯有随波逐流,听任挤到哪里算哪里。

保卫马车的士兵亦然如此,好几个被生生挤倒,还有被挤走的了,竟眼睁睁被人群隔开。他们知道后果的严重,赶紧拼了命地挤过去,想要重新靠近马车。可总有人对面冲撞,或者侧面阻拦,总是看得见却不可及……

“砰砰……”几声震耳欲聋的铳响,惊得人群呆了一呆,循声望去便见那卫队长身边的官军,高举着火铳,铳口还袅袅冒着青烟。

卫队长气疯了,终于下令向人群开火……见他们又一次点着引信,人群终于害怕了,再也顾不上什么白米,便一哄而散,往四野里跑去。

官兵们这才冲到了马车旁一看,不由惊恐尖叫道:“都死了!”

卫队长大惊失色,连忙策马过去,果然见那车上的三个倭寇,已经被人三刀六洞,全被刺中要害,彻底结果了性命。

“他妈的,上当了!”卫队长登时面如土色,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道:“快,把那间道观围上,一个都不准跑了!”

怒发冲冠的官兵们闻言奔了上去,卫队长这才想起王用汲来,便四下寻找,最后终于在十几丈外的山坡上,找到了昏迷不醒王巡按。赶紧检查一番,发现他浑身擦伤多处,骨头也断了几根,但所幸没有性命之虞,便掐人中把他唤醒。

王用汲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人犯没事吧?”

卫队长失魂落魄道:“完了,全完了,都死了……”

王用汲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晕厥过去,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道:“快把青云观围了,一定是那些干的!”

“已经派人去了。”卫队长小声道,他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当初就那么托大,不听王用汲的呢?

王用汲也悔青了肠子,暗自懊恼道:‘为什么我耳根这么软,为甚不坚持己见呢?’

※※※※

现在两人就盼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看能否能在青云观里捉到疑犯。但很快他俩就失望了,便见一个士兵飞驰而止,大声禀报道:“大人,观里已经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两人呆滞的对视半晌,王用汲道:“必须赶紧将此事告知部堂大人。”

“那大人你呢?”王用汲的腿折了,故卫队长有此一问。

“不要管我,快去!”王用汲变得果断起来,一挥袖子道:“留下两个军士服侍我便是。”

卫队长已经六神无主,他说什么是什么,便留下一辆大车,两个军士,带着其余人匆匆走了。

望着那些人奔远的背影,王用汲才感到浑身钻心的疼痛,嘶声道:“快,送我回吴江,我要看大夫。”

第二八四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杭州城中,最近的焦点是集体食物中毒事件。

对于这起影响极为恶劣的案件,钦差行署和巡抚衙门给与了高度的重视,并责令浙江按察使和杭州知府限期破案。经过一番‘严密’的调查,两司炮制出一份最终报告道:“之所以会发生此次食物中毒,是因为众人食用了变质的肉食。而变质肉食的来源,是一家叫‘客先来’的小饭馆。该饭馆卫生条件极为恶劣,顾客极为稀少,所以导致食材消耗速度极慢,黑心老板将变质的肉食大肆酱制,以掩盖味道,以坏充好,低价销售,以吸引不明真相的贪便宜者。当日食用该店肉食的其它食客,全部上吐下泻,甚至昏迷不醒。现已将该店查封,但店老板与小儿潜逃在外,正在追捕中。”

因为赵贞吉并不懂刑侦,也不会化验,所以只能相信这份看似合理的报告。剩下的便是确定主要责任人了,他认为应该由提议并出钱购买酒席的沈默承担责任,但浙江按察使不同意了,他在报告中写道:“默使钱六两,令取席三桌;假使银二两一席,必可购上等酒楼之上等席面,定无腐坏之虞;然贵属贪图小利,从中克扣,竟至‘客先来’中,买六钱一桌之酒席,才致众大人上吐下泻,故愚以为出钱者无责,克扣者全责。”

面对这番问诘,赵贞吉无言以对,却不能轻易将手下交出去,不然以后谁还跟他混?双方便展开大扯皮,每日在些细节的东西上纠缠。就这样过了几日,直到那个消息传来……三名倭寇在押送途中被杀,钦差王用汲重伤!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赵贞吉感到了深深的挫败,原本他以为这是一起官逼民反,现在才知道,双方都不是什么好鸟。他终于发现,浙江这一池水实在太黑太浑了,仅凭着自己一个外来户,是不可能查出什么东西来的……

胡宗宪也震惊了,他终于相信朱纨之死不是偶然,而是确有那么一群法力无边,胆大包天之人,隐藏在背后呼风唤雨,随时可以置自己于死地。一念至此,他不禁汗湿衣背,对文徵明道:“看来,一味强硬的后果很严重哇。”

文徵明点点头道:“他们的实力确实太强了,怪不得朱提督曾经说,‘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去中国衣冠之盗尤难。’啊!”

胡宗宪深有感触的点点头道:“是啊,倭寇也好,海盗也罢,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是。可那些‘中国衣冠之盗’,隐藏在东南的大户之中,和大部分并不参与走私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便如那鱼目混珠,让你抓不住、摸不着,也不敢连根拔起,抽冷子给你致命处就是一记暗箭,让人防不胜防,朝不保夕啊。”

“那东翁有何计较?”文徵明轻声问道。

“我们得转变一下策略啊。”胡宗宪捋着胡须道:“光来硬的是不行的,也该从别处想想办法了。”说着苦笑一声道:“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都得先把赵老夫子这尊大神请走,他在这里我是什么都干不成。”指一指桌上的战报道:“这个月已经连打两场败仗了。”

“确实影响太大了。”文徵明眯眼道:“不如写一封奏折抱怨一下,再附上这两份战报,相信朝廷会把他调开的。”

“不妥啊。”胡宗宪摇摇头道:“万一陛下以为,这两场败仗是我故意而为,岂不要重蹈张经的覆辙?”

“那怎么办?”文老先生毕竟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只能应付文案工作,并不是个合格的幕僚。

‘可惜徐渭中举了。’胡宗宪升起个奇怪的念头,顿一顿才叹口气道:“说不得还得靠严阁老才行啊……”

“又要找他吗?”文徵明也叹息道:“您看这次,钦差一到,赵文华便躲得远远的,严党之为人可见一斑,东翁不应该与其为伍啊。”他是坚定的严党反对论者。

胡宗宪摇摇头道:“不靠他们,我又能靠谁呢?除了严阁老,又有谁能解开浙江这个局呢?那些人是想要我的命啊!”长吁短叹一阵,他一阵阵后怕道:“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若不是拙言出手相助,我恐怕已经被赵贞吉一本攻倒,押解进京了。”

“解元郎确实是高手啊。”想到沈默那出人意料的一手,文徵明不禁失笑道:“对了,这几日见不少举子来府衙领取路引黄旗,看来是进京赶考的时间到了,也不知解元郎能不能按时出发?”

“不大可能。”胡宗宪摇摇头道:“他是钦差,办着公事,岂能因私废公?”

※※※※

“我是钦差,办着公事,岂能因私废公?”沈默摇头叹息道:“所以还是你们先走吧,我这边公事一了,便快马加鞭追上去。”他的身体早已复原,只是不想去看赵部堂那张臭脸,是以一直在客栈里泡病号罢了。

既然无病称病,自然不能随便见人了,所以这八九天里,任何探视的人等都被挡驾在外,让他和殷小姐舒舒服服过了一段,卿卿我我,蜜里调油的好日子。

直到今天,有不得不见的客人上门了——他琼林社里的六位社友联袂而至,对他的病情表示诚挚的慰问之余,更重要的是,问他是否还能一起进京。

在听到沈默否定的回答后,众人都流露出失望的神情,陶虞臣道:“转眼就进十一月了,师兄可不要迟到了啊。”

“放心吧,还有三个多月呢。”沈默笑道:“我估计这边的事情最多再拖一个月,也许半个月都用不了。”

“那我们等你吧?”众人道。

“可别。”沈默摇头道:“没听人家说吗,去晚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还是先行一步,我也好坐享其成。”众人这才罢休。

沈默便置酒设席,为六位好友饯行,只是因为不得同去,席上便多了些离愁别绪,让人有些难受。

席间孙鑨问道:“杭州的事情怎么样了?幕后主使查出来了么?”

“看你说的。”吴兑笑道:“如果能查出来,拙言不就和我们一起进京了么?”

沈默不想让他们瞎操心,便笑笑道:“应该快了吧……”

众人听出他不愿多说,便识趣的岔开话题,待到饭后,又聊到月上中天,因着翌日就要上路,只能意犹未尽的止住,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默便到码头上送他们出发,才发现一艘客船上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许多人都认出了解元郎,纷纷向他问好,又毫不例外的问道:“您怎么还不出发?”让沈默心里好不是滋味,强颜欢笑的应付一阵,终于将一船人都送走。

※※※※

那艘客船将载着举子们,经由京杭大运河,奔赴大明朝的首都北京城。

“但我不在船上……”沈默不禁叹息道。

“我也不在船上。”一个促狭的声音响起,沈默猛然回头,便见徐渭一脸坏笑的从一堆麻袋后绕了出来。

见他仿佛活见鬼一般,徐渭挠挠头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沈默道:“你怎么没在船上,我分明见你上去了。”

“嗨,上去不会下来么?”徐渭笑道:“我改主意了,听说北京又冷又干还很脏,我才不那么早去呢。”

沈默鼻子有些发酸道:“你看出我失落来了?”

“什么?你失落什么?”徐渭大惊小怪道:“你有钱有权有女人,你没资格失落,该失落的是我,没钱没权没女人的徐文长。”

沈默知道这家伙总是口是心非,便不再纠缠这些细节。因为男人之间,有许多话只能意会,无法言传,大家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也就行了。

再回去的马车上,徐渭这才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而纠结了吧?”

沈默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纠结?我好像从未表现出来吧。”便等于是承认了。

“我是洞察人心的徐文长。”徐渭呵呵笑道:“快说吧。”

沉默一会儿,沈默轻声道:“我现在很矛盾,一面是自己的前途和全家人的幸福,另一面是浙江的大局、抗倭的形势,我不知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自己该怎么抉择?”

“说具体些可以吗?”徐渭轻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具体我也说不出来,因为还没有发生。”沈默摇摇头道:“但我有种预感,这次一定会遇到的。”

“嗨,原来是杞人忧天啊。”徐渭松口气,无所谓道:“到时候再说呗。”

“有你这么开导人的吗?”沈默笑骂一声道。

“无论如何,不希望你有事。”徐渭幽幽道:“我有一个像你师傅那样偶像就够了,不想再有第二个。”

第二八五章 新任钦差

既然露面了,沈默就得乖乖回去当差,不过回去后也没什么事儿,因为赵贞吉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中……陛下已经下圣旨申斥,严禁他以查案为名,扰乱浙江的抗倭。

被戴上紧箍咒的赵部堂,更加束手束脚了,沈默甚至能看出他的退意。好吧,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早晚都会成为现实,只是不知具体何时而已。

不过他知道不会太早,因为以赵贞吉执拗的性格,想要让他认输,真的很难很难。

沈默只好继续等待,期盼老夫子的倔强早日耗尽,让大家都解脱。

然而还没等到赵贞吉撤退,却又等来了一位钦差,而且是沈默十分不愿见到的那位……

这天他起得有些晚,直到日上三竿才坐在自己办公的房间里,正在担心老赵会不会借机发作,拿自己发泄郁闷时,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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