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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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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格优惠的场所,显然更能打动本地主流消费群体。

当然这些再热闹,也不可能变成今日的主角。

辰时正刻,远处官道上突然三声炮响,几乎是在同时,城下的乐队画角齐鸣,奏起了胜利凯歌。然后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突然变得一震一颤!

在人们‘来了、来了’的齐声欢呼中,十六骑身穿明黄飞鱼服,骑着清一水白色大马的锦衣卫,手持门旗、金鼓旗、翠华旗、销金旗等八种旗帜各一对作先导;后面五百骑骏马踏着整齐的步点紧随其后,上面的将士都穿着明晃晃的全身锁链甲,系着红色的斗篷,威武雄壮,无以复加。

但更让人震撼的,是后面用一百匹大骡子拖着的十座黝黑的大炮。

火炮并不新鲜,就连老百姓也见过,但何曾见过如此巨型的大炮,个头远远超过他们原先所见的数倍,虽然不知其威力,但仅仅个头,便极具压迫感,看得人们目瞪口呆。

第七四三章 制胜之道(中)

“这叫什么玩意儿啊?”一直绷着脸的盘石公,终于忍不住问道。

“无坚不破神威大炮。”沈默面带自豪道:“这是当今世上最先进的大炮,攻城开山无往不利。”

“真有那么厉害?”盘石公不信道,官军的火铳他是见过的,还有什么佛朗机,打在围屋的墙上,顶多留下个碗口大的坑,根本构不成威胁。

“改日让盘石公亲自打一炮,不就知道中不中了?”沈默呵呵笑道:“这是新玩意,咱们大明以前没有过。”

两人说话间,被绑成一串的俘虏,被官军押送而来,其中最显眼的是当先一辆囚车,竟专由锦衣卫严密护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木桩子宗老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终于有人失声叫道:“这不是李文彪的儿子吗?”

“李珍?真是李珍吗?”城墙上的众人一片惊呼道:“真的是他,我几年前还见过,就是这么个样!”

“真的是他吗?”盘石公向经略大人求证。

沈默郑重点头道:“不错,那正是匪首李珍,于三日前被我军擒获。”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一员银甲将军的身上,不由赞许地点点头。

那人正是失踪多日的戚继美。看到经略大人赞许的目光,他顿时咧嘴笑了,谁知如狗窦大开,原来缺了两颗门牙……他是昨日才返回龙南的,一行人全都衣衫褴褛,如野人一般,还被巡逻队以为是山贼呢,他们再三申明身份,却还是被押送到中军帐中,恰好那天是戚继光坐镇。

一见到他哥,戚继美咧嘴道:“锅……”

“锅?”戚继光仔细辨认,此蓬头垢面之物,的确是自己的弟弟,奇怪道:“你咋说话这声呢?”

“牙此被括掉了……”戚继美挤挤眼,也不知是哭还是笑道:“吾抓了条大鱼。”

戚继光看看他身后,五花大绑着一个,同样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心中是又高兴又好笑,只好先道:“去洗洗吧,回头再说。”

于是亲卫带他们下去,打水洗刷不提。

当戚继美转回来,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也换上了干净衣服。戚继光见他面上密布细小的划痕,还掉了门牙,不由问道:“这几日你干嘛去了?”

“吾那日看见个打眼的家伙,窜则甲、带则盔……估计是锅大头目。”戚继美说话漏风,得仔细听才明白,原来那天他带人追进林子,一眼就看到一个身披精良盔甲的大个子,在几个武士的护卫下,匆匆往东边去了,便毫不犹豫追上去。

按说林深叶密,很容易追丢了,但那人身上亮晶晶的鳞甲,头上黄橙橙的头盔,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耀眼的光,为追兵指引着方向,结果到了天黑也没甩脱。

夜里那盔甲终于不反光,但戚继美已经追出感觉来了,就是那种不用看,也知道对方往哪里跑的玄妙之感,虽然对方熟悉山路,变换多端,他仍然如跗骨之蛆,穷追不舍。

当第二天的曙光降临,戚继美发现身边没了亲兵,眼前也只剩下目标一个,仿佛其他人都被夜色吞噬掉一般。但那目标仍在往前跑,他也无暇思考。只能死死盯着,咬牙追上去。

到了翌日中午,他俩已经整整跑了一天一夜,早就丢盔卸甲,甚至连兵器都扔了,就那么赤手空拳,几近裸体的,在初秋山区那及膝高的深草中忘情的奔跑着。

双方的体力早就消耗殆尽,被追的快崩溃了,追人的也要失去知觉了,全凭着一股惯性机械的迈动双腿。两人要快一起快,要慢一起慢,看这架势永远也追不上——直到一条大河横亘在面前。

戚继美眼前已经是天旋地转,看着对方在河边站住了,便想也不想,一个鱼跃扑上去……其实他和对方相距一丈开外,若是能一下子扑到对方,那才叫见鬼了呢。

但被追的大个子也晕菜了,一看他扑上来,便想也不想,纵身跳入河中。伴着他扑通的落水声,戚继美果然也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戚继美早就过了极限,全凭着那股心劲儿撑着呢,这一摔可就泄掉了,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勉强翻了个身,吐出两颗门牙,满嘴是血道:“去球,涮里肘运……”便彻底放弃了,躺在地上喘粗气。

谁知天旋地转中,他仿佛听到有呼救声,循声歪头一看,原来是那跳水的大个子,竟然一边扑腾挣扎着,一边嘶叫道:“救救咱,不会水……”

戚继美本已绝望,却又见峰回路转,登时又生出一股力量,挣扎着爬起来,哑声道:“别乱动,吾来救你……”便也跳进水里,拼命往他身边游去。

谁知甫一碰到他,那大个子就像八爪鱼一般,死死缠住他的身子,骇得戚继美以为上当遇袭了,赶紧挣扎开了,于是双方在水里一个推,一个抱,纠缠成了一团。

缠斗中,戚继美突然发现,自己两脚竟能踩实,猛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猛退一步,然后飞起一脚,就将对方踢倒在水里。大个子又拼命挣扎起来,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拍起的水花倒有八尺高。

“站住别动。”戚继美大喝一声,唬得对方一下定住了,“看看能淹死吗?”

那人呆呆地看看戚继美,再看看自己,发现这河水,才刚没过护心毛而已。原来一直是自己吓自己啊……他的脸上竟露出害羞的表情。

无论如何,戚继美是把人逮到了,两下分筋错骨手,将对方两条胳膊卸了下来。这招太省事了,不仅消除了对方反抗的可能,甚至剥夺了他逃跑的权力……没有胳膊平衡的跑步,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摔死你。

费尽力气上了岸,两人都水淋淋的仰面躺在地上,狗一样喘着粗气。

良久,那大个子恢复了些力气,歪头看看戚继美道:“没见过你这样当兵的,这么玩命追咱,咱欠你钱啊?”

“你跑,我就追。”戚继美的行动早已证明这点。

“你一个月拿多少钱?”大个子难以理解道:“犯得着这么拼命吗?”

“不是钱的问题。”戚继美仰面望着空中,第一次觉着云彩这么白,天这么蓝,仿佛世界都精彩起来,淡淡道:“我不想一辈子都只是戚继光的弟弟,可又没他那么厉害,不拼命怎么行?”当然,这番话是意译,戚参将在那次饿虎扑食中,与地上的鹅卵石亲密接触,结果两颗门牙光荣阵亡了。

※※※※

但不管多么狼狈,他终究是成功了,尤其是盘问出来,此人竟然是四大匪首之一的李珍时,戚继美更是扬眉吐气,整天呲着牙笑,仿佛生怕人家看不见他的狗窦大开似的。

当沈默得到禀报后,登时喜出望外,因为李珍的落网,一下就让他的腰杆壮起来,对那些难搞的畲族老头们,也是巨大的威慑。

果然。确定李珍被擒获后,这些人望向沈默的眼神变了,除了惯有的疏远之外,还多了些吃惊、敬畏,就连盘石公的言谈举止,都变得不那么自在了。

也是,小试牛刀便能把李文彪的继任者擒获,那其他叛匪的好日子,八成也要到头了。

这时凯旋官军在城门前,列成严整的军阵,行列之间如刀削尺划,刀枪林立、旌旗密布,战马齐喑,鸦雀无声。那十尊大炮也无声的蹲在军阵之前,黑洞洞的炮口高高指向城墙上的众人,造成巨大的威压。

盘石公等人变得沉默起来,相互间的目光交流中,也充满了惊恐与担忧,官军确实天翻地覆了,不再扰民滋事、不再散漫松垮,而变得军纪严明,军容严整,这些积极的变化,肯定会对赣南的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

盘石公的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后面的仪式他完全没有看到心中,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沈默的背影,寻思着这神奇的年轻人,怎会如此神奇,竟能把一团散沙,迅速的捏合成团呢?仅凭这一手,老人家心里就明悟了——赖清规、谢允樟那些狂妄自大的家伙,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么要不要调整对官府的策略呢?一直到仪式结束,众人被请回经略府,参加庆功宴会,盘石公才拿定主意道:‘先看看再说,但尽量不要得罪他,日后也好相见。’

宴会设在经略府的后院,但这临时的行辕太过逼仄,房间里根本摆不下那么多桌,索性在院子里摆开。一共二十五桌,每桌十人,全都在日头下吃酒席,好在秋日的阳光已经不毒,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倒比在屋里舒服多了。

为了消除隔阂,沈默特意安排了座次,每一桌都有文有武、有山哈有客家,让他们交错搭配着坐,并早先就嘱咐一干文武,要把这场酒席,当成是任务来喝,谁能把气氛处得融洽,跟对方交上朋友,谁就立功了,反之,等着挨板子吧。

有了沈默的预先安排,参加宴会的文武,自然不会疏远身边的畲族老人,还得试着跟他们沟通,看看能不能完成大人的任务。而作为畲族宗老们来说,虽然在本族地位崇高,但跟这些大官老爷做一个桌上喝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确实有些受宠若惊,因此也是小心翼翼的应承着。

不过酒是个拉近距离的好东西,互相敬几圈,三五杯下了肚,脸蛋都变得红扑扑的,不论身份,都开始称兄道弟起来,气氛便渐渐热闹起来。

主桌设在院东的小凉亭内,沈默让盘石公坐在自己身边,一干总兵巡抚作陪。盘石公是有见识的,自然明白这一桌绯红官袍意味着什么,这些平时都见不到的大人物,竟然在下首陪着自己说话,这让他有些消受不起,在那里如坐针毡。

沈默看出他的不自在,一指院中笑道:“盘石公,您看,他们都开始喝起酒来了,咱们是不是也放松点。”顺着所指,盘石公看到那些宗老们,已经和官府众人打成一片,吆五喝六的较量着喝酒,可也真是新鲜。

“从没想过,大官们能和咱们山民坐一桌喝酒……”盘石公不禁摇头感叹道。

“为什么不能呢?”沈默温和笑道:“大家都是炎黄子孙,既然生在神州大地上,就是一样的高贵,为何再人为设置界限呢?”

“您这说法,确是与众不同。”盘石公轻声道:“以老朽几十年所见,汉人大都可瞧不起我们畲人。”

“是啊,这是历史造成的。”沈默不讳言道:“虽然你们的祖先大都是魏晋的望族,但毕竟已经与外面世界隔阂千年了,语言、习俗、文化、服饰等各方面都有差异。”说着笑笑道:“两族想要平等尊重,还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啊。”

“难道会有那一天吗?”盘石公不太相信道。

沈默却把话头一别,微笑道:“我听说,你们有句俗话,叫‘宁叫闺女老在家,不在山南边找婆家’,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大人竟然知道这个。”盘石公笑道:“我们这边龙头山以北的村子,日子还算过得去,但南边的地贫得很,家家户户穷得穿不起裤子,连土匪都不光顾的地方,谁愿把姑娘嫁过去遭罪?”

“瞧不起人家?”沈默笑道。

“算是吧……”盘石公点头道:“穷了就让人瞧不起。”有一说一的老人,让交流变得十分通畅。

“就是这个道理。”沈默淡淡道:“歧视因为贫穷,而后产生隔阂。”

盘石公思索一会儿,道:“您说得一点没错。”说着苦涩的一笑道:“可世世代代生在这大山里,穷是咱的命是。”

“那不一定。”沈默神秘的笑笑道:“我有法子能让畲民们富起来,你信不信?”

盘石公盯着沈默,见他不似作伪,但终究还是没有信心道:“大人,我说个典故您别不爱听。”

“请讲。”沈默给他斟杯酒道。

“五十年前,有个大人物,也来咱们这儿巡抚过。”盘石公道:“他叫王守仁。”

“正是下官之师祖。”沈默肃然道。

“他厉害吗?”盘石公问道。

“文武双全,经天纬地。”沈默满是敬意道:“乃是五百年才出一个圣贤。”

“大人比他如何?”盘石公又追问道。

“远远不如。”沈默坦然道:“就像星星和月亮的差别。”

“那就是了……”盘石公长叹一声道:“当年他在剿匪之后,也想过很多法子,来解决咱们赣南的贫困问题——老百姓能吃饱饭,谁还会造反?这放在山民中,也是一个理。”

沈默缓缓点头,不由对这老先生刮目相看。

※※※※

“且不论王守仁对我们做了什么,但他确实是个智者。”盘石公道:“他告诉我们,赣南缺水、山地贫瘠,故而产量低下,单靠种粮食只能勉强糊口,可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很快就会难以度日,更别提致富了。”

沈默点点头,表示认同。在阳明公的书信集中,他确实看到过其对赣南民生的调研,记得他说‘南赣地方虽禾稻乏产,然田地山场坐落开旷,日照足且少虫害,竹木生殖颇蕃,若搬运谷石,砍伐竹木,及种靛栽杉、烧炭锯板等项并举,或可富民财而足民用。’

但结果似乎不了了之……

“他想了很多的法子,试着种了很多东西,但都失败了。”盘石公忧郁道:“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路……不知大人将那些大炮运进来,花了多少本钱?”

“足够再造出十门了。”沈默缓缓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东西种出来简单,但运出去就难了,哪怕花了重金运出去,成本就太高了……没人会做这种买卖。”

“是啊!”盘石公端起酒杯,仰面喝干,嘿然道:“除非能修条路出来,不然就得一直穷下去!”说着双目通红的望着沈默道:“大人,你能给修吗?”

沈默缓缓摇头道:“不能,我找人算过,这是个以百万两计的大工程,我拿不出这个钱来。”

“是吧……”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盘石公还是失望的暗叹一声。不过对沈默的坦诚,他还是很满意的,如果对方说‘可以’,他反而会认为沈默是在蒙骗自己。

“但我有办法,能克服这个难关。”沈默话锋一转,竟抛出这样一句。

“什么办法?”盘石公沉声问道。

第七四三章 制胜之道(下)

宴会结束后,沈默叫过三尺吩咐几句,便请盘石公,还有几位畲族老者到书房用茶。

沈默去后面更衣,侍卫奉上香茗也退下了。趁这个机会,几位宗老赶紧问盘石公道:“石公,他叫咱们过来作甚?”

“听听不就知道了……”还不知道沈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盘石公不打算和他们浪费口舌。

“管他说什么哩,把粮食发下来最紧要。”宗老们你一言我一语道:“盘石公,待会儿经略大人一来,你就跟他讲,拿到粮食咱们就回去。”

盘石公点点头,示意众人噤声,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响起,然后沈默的侍卫长道:“诸位请现在书房稍候,大人待会儿就到。”

说着话,门开了,进来五个衣着得体,精明干练的中年人。三尺对盘石公等人道:“这也是今天的客人。”后进来的几个人朝盘石公他们和善的微笑,盘石公只点点头,并没有搭腔。

三尺安排客人坐下。两方正好一边一溜椅子,东西昭穆而坐。

为新来的客人上了茶,三尺他们又退下去,剩下两帮客人大眼瞪小眼,那些后来的客人,倒想要攀谈一下,无奈几次挑起话头,却都没得到回应,只好尴尬的住了声,场面颇有些尴尬。

其实盘石公也在悄悄打量着对方,单看其中一个手指上的墨玉大扳指,便知道这都是些大财主。再看其精明干练的气质,应该不是读书人,而是走工商口的,便开口问道:“朋友是做买卖的?”

几人便一起点头,道:“您老好眼力,我们确实是买卖人。”

“做什么买卖的?”盘石公心中一动,继续盘问道。

“印染。”其中一个相貌英俊、年纪稍轻,也就是那个带扳指的男子,替同伴答道:“我们都是干印染的。”

“印染?”盘石公有些失望,这跟赣南有什么干系。

几名商人并不是此行的头儿,也不敢乱说,见对方没了说话的兴趣,便也不再出声。

双方静坐了一会儿,沈默的笑声从屏风后响起:“让大家久等了。”

两帮人赶紧起身相迎,只见沈默换穿一身印有暗花的藏青棉布长袍,愈发显得飘逸出尘,卓尔不群。他不是一个人出来,而是携手一位稍显富态、头发花白的老者,两人神态亲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默态度和蔼的请众人坐下,那老者在左侧首位坐下,正好与盘石公相对,显然是商人们的头头。

沈默也在首位落座,笑容可掬的对盘石公道:“石公,这位是徽州商业协会阮会长,号长公先生。”

“长公。”盘石公唱个喏道:“盘石这厢有礼了。”

那老者笑眯眯的还礼道:“您想必是大名鼎鼎的盘石公吧?”他虽然是个商人,但气度雍容,举止大度,很难不让人心生亲近,就连盘石公也破天荒的笑笑道:“山野之人有什么名气,倒是您老,三大商帮之一的会首,那才是大名鼎鼎呢。”

“不过是为同乡做点事情罢了。”阮会长谦虚笑笑,对沈默道:“多亏大人安排这次机会,才能见到盘石公和诸位族长。”场面人永远不会冷落尊者。

“既然大家认识了。”沈默笑着点点头道:“那咱就直入正题。”他对阮会长道:“长公,这次你们千里而来,肯定是不虚此行的。一直困扰着你们的大问题,我终于找到解决之道了。”

※※※※

这长公先生字良臣的,名叫阮弼,实乃一位不得不说的人物。他于弘治年间生于徽州歙县,一个小地主家庭,读过书、学过医,后来向父亲要了一笔钱,说是要‘贾于四方’,历经挫折失败后,终于在芜湖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因为他发现芜湖是一个成就事业的地方。首先这里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有通畅的水路交通,且正处于南京、苏州、杭州、合肥等重要经济中心的中心点上,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不仅交通发达,而且商情灵通,完全具备发展为‘长江巨埠,皖之中坚’的广阔前景。

更重要的是,他在此找到了自己事业——赫蹄。何为‘赫蹄’呢?相传是当年赵飞燕姐妹所制的一种小幅薄纱纸,唐宋以后便被当作染色纸的代称。

当时的芜湖便已经是明朝的浆染业重镇,但尚未有人经营染色纸行业……主要是因为这种东西不是生活必需品,而是提高生活品质的玩意儿,所以在唐宋兴盛后,便销声匿迹了。而国朝建立后的几任皇帝,都崇尚节俭,国家也处在恢复阶段,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赫蹄’都没有市场,直到嘉靖年间。

但阮弼对社会风气变迁,有着敏锐察觉,他切身体会到,社会的风尚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渐渐转为崇尚奢靡了。这种风尚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有体现,国初太祖皇帝定下的各种条条框框,不断被突破,被僭越……比如说穿衣方面,原来只有士大夫才能戴的瓦楞棕帽,早成为市井小民的流行装;优伶、娼妓遍体绫罗,满头珠翠;宫廷内的太监都穿上了蟒衣的。这些人放在国初,都得咔嚓喽,可现在,连御史都习以为常,连皇帝看了都不在乎,观一叶而知秋,仅此一桩便可知世道彻底变了。

阮弼敏锐地察觉到,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会越来越高,许多在几十年前还无人问津的玩意儿,已经具有极好的市场前景了。于是他变卖家产,开设了一家染色纸场开制赫蹄。

赫蹄染出来后,怎么卖又是个问题。但他早看好了打响第一炮的地方——南京!六朝金粉之地,有数不清的名妓优伶,文人墨客,当然是赫蹄最好的市场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全国流行看南京,这里正兴起什么,马上各主要城市便会跟着兴起,再一级级传下去。只要把南京的市场攻克了,全国的市场也就尽在掌握。

结果不出所料,获利巨万,且打响了名头,各地求购的订单如雪片而至,大大超过了阮弼一家场的产能,虽然他在极力扩张,还是远远不足以满足市场需求。

这时别家印染工场见状。也全都转为生产赫蹄,且不止芜湖地面,其余各省凡有浆染业的,无不见利而起,跟风生产,一下子产量暴增,竞争十分残酷,渐渐获利甚微,甚至无利可图。

但阮弼的生意依然蒸蒸日上,因为除了先发优势外,他还掌握着一门独特的技术,叫‘万年红’。那是一种朱砂笺纸,其鲜艳无比,永不褪色,别家根本模仿不了。万年红也就成为赫蹄中的名牌,广受追捧,誉满天下,远销海外。

※※※※

就在大家纷纷眼红之时,阮弼却提出个惊人的建议——设立赫蹄局,由芜湖的染坊主联合经营,共同销售。这样可以节省运输费用,获利会更多。为了取信于大家,他甚至献出了‘万年红’的配方,芜湖的染坊主茅塞顿开,当即成立了总局,果然生意大增。

于是,大家推选阮弼为总局祭酒,赋予他极大的权力。他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很快使芜湖的赫蹄成为了广受追捧的精品,并在全国各‘商业要津’处设立分局。使芜湖成为全国‘赫蹄’的生产批发中心;成为全国公认的染色业龙头,甚至连当地官府,都要为其保驾护航。

如是兴旺发展十余年,阮弼渐渐感觉到了行业的瓶颈,因为赫蹄毕竟用途有限,导致市场饱和后,很难再行拓展,必须要寻找更有前景的增长点。这时,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摆在了他和他的行会面前——苏州开埠,外贸激增,当然赫蹄的销量也随之上扬,但这并不是他关注的,他所看到的是,棉布必将成为外贸主力,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产量急剧增长。

虽然芜湖并不具备生产棉布的先天条件,但前面就说过,地里的棉花想要变成闻名天下的松江棉布,需要经过许多道工序,哪一道都不能省,只要能参与进任何一道,便可分享行业飞速发展带来的厚利。

芜湖作为全国印染技术最好的城市,显然有资格参与进这场盛宴中!因为除纺织外,棉布质量也取决于浆染。只有经过浆整和涂色,才能解决棉布表面粗糙和色调单一的弊病。经过浆染后的棉布,挺平光洁、色彩鲜艳,可以使布的价值大大提高。

于是阮弼来到苏州,展示他们染出的样布,果然比本地自染的水平高许多——同样一块布,经过他们压光浆染后,更加色彩艳丽、布面平滑,而苏州本地自染的,就显得粗糙黯淡许多。

更重要的是,将浆染工序包给芜湖,哪怕算上往返路费,也比自己来做,节省三成本钱。苏松商人大为意动,但他们不敢擅自行动,由棉纺行会写信给北京的沈默请示,结果很快得到回信曰:‘分工协作乃技术进步之先决,术有专攻方能精益求精,可将浆染工序转包芜湖,但必须妥善安置原有工人。’

得到批示后,苏州棉纺商业协会便和芜湖浆染总局谈判。因为阮弼抱着极大的诚意,进行的非常顺利,而且能得到一大批技术工人,他更是求之不得。于是双方签订合约,苏松棉纺行会旗下三分之一的工场所织布匹,交由芜湖浆染行会分包浆染。

结果当年那三分之一外包浆染的工场就尝到了甜头,不仅成本降了一大截,而且因为产品质量大大提高,一时畅销全国,供不应求。剩下三分之二的织布工场被挤兑的坐不住了,产品再滞销下去,就要关门大吉了。

虽然知道把浆染全都交给徽商,可能会使自己变被动,但苏松棉纺商业协会访遍全国,也找不到第二个哪怕水平接近的地方了。后来又不惜血本,想要学到这套技术,但越是了解就越是气馁,因为从选料到上色,各个工序中都有数不清的独特工艺。这是芜湖印染业上百年的积累,尤其是这些年生产‘赫蹄’,使他们在染色行业摸索的越来越深,已到了外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最终苏松棉纺也只能放弃另寻他路,将所有的布匹交付芜湖浆染,而且通过便利的交通,满载着布匹货船朝发夕至,既不耽误时间,也不费多少运输成本。

数年合作下来,芜湖的棉布浆染行业已经超过原本的染纸业,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而芜湖这座城市,也因此焕发出勃勃生机,获得了‘织造尚松江,浆染尚芜湖’的美名,成为江北的经济次中心。

※※※※

阮弼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不仅成为芜湖地面上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也被推举为徽商商业协会的会长。事业发达后的阮弼,愈发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尤其在抗倭战争中,贡献尤为突出。

首先是率众抗倭。嘉靖三十四年,一股倭寇从浙江杀入徽州,又从徽州北上迫近芜湖。芜湖没有城池,守土者束手无策,官兵们争相逃窜。年已五十四岁的阮弼站了出来,以他的崇高的声望,倡行会少年强有力者,合土著丁壮数千人,成立了保乡团,并对天发誓力抗倭寇。凶悍的倭寇看到没有城池的芜湖商民如此众志成城,只好绕道而走,没敢骚扰芜湖。

第二是捐修道路。倭寇从芜湖逃离后,刘显奉命率军追击,结果因为当时芜湖至南陵数十里,竟是艰险而又多泥沼的道路,让刘显的部队吃尽了苦头,等到赶赴南陵时,已是强弩之末,结果吃了败仗。这之后,官府想修路而无钱,阮弼再次挺身而出,捐出重金,并倡议芜湖‘诸贾’解囊相助。很快,一条以砖石铺砌的平整大道从此将芜湖和南陵连结起来。

第三件是倡筑城垣。倭寇撤退之后,芜湖官民恢复城垣的强烈要求,终于被朝廷批准。但筑城之费从哪里来?官府找到阮弼,请他‘扶义倡众’,阮弼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个人捐出百万两白银。在他的倡导下,芜湖商贾纷纷解囊,捐出重金,使工程顺利进展,直到去岁,芜湖城垣已经如期告成、城完而坚,被验收的工部官员,誉为‘百城之冠’!

为了表彰阮弼的功勋,朝廷一是对他赐级为正三品的嘉议大夫,而是将芜湖西门城楼命名为‘弼赋门’,以示表彰。自此,阮弼之名声震寰宇,成为全国闻名的‘义贾’。

不过这些年,老人家已经不常出来走动,商业协会那边也已经放权,但对行业的动态脉搏,仍保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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