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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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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自己首辅的地位,徐阶对李时珍道:“李先生,借一步说话。”便在高拱、杨博等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和李时珍走回值房。关上门,徐阁老才小声问道:“龙体现在到底如何?”顿一顿又道:“这关系着大明的社稷安危,先生务必如实回答。”

这话听着不舒服,李时珍生硬道:“李某虽山野草夫,也知道轻重的。”说着压低声道:“皇上的龙体已经到了大限,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啊……”虽然早有准备,徐阶还是倒吸口冷气道:“永远醒不过来?。”

“也有可能醒过来。”李时珍道:“但即使醒了,也如活死人般,不能动弹了。”

“那……还有多长时间?”徐阶面色凝重的问道。

“不知道。”李时珍摇摇头,叹口气道:“实话说,皇上已经油尽灯枯了,如果是寻常人,我可以说,最多还有三五天。但宫里有天材地宝,皇上本身也用过许多……龙体与常人有异,也就不好说。”顿一顿,他把声音压到最小道:“可能一个月,也可能几个月,但有个期限……有道是‘西风凋碧树’,到了秋天,人的生机也会减弱,对正常人来说,是容易生病,但对重病人来说,却是鬼门关……皇上撑不过去的。”

“你确定?”徐阶死死地盯着他道。

李时珍神色郑重地点头:“确定。”

徐阶沉默片刻,沉声对李时珍道:“这件事干系重大,不能告诉任何人。”

李时珍淡淡道:“阁老实在怀疑在下的操守?”

“那就好……”徐阶不和他一般计较,点点头道:“非常时期,先生就不要离开圣寿宫了,老朽命人为你安排个房间,也好究竟照料皇上。”

李时珍虽只是个大夫,但也颇懂兴衰之事,知道这是题中应有之义,便点点头,接受了这安排。

※※※※

让人带李时珍去休息,徐阶在屋里又坐了一会儿,恢复一下元气。毕竟是花甲老人,身子骨禁不起折腾了。但这种时候,身为首辅,他必须坚持下去,无论如何要把大局稳住,千万不能出乱子。

‘不能做千古罪人……’徐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便扶着桌面站起来,慢慢走出了值房。

他一出去,便被官员们围住,七嘴八舌的问道:“阁老,皇上没事儿吧?方才问李太医他也不说。”

“圣躬微恙,但并无大碍,调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徐阶缓缓道:“这段时间,国事如常。”说着朝众人抱拳道:“请诸公务必尽心。”

“敢不尽心竭力。”众人赶紧齐声答道。

“都快四更了。”徐阶又摆出几分轻松道:“大家都去无逸殿歇息吧,有老夫在这里侍奉即可。”

这时候众人都摸不清状况,也不知嘉靖到底是怎样,但没死是肯定的,所以也不敢造次,纷纷施礼退下。临出去前,高拱又一次道:“待会儿皇上醒了,元辅别忘了请王爷侍疾的事儿。”

徐阶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离开圣寿宫后,高拱和郭朴走在一起,后者小声问道:“你觉着徐阁老的话,可信不可信?”

“反着听就可信。”高拱冷笑道:“看样子,皇上这次是大限难逃了……”说着突然眉头紧皱道:“只怕廷推要照旧了。”

“不能吧?”郭朴道:“皇上都这样了,还廷推?”

“你忘了徐阶说,‘国事如常’吗?”高拱轻声道:“徐华亭惜字如金,字字都有深意,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皇上已经批准廷推了,按期举行倒不为过。”郭朴寻思一下道:“可没有皇上批红用玺,推举出来有什么用?”

“这正是他的阴狠之处!”高拱恨得牙根痒痒道:“廷推推出来,在外人眼里就算入阁了,可没有皇上的认可,充其量只算是个预备,跟那些端茶倒水的司直郎,有何区别?”

“肃卿,你过虑了吧?”郭朴道:“皇上还能一直不醒?”

“就怕是这样。”高拱道:“谁知道会不会变成活死人,到时候你我哭都没地方去。”说着叹口气道:“所以一定要王爷进宫侍疾,我俩说话才有用……”怪不得他对此事念念不忘,原来是担心这一茬。

“这么说……”听话听音,郭朴沉吟片刻,低声道:“你打算接受徐阶的邀请了?”

“嗯。”高拱点头道:“我欠他个情,不接受怎么办?”

“接受了欠得更大。”郭朴想到这,啐一口道:“这些华亭人,咋这么能算计呢。”

“不说那些没用的。”高拱站定脚步,看看前面已经走远的高大身影道:“主要是我也觉着,不能让杨惟约入阁……山西人富可敌国,人脉深不可测,缺的就是个平台,一旦让他入了内阁,肯定能站稳脚跟,甚至有可能接徐阶的班。”高拱的狂妄,是来自他的自信,而不是自大。他对杨博如此忌惮,是因为自知杨博一旦入阁,将如蛟龙如海,自己有王爷做靠山,也不一定能斗过他。何况高拱十分了解裕王,虽然与自己亲善,但这位王爷从小担惊受怕,一直缺少担当,扯着这面大旗吓吓人可以,但真想拿着当靠山,就太不牢靠了。

听了高拱的话,郭朴深表认同的颔首道:“确实。能让严世蕃忌惮的人,绝对不可小觑。”

“从哪个方面讲,都不能让这人掌了大权。”高拱缓缓道:“他们这帮人的聪明劲儿,都用在怎么官商勾结,吸国家和老百姓的血上。国家若被这些人把持,何谈改革?”高拱对晋商的忌惮和恶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最近一次,便是淮扬盐税的增而复减……原先淮扬一带,每年缴纳盐税一百六十万两白银。一成定制,经久不易。东南抗倭期间,军费不足,当时的内阁首辅严嵩,便派鄢懋卿去巡盐。结果鄢懋卿一去就将盐税提高到二百五十万两,又征了二百万两银子的提编,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其实还是低得离谱。因为淮扬的官盐,在太祖爷和成祖爷时,每年都有上千万的税收。此后一年比一年减少,不管有多少客观原因,说破天也不会只收一百多万。原因很简单,那些山西盐商把持了淮扬的盐务,并编制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利益网,层层盘剥,上下其手,铁板一块,派人去查那是一两也查不出来。鄢懋卿能查出来,不是因为他本事大,而是他本身就是那张大网上的一环。换句话说,盐商们拿出钱来,那是给严阁老面子,而不是给朝廷。

后来严党倒台后,盐商便不愿再出这个钱,便四下活动,说什么‘増数百万金,商不能供,盐商无利则皆窜徙’,好像多交了这些钱,富甲天下的盐商们就要破产了一般。虽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是鬼放屁,但他们有通天之能,硬是不知怎么把徐阶给买住了,于是徐阁老暗命御史奏复故额,票拟批红,准奏,皆大欢喜。

只是朝廷少了每年二百多万两的收入,财政愈加窘迫,却再没人敢打淮扬盐商的主意了。

这些都是高拱亲见,所以他十分鄙视的说,那些人是贪得无厌的貔貅。

知道高拱向来怎么想就怎么说,从不屑于文过饰非,郭朴感叹道:“肃卿你想得这么远,我远远不如啊。”

“在我心中,革新大明才是最重要的,个人的得失无足轻重。”高拱也不谦让,而是继续道:“所以我准备答应徐阶,当然必须是咱俩一块了。我们受点委屈不要紧,现在的关口是,要把杨惟约挡在外头。”顿一顿道:“再说咱们也不可能永无翻身之日。”

郭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中,你咋说咱就咋办。”

※※※※

接下来数日,京城外松内紧,没有戒严,也出什么乱子。毕竟大明的臣子们,早就习惯了有君等于无君的日子,各部衙门各司其职,政务自然是有徐阶处理,防务则全靠杨博……曾有公论,说杨惟约在蓟、宣、三边则蓟、辽、三边安,在兵部,则九边安……只要把他放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凡是打仗的问题都不用担心。

裕王府上,依然大门紧闭,虽然裕王已经知道父皇的现状,但谁也保不齐他老人家会不会起死回生,所以裕王打定了主意,没有父皇的谕旨,绝不出门。

而沈默,也似乎被彻底遗忘在镇抚司了,他已经没了起初的安之若素,不是因为闷得慌,只要有书看,他就永远不觉着闷。而是因为想家、想老婆孩子,这种近在比邻不能相见的滋味,实在是太煎熬了,比天南海北的见不着,还要让人黯然销魂。

但没办法,锦衣卫的人也被东厂盯着呢,要是敢把他放出去,或者把他家里人领进来,十三太保就等着倒霉吧。所以沈默拒绝了他们要冒险帮自己团聚的好意,转而用别的方式排解思念。很快想到个好办法,就是写信。

除了每周给妻子写一封信,他每天还给孩子们写一个故事,攒上三两天,便让人往家里送一次。

竟然很快就收到了回信,孩子们说,也都很想他,当然不包括还在吃奶的宝儿。

平常也会写字了,阿吉和十分更不消说,三个孩子一直坚持给牢里的父亲回信。这对平常来说稀松平常,因为他性子沉稳老成,再说毕竟年纪还小,依依呀呀的几句话,就能让沈默高兴得合不拢嘴。

但更让沈默惊奇的是,阿吉和十分两个活土匪也能坚持下来,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后来从信里才知道,两个让人伤脑筋的小家伙,又比上赛了。不过这次比得不是谁更能闯祸,而是比谁更听话孝顺。好像一夜之间,两个小子就懂事多了,每天不用督促,便能认真念书写字了,也不大出去胡闹了,而是在家陪着他们两个娘解闷。

后来沈默忍不住,问他们,是不是自己在信里的故事起了作用?如果是这样,可以考虑出版一下,说不定就畅销书了。谁知却遭到俩小子的嘲讽——爹爹把我们当成小孩儿了,还讲故事呢?我们都是大人了,你在那里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我们得像个男子汉,照顾娘和二娘、还有弟弟妹妹……

看着看着,沈默竟掉下泪来,赶紧擦干,对朱十三道:“北京的风沙就是大,又眯眼了。”

※※※※

时间过得很快,天一日日热起来,转眼就到了廷推内阁大学士的日子。这天清晨,杨博早早起来,蹬上粉底黛面的厚底官靴,然后一番认真的梳洗打扮,穿好御赐的斗牛服、束上白玉腰带,在镜中整理得一丝不苟,再将官帽捧在手中,出屋上了官轿。

当他抵达西苑门前时,参加廷推的大臣也大批到达,杨博和他们微笑的打着招呼,从容不迫的在几个同僚的簇拥下,向圣寿宫方向行去。他本来就高大魁伟,相貌堂堂,配上多年修炼的非凡气度,举手投足间,都尽显大家风范,令人暗暗心折。身边人都道:“杨公这次肯定入阁,不然真没天理了。”虽然杨博表现的谦虚谨慎,但其实他心里想得也一样。

在圣寿宫前殿中站班完毕,有司直郎前来清点人数,本次廷推乃是推举内阁大学士,规格自然最高,京中三品以上大员,只要能来的都来了。卯时一过,时间到,一共有二十七位部堂高官出席。

“首辅大人到……”随着一声拖长腔,一脸疲惫的徐阶从屏风后转出,站在众人面前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众人大都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想听徐阁老确认,便都凝神听他兴奋道:“就在今天凌晨,圣上醒过来了!”

“天可怜见,佑我陛下。”众人便一起朝着寝宫方向叩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众人都起来,徐阶道:“圣上很关心这次廷推,特颁上谕一道。”众人只好再跪下,听徐阶念起来,无非就是命尔等秉承公心,为国荐栋梁之材,不可挟徇私之心,变廷推为朋党乱政之地。每次廷推前都有这段话,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听进去。

然后徐阶又宣读了嘉靖的特旨,命兵部尚书杨博兼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其实谁都知道,翰林院的官,只能是翰林、庶吉士出身,现在嘉靖用中旨任命杨博为侍读学士,便为其扫除了入阁的资格障碍。虽然通过中旨的方式不光彩,但杨博的功劳摆在那里,谁也说不得他什么。

不少非庶吉士出身的尚书、侍郎眼红的看着,心中难免意淫起,自己会不会有那一天呢?

徐阶便命众人先推举人选。理论上讲,只要谁能获得在场三名官员的推举,便可成为候选人,接受大家的投票。

这个其实早就定好了,没那个实力的不会自取其辱,有实力有想法的,就会早请好举荐人,所以结果很快便出来,有五个人成为候选。除了杨博、高拱、郭朴之外,还有李春芳,最后一个人选比较令人意外,竟然是张居正。

看到张居正的名字也出现在墙上,杨博皱起了眉头……一共是三个入阁的名单,他估计应该是他和高拱、郭朴的,别人根本没得争。李春芳和张居正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后辈,资格差远了……当然李春芳是状元,这个给他加分不少,可张居正又有什么资格,也忝列其中呢?

问题是,以他对张居正的了解,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深沉有谋略,不可能干不自量力的事,那又为何来自取其辱呢?

第七六五章 大限(上)

虽然张居正资历尚欠,政绩不显,平时沉默寡言,很多人都对他没什么具体印象,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他是徐阶的爱徒,徐阶对他以子弟视之,甚至比对真正的子弟还好……这毫不夸张,徐阶的弟弟与张居正一道中举,但二十年来,徐阁老并为对其有何照顾,至今仍然南京担任闲职。徐阶的长子徐В远饕袢胧耍旖滓泊游炊云溆泄糯恢苯浞旁谙猩⒅拔唬罄醇尉缚床幌氯ィ飙'个工部侍郎,徐阶也有言在先,受此职只为督造两宫两观方便,待工程完毕,立即请辞,惹得儿子郁郁寡欢。

可徐阶对张居正,完全是另一番态度,不仅不遗余力的栽培,还像母鸡护雏一样的保护,哪怕与严嵩斗争到了白热化,能用的兵将全打光了,他自己都挽起袖子上阵时,也不舍得派这个‘得意门生’出战。

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也难怪有人会写段子编排,说张是徐失散多年的私生子云云,其中穿插着名妓、私奔、始乱终弃等大众喜闻乐见的调调,在江西一带竟还大有市场。

所以在场众人很容易想到,看来徐阁老又爱心发作,想将自己的好门生,趁乱推入内阁之中了,毕竟只是个入阁办事的阁员,很多人冲着元辅的面子成人之美,也不足为奇了。

就当大家准备接受这个人选时,下首突然有人出声了:“诸位大人,卑职有异议!”众人循声一看,却不是参加廷推的部堂大员,而是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小官。却没人敢小觑他,因为此人乃是一名给事中。

廷推乃国之大事,虽然由部堂高官来推举,但六科给事中同样有权出席,一方面是监督整个过程合不合法、有没有徇私,同时也可以就人选提出意见。因为其独特的监察地位,所以人微言不轻,说的话很受重视。

今日廷推大学士,事关重大,给事中们当然要列席,但因为好些个科长科员的还在牢里关着,所以出现在紫光阁的给事中,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徐阶一看那人,乃是户科给事中孙韫,便道:“有何异议?”

“回禀元辅,户部左侍郎张居正,目前正在接受调查。”孙韫出列拱手道:“按《大明律》,官员须身家清白,方得议升迁之事。所以卑职窃以为,在问题没查清前,他应该回避推举才是。”

一直面沉似水的张居正,表情变得有些难堪。

“果有此事?”徐阶皱眉道:“为何不见报至内阁?”

“因为干系重大。”孙韫道:“本科科长当时决定待调查清楚再上报,但后来他下了诏狱,朝廷又一直未派新的都事,是以调查一度陷入停滞,直到前几日才完成,卑职已经写好条陈,正打算出席廷推后报到内阁。”说着果真从袖中掏出个奏本来。

徐阶看看那奏本,又看看张居正,一时有些沉吟。

张居正的表情变了变,便从难堪恢复如常,出列拱手道:“阁老明鉴,按律,下官确实应当回避。”说着对那值日的司直郎道:“请将在下的名字撤下吧。”

徐阶又沉吟片刻,方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又对那孙韫道:“下朝后,把奏本送到内阁。”

“是……”

※※※※

一段插曲之后,张居正的名字被拿下,廷推又照常开始。

一番不记名的投票之后,结果很快出来,不出所料,杨博的名字高居榜首,高拱其次、郭朴第三,最后是李春芳。

这次要推举三名大学士入阁,所以前三个人是主推,而李春芳是陪推,他的名字也会写入呈送皇帝的奏本中,算是给皇帝一个选择权,这叫‘一切恩威出自主上’。但除非皇帝对主推三人中的哪一个极为厌恶,否则不可能把李春芳给选上,不然廷推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就算选上了,那个被选的官员也会坚辞不受……虽然当官的大都腹黑皮厚,但那是暗地里,明面上还是体面大于一切,谁都丢不起那人啊。

所以几乎可以肯定,杨博、高拱、郭朴三人,即将成为内阁成员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大家纷纷上前向三人道喜,徐阶也不例外,但首辅大人要矜持,所以点到即止,便道:“圣上龙体违和,就不要庆祝了,以免惹来物议。”

三人赶紧恭声应下。

“先下朝去吧。”徐阶微微颔首,欣慰笑道:“老夫这就去回禀皇上。”

三人告退出殿,便几个杨博的好友过来道喜,要给他们摆酒庆贺。杨博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早就把徐阶的话抛到脑后,自是欣然愿往,还不忘问问高郭两人道:“二位同去?”

高拱没吭声,还是郭朴挤出一丝笑意,婉拒了一行人。

待他们簇拥着杨博走远,高拱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道:“老匹夫!竟敢耍我们!”

郭朴知道他说的不是杨博,而是徐阶,两人本以为只要答应入阁,徐阶就有办法挡住杨博呢,谁知还是让他毫无悬念的高票入选了。不仅没有驱狼成功,日后反倒要与狼共舞,这真是能想到的最坏情况了。他有些无助的望着高拱,希望老乡能拿个主意出来。

“老子要告病!”谁知高拱憋了这么一句,道:“反正已经还了人情,明天就去找老匹夫告假,看他好意思不答应!”

“啊……”郭朴想不到,这老哥无计可施,竟耍起赖来。哭笑不得道:“我不能也请假吧?哪有那么凑巧?”

“你就留这儿给他端茶倒水吧!”高拱就这脾气,急了眼谁的面子都不给,直接拂袖而去。

望着他服气离去的背影,郭大人只能摇头苦笑,对高拱的反应,他心中不以为然,毕竟入阁拜相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甭管是不是去当丫鬟,但好歹算是入阁,也算是人生一大成就了,所以郭朴还是很开心的。心说,咱也不张扬,回家让老婆子炒个小菜,喝个小酒去。

这就是人生目标上的差距,往往也会是人生格局的差距……

※※※※

翌日一早,高拱果然来到了无逸殿,却扑了个空,一问,原来徐阁老到圣寿宫奏对去了,他本可把请假的条陈给内阁的属员转交首辅,却又想当面质问徐阶一番,就算改变不了结果,也出出心中的恶气。

便没拿出条陈,在首辅值房外坐等,那些司直郎都知道他已经入阁,纷纷过来奉承。高拱没心情应酬他们,反应极为冷淡。有机敏的察言观色,便道:“高阁老累了,咱们还是不要聒噪,散了吧。”这本是为他解围的话,就等着高拱下台阶了。

谁知高拱却黑着脸道:“什么阁老?皇上批了吗?”

“阁老……呃不,您老教训的是。”那人顿时灰头土脸,赶紧认错道:“是卑职唐突了。”见同事都散了,便也灰溜溜地告退。

高拱根本不在意这些‘杂鱼’,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徐阶的身影。

徐阶也看到他了,出声道:“肃卿,你有何事?”

高拱早就等得火气缭绕,霍得起身道:“我要告假!”

“哦……”徐阶有些意外,伸手推开门道:“里面说话!”

高拱要跟他理论,自然不能在走廊里,便跟着进去。

“坐。”侍者上茶,徐阁老摘下官帽,端正的搁在小几上,在太师椅上坐定道。

高拱也不客气,打横坐在徐阶对面,气呼呼道:“下官身体不好,要休养一段时间。”

“看你的身板好得很嘛。”徐阶望着他,笑道:“老夫看着都羡慕。”

“里面的病,外面看不出来。”高拱闷声道。

“坚持一下吧……”徐阶用商量的口吻道:“内阁的担子太重,需要你这样的大才,帮老夫分担。”

“有杨惟约足矣。”高拱准备开火了。

谁知却见徐阁老幽幽一叹,一脸惋惜道:“可惜,他这次不能入阁。”

“什么?”高拱以为自己听错了。

“廷推的结果,被皇上否决了。”徐阶缓缓道:“杨博下,李春芳上。”说着从袖中拿出呈给皇帝的奏本。

高拱接过来展开一看,果然见所列的四个名字中,只有杨博二字上没有红圈,反倒是李春芳的名字被圈中了。

“怎么可能?”高拱还是难以置信。

徐阶一脸苦恼道:“老夫也不知道,正不知该怎么告诉杨惟约呢。”说着看看高拱道:“肃卿受累去一趟,帮老夫一次吧。”

从首辅值房中出来,高拱仍有些晕头转向,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他隐约觉得,一切都在徐阶的算计中。那岂不连皇帝都玩弄于股掌了?高拱不敢往下想。径直去杨博府上,办他的苦差事去了。

※※※※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还得从数日前说起……

那时众人的注意力,还都集中在即将举行的三公槐辩论上。徐阶却把张居正找到家里,与他商榷关涉入阁拜相的大事。

张居正在老师面前,依然镇静深沉,道:“高新郑那里,学生已经去过,他不愿此时入阁,不知师相有何画策?”

徐阶毫不意外,道:“高拱那里,老夫亲自去说。”顿一顿道:“倒是杨博那里,我有些担心……听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花了大价钱……山西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虽然徐阶说得含糊,但张居正心里明白,山西人深谙拉拢结交之道,对于那些关乎廷推的大臣,平日里就做足了功课,最近又下了大本钱,加之杨博的威望摆在那,不是徐阶能左右得了。

所以徐阁老有些担忧,怕阻止不了杨博。

“师相,学生有一计。”张居正突然道:“但有些非英雄所为,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徐阶心说,你老师我什么时候当过英雄?

“师相,廷推时,把学生的名字也加进去吧。”张居正道。

“你的?”徐阶道:“你是户部侍郎,当然有权推举了,莫非太岳糊涂了?”

“不是,学生的意思。”张居正沉声道:“把我列为候选人……”

“哦……”徐阶沉吟片刻,温声对张居正道:“以老夫私愿,自然是属意于太岳。然则以你的资望,目下的地位,尚未水到渠成,切不可操之过急。”似乎担心他会误会,徐阶又温言道:“太岳放心,这一天不会远的。”

“师相误会了。”张居正哑然失笑道:“学生岂是那种自不量力之人?我要候选,不是为了选中。”

“那是为什么?”徐阶饶有兴趣的问道。

“师相有所不知。”张居正便讲出一事道:“学生前些阵子,遇到点麻烦。”

“什么麻烦?”徐阶慈爱的责怪道:“连我都瞒着?”

“不是什么大事。”张居正轻声道:“况且也解决了,所以就没说。”

“说说吧。”徐阶恢复沉静道:“到底何事如此神秘?”

“十几年前开马市时,都是由户部直接派员和蒙古人贸易,后来,马市关闭,许多物资便堆积在宣府的仓库里,因为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时间一久,竟没人记得了。前年杨博出任宣大总督,清点物资时,才发现这些东西。”张居正轻言慢语道:“便写信给户部,要求征用这批物资,部堂大人便把这件事交给了我。”

“他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徐阶皱眉道,那些粗陋的东西,国人是看不上的,只有蒙古人需要,但放了十几年的布和茶砖,谁还会稀罕?

“我也写信问他缘由。”张居正道:“他只说是军事用途,没有说具体干什么,但我联系到边关的局势,也能猜测个大概,便乐得糊涂,同意了他的请求。”说着轻叹一声道:“结果去岁年末,户科例行查账,也不知咋就那么寸,竟把这笔老账翻出来了,一路追查下去,结果发现是我给拨走了。”

“于是他们询问我,为何既没有内阁的批文,又没有户部的签章。”他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冷静到令人不适:“我告诉他们,是宣大总督征用的,手续应该是齐全的,可能没有归档而已。”

“我请他们宽限些日子,回去仔细一找,便找到了。”张居正道:“但赶上过年衙门封印,只好等过了年再交给他们……谁知元旦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科长下了大狱,我估计后面会有变化,所以他们不催,我也没交。”

“到现在还没交?”徐阶何许人也,听了这么久,已经明白了。

“嗯,就在这儿。”张居正从袖中取出个信封道:“老师请过目。”

徐阶接过来,抽出里面的公文纸一看,果然是杨博的字迹,请户部同意总督府征用马市库存云云,后面有杨博、高耀、张居正的签章,但缺内阁的印章。就算要怪,也只能怪到高耀这个尚书头上,怪不得张居正能安之若素呢。

还有些话张居正没说,但徐阶已经猜到了,高耀八成是觉着,以张居正和他这个首辅的关系,内阁这道手续,根本不用担心,所以大大咧咧的先用印了。而张居正偏偏没有请示内阁,就把东西拨付了。

“你也太妄为了!”徐阶有些不悦道:“为什么不先跟我讲!”

“因为跟师相讲了,只会给您惹麻烦,便由弟子担其责吧。”张居正轻声道:“您还没猜到,这批物资是什么用途吗?”

徐阶闻言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是用来……议和的吗?”

“对。”张居正点头道:“去年朵颜部伙同黄台吉他们,从辽东犯我京畿。为什么俺答没有趁机出兵,就是因为杨博……贿赂了他们。”

“原来如此……”徐阶旋即了然了利害,一脸欣慰的看着张居正道:“太岳,不枉老师如此待你。”当时的情势时,朝廷抽调重兵回援京师,宣府那边肯定不能再开战端,所以徐阶也不得不答应,只是这样一来,‘议和首相’的恶名,便落到他头上了,肯定很难受。

“一直受老师庇护,从没为您做点事。”张居正轻声道:“这次就让弟子为您分忧吧。”

“只是这样,要委屈太岳了。”徐阶欣然接受。

第七六五章 大限(中)

许是前宋一忍再忍,养虎遗患的教训太过深刻,所以本朝绝不主动议和。

但硬气是要有本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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