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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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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见他一身大官的衣服,哪里还敢怠慢,赶紧跑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彭家父子便跑出来,行礼道:“上差来了,有失远迎。”
第二二零章 厄阿巴阿毕资卡
但当看到沈默就带了护卫,两手空空的过来时,彭家父子的脸色,登时没有那么好看了。双方简单寒暄几句,同时也在互相打量着,沈默见彭明辅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蓄着干枯的山羊胡子,鼻子略带鹰钩,一双眼睛似开似合,显得很不好对付。
相较之下,他的儿子,现任永顺土司彭南翼,一个三十多岁的粗豪汉子,则显得没有多少心机,直截了当的一个土家头人模样。
他打量彭家父子,人家也同样在打量他,见他似乎二十不到的年纪,还是个嘴上无毛的少年郎,彭南翼便口无遮拦道:“怎么派了个小家伙过来?”
“休得无礼。”彭明辅假意喝叱儿子一声,朝沈默拱拱手道:“不知大人居于什么官职?”
“本官沈默,钦命浙江巡按监军道是也。”沈默自然听出这爷俩不怀好意,知道这些人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踩着鼻子上脸那种,便决意杀杀他们的威风。
“浙江巡按监军道?”彭明辅捻着胡子问道:“请问大人,这是什么品级的官儿啊?”
“无品无级。”沈默淡淡笑道。
彭家父子脸上的轻蔑更加明显,彭明辅用浓重的鼻音道:“官府没有人了吗?让一个不入流品的小孩子来我们这里。”
沈默微笑道:“这有什么奇怪?我们讲究人尽其用,向来是大人物办重要的事,小角色办小事了。”
“嗯?此话怎讲?”彭明辅拉下脸来道:“既然朝廷如此不重视土家人,那我们这就卷铺盖走人了。”
沈默不卑不亢的笑道:“沈默不才,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有要事造访,二位头人却连个门都不让进,现下却又反咬一口,责怪下官,这是哪家的道理?”
彭南翼一拍身上的绯红官服道:“我是钦命的正四品永顺宣慰使,既然你要按照道理来,还是先给我磕头行礼再进去吧?”
沈默哈哈大笑道:“岂有此理!本官乃钦命巡按,代天巡守,地方官员见本官需先恭请圣安,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彭家父子登时语塞,面面相觑片刻,只好磨磨蹭蹭的给他跪下,却被沈默一把扶住,满脸真诚的笑容道:“二位将军为国尽忠,沈某岂能受你们这一拜?”说着退一步,深施一礼道:“在下这厢有礼了。”
两人被沈默一阵阴一阵阳,弄得晕头转向,赶紧还礼不迭,再也不敢小觑于他。
※※※※
彭家父子将沈默请进挂着牛头、毡毯的大帐。大帐逼仄不堪,泥土地面上直接铺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大红地毯,只是边角已经污浊不堪,大面上也有不少黑点,尤其是靠近桌子的四周,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花纹。
彭家父子请沈默上座,在他俩的注视下,他面色自若的坐下,一点没有顾忌崭新的官服,是否会被弄脏之类。
这个动作赢得了彭家父子的好感,老彭问沈默吃了吗?沈默笑道:“正要叨扰。”彭明辅便吩咐上茶,对沈默呵呵笑道:“我们土家人的习俗,客来不办苞谷饭,请到家中喝油茶,大人莫要见怪。”
沈默欢喜笑道:“三天不喝油茶汤,头昏眼花心发慌。”
这正是土家族的说法,此时江南汉人很少接触少数民族的饮食,是以沈默说出这么地道的说法,让彭家父子吃惊不小,彭南翼失声问道:“大人也是土家族?”
沈默面露缅怀之色道:“厄阿巴阿毕资卡。”很地道的一句土家语,说我奶奶是土家人……这当然不是扯谎,他上辈子的祖母确实是土家族,在父母双亡后,一手拉扯他长大。
听到这句话,彭家父子一下子高兴极了,他们实在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碰到半个土家人,对沈默立马就不一样了。彭明辅让儿子亲自去端茶,自己则用郑重的民族礼节向沈默行礼。
沈默虽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依葫芦画瓢准没错,和老土司庄重的见礼之后,双方立即亲比一家,彭明辅亲热的攀着沈默的肩膀,问他祖母可安好。
沈默哀伤道‘已经故去了。’彭明辅又问她祖母是哪个州出来的,沈默可不敢随便乱说,否则万一和永顺土司有仇,那他的乐子可就大了。便含糊其辞,说祖母嫁给祖父,搬到江南后,便再没有回去,只知道是湘西那边的,具体哪里就不知道了。
彭明辅便很肯定道:“是我们永顺州的,一听你这口音就差不了。”
沈默心说‘这可不是我说的。’便笑着点头道:“那么还得管您叫一声头领呢。”
彭明辅赶紧摆手道:“可使不得,使不得。”见沈默已经认了跟永顺州的关系,他便吩咐端着托盘进来的儿子道:“快去把荩臣爷俩叫过来,告诉他们,咱们土家人也在朝廷有大官了,让他们都过来见见。”
沈默连忙摆手道:“不宜声张。”
那彭家父子想是受尽了汉官的气,十分理解道:“是啊,这个秘密要是声张开了,沈大人难免要受排挤了。”老彭便吩咐小彭道:“你把他们悄悄请来。”对于此事,彭明辅很执着,颇有些现宝的意思。
※※※※
彭南翼匆匆走了,彭明辅便招呼沈默饮茶,他先用滚沸的开水冲泡一碗白鹤茶,将那热气腾腾的茶盏端到沈默面前道:“这叫……”
沈默笑道:“亲亲热热。”彭明辅便欢快笑着,与他一起喝下这碗清淡素雅的头道茶。一边轻啜着茶水,一边问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敢问沈大人为何而来?”
沈默一脸真挚道:“我听说新总督上任之后,族人们处境很不好,便从绍兴急忙赶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彭明辅闻言重重一搁茶盏,滚烫的茶水都溢出来。只听他愤愤道:“你们……哦不,他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便把一份单据拍在沈默面前道:“沈大人看看,这是总督衙门开具的斩首两千三百级的欠条……这些且不说,原先每旬送一次的粮草,从张大帅走后,便再也没送来过。”
“我们省着省着,最多三天就要断炊了。”彭明辅一脸郁悴道:“我算看出来了,新来的周总督,就没把咱们狼土兵当人看,咱们凭什么还要给他拼命?”
沈默笑着从托盘中拿起个大茶碗,从边上一个竹甑舀出一勺白白的泡儿……所谓泡儿,乃是筛选上乘糯米,用山泉水浸泡二至三天之后,再将泡涨的米用竹甑蒸熟,然后用簸箕摊凉阴干。最后放在锅里用旺火爆炒而成……再加上一小勺糖,不用勺,不用双筷,只将一根竹筷搁在碗上,端到彭明辅的面前。笑眯眯端到老彭的面前道:“消消气,这一道叫?”
“香香喷喷。”彭明辅咧嘴一笑,接过茶碗,用那根筷子搅匀了,再喝下这香甜软糯的‘泡儿茶’,浑身便感觉暖烘烘的,气也消了不少,叹口气道:“我是真想一走了之,可刚出来就回去,脸面上实在挂不住,实在是去留两难了。”
沈默温和笑道:“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现在我来了,老头人以后还有什么好发愁的?”
彭明辅却也是老江湖,不可能被他哄孩子似的骗了,呵呵一笑道:“不是不相信大人,可我们也知道,周部堂是杀伐决断于一身的东南总督,他能听你的?”
沈默摇头淡淡道:“老头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总督真这么厉害,那张大帅不也是被人一本攻掉了吗?可见总督位高权重不假,但也不是天下无敌的。”说着伸出三根指头道:“远的不说,至少在浙江,他就有三个不敢惹。”
“哪三位?”
“一个是监军提督赵文华,一个是浙江锦衣卫千户,还有一个。”沈默指指自己道:“就是我这个巡按监军道。”
“你们比他权力还大?”彭明辅难以置信道。
“都不如。”沈默摇头笑道:“但我们都有监督纠察的权力,且可以上达天听……比如说我这个浙江巡按吧,权力是‘代天子而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你说他怕不怕我?”反正吹牛不上税,那就专往大里吹。
彭明辅终于眉开眼笑道:“怕、怕、一定怕极了。”兴奋的搓搓手道:“简直是太好不过了。”
话音未落,便听账门口有人用土家语沉声道:“什么再好不过了?”循声望去时,便见彭南翼带着两个如出一辙的土家人出现在门口。
第二二一章 喝完油汤茶,弟兄们抄家伙
彭明辅一介绍,果然是那保靖宣慰使彭荩臣父子,既然都是土家人,那就免不了再对着行礼,客气一番。那彭荩臣面色黝黑,又是高兴又是羡慕道:“想不到永顺竟出了大官人。”
沈默笑道:“出门在外,都是一家人。”登时让彭荩臣笑逐颜开,和彭明辅一左一右,伴着沈默坐下,两个儿子则在下首陪坐。
待五人围坐下来,彭荩臣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盘子,搓手呲牙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正要吃油汤茶啊。”
彭明辅笑道:“早就要吃,沈大人非要等着你。”一句话便让沈默白赚得彭荩臣不住声的道谢。
彭明辅朝儿子点点头,彭南翼又对彭守忠呲牙笑笑,起身出去。彭守忠便将一碗碗用茶油炸出来的核桃仁、炒米、芝麻、花生米、黄豆、苞米花、血豆腐等吃食,分五个大碗均匀装好。
趁着他俩忙活的功夫,彭明辅简单向彭荩臣转述方才的对话,彭荩臣大喜道:“太好了,要是没有沈大人做主,我都准备带孩儿们去打劫了。”
沈默这个汗啊,赶紧道:“可万万使不得,咱们大老远过来,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朝廷对土家人好一点,咱们自己也搏个功名利禄吗?”
彭荩臣哂然道:“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狗急跳墙,可朝廷忒得不把咱们当人待,难道就一直把狗当下去?”
沈默道:“老头人有所不知,不是朝廷不重视咱们,不然干嘛大老远的把咱们请来。”说着叹口气道:“只是那总督周珫心存偏见,没参加过王江泾一战,不知道咱们狼土兵的厉害,所以才冷落若斯的。”
“不知道咱们厉害?”彭荩臣却是个烈性子,摩拳擦掌道:“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呗。”他的心机没有彭明辅重,沈默没怎么撩拨就已经火大了。
沈默心说‘真是好人啊’,便一脸愤慨道:“就是,他们去打仗还不带着咱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去哪里打仗了?”二位老彭齐声问道。
沈默便把曹邦辅出击告捷,周总督眼红难耐,亲率浙江巡抚胡宗宪去追歼残敌的消息,有技巧的说出来。他冷笑道:“那周珫一脑门子建功立业,却忘了王直的部下主力未损,也忘了兵法上说,归师勿遏,穷寇勿追的道理,我看这一仗他定然是凶多吉少。”
※※※※
“输了才好!”在下首无所事事的彭守忠闷出一句道:“也让他知道知道,没了咱们狼土兵,汉军就是一堆柴。”
彭荩臣也点头道:“守忠说得对,咱们坐山观虎斗,好好出口鸟气。”
“大人的意思是?”还是彭明辅能体会沈默的心思,知道他必然不是这个主意。
沈默这才知道彭荩臣,属于那种毫无主见的墙头草,别人一说什么,马上跟着随风倒。便笑笑道:“看着他们被打趴下固然有趣,可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说着略略提高声调道:“一点都没有。”
彭荩臣瞪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接话问道:“为什么没有呢?”
“荩臣公你想,如果周总督惨败,肯定损失惨重吧。”沈默循循善诱道。
“那是肯定的。”彭荩臣点点头道:“我们在湘西老家打仗时,一仗就能输掉十年的老本。”
虽然搞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沈默也不必理解,只管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所以周总督一输,就本钱全无,还拿什么给咱们发粮饷?”
“那该怎么办吧?”彭荩臣两手一摊,很认真的问道。
“不可意气用事。”这话就得跟彭明辅说了,沈默转过目光道:“这世上什么最难得?是雪中送炭。咱们不计前嫌,去挽狂澜于即倒,周珫自己就得羞愧莫名,老老实实把饷银奉上。他要是态度诚恳,咱们就继续给他干,不诚恳的话,我就一本把他攻掉,换个总督过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但这最后一句偏偏是点睛之笔,让彭明辅几人的认知发生了偏差。
彭明辅等人已经通过沈默讲述的‘张经案例’,深信他有能力弹掉周珫了。于是乎,原本明明是一番请求出兵的说辞,但在诸位头人听起来,却成了咱们再给姓周的一次机会,表现不好就让他滚蛋。
这个偷换概念可了不得,让沈默一下子从低三下四的请求者,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裁决者,令几位头人与有荣焉的同时,坚信他可以做到,不由对沈默肃然起敬。
感受到彭荩臣目光中的无比崇敬,沈默心中暗叫惭愧,也不知道良心还在不在了。
※※※※
这时候彭南翼拎着个大铜壶进来,看他用毛巾垫着把手,显然壶里是滚烫的东西。只见他呲牙笑笑道:“茶汤来了。”便将刚刚炮制出来的滚烫茶汤,冲进大白碗里,滚热喷香的油茶汤便告成了。
闻着那诱人之极的香味,所有人都住了嘴,抱着自己那碗,却没有急着享用,而是看向沈默。
面对着没有丝毫热气的满满一碗,沈默却不敢大意,记得奶奶每次在端上一碗油茶汤的时候,都会慈祥的念叨道:“茶汤不冒气,巴坏傻女婿。”巴就是烫的意思。
这是因为那铜壶里的茶汤,乃是用猪油炒制后煮沸的。做好之后猪油会浮在表面上,温度极高,但它不像开水会冒白气,所以看不出来烫。傻女婿们受丈母娘油茶汤款待,心中激动,一大口灌下去,轻者舌头烫掉一层皮,重者烫得满嘴水泡。即使是知道内情的,每每还会上当,皆因为这油茶汤……实在是太香了。
就是这样一碗滚烫的东西,却既不给筷子,也不给勺子,而要连渣带汤一起喝下去……如果汤喝完了,残渣还留在碗底,就得以手代筷,未免有些尴尬,所以这就带点难为人的意思了。
沈默却不会被难到,他在喝汤不被烫到的同时,还能连同油炸茶叶、苞米花、桃仁等均匀喝进口里。其诀窍便是边喝边不停地使汤波动起来,随着汤有规律的波动,食物漂浮起来就可趁机喝掉了……当然这也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见沈默的吃法很地道,四个本想看热闹的家伙大感无趣,便不再看他,也低下头开始吹一口气,吸一口茶汤,吹一口气,吸一口茶汤。
一时间,大帐中尽是此起彼伏的‘呼呼’、‘哧溜哧溜’之声,再听不到别的动静。
※※※※
过了没多长时间,便听那彭荩臣一声欢呼,众人望过去,只见他高举着大碗,满脸的满足与得意。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他将碗倒了个底朝天,果然是一滴不剩。
彭南翼和彭守忠发出沮丧的叹息声,纷纷道:“又输了。”
沈默愕然,他可不知道还有这习俗,慢悠悠吃茶的彭明辅笑道:“他们胡闹呢,大人不必在意。”
又见彭荩臣把那大瓷碗往桌上一搁,意犹未尽道:“再来一番。”彭南翼又给他连冲了两碗,彭荩臣都喝光光了,这才一抹嘴道:“一气喝它三大碗,做起事来硬邦邦!”便把大碗往帐角随手一丢,扯着嗓子道:“沈大人、明辅哥,我这就回去点兵出发打倭寇啦。”
也不管俩人说什么,就那么风风火火的走了。
彭明辅心里这个气啊,让这二杆子这么一弄,他还怎么跟沈默讲条件?只好怏怏道:“南翼,你也别吃了,快去点兵吧。”
沈默心里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拍拍彭明辅的胳膊,用最真诚的语气道:“明辅公,我永远是为咱们土家人说话的。”
彭明辅的脸色这才好看点,遂正色道:“我们会像信任张大帅一样信任沈大人,只是请您不要像他那样欺骗我们。”说着伸出一根食指道:“只要一次,咱们就永远不再是自己人了。”
沈默心里一凛,郑重点头道:“我以去世祖母的名义起誓!”两只手终于紧紧握在了一起。
※※※※
大半个时辰后,一万湘西土兵准备完毕,缓缓从营地开出。经过广西俍兵营时,却见那蓝黑军团已经整齐列队,一个浑身银甲的威武老太太喝问道:“姓彭的,要去哪?”
彭明辅不敢惹这老太太,赶紧陪笑道:“咱们跟着沈大人去救援周总督呢。”
老太太又看向沈默道:“为什么不叫我们?”
沈默早就学会如何对付这位刚烈的老太太了,便笑道:“有这些湘西土兵就够了。”
“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俍兵不如他们吗?”于是不用沈默忽悠,便跟着一起出发了。
第二二二章 二杆子救驾
沈默的判断没有错,叶碧川和王清溪不是那么好惹的,两人乃是王直手下八大金刚中,战力相当靠前的两个。他们之所以要撤离沙川洼,只不过因为徐海先撤了,王直不想当这个出头椽子,才强令他俩撤退罢了。
但他俩在沙川洼称王称霸,其实是一点也不想回去……一回到海岛上,生活条件差一大截不说,还得给老船主当孝子,想想就不爽。但老船主的手段他们深有体会,根本不敢违命,只好闷闷不乐的往回搬家。
这些人抢劫杀人是好手,但想把两万人的大基地搬走,却显然缺乏组织才能,自始至终乱糟糟不说,还被曹邦辅、俞大猷等人,觑得机会偷袭了一下,杀死了他们六百多人,还烧毁了战船辎重无数。
死上点人,烧沉点船倒无所谓,可是那些船上还满载着掠夺来的金银珠宝,生丝绸缎,那都是两位当家的命根子啊!
暴跳如雷的叶王二人怎能吞下这口气?俩人一合计,便把队伍一分为二,由一个继续组织搬运,另一个率领一万人马,狠狠报复一下姓曹的。
曹邦辅也发现自己捅了马蜂窝了,赶紧带着队伍躲进松江城去,任凭叶碧川如何挑衅,都高低不肯出战。
通过去年一年的来往,倭寇也知道基本不可能攻破明军把守的城池了,所以叶碧川干脆连云梯都没造,一点要攻城的想法都没有。如果正常发展下去,他在城下骂够了也只能打道回府,大家该干吗干吗去。
但是……果然又坏在这两个字上……刚刚上任,急于立功的曹邦辅,不可能在捷报里说‘大胜之后,便被倭寇追着屁股撵进城里,任凭其骂娘屙誓也不敢出战。’那样就不是大捷,而是笑话了。
他却忘了周总督也是刚上来的,比他更需要一场大胜……至少是纸面上的大胜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当收到他的奏报后,周珫一面骂姓曹的不仗义,一面命胡宗宪集结部队,忙不迭地出发去分一杯羹。
路上胡宗宪不是没劝他‘归师勿遏、穷寇莫迫’之类的话,但周珫就是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追追追,只要能追上个尾巴,这一仗就算是我统筹的,到时候再狠狠攻姓曹的一本,以报此狼狈之仇。’
总督大人误信了曹巡抚真假参半的报捷文书,满以为倭寇已经作鸟兽四散了。胡宗宪见劝也没用,只好广派斥候,以求尽早获知敌情。
可以说,这个举动救了他们的命……当队伍兴冲冲、急匆匆来到陶宅一带时,便听派出的斥候回报,倭寇大队人马,迎面开过了。
“多少人啊?”周总督捂着胸口问道。
“至少上万。”听了这个答案,周珫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因为来的匆忙,他才带了五千人。
※※※※
周大帅受惊过度,连话也说不利索,胡宗宪只好接管了指挥权,命部队缩进陶宅镇,严密把守住进出的两座石桥,以待援兵……话说这江南小镇,模样构造都十分类似,胡宗宪看着这陶宅镇,便想起了王江泾,只是这次从围剿者变成了被围者,这转变还真让人郁闷呢。
那些倭寇正是在松江城外,憋了一肚子气的叶碧川部。他们已经放弃报复,正准备回去坐船呢,谁知就碰上了周珫、胡宗宪部。
见对方缩进镇子里,叶碧川气乐了:‘奶奶的,老子不敢打松江城,难道还怕一个连城墙都没有的小镇子?’便命手下同时攻打两座石桥,结果遭到了顽强的抵抗,胡宗宪和他的铁杆爱将卢镗一人扼守一桥,没让倭寇占到半点便宜。
但叶碧川有个‘小诸葛’的称号,而且还是个被开革的举人,可以说是整个倭寇界中学历最高的一个,馊点子也最多。他见当时风不小,便命人置薪于上风口,再覆以青麦,纵火焚之。结果风借烟势,烟借火势,守卒不能立,防线几乎陷落。
好在胡宗宪经验丰富,命人以尿沾巾,蒙住头脸,这才稍稍稳住阵脚,没有丢掉石桥。叶碧川却还有后手……原来他早命人扎木排竹筏,趁着烟雾弥漫从桥侧渡河。
胡宗宪一时不察,竟然被团团围在桥上,武艺高强的亲兵们组织突围,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正待松口气,却不见了中丞大人……
胡宗宪去哪儿了?哪也没去,只不过在桥上推搡拥挤之际,他马有失蹄,不小心跌落桥下,溺在河中,仅露其发。
好在卢镗看到了这一幕,纵身跳下桥来,揪着胡中丞的头发,把他拽出水面,趁着倭寇还没注意,游到了对岸。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拉着胡宗宪上了岸,卢镗才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本该带着胡公往北岸游的,结果一时头昏,竟然游到了南岸。
望着慢慢围拢上来倭寇,卢镗懊恼不已,‘嘡啷’一声抽出腰间宝剑道:“中丞快游回去,我来掩护你。”
胡宗宪十分狼狈,头盔也丢了,头发一缕缕紧贴着脑门,扶着卢镗缓缓站起来道:“本官不会游泳,还是我来掩护你吧。”
卢镗挥剑斩断一个倭寇试探的长矛,长声笑道:“我卢镗可以逃跑,却绝不会抛下同伴独自逃……”便不能再说话了,因为倭寇的攻击密集起来,他得全神贯注的抵挡。
胡宗宪想从地上捡起块石头帮帮卢镗,却浑身乏力,根本抱不动。还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自嘲的笑道:“只好等死了。”便干脆闭上眼睛,正襟危坐,只等那一下的到来。
等了片刻,便听到身前的喊杀声突然小了,他心说:‘卢将军八成殉难了,下一个就该我了。’却感到有人拍拍自己的肩膀,他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卢镗一脸欣喜道:“援军来了。”
胡宗宪一下子来了精神,瞪大两眼四处去看,便见漫山遍野的狼土兵冲了过来,终于松口道:“拙言大能啊……”这才开始一阵阵后怕,坐在那里起都起不来。
※※※※
来的部队是保靖宣慰彭荩臣率领的三千先锋部队……
时间退回当初,沈默派出的铁柱等人,忠实的履行着大人交代的使命,跟在胡宗宪的屁股后面,到了陶宅镇外,便发现情况的异常……他们也是跟着沈默走南闯北,见识过数不清战斗的人了,自然能看出胡宗宪部在紧张布防,如临大敌。
铁柱立刻派人骑快马往杭州奔去,在半路上与沈默带领的狼土兵碰了个正着。
听到这个消息,沈默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他对自己判断正确而感到欣慰,一方面也为自己没有设法阻止胡宗宪他们而自责。好在干他们这行的,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很容易原谅自己……如果不这样的话,天下的官员不用审判,全都自责死了。
沈默很快恢复正常,问瓦夫人、彭明辅和彭荩臣道:“你们那支部队跑得最快?”
彭荩臣的三千‘杀物兵’便被推举出来,成为增援的第一梯队,撒丫子狂奔,倭寇见援兵来了,放弃了这次进攻,他这才险之又险的救下了胡宗宪。
胡宗宪和他也算是旧识,大家在王江泾一战就合作过,所以胡中丞心说:‘我那一战的英姿应该还刻在他心里吧。’便对彭荩臣道:“这些倭寇局面大优,肯定不会轻易言退的。”
彭荩臣瞪着俩大眼道:“那正好杀个痛快。”便要挥军去杀,胡宗宪赶忙拉住他道:“匪首狡诈善伏,且知分合,我兵尝为所诱,宜分奇正左右翼击之。”
彭荩臣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心说:‘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指指画画?’便不听胡宗宪的,乘锐直前,果遇伏,折损了一些兵马,灰头土脸的退回来。
这时候沈默也率主力到了,问明了情况,安慰彭荩臣几句……他已经摸清了这位老兄的脾气,所以三两句便把他说得重新冲动起来。沈默看着铁柱画出的地图,吩咐彭荩臣道:“老头人和守忠最好分道而伏,再让南翼率军诱敌,俟其过伏,盖起夹击,蔑不胜矣?”胡宗宪在边上一听,这不跟我说得一模一样吗?
彭荩臣却如获至宝,连连点头道:“沈大人,您就是神啊。”一众彭家头人们便按照这个计策,派出彭南翼部出战诱敌。
叶碧川一看,又来一支土兵,心说:‘援兵陆续到了。’却又觉着还可以再战一场,便如法炮制,又打了彭南翼个埋伏。
風遺塵校對製作
第二二三章 大明神农氏
彭南翼败退下来,叶碧川挥军追过去,结果反中了彭荩臣父子的埋伏。小诸葛见势不好,立刻挥军撤退,狼土兵趁势掩杀一阵,斩首五百余级,这才得胜而归……
见大局已定,沈默这才松口气,对已经换了干爽衣裳的胡宗宪,表示深切的慰问,并奉上热腾腾的姜丝红糖水一碗。
‘啊啾……’胡宗宪擦擦鼻涕,苦笑连连道:“这次若不是拙言,胡某非得死于非命不可。”
沈默笑笑道:“上战场本就是提着脑袋的营生,今天我救了你,说不定就是明天你救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他不以‘恩公’自居,再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今天饱受惊吓刺激的胡中丞,终于舒坦了许多,长舒一口气道:“练兵!必须得好生练兵。”
“远水解不了近渴。”沈默沉声道:“重要的是,这段难关怎么撑过去?”
胡宗宪搁下碗,起身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走,我们一起去见见部堂大人。”
两人在陶宅镇里,一处地主家的院落内,见到了气色灰败的周总督。公道的说,周珫是个不错的老头,他丝毫没有怪罪沈默擅自领兵的意思,而是十分诚挚的表示了感谢。
但是感谢不能当饭吃,所以沈默还是要请他拿出点实际的:“大人,您要谢的不是我,而是那些不计前嫌的狼土兵。”
周珫神色一黯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便命人取来一封信笺道:“这是饷银和粮饷的批条。”说着抽出里面的纸片,在落款下面又加一句道:‘另今次陶宅之战赏银即付,不得拖欠。’他写字的时候,沈默注意到,原先落款下面的时间,是正月初十,也就是说早就写好了这份批条。
周珫看出他面上的讶异,勉强笑笑道:“很意外吗?”
沈默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已经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周珫见他不答话,也不愿意再解释,将那纸片塞入信封中,双手递给沈默,语重心长道:“有一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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