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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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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和女孩紧紧捆在一起,沈默推开窗户,翻身跳了下去……
第一三七章 生与死
乌云遮住了星月的光辉,夜空变得漆黑如墨,仿佛不忍看到江面上发生的杀戮。
从船上发动袭击的,正是杭州内大索全城而不得的倭寇细作,他们在刺杀得手之后,躲到码头上,趁夜色潜入宝通源的商船里……之所以不选别家的,一是因为这船最大,二是因为船上人物复杂,这两条十分易于他们躲藏。
等到顺利的出城脱离危险,倭寇们自然不会放过‘宝通源’这只大肥羊……他们的本职工作就是抢劫,自然做起来驾轻就熟。先在白日里发暗号,招呼城外接应的同伴跟上,直到夜色深重,远离人烟,这才猝然而动,开始杀人放火。
船上确实有二三十个保镖,但这些上船的倭寇乃是可以摸进省城暗杀高官的精锐高手兼亡命之徒。砍瓜切菜一般,便将那些只会花架子的保镖料理干净,控制了局势。
然后这些畜生便开始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他们已经探知这船三层有一位容貌无双的大小姐,于是匪首便兴冲冲上去,杀死两个保镖,以及一个拦路的小丫鬟,然后便兴冲冲的望向那位传说中的小美人儿。
谁知只她一看,那匪首竟然全身一震,热血如沸,心神俱已痴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只觉着自己恍入仙境,面对着一位立在云端的白衣仙女一般,一时忘了自己是来犯罪的,手足无措地自我介绍道:“我。我叫板门七郎……”话没说完,便被沈默从天而降给压死了……
其实他是倭寇中的顶尖高手,若是平时,那是万万不会被个一百一二十斤撞死的。只要一个漂亮的回身踢,就能让沈默哪来哪去。可这位板门七郎老兄,看花姑娘看傻了眼,一时间没留神便被沈默撞个正着。膝盖顶在他的后脑勺上。
我们知道功夫再高也练不到那里,所以这位高手中的高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
他的手下其实就在下面肆虐,船上到处鬼哭狼嚎,根本没注意上面的动静……
※※※※
话说沈默听到‘小姐快走’,以为是画屏呼救,结果下去一看,原来画屏不在船上,却也不能甩下殷小姐走了……他其实在当铺那次见过殷小姐。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双明亮的眸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一看到这小妞的双眼,便已经将她认了出来。
虽然不是画屏,但该救还是得救……就算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也不能撇下给倭寇糟蹋不是?
他也没有本事再去救别人了,不然连这个人也得连累死。沈默便将她与自己捆在一起,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好在他俩并不孤单,大船的前后左右都有人往水里跳。所以在下饺子般的人群中并不显眼。
两人在落入水中的一瞬间,殷小姐就使劲伸出手脚,想要抓住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抓住,只能把自个的身子小猫似的蜷了起来,自己抱自己……这就是沈默的先见之明。如果让殷小姐面朝自己,现在定然已经如八爪鱼一般,把他紧紧抱住了……在陆地上,这是想都不敢想的艳福,但在水里时,绝对属于同归于尽的招式。
当深层的江水抵消掉下冲的力道后,沈默却不急着浮上水面,而是一个漂亮的反身冲,将身子推到船底下,动作之潇洒俊逸。与方才在船上的笨拙。那是截然不同。
这才紧紧贴着船底,缓缓地露出头来。
探出水面的一瞬间。他便伸手捂住了殷小姐的嘴,将她不由自主要发出的呼救声,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低头一看,殷小姐仰着脸,双手拚命拍打着水面,眼中满是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留恋。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怜意,低声在她道:“相信我,我们会没事的。”本以为她会如言情小说上一般,登时安静下来……却不想人家仍然在猛烈挣扎,一双小手使劲掰他的大手。
沈默低头一看,真想一头撞死,原来把人家连嘴带鼻子一齐捂上了,这才赶紧松开。
殷小姐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息起来,还没有把气息调匀,便去抓那漂在一边的盒子,却总是差一点够不着,急得她带着哭腔道:“快……快拿回来……”
沈默一侧身子,便伸手将那盒子拿回来,心中对着这位殷小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当他看到江面上发生的一幕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
惊魂稍定之后,殷小姐也不问他要盒子,而是满脸惊恐的打量着四周,只见那些在岸上的倭寇,用弓箭肆意射杀着跳入江中的乘客。在一片夜枭般的怪笑声中,落水人惨叫着中箭沉变成了浮尸。江面很快被染红,一张张惊恐绝望的面孔在她眼前闪过,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血腥的气息刺激得她一阵阵作呕。
她赶紧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沈默的脸,只见在那红色的映照下,他的双眸仿佛着了火一般,脸上的愤怒已经凝结,成为一种叫做刻骨之仇的东西。
“闭上眼睛。”沈默的声音冰冷坚硬,带着不容违抗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的乖乖听话,合上双目。
沈默自己却直勾勾地盯着江面,畜生在他眼前肆虐,鲜血在他眼前翻腾。生命在他目光中消失,他却纹丝不动,什么晕血,什么文弱,统统都抛到一边,心中只剩下纯粹的愤怒,那冲入九霄的怒火。将他心胸那些胆怯、恐惧、自私、退缩,全部烧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一些根深蒂固在心底的东西,在这一刻被彻底的清除了,沈默终于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平时追名逐利无可厚非,但在国家和民族的灾难面前,身为男儿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保家卫国!其余的蝇营狗苟,全部都必须让路。
当他把个人的利害得失抛开时。立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起来,眼前哪怕尸山血海也不能影响他头脑的清明。在一番思考之后,沈默心中已经对当前的局面有了考量……这里已经无可挽回了,现在要做的是,避免这些倭寇再祸害别处的乡亲……这些倭寇也就是在二百人左右,不可能去进攻城防完整的绍兴城,它们一定会选择相对薄弱的农村、乡镇作为抢劫对象。
想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消灭他们。问题是绍兴城在四十里外。虽然为了防备倭寇,唐知府命令建造烽火台,但他上任时日尚短,来不及构建完备,朝向杭州的这一面,只延伸到城外十五里处。
也就是说。他最少要行二十五里才能向城内发出报警,然后城内还要确认集结出发……凭那帮乡勇的本事,两个时辰后能到达就算烧高香了。再加上他去报信这段时间,这伙倭寇至少可以肆虐半天。
而方圆三十里内,便有一个镇两个村,如果倭寇袭击这三处的话,城里的乡勇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抢先赶到的。
‘必须得把他们引开!’沈默暗暗焦急道,可一人不能同时干两件事,还得有人和他分工才行,低头看看闭着眼睛的殷小姐。暗道:‘实在不行也只有指望她了。’这一刻。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倭寇引开。哪怕死在这一场也无所谓。
主意打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倭寇离开了……这些倭寇鬼精诡诈,都是水里泡大的,沈默相信如果自己贸然动弹,一定不会逃过对方的眼睛。
只有借着船底的阴影,才能躲开那些毒辣地目光。
※※※※
两人一动不动的紧贴船底,好在是六月里,江水虽凉却不刺骨,沈默还能坚持的住。但殷小姐这样的弱女子,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她的牙齿开始打颤,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沈默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自然不再理会什么狗屁礼法,这玩意儿已经压了他好多年,难道老子临死的时候,还要顾忌吗?
想到这,他伸出手臂,轻轻环住她的娇躯,殷小姐浑身一颤,想要说声:‘不要这样……’但喉咙仿佛冻僵了,声音憋住发不出来。
沈默手臂一紧,便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心中却没有一丝绮念,也没有再动作,只是紧紧地抱着而已。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殷小姐羞得快要晕死过去,登时霞飞双颊,浑身都在发烫……不知是害羞所致,还是沈默的体温所致,她冻僵的身子渐渐回暖过来,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她不敢出声,刚要用力推开沈默,却又被他一把捂住嘴巴,姑娘彻底无奈了,心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却听他在耳边悄声道:“不要出声,他们走了。”
姑娘只好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第一三八章 姚长子
倭寇们之所以让大明官军头痛不已,行踪不定是个很大的原因。对于这些小股倭寇来说,保持行踪不被发现,乃是头等要务,比肆意抢掠还要重要。
所以在抢劫完毕,发泄完兽欲的同时,这些畜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生还者。他们将船里的人杀干净,又将江里所有能动弹的射死,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大船搁浅到岸边,带着满载的金银,和一个大个子俘虏下了船。
一个穿着大裤衩的小个子真倭迎上去,‘哇啦哇啦哇’的朝那些从船上下来的人说了一顿。
便有人帮着翻译道:“板门六郎问你们,他弟弟呢?”
那些下船的人互相看看,有人硬着头皮道:“发生意外死了。”人群闪开,便见两人抬着那七郎过来。
六郎惊呆了,抱着七郎大哭一顿,然后就要拿刀杀了那俘虏,旁人连忙拦住道:“咱们已经离开杭州老远了,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还得指望这傻大个呢。”
那大个子连连点头,张嘴便是哇啦哇啦的一阵土话,音量还老大老大……绍兴境内南山北海,有道是‘十里不同音’,城乡语音差别很大,即使是城里口音,也因为所处的圈子不同,而有着显著差别。现在这人说的,便是只有贫民窟中长大,才能听懂的一种话。
众倭寇面面相觑,没有一个能听懂的。有个假倭踹他一脚道:“他妈的,不会说官话啊?”
那大个子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一边还用土话高叫着什么。
众人心说:‘看来是告饶呢。’互相交换一下看法,都觉着这家伙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话,只是不会说罢了。便有人试探问道:“你再不说官话,就一刀杀了你!”
那傻大个果然吓得浑身发抖,咣咣的跪地磕头。哇啦哇啦的摆手大叫起来。
众倭寇突然闻到一股臊味,这才发现他竟然尿了裤子。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却也确信他能听懂自己的话了。
一个首领便大笑着问道:“傻子,从现在起只要你乖乖听话,就放你回家,回家懂不懂?”
大个子连连点头,指着东南方向高声大叫起来。
首领满意地点点头,又把脸一拉。恶狠狠道:“要是胆敢耍诈,就死啦死啦地!”他虽然是个明国人,但倭寇当久了,总是要受些传染的。
见大个子畏惧的点头,首领便开口问道:“我问你,知道舟山怎么走吗?”
大个子哇啦哇啦大声说几句,使劲拍着胸脯,显然是知道的。
倭寇们十分满意。便用绳子将他的双手缚在身后牵住了,命他头前带路。
大个子使劲点头哈腰,哇啦哇啦说一顿,大概是‘我一定带到,你们别杀我之类。’反正倭寇们是这样理解的。
※※※※
听着岸上的声音,藏在船底的沈默已经是泪流满面了……那个大个子俘虏便是姚长子。他经营着三仁商号,岂能不会说官话?
所以长子故作丑态,装出一副胆小懦弱的窝囊样子,只不过是为了麻痹住倭寇。他说的土话虽然绝大多数人听不懂,但沈默却能听懂,只听他大声说道: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被倭寇抓了,你不要出来,因为我是故意的。”
“他们说要去附近的州山村。那里我去过,是个富裕的大村子。如果把他们带到那里。灾难就大了,所以我得把他们引开。”
“我还没想好引到哪。尽量往相反方向、尽量避开人烟吧,快去点燃烽火,我尽量拖住他们……”
当灾难降临,当豺狼闯入家乡,长子与沈默的选择不谋而合,其实所有真正的男人,都会用同样的选择……
※※※※
在长子的带领下,那些人逐渐走远了,殷小姐小声问道:“上去吧?”
沈默微微摇头,做个噤声的动作,便纹丝不动。
殷小姐心中气苦道:‘这时候还想着占人便宜,实在不是个好人。’原来沈默依然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但下一刻,她便明白自己相岔了,只见那些倭寇去而复返,像狼一样重新检视一遍江面,待看到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这才放心的离去,实在是大大地狡猾。
‘原来是回马枪。’殷小姐终于明白道,旋即便为自己的迟钝而羞愧,暗道:‘我平时还是挺机灵,挺沉稳的,怎么到了这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比三岁孩子都不如了呢?’其实她已经很了不起了,一般女孩子看到满江浮尸,早就吓得晕过去了,还能在这胡思乱想的,就不是一般品种了。
而长子却一扫平日木讷迟钝的形象,在这危机时刻,竟然心思细密,智计迭出,将一群狡猾凶残的倭寇牵着鼻子溜。就连沈默也一扫平日怕死晕血的毛病,变得十分男人起来。这是男女构造不同,并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保家卫国是男人的责任,所以战争要让女人走开。
※※※※
又在水中静静等了片刻,感觉倭寇真的走了,沈默才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们上岸。”他将那个漂在水上的红木盒子,推到殷小姐身前。轻声道:“抱住它,将身子放松,完全交给我。”便一手揽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用声响最小的踩水向岸边游去,一面还警惕的四下张望。
直到游进芦苇丛中,他才松了口气,这大片大片的芦苇。将为他们的安全提供保障。
带着殷小姐又向南游了片刻,沈默这才上了岸。
一上去便解开腰带。将殷小姐放到一边,两人便仰面躺在岸边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敢休息久了,沈默咬牙坐起来,登时感觉浑身一阵空虚,他把头转向了身边的女子,只见殷小姐浑身上下湿透了。将那修长玲珑的身材尽显无疑。
但沈默却无心欣赏,嘶声问道:“问你个很隐私的问题,你缠足了吗?”
殷小姐的脸登时红到耳根,将双脚往裙下缩了缩,声如蚊鸣道:“问这个干嘛?”在这个年代,这种问题就像后来问人家姑娘胸围一样无礼,若不是今天非一般的接触,殷小姐定然要翻脸的。
“没有别的意思。”沈默沉声道:“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只能想别的办法,如果你没缠足,那我就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吧。”殷小姐的小脸快垂到胸前了道。
“这么说你没有缠足了?”沈默惊喜道。
“……”殷小姐低垂着头,小声道:“人家看了娘亲缠过的脚,便誓死不缠足……”说完面色暗淡下来,因为在这个缠足为风尚的时代。不缠就是不美。
沈默哪有功夫想这些,他一边摸了摸胸前,一边问道:“你有没有吃的?”
殷小姐茫然的摇摇头,将紧贴在脸上的湿发拢到一边,低声道:“你也没有吧?”这种时候,一切公子小姐全都成了无聊的称谓,只有‘你’‘我’才能将这种困境中相互依赖的情感表达出来。
“我有。”沈默便将双手在水里简单一洗,再从怀里掏出一堆黑褐色的粘稠物,他轻声道:“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考试用点心,可以很快补充热量。”感情他从考完试到现在。还没换过衣服:“不过被水泡了,样子不好看。既然你没有吃的,就得吃点这个……”在水里泡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急需补充热量,这种用豆类,肉羹,滋补品调制而成的东西,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我吃。”殷小姐平静道:“但我食量不大,你给我一点就可以。”
沈默便将一小半分给殷小姐,自己将剩下的风卷残云地吃完……这是他两辈子吃饭最快的一次,因为长子争取的时间太宝贵了。
殷小姐才将那一小半吃了一小半,见他吃完了便递还给他道:“我饱了。”
沈默摆摆手道:“带着路上吃。”便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你沿着河往东南跑,知道哪是东南吧?”殷小姐无奈的点点头,心中哀叹道:‘今天表现的太失败了,被人以为是个傻瓜了。’
待殷小姐将其小心的收好后,沈默沉声道:“大概跑二十五里路,就会看到一个烽火台,你将情况告诉看守的民夫,让他马上点燃烽火!”说着从河岸上抓起一把淤泥,碰到她面前道:“涂到脸上去,还有身上。”
望着那黝黑的烂泥,殷小姐不由自主的摇摇头。
“你以为别人都像我一样,是宋玉柳下惠一样的好人啊?”沈默恶狠狠道:“如果你不抹,就由我来帮你抹。”
知道他是好意,殷小姐这才委委屈屈的往自己脸上点了点。
这都火烧眉毛了,沈默见她还这么秀气,一着急便把一手泥抹到她脸上去,看看她身上道:“衣裳就不用了,已经够脏的了。”
说着将自己亲手装扮的小泥猴拉起来,语重心长道:“能不能将这些畜生抓住,就全看你的了。”
第一三九章 新任浙江巡演
夏日夜短,天已经蒙蒙亮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去吧。”沈默轻声道:“拜托你了。”
殷小姐低下螓首,小声问道:“那你呢?”
“我得追上长子。”沈默沉声道:“他一个人做不来的,我必须要配合他。”
殷小姐沉默了,她十分想阻止他,却无法说出口,在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她双目中闪过一丝决然道:“这个箱子你拿着。”便将一直视若性命的红木箱子,双手送到他的面前。
沈默推辞道:“这里远离城镇,我想是用不到钱的。”
殷小姐差点没把箱子掉在地上,稍稍使力,把箱子搁到他手上,语气中带一丝娇嗔道:“打开看看再说!”
沈默狐疑的一摁绷簧,那价值不菲的红木盒子便弹开了,一看到里面的东西,他便不由自主的叫一声道:“火枪?”
只见那水密性极好的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两把将近一尺长的短枪……不同于大明军队装备的那种一人高的鸟铳,这两支枪完全可以握在手里发射——也就是传说中的手枪。而且这枪的做工极为精细,枪管银光闪闪、枪柄和基座上还用金纹镶嵌,一看就带着浓重的西洋味。
殷小姐拿出一把短枪,再从一个黑色的瓷瓶中取出一小勺同色的粉末,轻声解说道:“这是击发火药,像我这样做。”说着将其塞入枪口。再用一根与枪口内径同粗的银条桩实火药。
“再放入子弹。”说着从一个鹿皮袋中取出三颗铁弹,放入枪口中。又将火折子拿给沈默看,小脸严肃道:“一点药线,铁弹便射出去了。”
沈默点点头,他没有问姑娘‘有这玩意儿昨天怎么不用?’想来是陡遭大变,一时害怕忘记了。而且这玩意装填太复杂,实在不适宜应付突发事件。
姑娘将两支枪都压上弹。搁回盒子里道:“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其实她想说‘救你一命’,但太不吉利。所以改口了。
沈默拿出一把道:“你带一支防身吧。”姑娘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湛蓝的匕首道:“我是去报信的,有这把见血封喉的匕首足矣。”原来人家那时候不是没有防备。
她又从盒子的夹层里,摸出两枚爆竹似的竹筒,自己收起一枚,又给他一枚道:“这是我殷家的求救弹,点燃升空爆裂。虽然白天远了便看不清,但声音是极响的。”
※※※※
互相交代完事情,分头行动的时刻到了。
沈默此生第一次,毫无顾忌的望着一位姑娘——她的容颜虽被污泥遮掩,但仅那双大而明亮的眸子,就已经让沈默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了。
殷小姐此生第一次,毫不闪避地迎向一个男子的注视——他虽然身材有些瘦弱,却是个真正的男人。
这一眼的对视仿若跨越了千年。其实不过是一瞬间,沈默长叹口气道:“快走吧,一定要坚持住!”
殷小姐毅然决然地点下头,一字一句道:“定不负所托!”说着便转身上路,没有人看到她的泪水已经如串珠般的流下,将面颊冲的白一道黑一道。
走出十几丈后。她突然听到沈默在背后大声喊道:“如果我回不去了,拜托你跟我爹说,我爱他但不能再尽孝了,他愿娶谁就娶谁吧,传宗接代的任务又交回他身上了!”
殷小姐起初听得眼泪哗哗直流,可听他说到后来,便哭笑不得起来,心中啼笑皆非道:‘这人怎么一时着调,一时不着调呢。’但在下个瞬间,她突然完全体会了沈默说这话时的复杂心态。心神激荡间。她也回过神来,双手搁在唇边。用最大的力气对他道:“我叫殷……若……菡……”
沈默已经转过走开了,闻言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下一刻便消失在茫茫芦苇荡中,连一丝背影也看不到了。
※※※※
沈默除下外袍,将红木盒子紧紧捆在背上,辨别一下方向,便径直往南去了。
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方向,沈默这半年来在军事上下的功夫,终于在此刻体现出来。他只要闭上眼睛,方圆几十里内的山山水水就在脑海中浮现,便按照长子‘往周山村相反方向,尽量避开人烟’的说法,想要勾勒出一条合乎要求的行进路线来……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断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江南人烟稠密,虽说‘十里八乡’有些夸张,但无论怎么走,都会看到农田屋舍,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村镇的。
生于斯、长于斯的长子定然也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当沈默想到这,便猜到他一定很着急。
“我得先让他知道我在这。”沈默自言自语道,然后便撒腿狂奔,一路上遇河过河,遇岭翻岭,一步也不肯停留。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从一个山坡上跑下来,在一条崎岖的山道边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是长子的必经之道!
一边喘息着一边仔细观察路面,只见地上浮灰平整,并没有大队人马通过的痕迹。“太好了。”沈默用袖子擦擦汗,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坷垃,在道边的山壁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大字。完事把那土块一扔,便沿着山道,撒腿往南跑去。
他相信长子一定能看懂。自己让他往鉴湖镇方向带领鬼子,所以他要先去那里报信。
他又狂奔了五里地……加上先前的路程,已经水陆两路共计十里,这对于一个文弱书生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沈默感觉肺里像着了火一般,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天地都在不停打转。却在一股力量的支撑下,坚持着不停下。速度也没有减慢……
直到道路两边出现稻田,直到他碰上一个赶着牛车的老农,这才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嗬嗬’得倒抽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老人家见这后生的衣裳肮脏不堪,脸上也跟唱戏的似的。黑一道灰一道,看不见本来相貌,便好心道:“小伙子,你这是遭了贼了吗?”沈默指指自己的喉咙,老人便扔个水囊给他。
仰头咕嘟咕嘟灌一顿,沈默这才喘过气来,指着来路道:“倭……倭……”
“你怎么了?”老人家关切问道。
“倭寇来了。”沈默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倭寇?”老人家吓一跳道:“小伙子,真的有倭寇吗?”
“一船人全杀了。”沈默支撑着爬起来。一下趴在老人的草料车上,沉声道:“最多半个时辰就到,快带我去见你们里正。”
老人虽仍不太相信,但这种关乎全村生死的事情,还是交给村长里长们去判断吧。他便狠狠抽动鞭子,驱赶牛车往村里跑去。
一到村头恰好遇上里正。老汉赶紧勒住牛车,直接把四仰八叉躺着的沈拙言甩下车去。
老汉对那里正说明情况,里正狐疑地望向大车道:“周八汉,你白日活见鬼啦,哪里有什么后生?”
老汉回头一看,奇怪道:“方才还在车上呢?”
话音未落,便见一只手从车斗后伸出来,一边晃一边道:“我在这……你们的路也该修修了。”
两人赶紧跑过去,将摔得七荤八素的沈默扶起来,那里正沉声问道:“你说的倭寇在哪里?”沈默便用极简明的语句。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明明白白。
里正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却仍然不大相信,面色犹疑道:“你不是耍我们吧?”
沈默知道乡人的思维颇为独特。光靠摆事实讲道理是没法让他们听话的,还得靠连哄带骗,他咳嗽一声道:“放肆,本官说的话你也敢不信吗?”
那里正果然一愣,上下打量他道:“你是什么人?”
“本官是新任浙江巡演吴宗宪。”沈默沉声道:“事发时正在船上,随从俱遭杀害。”说着两眼一瞪道:“呔,那里正!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那里正被他一咋呼,便稀里糊涂的跪在地上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他听过巡视巡抚,巡按巡检,但这巡演却是头一次听,跪下后心里又有些嘀咕道:‘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官儿啊?’
沈默双目如炬,自然看出他的犹疑,便将背上的长衫一解,放下那个红木盒子来,一按绷簧,将两把造型优美的短枪取出来,一把别在腰上,一把握在手里道:“本官不会再退了,我决意与你们共同抗敌。”说着用余光瞥一眼那两个家伙,果然见他俩的眼睛都直了……他们见过官军的鸟铳,那是一人多高的笨重家伙,外形也粗糙不堪,跟这两件美轮美奂的小巧艺术品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这时候朴素的价值观起了作用……既然铳比官军的高级,那拿枪的人也该比官军高级才是,所以二人终于不再怀疑。
那里正还在心里帮沈默解释道:‘既然都检了视了,抚了按了,还不能允许人家演一下么?’一想到这位带上浙江的头衔了,那一定是个省级干部了,里正的态度立马恭谨无比,哐哐磕头道:“大人有何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让乡亲们疏散到镇上去。”沈默沉声道。
里正便赶紧跑到场院里的大榆树下,敲响了警钟。
第一四零章 吴成器
绍兴这一带河道交错,丘陵起伏,道路便是沿着河道与地势形成,犬牙交错且没有正南正北,往哪边走看起来都差不多,若是没个人领着,真的会走很多冤枉路。
但如果领路的存心捣乱,那就会……走更多的冤枉路。比如说这三百多倭寇,便被长子带着遍览绍兴的大好风光,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察觉出不对味,那首领恶狠狠道:“小子,你不会耍我们吧?”
长子赶紧使劲摆手,哇啦哇啦解释一通。
那首领抽刀逼着他道:“怎么可能走这么长时间,也见不到一个村子呢?”
长子心中暗叫不好,倭寇终于发现了这一点,只好哇啦哇啦的乱说一气,用下巴使劲指向前面。
首领眯眼道:“前面就有村子?”
长子使劲点头,心说:‘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吧。’便带着倭寇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一处山坡路口,那迎向他们的一面,还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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