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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4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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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连连警告,三边民力已经极困,对各省的压榨也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不顾财力,派大军渡过黄河作战的话,到时候财政崩溃,激起民变,几乎是一定的。

而富商大户们也不是慈善家,他们是讲投资回报比的,能掏上千万两,已经是看在沈默的面子上了,让他们再掏钱,不是你要了他们的命,就是他们要了你的命。

更重要的是,俺答的土默特部不是一盘散沙的鄂尔多斯部,他们战力强悍,团结一致,且已经体会到了明军的火器、车阵之威,绝不会重蹈鄂尔多斯部的覆辙了。作为最优秀的军事家,戚继光在给沈默的报告中直言不讳,除非俺答主动与我们交战,否则我战车、步兵、炮兵部队,将完全失去作用。可供调遣的,只有三万余骑兵。这些骑兵,守卫套内绰绰有余,但渡河进攻却绝对不够。而且倾巢出动,还会导致河套失去保护。

因此,除非朝廷有足够财力,支撑在黄河北岸筑起那三座城池,建立起稳固的防线,否则不可再图奋进,当以守住套内为宜。

所以不管将士们如何渴望立功,朝中百官多么的豪情万丈,但现实已经摆在那里——主力作战,基本上不会再有了。

那自然就该考虑‘抚’了。这在收复河套,朝野激动的当间儿,是比战还要困难的事情。这也是大汉族思想弥漫的明朝的一贯问题,但凡有议和者,便会被群起而攻之。当年被蒙古人揍得遍体鳞伤,群臣尚且反对议和呢,现在局势正好,朝野上下,信心爆棚,恨不得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呢,谁敢贸然提出说,咱不打了吧,还不被吐沫星子淹死?

但确实不能再打了,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好在执大明牛耳的阁老们,没有一个是怕事的。高拱说,我来扛这个黑锅。张居正说,不行,还是我来吧,我还有你这个首辅保护;要是你被弹成筛子,谁能保护得了你?

最后沈默说,你们都歇着吧,要是你们上,非得被骂成是奸臣误国不成。只有我这个收复了河套的,才能说这话而不被骂死。于是两人感动地握着他的手说,兄弟,你真敞亮啊……当然,最后一句是沈默的想象。

沈默之所以愿意揽过这个苦差事,其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己身为宰辅,却掌握几乎全国的精锐,看似风光之极,其实也凶险之极!他的师祖阳明公,为什么名声那么高,却始终被排斥在京城之外?就是因为他战功赫赫,如果再让他入阁为相,皇帝肯定要睡不安稳了。

自宋朝以来,为什么没有一起大臣篡权成功的例子?就是因为历朝历代都严防死守,防止出现出将入相的真正权臣。

沈默的幸运在于,当今皇帝隆庆,是难得的宽仁之君,又有杨一清的例子在前,所以敢于承担重任,率军出征。但收复河套的功劳实在太重了,重得皇帝拿个公爵酬谢都不为过,他现在已经是内阁次辅,从一品的大学士了。可以预见的是,来日凯旋封公之日,便是他被闲置冷藏之时,且永无出头之日。

从一个政客的立场出发,沈默是不应该领兵出征这一趟,甚至不应该提出复套的。但他毕竟不全是政客,他没忘了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所以他毅然决然的把个人得失暂时抛之脑后。

但现在,他已经对战事发展有了把握,如果再不考虑退路的,就实在太蠢了。所以沈默向内阁提出,以拜祭成吉思汗为契机,向中外传递议和的信号。

高拱自然无不应允,将此事向隆庆请示。隆庆对更改父政没有丝毫心理负担,何况他对师傅们也是无条件的信任,于是批红,发礼部商议相关礼仪。

礼部查阅典籍,发现根据记载,在建国后二百余年中,尤其是和蒙古关系相对较好的几个时期,历代皇帝曾多次遣使祭祀过成陵。这就好办了,大体照搬即可,但有一点,按照当时的记载,使者都行的君臣之礼。这在嘉靖以前当然没有异议,因为对待前朝帝王,就必须如此行礼。但嘉靖皇帝已经把元世祖请出了历代帝王庙,当时天下无不称颂。如今若是遣使前去祭祀元太祖,还行君臣之礼的话,难免引起争议。

对此,礼部不敢擅专,行文请示内阁。因为是代表皇帝跪,所以内阁也不敢擅专,也得请示隆庆。隆庆问以前是怎么搞的,内阁说,是行君臣之礼。隆庆是个好说话的,便道,那还有什么疑问,照做就是。

但内阁不能坑皇帝,便明言道,当时行君臣之礼没争议,不意味着现在没有。时移世易,我们已经五十年没拜祭过成陵了,现在的人心看法,也与当时大不相同了。

这时候,就看出隆庆的长处来了,他在给内阁的上谕中写道:‘是世庙之前,鞑子犯边厉害,还是之后厉害?如果是之前厉害,那么当然要按照世庙的作法;但如果相反,应该改正。’

第八五八章 婚变(上)

“还是要当心物议啊,毕竟有些人就算情知您是奉旨行事,也会借机生事的。”听了沈默的解释,郑洛面上忧色难去道:“而且大人假装铁木真附体,固然能收到奇效,但若有人借题发挥,说您有辱大臣之体,那该怎么办?”

“今天早晨,我已经做了详细说明,飞递内阁。”沈默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堂堂阁老却公然跳大神,当然有失体统了,这又是我的一条罪状。”

“江南,这……”郑洛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授人以柄啊,范溪。”沈默苦笑道:“从今往后,我要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这是为何?”郑洛费解道。

“收复河套的功劳,我承受不起。”沈默淡淡道:“我要是一直不犯错误,顺顺当当把河套收回来,高高兴兴领着大军凯旋,离死也就不远了。”

郑洛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怎么,江南,你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收复河套,是为大明打稳了江山,有此不世之功,谁敢动你不成?”一旦将河套收入囊中,不仅具有可耕可牧的千里沃野,还能与宣大,对俺答的土默川形成犄角之攻,他要么自此收敛,要么西去,总之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意为祸了。

“范溪,你的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沈默表情复杂道:“不错,这一仗确实是关键的一仗,打得也确实很好。如果打成了不胜也不败的温吞水,国家的财力就难以支持。河套非但收不回,国家还要出乱子。所以,一旦打胜了,我这个复套的提议者,和执行者,就真立下不世之功了。但你要说没人敢动我,可就大错特错了。孰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么?我要是就这么凯旋了,你让皇上拿什么赏我?赏得轻了,他没法跟天下人交代。赏得重了,我承受得起吗?”

说到这,他歉疚的望着郑洛道:“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能有始有终了,得想法子撂了这个挑子,却又不能拿官兵的性命开玩笑,只好拿自己开玩笑了。”

他虽然说得轻松,但郑洛能听出话语背后的沉重与郁闷,更为未来感到迷茫,错愕道:“江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除了你,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呢?”

“范溪,你不必如此,没有看到大局已定之前,我是不会撂挑子的。”沈默挺直了腰杆,双眉一扬道:“只要我不想走,别人还动不了我……”两人又谈了许久,直到夜深才散了。

※※※※

翌日一早,结束了整夜祭祀的蒙古百姓,逐渐返回各自的驻地。但他们的头人大都留下来,就连俺答和土蛮的使者也没走。看到其他人也没走,这些人似乎都感到有些尴尬,于是互相也不搭理,在明军军营外分别扎起了帐篷,等待沈默的召见。

沈默第一个见的是诺颜达拉,这让俺答和土蛮的使者多少有些不快,但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只能暗自憋气。

跟着沈默的侍卫,诺颜达拉来到了中军大帐,毕恭毕敬的行礼。侍卫给他斟茶,沈默也离了正位,到客座上陪他,满面笑容道:“这几日,济农着实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诺颜达拉忙道:“成功不敢说,还出了刺客,要不是圣祖显灵,万一伤害到大人,我真是百死莫赎。”

“圣祖显灵?”沈默一脸犹疑道:“我回来后,听他们提过此事,难道是真的不成?”

“这个么,当然……哦不。”诺颜达拉观察着沈默的脸色,声音变轻道:“不知大人,认为是真是假?”汉人有句话,叫‘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士大夫阶层一般是不信的。对于蒙古人也一样,虽然普通百姓深信不疑,但那些王公贵族,知道萨满的底细,也不会当回事儿,只是不能反驳而已。

“这种事么。”沈默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诺颜达拉是聪明人,一下听懂了沈默的弦外之音,马上点头道:“我是深信不疑的。”说着起身跪拜道:“藩臣蒙古济农孛儿只斤·诺颜达拉,愿意奉圣祖之命,率部永归王化,为大明藩篱,谨奉朝廷谕旨!”

“……”沈默虽然没说话,但心里是很高兴,他昨日里做作一场,就是要给那些有心归顺的蒙古王公一个借口,至于荒诞与否并不重要,只要好用就行。现在诺颜达拉如此上道,愿意做第一个正式归顺的头领,当然要予以褒奖了。

沉默片刻,快把诺颜达拉憋出毛病来时,他才朗声笑道:“济农请接旨吧。”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

诺颜达拉福至心灵,赶紧俯身跪地,大声道:“藩臣诺颜达拉恭请圣安!”

“圣躬安。”沈默侧身一让,便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罔不率俾。当茲盛际,宜祝麖ふ隆W啥笛沾锢绕鸷犹祝鹬泄瞿交摹D线低蚶镏兀锨竽诟健G榧燃嵊诠ы槪骺山谌峄场W忍胤舛竺魈酵酰椭久鹩。朗睾犹祝牍荨S谙罚×谥ズ谏延诓菰缧谢芊谭烙谔斐淠畛贾爸毙蓿⊙桓谢识髦唁祝尢婵畛稀l蠓谘裕雷鹕獭G赵眨 

念罢,沈默把圣旨交给了诺颜达拉道:“我大明自成祖以后,便没有再封过藩王。但你是蒙古的济农,又最先诚心归顺,并致力于两族和平,你的努力和态度,朝廷都看在眼里,给这个恩典是该当的!”说着笑笑道:“我大明河套,就是你的封地了。”

诺颜达拉蒙此殊恩,心中五内俱沸,不知什么滋味,扑身倒地叩头泣道:“朝廷如此厚爱,恩及万世,泽被千秋,藩臣粉身碎骨,不足报圣恩万一……”

“还有。”沈默的瞳仁又黑又亮,道:“日后河套的蒙古各部,全都归你太平王统领,王爷,您可不要让朝廷失望啊。”

“这个……”诺颜达拉嗫喏一下,竟拒绝道:“承蒙大人厚爱,藩臣铭感五内,可您的委任,我实在不能胜任,还是按照内地藩王的例子,让我当个清闲王爷,由大明派官员直接管理吧。”

“哦,先起来。”沈默微笑道:“有什么顾虑,不妨慢慢说来。”心里却大赞,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诺颜达拉实在太识趣了。

诺颜达拉心里清楚,如果大明真要把河套赐给自己,肯定会在圣旨上明说。现在却只在宣旨之后,才提这么一句,分明是要自己识趣,主动把话说出来,便道:“藩臣才能浅薄,当年任济农时,便把个鄂尔多斯部治理的四分五裂,已经愧对先父,实在不敢再负了大人。”

“嗯……”沈默做状沉吟道:“你觉得管理难在什么地方?”

“主要是我素来文弱,弟弟们都不服。”诺颜达拉道:“尤其是我那二弟拜桑,总觉着他才有资格继承济农之位,所以跟我处处过不去。”

“听说……”沈默看看他,低声道:“这次春祭,是他负责大殿的守卫工作。”

“是。”诺颜达拉道:“因为达尔扈特部没有回来,只能由拜桑的人来担任守卫了。”说着一脸愧疚道:“结果就出了漏子,我已经派人把他看起来,等候大人发落。”

“嗯。”沈默点点头道:“待会儿把他给我送来,我替你教训他一番。”

两人又说了几句,诺颜达拉便起身告辞,但欠欠身,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还有小女的婚事,已经写信请示过大人了。那俺答义子达云恰,其实还有个身份,就是俺答的迎亲使,该当如何回复他,还请大人示下。”

“这个……”沈默有些尴尬道:“是王爷的家事,您自行定夺便可。”

“这是跟俺答的联姻。”诺颜达拉正色道:“藩臣实在不知利害,还是请大人定夺。”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沈默干笑两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必考虑太多。俺答不会因为你把女儿嫁给他孙子,就再也不侵犯中原,至于你的立场,我是信得过的。”

“大人的意思是,嫁了?”诺颜达拉试探的问道。

沈默点点头,没有说话。

※※※※

诺颜达拉退下后,几个侍卫压着拜桑上来了。

见了沈默,拜桑伏身在地,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蒙语……不是每个蒙古王公都懂汉语的,但沈默知道,拜桑是懂的。

边上的鲍崇德翻译道:“他向大人请安。”

拜桑接着又是一串儿蒙语。沈默先还静静地听着,至此不禁哈哈大笑,靠坐在椅背上道:“我听说你是鄂尔多斯部第一聪明人,汉话很是不错,怎么还用蒙语跟我说话?”

拜桑见人家知道自己的底细,老脸不红道:“只是略懂而已。”这次说得倒是汉话。

“起来吧。”沈默面色沉静:“我不习惯让人传话,咱们还是用汉语聊。”

“是。”拜桑立起身来,沈默见他五短身材,面色黝黑,脖颈显得粗短些。两道浓眉刷子似的倒剔起来,乱发披散在脑后,刘海却扎成了几缕小辫子,一身慓悍勇武气质,两只腿看去有点罗圈。沈默不禁暗道:‘比起诺颜达拉那个异类,这才是标准的蒙古酋长。’

很快收起心思,沈默淡淡问道:“知道叫你来为什么吗?”

“小人不知道。”拜桑躬身答道,态度非常的谦卑,却透着股老奸巨猾。

“你负责守卫陵殿,现在殿里出了刺客埋伏。”沈默冷冷道:“难道你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实在罪该万死。”拜桑惶然道:“守卫圣祖陵的达尔扈特人都死光了,小人是临时顶差,就出了纰漏,差点酿成大祸,请大人责罚。”说完又跪在地上。

“只是失察么?”沈默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半晌方笑道:“不是居心不良?”

“苍天可鉴,小人既然已经归附大明。”拜桑赶紧指天发誓道:“一颗心便献给了朝廷,再没有二心了。”

“没有二心?”沈默冷冷一笑道:“我怎么觉着,你的心思最多了?!”说着重重一拍茶几道:“从去年归顺以来,你与土默特联络了多少回?还有白莲教,他们先后送了你多少银子?需要我给你算算账,还是自己从实招来?”

“这个……”拜桑看看沈默,只见他眼中一片冰冷,才知道对方已经起了杀机,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道:“确……确实有过往来,小人愚鲁,以为是私交往来,所以未及时禀明大人,求大人治罪——所受金银,小人愿全部上交,助朝廷军饷之用!”

“放心吧,朝廷岂会稀罕你的钱?”沈默淡淡笑道:“聊试你的心地而已。听说你们草原上有句话:‘没有来由的钱财是吃人的豺狼’,这句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别人无缘无故给你钱,是在将你推向深渊。”拜桑一脸老实的答道:“小人原先和土默特还有白莲教颇有交情,一时不愿轻易与他们翻脸,才糊涂的接受了他们的馈赠。”

“结果呢?”沈默淡淡道:“被他们要挟了吧?明知道他们要对我不利,还把他们的人放进了陵殿,对不对?”

“绝对不是。”拜桑把头都磕出血道:“小人全族都在朝廷手中捏着,岂敢做那种自取灭亡之事?”连忙解释道:“那几名刺客,应该是早就潜伏下了,小人确实不知情。”说着他一咬牙,掰断了自己的左手小指,登时面貌扭曲,冷汗直流,颤声道:“但有半句假话,便如此指!”

第八五八章 婚变(中)

“你这是干什么?”见拜桑掰断了自己的手指,沈默一脸不忍道:“快给他包上。”

拜桑推开上前的侍卫,跪在沈默面前道:“大人明鉴,小人虽然有贪财的毛病,但在大事上从不糊涂,现在既然已经归顺大明,就绝对不会做出危害朝廷的事情,更不会帮着他们谋害大人啊……”说到这,他已经涕泪横流了。

“起来吧,若是真怀疑你,那问话的就不是我,而是锦衣卫的人了。”沈默伸手虚托道:“不过你归顺了大明,还跟俺答他们眉来眼去,确实该罚。”

拜桑这才站起身来,一边任由侍卫给他包扎,一面低头道:“一直也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发落我们,所以下不了决心和他们断。”

“嗯,这是实话,我就喜欢听人说实话。”沈默亲自给他斟茶道:“我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脚踩两条船是行不通的……”说着冷冷一笑道:“他们为什么贿赂你?就是想通过你来实现他们的阴谋,虽然这次没有用到你,但早晚有他们连本带利收回来的一天。”

“是……”拜桑连连点头道:“我以后,一个子儿也不收了。”

“为什么不收?照收不误。”沈默笑道:“他们的银子也不是地里长出来的,给你八两就少半斤。”他呵呵笑道:“吃孙穿孙不谢孙,这样的好事上哪去找?”

“那我收,然后奉献给朝廷做军资。”拜桑十分上道道:“绝不贪图这些不义之财!”

“这就对了!”沈默放声笑道:“不过朝廷可不稀罕你的钱,只管留着改善一下族人的生活吧,就算是朝廷又赐给你的。”

“多谢大人厚恩……”说是不心疼钱,那也是好几万两呢。

“你记住,归顺了朝廷,不要你的人,不要你的钱,只要你的心!”说着指一指拜桑的胸口道:“你是聪明人,要看清楚形势,有了河套,朝廷就可以对土默川形成夹击之势了。别看俺答喊得凶,可他绝不敢过黄河一步。不妨跟你交个底,接下来,官军会休整一段时间,巩固在河套的防御。但这只是中场的休息,要是俺答仍执迷不悟,最多三五年,少则一两年内,朝廷就会大军两路出击,拔了他的呼和浩特,把他赶到漠北去称王称霸。”

拜桑当然懂得形势,对于俺答来说,丢掉河套,等于失去了后方,陷入三面敌对的状态,局面已经被动之极。除非俺答与图们汗和解,否则他看不到土默特部的未来。而河套的未来,至少在可预见的时期内,是掌握在明朝手中的。

沈默为何反复强调‘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自己还不摆正位置,想要脚踩两条船的话,肯定会完蛋的。现在自己的哥哥已经占尽了优势,是到了做出决断的时候了,否则会被越拉越远,彻底的被摒弃出局。

想到这,拜桑挺起了胸膛,咬牙道:“小人和几个弟弟,有一万多英武的勇士,像雄鹰一样矫健,全都是大明最忠实的奴仆!自今之后,唯大人的马首是瞻!”言外之意,虽然我哥哥是济农,但弟弟们却听我的话。

“好!”沈默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有你这句话,我信心大增啊!”说着放声大笑道:“忠心可嘉,必须嘉奖!”说着从袖中又掏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拜桑听旨!”

※※※※

拜桑被封为镇国将军,除了他原先的封地外,还得到乌审和两鄂托克,占了河套的三分之一还要多。而且沈默与他约定,只要他能说服黄河北岸的兄弟来归,其领地人马就归他管辖,如果他能为朝廷招募起一万蒙古骑兵,就也封他为王,能招募两万的话,日后朝廷拿下后套,那里就是他的领地。

虽然沈默的许诺,都是带条件的,但拜桑觉着正合胃口——未来要靠自己打拼,才能名正言顺的超过诺颜达拉!至少终于有机会去实现夙愿!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嗓音微微发颤道:“拜桑凭着我黄金家族祖先的血起誓:哪怕太阳和月亮从此不再从草原升起,哪怕狂风暴雨弥漫了世界,鄂尔多斯草原上空所有的雄鹰不会迷失方向,他们永远是大明忠实的臣仆……如果哪个敢有不臣之心,不用大明出马,我先灭他满门!”说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杀气凛然了。

“好好!”沈默激赏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又温言勉励拜桑几句,把他说得俯首帖耳,沈默才挥手让他先下去了。却没再召见其余人,而是对一直陪在边上的郑洛和戚继光道:“你们说说,这样处置鄂尔多斯的事怎么样?”

郑洛和戚继光是从头看到尾的,见沈默又镇又抚,连揉带搓,把两个十分难缠的蒙古王公,调治得如同小儿,心中佩服到了极点。戚继光正要说话,郑洛早笑道:“下官是看得眼花缭乱了,大人恩威并用,收服了这两兄弟,这作用真妙不可言。一来,彻底收服了鄂尔多斯部,断了俺答恢复河套的念头;二来,这两兄弟之间的竞争肯定更加激烈,都得靠着朝廷,肯定俯首帖耳,这真是一石双鸟,妙!”顿一下道:“只要鄂尔多斯部不出乱子,大军略作数年准备,真能毕其功于一役了!”

“大人处置自然十分高明。”戚继光没有那么乐观,沉声道:“不过末将以为,赏得有些过重了?一来,鹰不能喂得太饱,饱则思飏,古有成训。二来,随着局势的倾斜,肯定有更多的蒙古王公要投奔过来,到时候怎么赏赐?”

“元敬可谓一针见血啊,要是我没有准备,还真得臊红了脸。”沈默端起茶盏啜一口道:“先说第一个,饱则思飏是不错,但那是我们没有后招的情况下。”他指指帐外道:“这次随军的几十名商人,可不是来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他们现在都拿着羊毛合同,去了那些蒙古王公的营帐。”说着笑笑道:“我看过他们的合同,条件还是很诱人的。别人不敢保证,诺颜达拉兄弟四个,肯定会签的……等到秋天见到他们大获丰收,就不信其余人能坐得住。如此只需数年,养绵羊、剪羊毛,就会成为他们的主业。”说着冷冷一笑道:“到时候,就算那些王公喊破天,他们的部民也不会跟着闹事的。”

这其实是在使蒙古部落的生产方式,从原始的畜牧业,向商品畜牧业过度,这两种生产方式的不同,就是前者虽然依赖外界提供物资,但主要的生产生活资料,还是自给自足。而后者,却完全依赖出卖产品,换取物资。因为后者参与到了工业生产,故而能享受到经济飞速发展带来的好处,可以使部民过上更富裕更安逸的生活。但同时他们成为了社会分工的一部分,也就失去了原先的独立性。

这样长久以来,汉蒙经济之间的相互独立性便被打破,蒙古人不得不依赖汉人的呢绒业才能获得所需。利益上的共荣关系,才是最牢固的关系,当蒙古人民不愿意和汉人交恶时,自然也就没有鞑虏了。

这些道理,戚继光一时还想不明白,但他能从军事家的角度看待问题……绵羊走得多慢啊,如果蒙古人都养羊的话,干什么都得被这些咩咩叫的牲畜拖累,也就没什么威胁了。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沈默微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千金买马骨。不给这二位重赏厚赐,又何以吸引后来者呢?”

“后来者也如此厚赏吗?”戚继光问道。

“花钱就是省钱。”沈默眯起眼道:“充其量封十几个王公,就能把九边的蒙古人都办妥了,再说他们的待遇,才是郡王的一半。再说,他们拿朝廷的钱,总比空筒子郡王们理直气壮吧?人家还实打实的有人有地盘呢。”

“是啊,元敬,就算封二十个王公,一年也不过几十万两银子的开销。”这时候,郑洛出声道:“比起因此而削减的军费,就太划算了……”

三人正说得热闹,突然听到帐外响起争吵声,其中隐隐有个女子。

“怎么回事?”戚继光怒喝道。

“是钟金别吉非要见大人。”外面响起小六子无辜的声音。

“正好,也该吃饭了。”郑洛干笑一声,对戚继光道:“元敬,我们回去吧,别耽误了大人的好事。”

“什么好事!”沈默老脸微红道:“那是我学生,你们别瞎想。”

“哦,师生啊,更刺激哦。”郑洛哈哈大笑,拉着憋得内伤的戚继光走出去,还顺道把钟金放了进来。

“咳咳……”沈默不看那带着嗔怒的粉脸,侧身对钟金道:“你现在是朝廷的郡主了,要有规矩,不能再风风火火了。”

“你看着我!”钟金却不理他那茬,娇叱道。

“胡闹。”沈默佯怒道:“是这么跟师傅说话吗?”

“你不配当我师傅!”钟金怒道:“当师傅的哪有把徒弟往火坑推的?”

“什么话……”沈默终于转过脸来,却看见钟金粉面上尽是清泪,心中不禁一软,说不出训斥的话来,苦笑道:“怎么叫把你往火坑呢?”

“把汉那吉是个没断奶的蠢货,等俺答汗一死,肯定要被他那些叔叔们撕成碎片。”钟金大眼睛里满是不甘,拉着沈默的衣袖道:“到时候我会沦为他叔叔们的女奴的,师傅,你要为我做主啊!”

“不可能。”沈默温声安慰道:“你是朝廷的郡主,谁敢动你一下,自有朝廷为你做主。”

“土默特不是鄂尔多斯。”钟金却不信道:“他们不会把劳什子郡主当回事儿的。”

“不会的。”沈默耐心道:“你先把手松开,别拉拉扯扯的。相信师傅,要不了几年,你这个郡主就会成为他们眼里的菩萨,争着拜还来不及呢,谁也不敢欺负你。”

“可,可我还是担心……”钟金可怜楚楚的靠着沈默的胳膊道:“他们要是对我用强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们。”

“唉。”沈默尽量不去闻少女的体香,低声道:“你放开手,我送你几样礼物。”

“就这么说吧。”钟金抱得更紧了:“人家正伤心着呢。”

“既然不听话。”沈默道:“那就不给了。”

钟金这才不情愿的松开手,撅着嘴道:“是你占便宜好不好?”

“我占自己学生的便宜?”沈默赶紧拉开安全距离,平复一下上涌的气血道:“岂不成了禽兽。”

“师傅还不如禽兽呢。”钟金哀怨道。

“咳咳,不说这个了。”沈默坐回到大案后,定定心神,道:“昔日初见,我欠你一份见面礼;后来你拜师,我又欠一份入门礼,过几日你出嫁,我还要给你备一份嫁妆。”

“原来师傅欠我这么多……”钟金咬着下唇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师傅不让我嫁出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沈默苦笑道:“再说你嫁不嫁人,是你父母的事情,我一个当师傅的掺和什么?”

“不管,我就听师傅的。”钟金耍赖道。

“咱们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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