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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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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那个……”王金本就是个狡诈之人,反应也很快,心念电转间,便编出一套说辞道:“这个巨龙锁珠之势,臣下其实是知道的,但龙乃东方青木之神,在龙尾上修建这一玉芝坛,岂不是大旺风水?让我大明龙脉愈加兴盛!”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王金啊王金,你也太能忽悠了,莫非是张仪转世乎?

第七五四章 鸿雁几时到(中)

日月如梭催人老,何况整天被丹药熬?英明果决的大明嘉靖皇帝,在经过光阴和铅汞的一齐摧残后,终于不可遏制的昏聩起来。

如果放在从前,王金根本没法过关,但现在皇帝那健忘的大脑,已经忘了沈默不久前那番陈词,觉着王金说的也有些道理了。好在王金的贼胆不够,主动改口道:“当然,如果陛下有疑忌的话,咱们就另换个地方,只要风水好,在哪都是一样的。”

“唔……”嘉靖点点头道:“合当如此,卿家快快另选一处地方吧。”

见皇帝依旧信任自己,王金暗暗松口气道:“臣下遵旨,一定尽快为陛下办妥。”

“必须尽快。”嘉靖叮咛道:“不能耽误了太上老君的寿辰。”

“是。”王金恭声应道,刚要退下,皇帝又把他叫住,道:“朕要去蓬莱阁看陶仙师炼丹,你也伴驾吧。”

王金自然无不应允,边上的黄锦虽然不愿万岁爷出门受风寒,但他不是李芳,劝不了皇帝,只能一味的顺从,赶紧派人抬一乘暖轿来,又给皇帝披上厚厚的大氅,才扶着嘉靖上了轿子,一行人往专事炼丹的蓬莱阁去了。

蓬莱阁的正殿已经完全被布置成一个炼丹房,正北的尊位挂太上老君画像,下供香案,正对着巨大的青铜丹炉,炉中烟火缭绕,烟却不像寻常人家烧火做饭时产生的灰黑色浓烟,而是一种氤氲的白烟……其实这是上好白银丝炭燃烧后的效果,只是这炭的价格比同重量的白银都贵,说这炼丹炉中烧的,是真金白银也不为过。

炉子左右,各站着四个持法器的清秀道童,中间立一个身披金色法衣,一手执铃铛,一手持塵尾的老道士,这就是来自崆峒山的陶世恩,现在专为嘉靖皇帝炼丹。

嘉靖到了之后,竟然不敢声张,坐在龙椅上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老道手中的铜铃响起,知道今日的炼丹已经结束,才敢出声道:“陶仙师……”

那陶世恩这才装模作样的转过身来,施礼道:“贫道一心炼丹,竟不知陛下驾到,恕罪恕罪。”

“你专心炼丹,就是对朕最好的奉承了。”嘉靖十分大度,当然也是有目的的,只见他一指丹炉,问道:“这仙丹何时能够炼成啊?”

陶世恩赶紧道:“启奏万岁,此丹名为九转大还丹,共有九次变化。今已八变,只缺一变。但等功德圆满,万岁服上几颗,就可以仙福永享了!”

“仙福永享……”嘉靖面上透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低声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陶世恩口齿牙黄道:“贫道的师父乃是永乐八年出生,正因常年服用此丹,五年前才羽化仙去……”

“哦?”嘉靖饶有兴趣道:“那得多大年纪啊?”边上人赶紧算计起来,黄锦小声道:“主子,是一百五十岁。”

“真的吗?”嘉靖的目光,一下子闪亮起来,喃喃道:“百五十岁,已经称得上人瑞了。”

“是啊,陛下。”陶世恩吹牛不上税道:“而且贫道的师父还因为居于深山之中,凑不齐原料、配不出药引,否则白日飞升也不是没可能。”

“哦,还可以白日飞升,哈哈哈!”嘉靖就是受不得这种忽悠,迫不及待道:“好啊,那需要何种药引呢?”

“这药引对寻常人自然难配,但对皇上来说,却是易如反掌。”陶世恩笑道:“陛下只需降下旨意,选一百个十二岁女孩子,再配上一百个十二岁的童男。贫道就可为皇上配出这药引来。”

边上伴驾的王金一听,大咧咧道:“我还道是什么龙肝凤髓呢,原来是区区百十个童男女,北京城中就有的是。”

“不错。”嘉靖竟也点头道:“陶仙师,朕命锦衣卫配合你,速速找齐药引,别耽误了朕服用九转金丹。”边上黄锦知道皇帝要走,赶紧和王金一左一右的将其扶起。

这时轿子也抬了进来,陶世恩殷勤的上前挑开轿帘道:“万岁请。”

嘉靖便在两边人的搀扶下,缓缓往轿边走去。趁着众人全都俯身恭送皇帝,而黄锦的目光又不离嘉靖身周,陶世恩那只伸进轿子里的手,快速的一抖,一样东西便从他宽大的袖袍里滑出来,准确落在轿中的座位上。

这一切只落在一个人眼里,那就是王金,但他只是会心一笑,却没有道破。完成小动作后,陶世恩便继续保持弓腰挑帘的姿势,待嘉靖被黄锦搀入轿中,便发现座位上多了样东西,不由惊奇道:“哪里来的桃子呀?”

黄锦和王金赶紧凑上去一看,果然见一个粉红色带叶的大桃子,坐落在皇帝的座位上。黄锦马上质问那几个抬轿的小太监道:“你们谁放进去的?”

小太监们还趴在地上没起来呢,这下磕头倒是方便了,赶紧分辩道:“孩儿们给皇上抬轿,都得先经过搜身,哪能藏得住这么大的东西啊。”

黄锦又问其余的太监宫娥,都说没看见、不知道,别说他们方才都跪着,就是真看见了,谁也不敢多嘴多舌……上次有个小太监因为道破了道士们的把戏,不仅没有使皇帝醒悟,反倒被活活打死,血的教训历历在目,大家都当起了睁眼瞎。

“我看不是他们。”这时王金在边上搭腔道:“这都快入冬了,他们上哪去弄桃子呢?”见嘉靖一脸的赞同,他又道:“我看这桃子灵气四溢,分明不是凡物。”

“呵呵,让朕来看看。”嘉靖坐在轿子里,把玩着那桃子道:“这个季节能有桃子,确实神异。”说着突然灵光一闪道:“朕明白了,莫非此桃是从空而降?”

“对啊!”王金马上附和道:“皇上说的对!一定是从空而降!”

边上的陶世恩也深以为然道:“从空而降?那就是上天所赐啦?”

一直情绪不是很高的嘉靖皇帝,这下终于开怀笑道:“是啊!一定是上天所赐的了!”

于是王金和便一起恭贺道:“桃者道也,天降仙桃,乃是万岁爷成仙得道之吉兆,看来皇上呈现指日可待了!”

“真的吗?”嘉靖一脸激动道:“那么说,朕几十年清修,终于要大功告成了吗?”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殿中一众道士太监,赶紧跪在地上山呼起万岁来。

※※※※

回去的路上,黄锦一边跟着轿子走,一边暗暗伤感,当年万岁爷虽然喜好修玄,但一直神智清明、睿智难欺,虽然亲近那些道士,却从不受他们愚弄,反倒是管教的颇为严厉,所以几十年下来,也没出什么乱子。

但万岁爷现在,确实是老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糊涂了,魔怔了……连那么低级的小把戏也看不穿,还不许旁人不相信,就任由那几个江湖骗子愚弄,什么芝山、五色龟、仙桃、金丹,全都骗人的东西,要是再这样下去,真担心会不会害了万岁爷的性命啊……

这样想着,他的表情便有些凝重,结果被嘉靖帝看了个正着,阴声道:“怎么黄锦,朕要得道成仙了,莫非你不高兴?”

“啊。”黄锦回过神来,赶紧满口胡柴的解释道:“万岁爷骑鹤上天,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可奴婢肉体凡胎,又是六根不全的废人,没法跟着主子上天……一想到不能继续伺候主子了,奴婢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哈哈哈……”嘉靖果然转怒为喜道:“笨奴才,你没听说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朕要是成了仙,你一准就跟着沾光了。”

“真的?”黄锦一脸激动道:“那奴婢也可以跟主子上天开开眼了?”

“中啊。”嘉靖的心情极好,竟学起黄锦的家乡话来了。

※※※※

几家欢喜几家愁,与圣寿宫相隔不远的无逸殿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徐阁老与张居正相对而坐,面上都带着浓浓的忧色。

“判决意见出来了吗?”徐阶靠坐在太师椅上,缓缓问道。

“出来了,老师。”张居正这几年,变得沉稳了许多,他面沉似水道:“刑部的意见是革职流放,但大理寺却要判斩立决,分歧很大啊。”

“唔……”徐阶有些生气道:“大理寺什么时候,可以跟刑部分庭抗礼了?”虽然大理寺负责审理官员,但自从本朝开始,其权柄便向刑部转移,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刑部尚书的意见为最终决定。

“舆情如此。”张居正轻声道:“黄部堂也压不住场面。”黄部堂就是那位配合徐阶诛杀严世蕃的黄光升,本身就是徐阶的心腹干将。

“什么舆情?”徐阶揉着太阳穴,微闭双目道:“无非就是高拱那帮人在煽风点火罢了。”

“老师,事到如今,还是想想如何搭救刘大人吧。”张居正不愿多谈论高拱,低声道:“可不能让他把命都赔上啊!”

“嗯。”徐阶颔首道:“老夫其实已经准备吃这个哑巴亏,打算先让仁甫回家休息几年。”说着双目中透出愠怒的光道:“谁知那些人好不懂事,竟对老夫咄咄相逼,还想要仁甫的命,这就太过了!”

张居正见向来温文儒雅的老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便小声道:“那么我们怎么办?”

“既然高拱喜欢狐假虎威!”徐阶坐直身子,面色阴沉道:“那老夫便亲自去找王爷求情,看看这只狐狸,到底听不听老虎的!”

“老师,这样好吗?”张居正有些担心,虽然裕王爷名为观政,但实际上为免嘉靖猜忌,从不敢插手朝争……高拱固然借着裕王的名头来挟制大臣,但徐阶这样找上门去,肯定会惹得裕王不高兴。

徐阶淡淡一笑道:“王爷自从九月里生病,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无逸殿了,老夫去探望一下,应该没人会说闲话吧?”

“那是当然。”张居正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可王爷根本没病,您一去就尴尬了。”

“没病?”徐阶微微皱眉道:“真的吗?”

“是真的。”张居正点头道:“我也是前几天去王府才知道的,原来王爷没生病,只是觉着整日看那么多奏章太累了,想要歇歇哩。”

“荒唐……”徐阶生气道:“高拱就是这样教导储君的吗?原来王爷三天两头的生病,都是这个原因啊!”

“学生以为,王爷之所以不愿来无逸殿。”张居正赶紧为裕王解释道:“可能是因为离着圣寿宫太近了,他觉着紧张。”

“这是什么理由?”徐阶不满的叹一声,但还是打消了起先的念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去了,太岳,你替我带点补品走一趟吧。”

张居正恭声道:“学生遵命。”又问道:“不知老师有什么话要带给王爷?”

“不是老夫要带话。”徐阶看看他道:“而是你有话跟王爷说。”

张居正心中苦笑,自己好心提醒老师,这下却连苦差也一并得来了。

“你就对王爷说。”徐阶缓缓道:“当年仁甫为了王爷,没少跟严党和景王的人在朝堂上顶,更为难得的是,他并未因此跟王爷套近乎,而是一味恪守为臣者的本分。”顿一顿道:“王爷保下这样的忠臣良将,将来就会收获一位国之干城……还有更多忠义之士的心。”

“学生明白了。”听老师这样说,张居正知道刘焘算是保下了,裕王爷是个念旧的人,尤其是对那些在困境中帮助过他的人,向来十分在意。只要他跟高拱求情,高拱纵使百般不愿,也不能赶尽杀绝了……毕竟他高拱之所以有今日的权势,全因裕王爷的宠信,如果跟王爷之间产生裂痕,恐怕转眼就能被首辅大人斩于马下!

※※※※

张居正刚要告退,却被徐阶又叫住道:“还有一件事,你帮老夫参详一下。”

“是。”张居正恭声道:“老师请讲。”

徐阶指指桌案左上角的一封奏疏道:“严养斋又递辞呈了,这次更言辞恳切,让老夫都不忍卒读了。”

“这已经是养斋公第四次请辞了吧?”张居正轻声问道。严养斋就是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严讷,作为此时内阁中,除了徐阶外唯一的大学士,虽然处处不敢抢首辅风头,但依旧是实权在握,德高望重。但他却在入阁不到一年时间内,便接连四次乞赐告归,显然去意已决。

“人各有志啊。”徐阶缓缓道:“严养斋是正人君子,有这样的人立于朝堂,是大明的福气。”说着叹口气道:“他却不愿再跟老父并肩作战了,真叫我心中不舍啊。”

“有道是‘弃我去者不可留’。”张居正却看得很开道:“既然他想走,就让他走好了。”他还有一句憋在心中没说:‘内阁不是庸才立身的地方,急流勇退是他们保全名禄的唯一选择。’

“你倒是洒脱。”徐阶知道,以张居正的年龄和地位,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刻,当然不会体谅到严讷的心情了,于是抛去感叹,就事论事道:“他如果走了,内阁又空出来了,上次这种情况,惹来那么多的非议,说老夫是‘独相’,所以这次还是早作打算好。”便看着张居正问道:“你觉着谁该入替啊?”

张居正不禁怦然心动,虽然他没可能这时候入阁,但只要有部院长官上去了,自己就有进步的空间。但他很有自知之明,连忙谦逊道:“兹事体大,学生可不敢置喙。”

“无妨,就你我师徒随便说说。”徐阶摇头笑道:“只管畅所欲言。”

“是。”张居正寻思良久,方轻声道:“现今有资格入阁的,不过是李兴化、高新郑、郭安阳等寥寥三五人而已,其中又以郭安阳资历最老,高新郑呼声最高,以学生愚见,如果廷推的话,恐怕很难阻止两人入阁。”李兴华,李春芳也;高新郑,高拱也;郭安阳,郭朴也,高拱以籍贯称之,乃是尊敬之意。

“不错。”徐阶颔首道:“高肃卿和郭质夫,确实难以排除在外。”

张居正默不作声,他猜不透老师说这话的目的何在。不过徐阶也没打算跟他兜圈子,径直道:“你再去高拱那里一趟,就说我要请他喝酒,恳请赏光。”顿一下道:“你把他请到我府上,老夫要好生跟他谈谈。”

“是。”张居正痛快的答应下来,平心而论,他与高拱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所以二者争斗,他夹在中间十分难受。现在见老师有意讲和,心中自然高兴了。

第七五四章 鸿雁几时到(下)

张居正奉命来到裕王府上,却发现沈默也在这里。虽然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很亲热的和沈默寒暄起来。沈默也满面笑容的回应着,真如一对老友重逢。但两人心中都知道,纵使彼此的志向从未改变,但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些变味了……

但在裕王看来,两位不可多得的才俊,能齐聚在自己麾下,实在是大大的幸事,便让人给张居正看茶,热情的招呼两人坐下道:“沈先生刚从东南回来,张先生还未曾见过?”

“自然听说了。”张居正笑笑道:“但想着沈大人旅途劳顿,肯定要好好休息几日的,所以还未去探望。”

沈默微笑道:“应该是我去探望太岳兄才是。”

“哪里、哪里……”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套着,虚情假意自个都觉着腻歪,可偏偏裕王爷爱听,呵呵笑道:“别光顾着寒暄了,太岳来孤王这儿,可有什么事情啊?”

张居正看看沈默,心说老师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不如就当着他的面把这件事说了,说不定他也能帮得上忙。便对裕王拱手道:“下官前来,是想请王爷救一个人的。”

“哦……”裕王闻言不禁笑道:“孤王能救得了什么人?”

“这人只有王爷能救得。”张居正沉声道:“您要是不救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什么人?”裕王微微皱眉道,凭直觉他便感到此事必然棘手,便习惯性地想要推脱。

但张居正乃何许人也,断不会让裕王得逞,便道:“是个曾经给王爷很大帮助的人。”

“哦?”裕王这下来了兴趣,道:“快别卖关子了,说是谁吧?”

“刘焘。”张居正报出那人的名字,然后把徐阶的那套说辞讲给王爷听。

裕王听了,面色阴晴变幻一阵,转头问沈默道:“刘大人真的在朝堂上几度帮孤说话?”

“确有此事。”沈默颔首道:“微臣便亲见两次,都是景王爷的人占了上风,但刘大人还是义无反顾地为王爷撑腰。”

“哦……”裕王还是很相信沈默的,闻言道:“那这个忙,我得帮……”说着有些心虚道:“当然,得是孤力所能及的。”作为实际上的皇储,说出这种话来,当真有些窝囊,但他觉着沈默和张居正都不是外人,能体谅自己的处境。

“对王爷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张居正微笑道:“您只需和高部堂谈谈,表达一下对刘焘的关切之情,他自然会帮您把事情办好。”顿一顿道:“当然,您不能说是臣下出的主意。”

“唔。”裕王想一想道:“跟高师傅说说不成问题,但孤不敢肯定,他能听我的。”说着有些尴尬地笑笑道:“你们也知道,他那人一拗起来,天王老子也掰不过来。”

“这件事上,他肯定会听的。”张居正朝沈默笑笑道:“拙言兄,你说对不对?”

“叔大兄说是,那就一定是了。”沈默点点头,正色道:“王爷,刘焘一案其实可大可小,您适时出来一锤定音,对树立权威好处不小。”

“这个……”裕王已经颇为意动,但还是有些担心道:“不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吧?”这已经不只是小心谨慎的问题,多少年在惊惧忧思中度过,让这位天潢贵胄胆气尽丧,没有什么担待了。

直到沈默和张居正再三保证,没有任何不良后果后,裕王才终于答应下来,且明显感觉有了心事,和人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沈默二人见了,知道王爷没兴致了,便知趣的起身告辞,裕王这才回过神来,挽留二人用过午膳再走。但两人婉言谢绝,裕王也就没强留,送二人出了后院,便转回了。

※※※※

沈默和张居正,并肩走在落满黄叶的千步廊中,王府中十分安静,两人也不说话,只听到脚踩落叶,发出的沙沙声。

“叔大……”“拙言……”沉默过后,两人却不约而同开了口,又相视而笑道:“你先说……”“你先说……”

张居正笑道:“我俩何等人物?怎么也学那些酸丁,扭扭捏捏起来了?”

“哈哈哈……”沈默的笑声爽朗起来道:“说的不错,咱们就算做不到肝胆相照,却也要痛快相对,否则便是对你我的侮辱!”

“说得好!”张居正拊掌笑道:“就为此共识,也要浮一大白!”说着伸手延请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这儿碰上了,就让愚兄做庄,为拙言洗尘吧!”

“恭敬不如从命。”沈默洒然一笑道。

“好好。”张居正爽朗笑道:“我知道什刹海有家酒楼,风景最是宜人,临湖赏花,正是小酌的好地方啊!”

“叔大兄着力推荐,必然不是俗地。”沈默欣然向往道:“咱们出发吧。”两人今日都穿得便服,倒也不用再费功夫,直接上轿往北,过德胜门,沿着那些青色的高门大墙往东,便到了前海……北京城内有六海子,海子是元代的称呼,其实就是湖,其中中海、南海、北海属于皇家独享,前海、后海和西海统称什刹海。什刹海虽非禁苑,但也被王公贵族的府邸挤占,寻常百姓不得靠近。

但那都是国初的事儿了,一百多年过去,那些高门深院早就不知换了多少主人,这什刹海也变成了普通人家可以涉足的一处风水宝地。

伴着胡乱飘飞的思绪,二人来到了明媚的后海边。此时的后海,柳丝萦绕,秋波流转,秋韵动人,二人再也按捺不住,不约而同的命人落轿,沿着海边闲庭信步起来。过望海楼,至银锭桥,一步一景,美不胜收。两朝帝都的百年兴衰,亦如浮光掠影一般,显现在你的眼前。让你无法单纯的作为风景来欣赏,总是引发一些‘帝王将相、是非成败’之类的千古感叹。

好在偶有一些仅容一二人过的狭窄胡同,小门儿、矮墙儿,会让你知道这里不只属于历史,属于帝王将相,还属于寻常百姓。

※※※※

在张居正的带领下,一行人便钻进这样一条狭窄的胡同,别看这胡同逼仄,但能开在寸土寸金的后海边的饭庄酒店,必然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到了胡同内,一个类似民居的门洞前,张居正敲响了紧闭的院门。沈默站在他身后,打量着这个石狮镇门的门洞,只见门上挂着红灯笼,彩绘的门楣,围墙内伸出一株秋树,黄叶摇落,让人顿生安宁之感。

这时候门开了,一个青衣小帽的清秀小厮出来,看清张居正后,便躬身笑道:“原来是张爷,快里面请。”

张居正点点头,便伸手请沈默先行,沈默也不跟他客气,两人并肩进了漆黑的大门。进去后便是个十分精致,但不算太大的前院,庭院中有假山水池,植树栽花,备缸养鱼,看起来与寻常人家别无二致。但再仔细看,就能发现其独特的地方——东西北三面墙上,竟然开着十几个月亮门,只是巧妙的掩映在花木山石之中,若不是深秋草木稀疏,以沈默之细心,也难看出端倪。

“看出来了吧?”张居正低声为他解释道:“别看这地方门脸不大,可是内有千秋,这十八个门洞都通向一个独立的院子,只要店家稍加引导,根本不会和别的客人朝面,有身份的人最好这口。”

沈默点头笑笑,表示了解。

边上的小厮察言观色,看得出这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似乎身份比张大人还高,自然小心伺候,道:“二位爷,是要个避风点的,还是敞亮点的?”

“我等光明磊落,当然要敞亮的了。”张居正笑道:“上次那个凭高临海的院子,现在有没有?”

小厮恭维的笑道:“别人来自然没有,但您二位一来,没有也得有。”把两人逗得十分开心。

说话间,小厮引着二人进了东边第二个精致的月亮门,进去后果然别有洞天,只见院中小径两侧,尽是五彩缤纷、样式各异的菊花,将古色古香、红柱绿瓦的小院画楼,妆点的仿佛春日一般,令人心情愉悦。

进去房间中坐定,小厮将东侧的排窗支起,外面波光粼粼的后海便涌入眼帘,张居正又让他将西侧的窗户也支起,左看湖光右赏菊花,再吩咐小厮,将拿手的菜肴上一桌,就不要再来打扰,连使唤人都不用上来了。

小厮见惯了这种场面,知道大人们有细话要谈,便躬身退下。张居正这才笑着对沈默道:“没诳你吧,这去处还不错吧?”

沈默不由摇头叹道:“我在北京数年,竟从不知有此等妙境。”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张居正笑道:“你知此间主人是谁?”

“我观此地外敛行迹、内有千秋。”沈默微微沉吟道:“想来店家,应该不凡吧。”

“你这话等于没说。”张居正摇头道:“算了,不难为你了,告诉你,此间的主人,正是日昇隆的老板,蒲州巨贾王崇义……这个一般人都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沈默心中一动,笑容和煦道。

张居正也不瞒他,淡淡道:“因为就是他带我来这儿的。”

“必是有事相求。”见张居正直白开了,沈默也不想藏拙,以免被他看轻。

“你怎知人家,不是只想交个朋友?”张居正微笑道。

“那帮老西儿的底细我最清楚。”沈默微笑道:“王崇义的亲弟叫王崇古,辽东总督;外甥张四维,山东巡抚;亲家杨博,三边总督……”

“打住打住。”张居正摇手笑道:“你怎么对人家的底细如此感兴趣?”

“呵呵。”沈默答非所问道:“我只是要说明,人家就算想跟你小张大人搞好关系,也不会让王崇义出马的。”

“你说得对。”张居正点头道:“确实,他们找我是有事相求。”

“那么说今天请我来。”沈默淡淡笑道:“不算临时起意了?”

“就别怀疑我的诚心了。”张居正笑笑,和他谈入正题道:“你知道我现在调任户部,王崇义找我,却是为了一桩大营生。”张居正在吏部时间不长,便被调到户部任左侍郎,徐阶说是让他尽快了解政务,其实还是担心他让那帮子河南人给拐跑了。

“什么事?”沈默感觉有些怪异,张居正请自己来老西儿的地盘上,谈和老西儿合作的事宜,官商勾结的意味也忒重了点吧:“有必要让我知道吗?”

看出沈默言语中的戒备,张居正洒然一笑道:“拙言,我请你来这里,就表示绝无私心。”说着自嘲的笑笑道:“其实我不太愿意和这些商人打交道,只是这次他们的提议太诱人,让我无法拒绝啊。”

这时房中铃铛作响,张居正便止住话头,对外面道:“进来吧。”那小厮带着两个伙计,提着四个食盒上来,手脚麻利的布上菜,又为二人烫上酒,很快又悄悄的躬身告退。

※※※※

张居正为沈默斟一杯道:“但因为兹事体大,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顿一下,又近乎自白道:“你放心,我张太岳不会跟奸商勾结,损害朝廷利益的。”

“愚弟岂是那种迂腐之人?”沈默摇头笑道:“有什么事,叔大兄只管讲出来就是,弟知无不言。”说着跟张居正轻轻一碰杯。

“好。”张居正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呲牙道:“是这么回事儿,王崇义跟我申请,想让户部将大明宝钞的发行,交给他们日昇隆……我正好管着宝钞提举司,一听当然是求之不得,估计要是跟部堂一说,他也无不应允。”说着他看向沈默道:“但兹事体大,我担心有看不到的隐患,所以未曾贸然上报。我知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嗯……”沈默夹一筷子白条鸡,细细的咀嚼着,心里翻江倒海起来……这些年来,凭着比汇联号更雄厚的底蕴,靠模仿前者起家的日昇隆,也如其名,旭日东升般兴隆起来,与汇联号形成对峙之势……不仅在北方各省占据绝对优势,还大举南下,企图在南方市场中立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早将东南诸省视作禁脔的汇联号,自然不会任由日昇隆入侵,双方各出奇计、明争暗斗,在各个战场上数次交手……虽然仗着地利、人和,汇联号一直压制着日昇隆,但始终无法将其赶出东南去。

沈默在东南时,日昇隆的股东们,也曾向他求助过,希望能利用权力武器达成商场上做不得事情,却遭到他的断然拒绝。沈默正告他们,自己只会在对方也动用官府时出手,否则想打败对手,只能靠你们自己。

这是因为他深知,垄断是带来僵化、扼杀进步的超级毒药,就算没有日昇隆,他也会另外扶持一家甚至几家票号与汇联竞争,而不会只盯着眼前的利益,却把银行业的未来葬送。

只是这日昇隆没有他这样的觉悟,山西商人的秉性沈默也最了解,这次竟然要接下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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