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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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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李郭同舟图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老男人在流泪倾诉,另一个不算太小的男人在凝神倾听。
只听徐渭道:“其后果不其然,出生一个月便妨了天子,一百天又妨了父亲,真是无父无君!便有的在背后指指戳戳说: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这孩子便是颗丧门星!”徐渭嘴唇哆嗦着,手指深深插入发际,用极大的勇气回忆道:“到了我十岁那年,我的生母被视我为己出的嫡母卖掉,养育我教导我的嫡母,又在我十四岁那年郁死,我便成了孤儿……”
“后来在两个哥哥的拉扯下,勉强读书,中得秀才,还成了亲,妻子虽然没什么学问,但对我极是体贴。”回忆至此,徐渭已经泪流满面了:“原本以为否极泰来了,谁知道厄运远未结束,之后数年里,我科场连番不利,两兄先后去世,祖宅已属别姓,彻底无家可归了;只好借居西城岳家一隅,谁知爱妻又中道弃世,百计无方之下,还是老师他们凑钱,帮我赎回了祖宅,这才不至于露宿街头,死于饥寒……”
起先徐渭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倒霉,沈默还觉着言过其实。但现在,光听听他的经历,便已经毛骨悚然了,实在想不出,还有比他更惨的。扪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是他,可能早就找根绳子上吊,结束这悲惨的一生了。
贼老天,你睁睁眼,怎么把所有的苦难,都加诸于这一个人身上了?!
然而徐渭还顽强的活着,虽然潦倒、虽然偏激,却从未失去过正直,也从未放弃过改变这一切的努力。仅凭着一点,他就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强,包括沈默。
※※※※
那天夜里,徐渭喝了很多,说了很多,还喋喋不休的骂人,把自己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郁闷,一次性吐了个干干净净。等第二天酒醒,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沈默一直陪着自己,遭了一晚上的罪。
转头看看,沈默已经不在了。坐在那里发会儿怔,徐渭才看见桌上搁着杯浓茶,端起来一边喝一边回想自己昨天的表现……
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自然知道若没有当初沈默指点迷津,他还在自己的窠臼中绕不出去,这次乡试肯定又会失利,所以他对沈默的感激之情,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可昨天里他却如魔障附体,不停的无理取闹,对沈默几次三番进行侮辱。只是稍微回想一下,他便觉着自己简直是混蛋加三斤,还能算是个人吗?
脑仁嗡嗡作痛,便想起身去向沈默道歉。谁知这时门开了,沈默又出现在屋里,手里还拎着个大食盒,笑着对他道:“正准备叫你,自己倒起来了。”
徐渭嗫喏道:“拙言,我我……昨天的事……”
沈默笑道:“过去的事情不再提,你我兄弟之间,不用婆婆妈妈。快喝醒酒吧,喝完了咱们好出发。”说着打开食盒,从中取出几碟醒酒青口,还有一个大瓦罐,掀开盖,一股熟悉的酸香味便扑鼻而来。
徐渭的眼圈一下便红了……两人当初在青藤书屋一起读书时,他因为时运乖,心事重,所以喜欢借酒浇愁,且动辄便烂醉如泥。每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会喝到沈默用酸笋和活鲫鱼,为自己做的一碗醒酒的鱼汤。
但当时是两个白衣书生,现在却沈默贵为解元,钦命浙江巡按监军道,他也终于中了举人,两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一碗酸笋鲫鱼汤,味道却一点也没变。
徐渭默默喝着醒酒鱼汤,始终不发一言,一滴不剩的喝完之后,起身画了一幅‘李郭同舟图’,题赠沈默,自此一生不变。
※※※※
众人再见到徐渭时,发现一直盘踞在他眉宇间的乖戾之气,竟然冰融雪消了。正在惊奇间,便见素来不肯低头的徐渭,朝他们深深一躬道:“昨日是我太混账了,请诸位兄弟海涵。”
大家自然很高兴,纷纷笑道:“自家兄弟嘛,说这些不就见外了。”陶虞臣和孙铤更是对徐渭道:“我俩昨天也有不逊的地方,却是太自私了。”
“行了,别开检讨会了。”沈默笑骂声道:“不然就晚了。”众人哄笑着往外跑去,风波消弭无形,感情更胜往昔。
一行人分乘两辆车,直奔巡抚衙门,去参加由巡抚衙门主持的鹿鸣宴……这‘鹿鸣宴’可是传统悠久,规格很高的一个宴会,位居科举四大宴之列,另外还有‘琼林’、‘鹰扬’、‘会武’三宴,其中后两者是武科举的宴会,受关注程度远远无法与其相比。
从唐朝开始,延续至本朝,向来由地方最高长官,于乡试放榜次日设此宴席,款待考官,监考,以及新科的举子。
而之所以取名‘鹿鸣’,是因为‘鹿’与‘禄’谐音。新科中举乃是入‘禄’之始,当然好好庆贺一番。但士大夫们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情结很严重。他们不会把升官发财挂在口上,因为这与所受的教育大相径庭,于是就取了‘鹿鸣’这个听起来诗意,实则俗不可耐的名字。
在宴会上,还会由解元歌《鹿鸣》诗,五经魁跳魁星舞,以此赞美举子佳才,庆祝科举及第,并预祝举子大魁天下,独占鳌头,试图证明这宴会为的是高雅的‘鹿鸣’,而不是带着铜臭的‘禄名’。
据说还会有精美纪念品相赠哦。
※※※※
怀着对那精美纪念品的向往,马车停在巡抚衙门前。七人拿出大红的请柬,在卫兵们钦慕的目光中,昂首进入衙门内。
到了宴会厅中,毫不意外的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举子们基本上已经到齐了,几位同考官也来到了,正被一众考生围着,一个劲儿的套近乎。
但当七人进来,屋里便鸦雀无声,无论是考官还是举子,都把目光投向他们七个——沈默几个早在路上商量好了……进来尽量低调点,以免招人嫉恨。但是琼林社的鼎鼎大名已经如雷贯耳,甚至有人预测,这七人能连中,一同登上皇榜,真是想低调都不可能。
七人便只好分开,按照题名录上所写,找到各自的房师,行师徒之礼,以谢举荐之恩,让考官和考生相互认识一下,这也是此次宴会的目的之一。
倒是巧了,徐渭和沈默选的同一经,且同一个房师,两人便过去,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学生拜见老师。”
那房师姓马,本来就生得富态,闻言便直接笑没了眼,频频点头道:“好好好,最精彩的两个学生,竟然都是本官所点。”说着对沈默道:“你肯定是拙言吧。”
沈默点头道:“正是学生。”
马房师满脸欣慰道:“你的文章确实好,我一特荐上去,两位主考便一头同声道:‘解元来了,解元来了。’”
沈默谦虚笑道:“学生侥幸了。”
“不,你不侥幸,真正侥幸的是他。”马房师指着徐渭笑道:“不怕你笑话,你的文章我读了三遍,才品出真味来,感觉独一无二,实乃难得匠作!便推荐上去,结果副考大人不取;我又荐,他又不取,抬轿子一般接连三次,只好放弃。”说着呵呵笑道:“你真得好生感谢主考大人,若不是他坚持搜落卷,将你重新拔起,而是随意糊弄几个,就绝对没有你今次中举的可能。”
虽然已经高中,但徐渭后背还是一阵冷汗直流,他原以为自己不中解元是命不好,现在却才知道,这次能中举人已经是交大运了。
马房师说着压低声音道:“主考大人还说,其实你的文章是写得最好的,按理说应该拔为前几名。但观你文里的个人见解太多,这其实是不合写作规则的。若是得了高名次,回去不思进取,日后反而不美。”
徐渭这才知道了背后的曲曲折折,这时厅外通传大人驾到,他便与沈默回到座位上坐好,长叹一声道:“可见我终于是转运了。”
沈默笑着点点头道:“否极泰来了。”但一双眼睛却眯了起来,因为陪着二位主考而来的,竟然是布政使大人,而不是胡宗宪。
胡宗宪十分重视士林,这从他屡次招揽徐渭便可看出,那像这种场合他就更不应该缺席了。
这次是为什么没来呢?
第二六零章 鹿鸣宴后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本届的前五名魁首,跳完预祝会试夺魁的魁星舞后,两个多时辰的宴会便到了尾声。按照规矩,由沈默领唱,身披红绸缎的新科举子们齐声高唱同一首歌,结束了嘉靖三十四年的浙江鹿鸣宴。
会后还有省里准备的纪念品,每人一套做工精美的‘金银花杯盘’盘底刻着铭文,标记着举子的荣誉。作为此次跳魁星舞的五位,还有一个银质墨盒相赠,同样精美无比;对于领唱的解元郎,又有一个和田玉的笔筒赠送。
抱着一大堆会后纪念品,沈默不禁暗自感叹:‘可见古今皆是一样。’但别的举子可没有他那么不在乎,一个个小心翼翼捧着,都说:“终于给家里添了样传家宝。”东西贵贱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这玩意承载的意义,实在是太光荣了。
拜别了主考与诸位房师,沈默跟着人群往外走,便看见一个身着布衣,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众举子面前走过,无人认识他,也就没人搭理他。
但沈默认识,便将东西搁到陶虞臣的怀里,尾随那老者,往后院走去。
府中卫兵都认识他,也不阻拦,便任由其跟着那老者进了月门洞。沈默这才出声道:“衡山公,请留步。”把那老者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笑骂一声:“解元公,你要吓死老朽啊?”
沈默恭敬行一礼,笑道:“您老安好,方才见着,也不知您愿不愿意暴露身份,便没有贸然请安,还请衡山公见谅。”
那衡山公眯着眼睛,有些郁闷道:“我方才出去,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认识我的。”说着两手一摊道:“结果,谁也不认识我。”
“天下谁人不识君?”沈默笑道:“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可是海宇钦慕的人物,您要当场自报家门,保准引起围观。”这衡山公便是文徵明。五十年前就已经与唐伯虎等人并称,名扬宇内了。只是科场不顺,一直未能考取功名,五十四岁时,才因为书画盛名,被招到北京,授职翰林院待诏。
他仅是秀才出身,却有着远超诸位进士的才华与名声,自然受到翰林院同僚的嫉妒与排挤,心中悒悒不乐。自到京第二年起,连年提交辞呈,终于在五十七岁辞归出京,放舟南下,回苏州定居,自此致力于诗文书画,不再求仕进,以戏墨弄翰自遣,声誉更加卓著,购求他的书画者踏破门坎,号称‘文笔遍天下’。
胡宗宪到任后,几次三番延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把这位老先生搬来,成为府上的幕宾,负责巡抚衙门一应公文往来。
※※※※
两人早在府中结识,文徵明对这位才华横溢、且十分尊老的后辈很是欣赏,与他相处的十分融洽。所以沈默便直接问道:“这两日可出了什么大事?”虽然全力备战科举,但他还是对朝局,尤其是浙江的局势,保持着高度的关注,尤其是一些不寻常的现象,更是究根问底……比如说,胡宗宪突然缺席鹿鸣宴一事,看似寻常,细想却可能蕴藏着极大的变故,所以他要打听清楚。
“大事?能有什么大事?”文徵明摇头笑道。
“那方才为何不见胡中丞?”沈默轻声问道。
“哦。”文徵明笑道:“不过是小股倭寇出现在北新关一带,因着距离省城太近,胡中丞谨慎,便亲率部队过去清剿罢了。”
“小股倭寇吗?”沈默轻声道:“多少人?”
“据说百余名,最多不超过二百。”文徵明不以为意的笑道。
沈默缓缓点头,便也不放在心上。说完正事,老先生突然笑道:“听说,你要与我那殷家侄孙女成亲了?”
沈默干笑一声道:“您老的消息真灵通。”突然想起数年前,沈京讲过的那个,文徵明赞殷小姐乃是绍兴第一美女的典故,不由开怀笑道:“过两日便回去订婚,等把日子订好了,还请您老到时赏光。”
文徵明呵呵笑道:“你若是忘了我的喜酒,看老头子不骂死你那老岳父。”
沈默眼前兀然浮现出,老岳父手持双刀的模样,赶紧保证道:“回去就把您写在宾客录的第一位,一准儿忘不了。”
文徵明笑道:“那还差不多。”便拉着他进去喝酒,但那六个还在外面等着,沈默也只能婉拒。
※※※※
出来后,沈默便问六位道:“怎么样,最后有多少人答应?”
“五十六个,咱们绍兴府的举子,有八成都来。”吴兑微笑答道。此次参加鹿鸣宴,还有个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邀请同年的举子,能一同参加琼林社的授课活动。
琼林社毕竟已经打响了牌子,七人在宴会前后分别一招揽,便有多半愿意参加的,剩下小半不来的,也十分歉意,都说自己有不得已的原因才缺席,还保证下次有机会一定参加。
等回去后,便有士子们的代表过来,说已经在灵隐一代找好地方,请琼林社次日前去指导。
沈默问那几个代表道:“不知大伙有什么要求没有?”
几位代表恭敬道:“没有别的请求,只待聆听解元公、青藤先生,和诸位大才登台讲授了。”
起先七位还颇有些不以为意。心说讲就讲吧,毕竟四书五经、朱子语类都已经烂熟在胸;到得那讲坛之上,估计也能讲出些义理来。
可待那些代表走了,我们的复兴七子便开始直冒冷汗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虽然自个书读了不少,可从来都是坐在台下听别人讲,却从没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别人授业解惑。更遑论是面对上千落第举子了——别忘了,能参加乡试的都是千里挑一的读书人。
想象一下吧,在那阔大恢宏的场面上,本届士子济济一堂。而他们这些‘经魁’立在众人面前,本应是侃侃而谈。但不幸的是,在上千名青年才俊的灼灼注视下,却心慌意乱,‘足将移而趔趄,口将语而嗫嚅’,张口结舌,手足无措,只好等着在所有人面前大出其丑!
光想象一下,到时会有上千双审视的眼睛盯着自己,便吓得几位腿脚发软了。
※※※※
见大伙都打起退堂鼓,虽然沈默也麻了爪,但还是鼓励道:“我们今日先演练好了,到明日只当台下是一千棵大白菜既可。”说着沉声道:“这可是我们琼林社面临的第一次考验,能不能一炮走红,就看这一场了。是知难而进,还是知难而退,全看诸位了。”
众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各自回房准备讲课稿,晚上又把别墅里的卫兵、书童、管家、厨子、丫鬟一干人等,集中到院子里,权且充作听众,开始轮流站在桌子上讲课。
沈默第一个上去,这才发现当老师不是那么简单……即使对着眼前这几十号人,看着他们满是笑意的目光,他还是一阵阵发晕,腹中早已反复斟酌好的说辞,却不知该怎么表达出来,完全没了平时谈话时的舌灿莲花。
‘果然大有演练必要!’沈默暗暗道。看着台下紧张望着自己的六位,他给自己打气道:‘全是白菜!好,正式演练!’
深深吸了口气,安定下心神。清了清嗓子,院子里便鸦雀无声,沈默终于开始讲演起他预先思量好的课程来。那些亲兵仆役们,都目不转瞬地望着沈默,听得十分的认真。
上课啊,读书人的事,多么神圣啊,平时想听也捞不着呢……虽然比社戏枯燥多了,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胜在稀罕啊!这到了多少年以后,跟孙子提起来,说爷爷我当年听过解元公讲课哩,多么荣耀,多么自豪啊!
起初与这些崇拜的目光相对,沈默还颇为不自然,那讲演也经常出现磕绊,不过好在这些听众不挑,任他胡说八道。在这种宽松的环境过一阵子,他便摸到一些窍门,还很管用哩!
于是后来的讲演便越来越顺畅,渐渐进入旁若无人的境地;虽不至于天花乱坠,但胸中所学终于如流水一般,毫无阻滞的宣讲出来!
当他讲完,徐渭六个没口子叫好,把他猛夸一阵,然后问道:“快讲讲诀窍何在!”显然已经认可了他的讲课水平。
沈默擦擦额头的汗水,虚脱道:“尽量往上看,不看他们的眼睛,你就不紧张了。”
“往上看?”众人纷纷体验道:“那不成了目中无人了吗?”
“哦,目光尽量不要脱离他们的脑袋。”沈默自我总结道:“盯着他们的额头以上,便可两全其美。”
第二六一章 解元回家
用沈默摸索出来的‘看头顶大法’,众人演练了一夜,第二天便顶着一双兔子眼,会同五十余位同年,浩浩荡荡赶去灵隐,受到了士子们的热烈欢迎。
那讲场便在灵隐寺旁,群峰密林清泉间的一面背阴的山坡之中。简单的寒暄之后,几个带头的士子请解元郎登台讲授,沈默推让不过,只好上去临时搭起来的木台。
上去往正对面一看,好家伙,整整一面山坡,乌压压坐满了听讲之人,连两侧余光不及的地方,也全都是人。起码得两千来人吧?沈默便觉着一阵头晕目眩,把已经烂熟于胸的授课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下面传来嗡嗡之声,士子们不知道解元郎出了什么状况,好在这时,在后台的徐渭几个,一齐提醒道:“看头顶!”
沈默登时把目光调高一寸,盯着一片乌黑的脑壳,让他想起了闰土他们家的瓜田,心情便大为舒缓。故作潇洒的擦擦汗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台下众人齐声道:“请解元赐教。”声音之大,吓得沈默一哆嗦。
但不管怎样,他光照千古的讲学生涯,便从此开始。虽然此时仅就经义和时文,进行剖析讲解,并没有什么体现他思想的东西,但也正是他精妙透彻的诠经解义,深入浅出的细致讲解,使受益匪浅的士子们,对他真心实意的钦佩,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沈默讲完之后,琼林社的社友们轮流上台,讲演各有千秋,却也都得到热烈的捧场。其中徐渭妙趣横生、旁征博引的讲解,更是引起一阵阵开怀大笑,但又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无异大大提升了琼林社的整体形象。
全部讲解完毕后,考生们起立致谢,然后围上来请教写作八股文。七人便按照商量的法子,与那些应邀而来的举子一道,分散到人群中,跟士子们展开交流。
其中还是琼林社的七位最受欢迎,士子们将他们团团围住,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请求解答。好在沈默他们本就天资好,又有真才学,今夏在西溪别墅的集训,互相之间什么问题没提出来过?应付起来却比登台讲课还要轻松。
那些新科举人本来还有些自傲,但听听人家琼林社的讲解,只能暗暗感叹:都是一科的举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捏?便纷纷收起了因中举而滋生出的傲慢,很认真的倾听几人的解答,还时不时提出一些很有价值的问题。
整整半天时间,沈默七个都在耐心细致地进行着交流,让这些考生都能满意而归,累得他们几个却嗓子冒烟,头晕眼花,身子较弱的诸大绶说着说着便晕了过去,当时就把许多人感激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便纷纷道:“不能再问了,累坏先生了。”果然就不再问,而是一起朝沈默几个深深鞠躬,感激莫名道:“举业一道,自来都是敝帚自珍,从来没人肯像琼林社这样,掏心掏肺对我们,请受我们一拜。”
几人赶紧请大家不要多礼,沈默声音嘶哑道:“一次讲解,也不可能解决大家的全部问题,如果日后还想这样,只管找我们琼林社,不管多远,都会赶过来的。”这种无私仁厚的举动,又弄哭了不少士子。
这不只是邀买人心,沈默本身也很需要一个机会,来检验自己的才学,督促自己加倍努力,不要松懈。
因为他的目标不仅仅是中进士,他要成为拥趸千万的大儒,只有成为万众景仰的学术领袖,他才有资格去触碰人们的灵魂,去潜移默化的改造人们的思想。这条路肯定很难,但只要坚持去做,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做出些成就来的。
※※※※
结束了第一次‘灵隐讲学’,沈默几个歇一日,便登上了归乡的客船。有道是‘功成名就好还乡’,一个个归心似箭,恨不能插上翅膀回去,跟亲人共享登第的荣耀。
在这些人里,最不着急的是徐渭,因为他家里人没得干干净净,回去也没意思。最着急的却是沈默,因为殷小姐父女昨日便已经回去了,他也得赶紧回绍兴,把婚给订了。
等回到绍兴城,已经是初五日了。沈默发现进城时盘查的特别严,便问那守城小校,发生什么情况了。
那小校一见是解元公回来了,便忙不迭磕头行礼,沈默让他起来,把问题又重复一遍。小校忙不迭地答道:“回解元公的话,是今儿头晌才接到的命令,说有一群武艺高强的倭寇入境,已经脱离了大军的追踪,让我们加强警惕呢。”
沈默皱眉道:“能把文书给我看看吗?”小校有些为难道:“这个是军令……小的得请示一下才行。”
沈默笑笑道:“别忘了,我还是浙江巡按监军道。”巡按有权监察全省的民政,监军道则可过问全省的军事,其实是很有些权限的,只不过沈默不想找麻烦,所以一直没用过罢了。
那小校一拍脑袋,恍然道:“对呀,光想着您是解元,却把这茬给忘了。”便去取来府衙转送的各城门的命令,请巡按大人过目。
沈默展开一看,‘北新关’便映入眼帘,不禁喃喃道:“还是那伙倭寇。”他本因为胡宗宪率军亲去,对阵二百倭寇,应该手到擒来才是,怎么反让他们逃脱了呢?
但关于细节问题,那小校却一问三不知了,沈默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着道了谢,便往城里去了,只听身后传来那小校兴奋的高叫道:“解元公回来喽!”
登时引来围观人群。沈默记得自己中小三元时,也曾引来围观,当时把他围得里外三层,连家都回不去了,最后好不容易脱了身,却把帽子鞋子都挤丢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拿回家作纪念了。
所以今日又见围观,他不由心有余悸,赶紧捂住自己的帽子,却发现与那时不一样,大家只敢远远地看着,没有敢凑上来搭话的。沈默目光所及,众人便鞠躬作揖,态度十分的恭谨,倒把他弄得不好意思,赶紧上了马车,问铁柱道:“你说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呢?”
铁柱咧嘴笑道:“老人都说,举人老爷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大人您是解元,那就得是文魁星下凡,谁敢靠近啊。”
“纯属杜撰。”沈默笑骂道:“两京一十三省都有解元,你何时曾见天上有十几颗文魁星来着?”
铁柱想想也是,便憨笑道:“看来老人们是胡说的。”
※※※※
畅通无阻的回到家,沈默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台门上挂起了一块‘解元府邸’的匾额,不由笑着摇摇头……确实挺自豪的。
还有门子挡道呢!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很专业的客气问道:“请问这位官人是否投过拜帖……”
铁柱骂一声道:“这是我们大人自己的家,要个毛拜帖?!”
那门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少爷回来了,赶紧跪下请安,并自我介绍,说是新来的门房,叫刘老六。
沈默扶着铁柱的肩膀,从马车上下来,笑着叫他起来道:“老刘啊,来了多长时间了。”
“回少爷的话,两天。”刘老六赶紧答道:“咱家是解元第了,没有门房可不行,所以我就来了。”
这时里面人也听到消息出来,好家伙,满院子站了十几号人,一齐朝他行礼道:‘恭迎少爷回家。’沈默好歹找着个认识的,把春花从人堆里叫出来,苦笑道:“这是干什么?”
没等春花说话,那些人便七嘴八舌道:“少爷,咱家是解元第了,没有厨子可不行。”“解元第不能没有园丁。”“也不能没有家丁。”“奶妈也不能缺……”
沈默怒道:“你看我们家有要吃奶的吗?”
那个奶妈小声道:“少爷您成了亲,少奶奶十月怀胎,自然就有吃奶的了。”
“等那时候,你还有奶吗?”沈默无力道。
“这个您放心。”那个奶妈得意道:“我还没怀上呢,专等少爷您成亲,我再要孩子,保准不耽误小少爷吃奶,民妇想的周到吧?”
沈默气得脸都绿了,忍着没发作,把春花叫道书房,怒气冲冲问道:“我爹这又是唱得哪一出?”一进去才发现,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全都整整齐齐码放在那。
春花小声道:“自从您中了那个解元,便有许多人来奉承,有送田产的、有人送店房的、有送珠宝玉器、字画古玩的。还有那些破落户,两口子来投身为仆图荫庇的,这才几天功夫,便堆了这么多了。”
第二六二章 接班人的问题
“人家给就收着?”沈默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没好气道:“人家来就留着?”
“老爷说,权且先收留着,等少爷您回来再说。”春花绷着个脸道:“您快把他们都赶走吧,咱们这么小个家,原本我一人就能收拾过来,可不能白养这么多游手好闲的。”
沈默被她逗笑了,端起茶盏道:“我爹呢,还在衙门里吗?”
“哪能呢?”春花见少爷不置可否,微微有些失望道:“您现在是解元了,老爷怎么还能去衙门当差呢?失了咱家的体统,也让上官们不自在。”
“递辞呈了?”沈默微微皱眉道。老爹能混得有头有脸,也是很不容易的,却为自己中个解元,一下子就放弃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倒不用。”春花得意道:“老爷这叫放长假,就算永远不回衙门当差,也还是府里的经历官,钱照发,米照领的。”
沈默又皱皱眉头,但终究没说什么,而是问道:“那我爹去哪了?”
“忙啊,简直太忙了。”春花感同身受道:“先是接连三天流水席,然后带着沈安给您准备订婚礼,忙得脚不沾地,嘴上都起了一圈大泡。”
“何必呢?”沈默不理解道:“双方你情我愿的,送个聘书不就得了吗?”
“哎呦,我的爷。”春花掩口笑道:“三书六礼里,咱们男方最重视的,便是这过大礼了。就是贫寒人家也得置办齐全,一丝不苟,唯恐让人笑话了,更何况……”
“更何况还是解元家呢。”沈默抢白她一句,再瞪她一眼道:“少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
春花缩缩脖子,小声应道:“知道了就是。”
沈默一摸茶盏,竟是空的,不悦道:“那么多人闲着,却还让茶碗空着,养这么多人何用?”
春花知道这是少爷借题发作了,便自告奋勇道:“我把他们都撵了。”
“却也不能都撵了。”沈默摇头道:“传出去说我沈家不能容忍,且先留下五六个听你话的,其余的……都发些银子遣散了吧。”
“还发银子?”春花瞪大眼睛道:“他们什么都没干,光好吃懒做去了。”
“废话真多。”沈默骂一声道:“又不是让你掏钱,每人五两快去吧。”见春花还在那磨磨蹭蹭,他怒道:“再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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