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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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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矿监税使的横征暴敛之下,这已经是极大的退让了。

然而这些含有着退让求和意味的理性探讨,依然会引起东厂的迫害和镇压。五月里,东厂掀起一场大规模的查封行动,将所有宣传‘反动言论’的报社查封,逮捕总编和编辑数百人。

但是普通民众的支持,给了绅商们强大的信心,他们在各种集会上说:‘报纸被停刊,等于民众的两只眼睛被挖,但我们还有嘴巴,我们还要呼吁,还要反抗!’事实亦然,合法的报纸没有了,但各种不花钱的传单却满天飞……而且不但版式与原先的报纸大体相同,其宣传风格也一脉相承,而且因为光有和尚没有庙,内容更加的激进敢言。

有的传单痛快揭批:‘现在国势濒危,人民将死,大有亡国灭种之祸。孰为为之,至于此极?彼恶劣之朝廷,与疯狂之阉祸,其酿造此种恶现象之罪,殆上通于天矣!’

有的文章甚至公然宣称,中国两千年来陷入原地踏步的死循环,国力无寸进,民族日萎靡,以至被泰西国家迎头追上,根源就在于将兆亿百姓的福祉性命,系于一家一人。所谓富不过三代、荣不过百年,‘何不食肉糜’的继承者一定会出现……这分明将矛头指向可掀起一系列危机的万历皇帝。

长沙首义后,这些传单更肩负起了向市民阐明起义的正义性,说明起义者是为民起事,纪律严明,并非乱党。并报道长沙起义以后,商民安居营业,绝无何任何妨害,‘内治种种,极有秩序,对外种种,皆属文明’,为宣传起义,消除民众的顾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

东厂的人不是瞎子聋子,一直在尽力收缴传单、追查源头。然而上海这么大,印刷的地点灵活分散,又有市民掩护,真如大海捞针一般徒费力气。长沙首义后,上海东厂大珰邱义,便察觉到要坏事儿,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将上海的绅商一网打尽,以免重蹈长沙的覆辙。

然而上海太大,仅靠东厂和税司的人手,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才会找到吕坤,希望府衙派城防兵负责外围警戒,却被吕坤以需要请示为由回绝了。

邱义知道吕坤跟那些绅商不是一伙,而是九大家的人。在即将到来的大对决中,九大家态度暧昧,似乎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所以邱义也不想撕破脸,在取得吕坤绝对不会帮助乱党的承诺后,他离开了上海府衙……没有王屠户,也得吃带毛的猪,他决定自己单干!

望着纠纠而去的邱公公,再想想呼风唤雨的绅商,吕坤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样一个风云际会的大时代,九大家竟然瑟缩在角落,看着别人粉墨登场。国朝二百年,还没有过这样凄惨的日子呢。

但他没时间感伤,后面还有几尊大神等着自己的消息呢。赶紧收拾起情怀,往府衙后院走去。

穿过层层护卫,吕坤轻手轻脚的来到书房外,对立在门口的儒袍男子拱手道:“劳烦子乾兄通禀一声……”

“不用了,长老们在等着你,直接进去吧。”这被称为子乾兄的,是九大家之首的吴家嫡长孙,此刻却充任门卫,可以想见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吕坤有些紧张,整整衣冠,深吸口气,轻声对立面禀报一声,便缓缓推门进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书房中的摆设豪奢而不俗气。五把紫檀木设垫的椅子,坐着五个衣着普通的耄耋老者,有的抽着烟,有的没抽烟,半死不活的坐在那里,没有半点生气。

吕坤却不敢丝毫大意,头也不抬,恭敬的施礼道:“小子吕坤拜见诸位长老。”不错,这五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就是传说中九大家长老会的五位长老,九大家真正的核心人物。

“起来吧……”坐在正中间的那位,就是吴家的太上家主吴逢源,嘉靖末年时,沈默邀请九大家家主画舫一聚,他还是年富力强的汇联号执委。十八年过去了,吴逢源也早就把执委的位子让给长子,自己退居长老会,等闲不问世事。

其余老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要不是到了这种事关存亡的危机时刻,他们是不会从老巢出来,聚集到上海城的。

听了吕坤的禀报,吴逢源轻叹一声道:“捞不着出场的滋味,不好受吧。”

“是。”吕坤点点头,轻声答道:“不过坐山观虎斗,也是一件幸事。”

“这可不是我九大家的精英子弟该说的话!”郑家的太上郑立人脾气火爆,不给面子道:“一点傲气都没了,还谈什么复兴!”

“他们这一代人,太差。”王家太上王梦祥痛心道:“心吾还好些,毕竟在南洋开过荒。他的同辈,尤其是嫡出的那些,咱们的艰难时候他们还小,等他们长大了,年景又太好了,生意上一日千里,圈子里人人追捧。结果一个个都昏了头,以为是自己的本事太大,老子天下第一!可是咱们一放手,结果怎样?全都是败家玩意!”

九大家之所以会在金融风暴中一落千丈,毫无抵御能力。跟他们最近十多年,过度痴迷于金融的魔力,极度轻视实体经济有直接关系。年青一代的精英们,都极度崇拜殷若菡的眼花缭乱的金融操作,认为这才是操控世界的魔手。至于打理实体经济又苦又累,应该是那些普通人趋之若鹜的破营生……两者之间,就像是东晋的士族与庶族一样泾渭分明,判若云泥。

当这一代人接掌了家族的权力后,他们毫不犹豫的把家族的实体生意清盘,只以控股或者持股的方式,控制整个行业的方向,而不再去涉及某一个企业的经营。九大家的财富也确实通过这种方式迅速膨胀起来——账户中的存款达到天文数字,还有海量的商业债券、股权证书……

谁也不否认这是货真价实的财富,然而汇联号一被取缔,金融风暴一来,他们发现自己只剩内裤了……二百年的世家积累顷刻间化为乌有,还陷入了千夫所指的悲惨局面,一切都是末日景象。这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自信心轰然倒塌,应对连连出错,这才逼得老家伙们重新出山。

※※※※

“记住了,吕小子。”吴逢源沉声道:“我们这些百年世家,甚至可以追溯到北宋南渡,几百年来华夏易鼎、改朝换代、所遭过的劫难,不比现在大多了?可皇帝换了三家,我们却还在这里,枝繁叶茂!靠的什么?世家的底蕴!”

听了吴长老的话,吕坤感到血有些热,眼眶有些湿润,熄灭已久的斗志似乎又回来了……

第九一九章 杀(下)

“再大的挫折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吴逢源一脸沉静的教导着后辈:“难道你看不出,一场会改变一切大变革就在眼前,如果这时候自甘消沉,那最后无论谁主浮沉,我们都只有旁观的份儿!”

“是,小子记住了。”吕坤一脸受教道。

“去吧,大胆做出你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怪你。”吴逢源摆摆手,四位长老也笑起来,很有长者风范。

待吕坤退出去,四个老头齐齐望向吴逢源道:“万一他要是站错队怎么办?”

“区区一个旁系。”吴逢源一脸淡漠道:“牺牲掉就是了。”

“也对。”四人点头道:“犯不着为这点事儿伤神。”

“说起来,你们对这一场的输赢怎么看?”王梦祥点上一支烟,哑着嗓子问道。

“不值得去猜。”郑立人捋着稀疏的胡须道:“要是王学党人集数年之力,连个上海都拿不下来,他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这个自然不错。”王梦祥点下头道:“但接下来谁胜谁负,你们怎么看。”

“这个不好说。”郑立人皱皱眉头道:“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赢。”

“我们来上海的目的是啥?”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吕家太上吕正升出声道:“怎么事到临头,又犹豫起来了?看来是真的老了。”

“呵呵……”另一位没开口的周家太上周襞捻须笑道:“费那个心干啥?三十年来我们成功的经验,说白了就一条——抱紧某人的大腿。”

“可是满世界都找不着他。”吴逢源眉头紧锁道:“整整五年没有音讯了,国内都乱成这样,也不见露面,他会不会真归隐了。”

“不可能!”周襞大摇其头道:“那样的话琼林党早就分崩离析了!你看现在,他们是要跟皇帝拼命啊!怎么能少得了他这根主心骨?”

“嗯,从最近一系列事变中,我嗅出了熟悉的味道。”周襞抽抽鼻子道:“错不了的,一定是那个人!”

“说实话,我感觉他不是在上海,就在来上海的路上……”吕正升点点头道。

“怎么着,听你们的意思,合着就笃定他能赢?”郑立人抬杠道:“别忘了,他这次的对手可是皇帝,难道还能赢?咱们可别把老本都赔进去!”

“你还有什么老本可赔?”王梦祥不屑道:“没有汇联号就没有九大家,这道理吕小子都知道。”说着加重语气道:“除了指望那人再创造奇迹,咱们别无出路了!”

“我知道你俩儿子都是他的得意门生!”郑立人脸上终于挂不住,朝着王梦祥嚷嚷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会为难你太仓王家,可你想过我家小子么?”

“郑老弟!你一直这样抗拒,不会是出于私心吧?”吴逢源的脸色有些难看道:“我道听途说,那个叫余寅的,是你家小子安插在他身边的吧!”

“没有的事儿!”郑立人像被胡蜂蜇了一口,弹起来道:“他们只是旧识而已,别的关系一点没有!”

“我当然相信你了。”吴逢源目光阴冷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但是,必须要有人为他父亲的死负责,要么是所有人,要么是你一家!”

“……”郑立人登时面色苍白,瞠目结舌的看向另外三人,三人也是一脸的阴冷。他知道老家伙们为了家族,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因为他也是其中之一。

“你也明白,他从来不是个狠心的人。”吴逢源放缓了语气道:“就连元凶张四维,不也只是死了个父亲,他的母亲和兄弟,依然活得好好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死?”郑立人艰难道。

“这个……还是看那人的意思吧。”吴逢源轻叹一声道:“郑兄弟先回去平复下心情,我们再帮你想想办法。”

吴逢源话音一落,隐在柱后的卫士现出身形,将郑立人身后的紫檀木交椅撤走……

众人心有戚戚……这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

郑立人不愧是一代豪杰,见自家的命运已定,反倒冷静下来,深深口气道:“胜者为王败者寇,也罢,这次我们郑家倒了,还望诸位日后解困后,如果不麻烦的话,帮一把我郑氏子弟。”说着五体投地,给四人磕了三个响头道:“我郑立人给诸位磕头了!”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吴逢源的眼眶有些湿润,郑重点头道:“这是自然。”

“多谢。”郑立人再磕一下,费劲的爬起来,颤巍巍走出了书房。

书房中,只剩下吴、周、吕、王四人,老家伙们都是心硬如铁之人,转眼便从兔死狐悲的伤感中走出,冷静的商量下一步。

“老谢他们四个,在给江南先生准备见面礼,这里交我们全权代理。”吴逢源沉声道:“现在我们要发动所有力量,就算海底捞针,也要把他找出来!然后第一时间赶过去!”

“正是如此!”三人齐齐点头道。

※※※※

话分两头,且说吕坤出了后院,表情便沉郁起来,他是何等精明强干之人,怎能不知道老家伙们准备把自己牺牲掉,难道就因为自己是旁系,就可以一次次被牺牲,直到身败名裂么?

愁眉不展的在签押房坐下,书童斟茶,他端起来刚要喝,就见门口有个人影一闪,沉声问道:“谁?”

“老爷,小得吕志。”外面那人只好硬着头皮现身门口。

“鬼鬼祟祟干什么?”吕坤本就心情恶劣,这下可找到发泄之处了。

“小人本要替人传个话,但听说老爷心情不好,就想等回头再说。”吕志小意道。

“什么话?”吕坤面色稍霁,吕志不是那种莽撞的家伙,否则也不会留在自己身边。

“您还记得那位开茶馆的秦老板么?”吕志茶馆观色道。

“秦老板……”吕坤沉吟道:“当然,他已经离开两年了吧……”说着望向吕志道:“怎么,他回来了?”他心中一动,正好去请这位高参拿个主意。

“没见着秦老板,是他那个叫马原的侍卫,今儿突然到小人家了。”吕志见他很感兴趣,暗暗松口气,说话也利索多了:“说承蒙多年关照,送我一桩富贵。”

“什么富贵?”吕坤饶有兴趣,心说:‘雨田兄你搞什么名堂?’

“就是口气很大的一句话。”吕志道:“说是他家主人让他带给您的。”

“什么话?”

“口气太大,不敢说。”

“少啰嗦!”吕坤不耐烦道。

“是……”吕志咽口吐沫,小声道:“他说,他们家主人说了:‘心吾兄只管洒漫去做,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好大的口气啊……”吕坤有些不悦,刚想把吕志轰出去,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与那雨田兄相见相交的画面……说起来,以自己身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普通人,断没有折节下交的道理。然而自己却着了魔似的,就想着和他搞好关系,甚至放低了姿态,以对待兄长的态度和他相处。

事后每每回想,简直是不可思议,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肯定并非常人人!

有多不寻常呢?吕坤也派人调查过,但几次无功而返,更让他确定对方背景深厚。只是多深厚的背景,能让他这么大口气?

这句话,在吕坤脑海中,和那雨田兄重合了,就像是他站在面前,用那种特有的淡然语气对自己说了一遍……怎么就那么可信呢?

“好吧,就信他一回!”吕坤说完就苦笑起来:“我一定快疯了……”

※※※※

有吕坤这位父母官的暗中帮助,上海绅商大都逃脱了东厂的缉捕,他们知道形势万分紧急,容不得再犹豫,于是一致同意,由立峰先生孙鑨担任总首领,完全听其号令!

起义者内部终于取得了一致,孙鑨这位总指挥,终于可以将三支力量都动员起来。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在外滩码头聚集起十几万人。其中除了绝大部分是普通民众外,还有五千多武装人员,其中两千是各商业协会用以自保的民团,另外三千则是泰州党人组织的,以帮会力量为主要成份的武装。

之所以要专门组织武装力量,是因为要想在上海发动起义,有两个难题必须解决,一是上海及其周围地区的官军,二是东厂衙门、市舶司衙门和税务司衙门的守卫,尤其是后者,人数虽然只有三千余人,但穷凶极恶且装备精良,手无寸铁的民众贸然上前,会遭到极大的杀伤,甚至因此而溃散。

这五千武装力量,是用来对付太监手中的力量的,至于朝廷在上海的驻军,共有吴淞炮台守军、沪军巡防兵马司五营、海巡盐捕营三营、巡防水师五营,共计一万余人。要是再加上近在咫尺的崇明岛水师,官兵数量足有三万!与只有两千守军的长沙城判若云泥。

起事者手中的五千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官军的一合之敌。

但要想让军队按兵不动,就不是泰州党人和琼林党人的能力范围了……泰州党人还好些,对中下层官兵总有点影响力,然而军营内外是两个世界,当兵管吃管住管被服,官兵们无法对市民的遭遇感同身受,也就缺乏有志一同的动力。更何况军规森严,老百姓闹一闹,说不定法不责众,当兵的要是敢闹,肯定要被砍头的。

只是因为孙鑨言之凿凿的保证,军队一定会保持中立,大家才放下这块担忧,只一心琢磨,如何对付太监们的力量即可。

在外滩码头锸血为盟,约定只杀阉祸及其党羽,不掠市面,不伤无辜后,起事者便浩浩荡荡按预定路线出发。吕坤适时宣告中立,命兵马司官兵只准守好衙门、钱庄、粮店、商铺等要紧设施,不许为难‘请命的群众’,所以起事者没有与官兵发生任何冲突,甚至还互相打起了招呼。

这种轻松的心情,在兵不血刃占领了空荡荡的税务司和市舶司衙门后,达到了顶点。包括起事的领导者在内,人们都相信这次可以如同长沙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胜利。

当天傍晚时分,分头攻取税务司和市舶司的队伍,在东厂衙门前胜利会师,士气达到了顶点……完全没有在意,本就像堡垒似的东厂衙门,已经筑好了工事,架起了枪炮,戒备森严,准备一战了。

起事的消息一传来,邱义便意识到,不想重蹈马堂他们的覆辙,就必须要拼死一战了。所以他一面派人向四方求援,一面将税务司和市舶司的人全都集中到东厂衙门,合兵一处,固守待援。

短暂的休整后,起义军准备一鼓作气攻下这最后的据点,然后大开庆功晚宴。

打头阵的是义士黄五爷、侯龙彪等人率领的帮派弟兄,这些人身不着甲,手持着白蜡枪、大环刀、甚至还有蛇尾鞭……高喊着口号直扑东厂衙门西栅。后面还有十多万人喝彩,声势极为雄壮。

守军先放一排空枪示警。敢死队见无子弹,便撒开丫子向里猛冲,至铁栅门约四、五丈距离,忽见守军数百长枪齐发,子弹密集扫来,敢死队应声而倒者三十余人,冲锋在前的黄五爷和侯龙彪亦在其中。

敢死队冲不上去,便想找掩体躲藏,然而此处是走道,左右都是墙,无处躲避,队员只得向后撤退。前队尚未退出,后队又冒死向前冲去,再次被守军击退,如是反复三次,折了一百多兄弟,帮派弟兄们的脸上终于露出惧色……

天色渐渐黑下来,起义军想要趁夜色冲进去,无奈东厂的人点起数百牛油火把,将眼前照得亮如白昼,纤毫必现。隆庆式优良的性能,杀猪宰牛似的轻松心情,让训练松懈的守军,也能保持较高的射速和命中率,转眼又撂倒四五十人。

这下敢死队不敢死了,只是嘴巴硬,都说先吃饭睡觉,明天天亮了再打。

第九二零章 式(上)

负责指挥的起义领袖觉着也有道理,便要答应下来。恰在这时,孙鑨担心战事,来到了前线,大家自然乐得不再承担责任,让总头领来拿主意。

孙鑨一听就火了人,低声训斥道:“愚蠢!你听谁说,有打着打着仗,回家吃饭睡觉的?!”他敢出一万两银子打赌,要是把这些家伙放回去,明天他们就敢集体放他鸽子!

事到如今,孙鑨已经意识到,这次看似准备充分的暴动,实则是多么的幼稚危险。如果拖到天亮还没攻下东厂衙门,随便哪支军队得到命令开进来,都能让起义彻底失败。

情况相当危险,他急召各路头领等人,于前线街角开会,力主连夜强攻。诸人面上颇有难色,孙鑨激昂的发表演说,谓:“今日之事,成为中华永绝阉祸,建立诸君向往之新秩序!行百里者半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大局存亡在诸君一勇怯间耳。无已,文峰定与诸位共存亡!”

在孙鑨的鼓舞下,众位头领皆感振奋,决意拼死一战!

无论如何,这次主攻的,应该换成商团了。

商团总教头葛成,一位武功高强的赳赳武夫,站出来激昂地表示:“事急矣,有进无退,进或亦死,退则必死,等死耳,与其引颈待戮,无宁慷慨就义!”

但是绅商首领李广平仍然有些犹豫,因为此举成败,关系到商团数千团员的性命。这时,周围团员群起鼓噪,大呼:“若不发动,我等今日愿洒血阶前,誓不散归!”众议遂决。

晚十时,商团团员编为两队,每队各六百人,由葛成和陈麻率领,从前后门同时发起攻击。出发前,两人向众痛哭誓师,愿众团员于此千钧一发之际,抱破釜沉舟之志,即夕奏功!

孙鑨和李广平向壮士敬酒,端起酒碗道:“勉矣诸君,祝尔成功归来!”

团员们饮尽碎碗、誓师毕!便群情激昂的再度发动进攻。

※※※※

敢死队方面,第一波进攻失利退回后,在前线休整。

这时民众端酒送肉,前来慰问流血牺牲的英雄,这让他们的士气重新提升,待到民团上来,他们也重整旗鼓,重攻东厂衙门。

战斗在十一时打响。

第二次进攻,明显比首次准备更充分,也更有策略。民团的团勇推着数辆大车,大车上披着打湿的棉被,以此为掩护,向栅门推进。大车能有效抵挡子弹,果然使伤亡降了下来。

起义军仗着人多势众,将东厂衙门四面围住,商团攻前后门,敢死队架着梯子从两面围墙攻。孙鑨担心诸营并起,不相统一,且各自为进退,不利于作战,乃派出各路首领来回奔走,通令协同作战。

然而协调指挥有那么容易,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让人扼腕的败仗了。何况起义者之前从未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一旦打起来,还是各自为战,虽然士气高涨,但毫无章法,只知道一味猛攻。

在前门阵地上,民团仁字营打先锋,凭着车阵缓缓推进。守军见枪击效果不好,竟把小炮拉到门楼上俯射,一炮就炸碎一辆大车,仁字营领队王大海当场身亡,其余死伤十余人。

见一击奏效,守军大喜过望,又摆上数门小炮,居高临下向起义军开火,衙门前走道狭窄,团勇无处躲藏,死伤惨重。

后门阵地是葛成亲自率队进攻,同样遭到了火力压制,但他竟然冒弹向前,连掷三枚炸弹,炸开栅门,使得士气大振。加之他的手下有上百条长枪,双方激战半宿,竟相持不下。

至于攻击围墙的帮派敢死队,发现东厂为了防止劫狱,竟将围墙修了将近四丈高,上面还密密麻麻布满了铁蒺藜,根本无从攀爬。而事先准备的云梯,竟然只有最长的几部才合用,其余大部分都偏短了……

只有硬着头皮往上爬了。围墙上的守军并不多,但几瓢滚油就让他们下饺子似的,惨叫着跌落地上,甚至还有心情朝下面撒泡尿,敢死队员又气又怒,却又束手无策……

孙鑨和李广平,将临街的一家茶馆当作前敌指挥所,焦急地等待消息。

怀表滴滴答答,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各路败退下来的消息再次传来,到了凌晨四点半,除了在后门作战的葛成部仍在坚持,其他三面的战事都停了。谁都清楚,葛成之所以还在死撑,是因为他要是也退下来,就宣告全力以赴的二次进攻,以失败告终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仅靠义愤和热血支撑起士气的商团、敢死队,还会有余勇发动第三次攻击么?

指挥所里的空气都快凝滞了。李广平拿着初步统计上来的阵亡人数,手直发抖。他是仁厚君子,在今天之前没伤过一条人命,此刻难以抑制的陷入自责,眼里含着泪道:“文峰先生,再打下去,只能白白牺牲,我们收兵吧……”

孙鑨一口接一口的抽烟,眉头拧成个川字。他还没说话,徐渭开腔了:“往日里我说给你整编一下商团,好生操练一番,你却生怕被夺了权,死活不答应!现在难了看吧!”他就是这个直筒子脾气,有不爽的事情,一定得说出来,才不管后果呢。

“扯这个有啥用,先过了关再说!”见李广平眼泪都掉下来了,孙鑨狠狠掐灭烟头道:“大道理都讲过了,今天绝对不能退,退的话,我们连家人都不保……我们已经跟东厂你死我活了,要是让他们挺过去,能不疯狂报复么?!”

“可打下去,全是白白牺牲……”李广平带着哭腔道。

“这次我来领军!”孙鑨一咬牙,拿起佩刀就要出门,被诸位头领死死拉住。

指挥所中正混乱着,一个面无人色的斥候队员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事不好了,有军队开过来了!”

所有人都呆了,屋里顿时针落可闻,孙鑨的面色也变得煞白。

“撤吧,赶紧各自逃命去吧……”李广平为首的绅商们,彻底吓破了胆,就要带头往外跑。

“谁敢!”却被身材高大的徐胖子挡住门,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横在众人身前,凶神恶煞道:“诸位可都是发过誓的。临阵脱逃者,斩!”

“诸位,是不会让你们平白牺牲的。”见徐渭把众人镇住,孙鑨唱白脸道:“但是现在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葛成他们还在战斗,外面更有几万等候消息的起义民众。我们这些首领人物,既然把他们发动起来,就得为他们负责……一有情况抢先跑路,合适么?”

“我们知道是不合适。”绅商们求爷爷告奶奶道:“可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我们出去喊一声,让大家一起跑路就是!”

“荒唐!”徐渭怒喝一声道:“你们给我老实呆在这儿,等我去弄清楚状况再说!”说着吩咐左右道:“谁要是敢走出这个大门一步,杀无赦!”

言毕,看也不看吓成一团的绅商们,扛着鬼头刀,转身大步走出去。

大街上,民众也已经知道了有军队开近,许多胆小之人偷偷溜号,但更有仁善之士劝阻大家:‘前面的勇士在流血流汗,我们不能把他们的后背留给官军。’一招呼,便有上万人用血肉之躯,把前往东厂衙门的几个路口堵住。

徐渭绝对不愿百姓白白牺牲,他招呼自己的学生,劝说百姓不要螳臂当车。但这时候已经是群情激奋,哪里肯听他胡叨叨。

眼见着局面失控,徐渭又气又急,竟然破口大骂道:“沈潮生,你这混蛋,要当千古罪人了!”说完排众而出,试图先于民众接触官军,看看能不能有万一的圜转。

徐渭一手以刀拄地,一手提着灯笼。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身后是众志成城的上海市民,身前是已经听到隆隆脚步的大军开近。他暗暗叹息一声:‘如果要因此死人,就让我徐渭做第一个吧,至少不用受良心的谴责了!’

但下一刻,他明白了人生最刺激的事情,就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

几名骑士先于大军到达大街上,借着夜色,也能看到他们胳膊上缠着白毛巾。

徐渭的瞳孔一缩,那是起义军队的标志。

“你们是哪部分的!”他脱口问道。

“徐叔叔,小侄是铁山啊!”带头的骑士听出他的声音,翻身下马道。

“铁山?”徐渭举起灯笼,看仔细来人。呵,好一条黑大汉啊!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另一条黑大汉:“你是铁柱的小子?”

“正是小侄。”铁山才想起来,十几年间徐渭样貌没大变,自己却从个娃娃长成了大汉,不禁憨憨道:“当年您还弹过我那儿呢……”

“哈哈,这下对上好了。小鸟变大鸟,认不出来了。”徐渭啧啧笑道:“你不是跟在大先生身边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侄是来报信的。”铁山凑近徐渭边上,低声耳语几句。

徐渭闻言一阵如释重负到眩晕,埋怨道:“怎么不早打招呼,险些让我们误会了。”

铁山讪讪憨笑,正想道个歉,却被徐渭抢先道:“不过现在也没晚!好小子,借你的马用下。”说完也不待他同意,便抓着缰绳低声道:“快扶我一把,腿都吓软了……”

铁山莞尔,轻松一托徐渭的肥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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