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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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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笑笑,便与朱显、何心隐离开了国公的大帐。
待三人离去,郑钰小声问道:“公爷,咱们要不要听他的?”
“听个屁。”朱显闷声道:“不过还是先派队斥候去上游看一下吧。”
“您老成持重。”郑钰伸出大拇哥,赞道。
※※※※
出了中军帐,沈默对焦英道:“时间紧迫,废话不说,请爵爷立刻召集本部,前往江边架设浮桥!”
焦英闻言嘴角抽搐道:“我,我们方才正为这事儿发愁呢……”现在看来,那具原先的桥梁,八成是被那伙人毁坏的。
“军中一般用什么架设浮桥?”何心隐问道。
“船啊。”焦英道:“可先前没做准备,一时间上哪找船去?”
“我有办法。”沈默道:“爵爷,请赶紧召集人马!”
“好吧!”焦英重重点头,翻身上马,只带了七八个亲兵,便往武骧左卫的营地去了。
站岗的卫兵一见是老上司归来,二话不说,便让开去路,恭请东宁伯还营!
焦英勒马在营地中央停住,对身边的两个亲兵打个响指,那俩亲兵便取下背上的长鞭。迅猛地抽响,动作整齐划一,只发出一个声音——‘啪’如霹雳一般的一声,登时穿透雨夜,响彻整个营地。
两个亲兵并不停手,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啪、啪’地抽起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营地里骚动起来,官兵们纷纷冲出营帐,待看清来人后,竟放肆欢呼道:“真的是老大啊!”“老大回来了!”便潮水般涌上去,向焦英亲热的问好。这场景看在何心隐眼里,虽然觉着很高兴,但还是有些怪怪……这哪是朝廷的将军和士兵,分明是某个帮会的老大和小弟嘛。
沈默笑着为他解释道:“不知道了吧,黄胖子跟我说过,四大营里最难管的就是武骧左卫,这些人烧黄纸、拜把子,从上几代人开始,就成了一个堂会,带头大哥便是历代东宁伯。”
“难道陈洪想改变这种陋习,把风气扭转过来,才把焦英调走的,我却要利用这种江湖习气!”何心隐嘲讽的笑道:“也不知谁是好人坏蛋了。”
“不可能,陈洪才没那么好心。”沈默摇头道:“焦英的太爷爷死在土木堡之变,最恨的就是死太监,所以陈洪只能把他调开,才能掌握武骧左卫。”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都回去,都回去,谁让你们出来了。”陈洪派来的监军太监,出现在营地中,身后还有给他打伞的跟班。
“我。”焦英平白无故被解了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终于忍不住喷发出来道:“武骧左卫指挥使,东宁伯焦英!”
“你回来干什么?”监军太监被他的气势震慑,道:“有陈公公的手令吗?”
“我有这个!”焦英高举起朱显给他的金边蓝底的令牌道:“王命牌在此,你满意了吧?”
“陈公公的手令呢?”监军太监却坚持道。
“难道陈洪比皇上还大?”焦英冷笑道。
“这个……”监军太监哪敢回答。
“武骧左卫的弟兄们。”焦英放开嗓门道:“愿意跟刘公公一起聚餐的可以留下,愿意跟本爵的,就他妈的吱一声!”
“愿意跟老大走!”将士们纷纷嚷嚷起来道。
“那就跟我走吧!”焦英一拨马头,转身出了营地。监军太监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尖声叫道:“谁也不准出去!”众官兵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跟着他嗷嗷往外冲。
“去你妈的大头鬼!”长久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可怜的太监被当成了陈洪的替代品,遭到了猛烈的辱骂,然后不知被什么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然后无数只脚从他身上踩过,将他深深的印在这片热土中。
何心隐看了连连摇头,道:“虽然很给劲,但我不认为这是一支能打仗的部队。”
“现在要做的不是打仗。”沈默笑道:“而是干活,有这些人足矣。”两人便跟着往江边去了。
※※※※
营地距离江南岸,不过一里地而已,转眼便到。沈默和何心隐到那里时,焦英已经想他的‘弟兄们’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果然引起了浓重的危机感,都惶急的望向沈默和何心隐,因为‘老大’告诉他们,这两个人可以救大家。
“大人,这里四千多弟兄,包括我,全听你指挥了!”焦英对沈默抱拳道。
沈默点点头,轻声对他道:“我来分配任务,爵爷指定人选,可好?”
“没问题。”危难面前,焦英完全配合道。
“好!”沈默提高声调道:“诸位,我们的目的地是对岸,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建起一座浮桥来!”说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道:“时间就是生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知道了……”“大人您吩咐吧……”官兵们七嘴八舌的回应道。
这时候沈默也不好强求什么,道:“出三千人,去混堂司、酒醋面局、尚膳监、浣衣局驻地,将其将运水车全部取来!”看来这段时间卧底没白当,对内监各衙门里的什物,了解的一清二楚。
“听到没,快去!”焦英立刻打发他的副指挥使,带人去办此事。
“要是不给呢?”副指挥问道。
“就抢!”沈默杀气腾腾道:“只要别把运水车碰坏了,别的都无所谓!”
“得令。”副指挥使笑逐颜开道。
“慢!”沈默沉声道:“给我办事,从没白干的!最先把车推回来的一百个,每辆奖二十两银子;之后的二百个,奖十两;再后的五百个,奖五两!再往后的,没钱。”关键时刻,必须要漫天撒钱了,不过现在能用钱解决的,就不算什么问题。
气氛转瞬便热烈起来。“好嘞!”副指挥使闻言大喜,高声招呼弟兄们道:“兄弟们,开抢去了!”官兵们嗷嗷的去了,转眼便消失的没影。
“好家伙,就没见这帮家伙这么积极过。”焦英笑道。
“这招叫乾坤一掷,威力无比。”沈默假装擦汗道:“只是用完后让人感觉虚脱。”眨眼间便许出六七千两银子,换别人直接吐血了。
剩下的一千人来人很沮丧,只恨自己怎么跑慢了,结果被老大硬生生拦下来。
“不要急,你们也有赚钱的机会。”焦英安慰他们道。
对他这种慨他人之慷的做派,沈默都没时间鄙视,点头道:“有,而且有机会得到更多。”众人登时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为他效劳。
“你们看看身后的汉江。”沈默道:“觉着能游过去的,站到我右边。”虽然都是北方兵,但游泳是很多人的爱好,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百多人站了出来。
沈默知道这些人里,一定有滥竽充数的,但时间不等人,只能先向他们讲解,待会儿要做的事情,说完便吓得一百多人灰溜溜退回去,倒让沈默放心不少。
※※※※
这时又有一彪人马赶到江边,原来是太仆寺少卿徐琨,带着沈默跟他要的东西赶来了,其实在去见焦英之前,他就已经让三尺给徐琨带话,只用一句‘如果还想让你家兴盛平安,就赶紧备齐东西,送到江边。’徐琨是徐阶的堂侄子,为了他叔、为了他家,都不会懈怠的。
不过官僚机构的办事效率就是低,估计徐琨也没用什么‘乾坤一掷’,所以拖到现在才来。
沈默顾不上责怪他,沉声问道:“都备齐了吗?”
徐琨点头道:“我办事,你放心。”
“那好。”沈默指着立两根竹竿的地方道:“这里是何大侠,刚勘探好的下桩点,将两根桩木下在这里!”那话是对武骧左卫的士兵说的,自然少不了物质刺激,道:“只要这两根桩能坚持到最后,每人赏一百两。”说着语气一转,冷冽道:“要是中途松了,你们就给它陪葬吧。”这些兵士之所以被焦英选出来,是因为他们以前下过桩木,知道如何才能承担重负,可见焦英很胜任这份差事。
开始打桩的同时,沈默吩咐徐琨道:“把绳索取来。”徐琨便将一车成捆的缆绳送到了什么面前,太仆寺掌车驾、运输,才会有这些东东。
“这是最粗的了?”沈默问道。
“架浮桥就是这种。”徐琨道:“如果长度不够,我可以现场给你接。”说着问道:“这段江面多宽?”
“三十丈。”沈默答道。
“那就不用接了。”徐琨道:“足够了。”
“很好。”沈默对准备下水的二百人道:“水性最好的二十人,先把一根绳索运到对面。”于是有二十个浪里白条蹦入水中,一同肩顶着那根绳索,往对岸泅渡而去。
沈默又命人将桩木运过去,在对岸用同样标准打桩。
就在这时,第一辆运水车被抢回来了,欢呼声登时响成一片,让徐琨感觉好是奇怪,怎么跟中奖了一样?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数不清的运水车,被相互较劲的军士们争先恐后推了回来。
焦英见那运水车,车厢长六尺,宽四尺有余,高三尺,因为本就是内廷用来装水、防火的,因为设计巧妙,使用方便,此次皇帝出征,便尽数调用,不仅用来装载清水,还用来装别的东西……大多是大太监们借机搜刮来的土特之物……
一共有八百辆之多,因为原本是用来装水的,密封性自然不必考虑,更难得的是,这些车厢都是制式的,长宽高完全一样,而且上面还有盖儿,无疑大大减少施工难度,不由大喜道:“真是些好东西,这就下水安装吧!”
“不!”沈默在决定架设浮桥后,早就在大脑中反复推敲,统筹计算,尽量找出最省时的步骤,这也算是他的过人之处吧。
沈默的架桥方法是这样的,先在汉江岸边,把四个车厢联成一段浮桥单元,然后衔尾徐行江中,组拼成桥。这样能使众多的人员同时操作,大量作业在江岸进行,自然大大的提高效率,加快速度。
为了减少江流对桥中段的冲击力,沈默还让徐琨取来了重三、四十斤的铁坨子,系入江中,权当下锚了,这些宝贵经验,都是跟精通此道的俞大猷闲聊时学到的,想不到此时有了用武之地。
他的指令虽多,但有条不紊,在焦英的配合下,可以让每个参与其中的人,清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加上不计成本的金钱刺激,江南边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地,人们齐心协力,要创造一个奇迹。
但就在这一片人声鼎沸之中,沈默听到突然身后一片混乱,急忙上马观看,便见大营中已经炸了锅,人们慌乱的叫喊着,奔跑着,完全没有组织,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有,彻底乱了套!
显然上游开始决堤了,超量的江水转眼漫过原先的河道,往下游奔流而来,只是沈默他们所处的江岸边地势高,反而还没感觉到。
沈默看着还差三分之一才完工的浮桥,沉声对焦英道:“爵爷,这里就托付你了,记住一条原则,桥没架好之前,任何人不得通过,有胆敢乱来者,杀无赦!”顿一顿,解释道:“乱兵肯定会发现这条生路,不用鲜血让他们清醒,局面会转瞬不可收拾。”
“我知道了。”焦英点头道:“你要去哪里?”
“回去。”沈默低声道:“皇帝还没过来呢,我们就算逃过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那我回去。”焦英道:“这时候多危险啊!”
“我熟悉情况,还是我回去。”沈默道。
“放心吧,我保证他的安全。”危急时刻,何心隐也不怪腔怪调了,道:“也不是第一次给他做保镖了。”
沈默哈哈一笑,一挽缰绳道:“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了,给我一半兵马!”
“人当然有,但还得你鼓鼓劲。”焦英立刻将组装完车厢,正在江边休息的人马集合起来。
“没什么好说的。”沈默对众人淡淡道:“我们是去救皇上,现在军营里很乱很危险,要是我死了,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了……”众人绝倒。
“不怕死的跟我来!”沈默打个唿哨,一勒马缰,战马人立着转了个身,前蹄落地时,正好面对着大营的方向。
第六九二章 夺帝
六月北京城就像被烧透了的砖窑,到了晚上还是处处干燥、处处烫手,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地上泛着炽人的热气,狗趴在树下拼命的吐舌头,骡马的鼻孔张得特别大,像是在问,为什么晚上还这么热?
街上看不到纳凉的人,因为外面比屋里还热,人们宁肯在屋里,富人用地窖里的冰块、穷人从井里打上冰凉的井水,想尽一切办法消暑。就这样,还有不少人热得中了暑,或是发痧,甚至被活活热死。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沉闷的寂静中,就连知了也热的不愿开口。
“啊……”一个痛苦尖叫的女声,划破寂静,响彻裕王府的夜空。
后府寝宫中,雕龙画凤的大床上,锦被散乱、玉体横斜。头发散乱的李妃娘娘,满是汗水的上身。大汗淋漓的向上挺着,一只右手死死握住陪伴她的苏雪的手臂,在经过九个月多的孕育后,她终于今天临盆了。
苏雪被抓得生疼,可能胳膊已经破了,但她毫无所觉,一边给李妃擦着汗,一边不停的安慰道:“一会儿就好了,再坚持一下,你就要做妈妈了……”
“菩萨保佑、祖先保佑,会平安的、都没事的……”在李妃下身接生的嬷嬷也是急得满头大汗,连声道:“王妃,往下使劲,往下使劲啊!!”
李妃的头发都被汗浸透了,一缕缕贴在额头上,虽然已经面色苍白,筋疲力尽了,还是咬紧了牙,呻吟着努力往下用力。
那痛苦的呻吟和喊叫声,一声声传到寝宫外室,让素来安静的裕王忧急如焚,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把对面陪伴他的张居正几人,晃得都有些晕菜了。
殷士瞻终于憋不住,轻声安慰道:“王爷,娘娘是足月生产,定会母子平安的,您不要太急……”
“唉,莫非是上天降罪于孤?”裕王停下脚步,一脸难过道:“三个有身孕的妃子两个小产,李妃战战兢兢熬到足月,竟又是难产……”说着看看桌上摆的自鸣钟,闭眼道:“已经两个钟头了。”
殷士瞻一愣,张居正接过话头劝道:“王爷宽厚仁慈,孝顺节俭,上得天心,下面民意,老天只会保佑王爷,也会护佑王妃母子的。”
裕王点点头,又叹口气道:“我还担心父皇和高师傅,沈师傅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千万不要遇到什么不测啊……”三天前,王府收到沈默的急报,告诉他们严世蕃的事情,至于伊王的异动,更是于一个月前,便知会了,要他们早做应变。
但是裕王并不是监国,只是以皇子身份留守京师。换句话说,除非皇帝突然驾崩,否则他没有任何权利,也只能干着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事情转告徐阁老。
徐阶立即八百里向皇帝示警,密令京畿守军一级战备,并要求河南巡抚对伊王府属地加强监管、卫所军队紧急集中,在洛阳附近举行大规模军事演练,以震慑某些人的不法之心。
但谁都知道,大明的卫所军已经糜烂了,根本指望不上……
不安的感觉笼罩在三人心头,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窗棂之外,那遥远的南方……
※※※※
樊城县,天上的雨丝毫不见停歇,披着雨衣的严世蕃,站在汉水上游的高地上,望着倾泻而出的洪水,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压过了大水的轰鸣声。
罗龙文打着伞,眺望着远处王师军营方向,啧啧有声道:“那里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吧。”说着心悦诚服道:“东楼公,您真乃神机妙算,就是诸葛再世啊!”
“哼哼。”严世蕃得意的脸上肥肉乱颤,指着罗龙文看的方向道:“这世上最厉害的还是智慧,让陈洪那种蠢材指挥,他就算有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陈洪这个蠢材,果然跟东楼公猜得一模一样,提前一天就到了樊城。”罗龙文道:“您怎么猜到他会加快速度的?”
“那家伙是一等一的势利自私鬼。”严世蕃桀桀笑道:“见自己大权在握,肯定不想和我合作,而要独吞胜利果实的……所以我故意用个假圈套骗他,正好把这个真陷阱掩盖住!”
“东楼公妙算无敌啊!”罗龙文又赞一句,说着有些可惜道:“只是您为何不把堰口都打开,要是那样的话,大水骤发,保准把他们都冲去喂王八。”再看看后面的上百艘沙船,上面尽是手持刀枪火铳的武士,他不禁摇头道:“再把这些人派出去,就可毕其功于一役了。”
“不懂了吧?他们全死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就困难了。”严世蕃显摆的笑道:“这个战场我研究了半年,现在的水流方向、还有速度,都是经过测算的,方圆三十里内,全都有洪水,谁都跑不出去。”说着在胸前比划一下道:“以这个水流,到天亮时,应该到胸口这么高,正好把那些人全都困住了、吓破了胆。”说着一挥手道:“到时候咱们再引舟过去,谁想获救,就必须先发誓效忠,岂不比杀了更爽?”又仿佛对自己道:“还有景王,必须找到他,没有他的话,我拿什么压住伊王那个白痴?!”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算无遗策吗?”罗龙文已经陷入了个人崇拜中,严世蕃很是受用,放声笑道:“从今天起,我严世蕃又回到历史舞台,要书写我自己的本纪了……”
话音未落,大江对岸从东边冲过来一骑,大声吼着什么,但被江水轰鸣声掩盖,根本听不见。一艘沙船过去,费了好大得劲,才将他接过来,跑到严世蕃面前道:“启禀主公,他们,他们在下游建起一座浮桥!已经开始陆续过河了!”
“放屁。”严世蕃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嗷嗷叫道:“难道他们是神仙吗?这么短时间就能架起座桥?”
“属下亲眼所见!”那探子道:“他们用一些木箱子连成一块,变戏法似的就整出一座浮桥来!”
“不管是不是真的。”罗龙文回过神来道:“东楼公,给我些兵力,属下将那浮桥毁了去!”
“去吧。”严世蕃的独目放射出幽怨的光,仿佛被甩了的怨妇一般,咬牙切齿道:“给你十艘船,不,二十艘,将任何能过江的东西,全给我拆光!”
“得令!”罗龙文领命而去。
※※※※
与此同时,沈默也率领上千军士返回了营地,地上的水已经没过人的脚脖子,且明显有上涨的趋势。只见衣衫不整的官兵们,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帅找不着将、将找不到兵,不时有人跌倒,被践踏而死,整个军营乱成了一锅粥。
得益于在混堂司送水的经历,沈默对大营的格局稔熟之极,带着一干军士,如游鱼般穿梭在轮换的映中,七拐八扭的便到了皇帝的驻跸所在,正碰见一群戴尖帽、着褐衣的东厂番子,簇拥着全身戎装的陈洪,从皇帐中涌出来。
沈默眼见,看到陈洪身后一个东厂头目,背着个用被子盖着的人,两个太医紧紧跟在后面,目光全放在那被背着的人身上。
陈洪也看见沈默,但此时此地,并不打算跟他算账,带人拐个弯,想要避开他们。
沈默正要命人阻拦,却见又一队人马,从那个方向过来,正好把陈洪堵住。
“什么人敢挡陈公公的驾!”东厂番子拔动兵器道。
那些人也毫不示弱,也亮出兵器,严阵以待。便听其阵中一个愤怒的声音道:“陈洪,你把我瞒的好苦啊!快把我父皇交出来!”
陈洪闻言瞳孔一缩,目光便落在那人,还有他身边的一个只穿着白纱中单的老者身上,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他努力以平静的语调道:“我当谁呢,原来是景王爷和袁阁老,皇上就在这儿好好的,有什么话,咱们先转移到安全地带再说。”
“你先把父皇交出来!”景王根本不跟他叨叨,道:“父皇在我这个当儿子的这儿,比在你这个奴才那安全!”
如今这个局面,嘉靖已然是陈洪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哪能给他呀?便咬牙道:“休想!”说着一挥手道:“我们走!”
原来那袁炜见军营被大水泡了,终于知道自己被算计了,立马找到景王,跟他说明实情,两人便带着卫队急匆匆过来,想要抢到皇帝……正如陈洪一样,嘉靖也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是以景王绝对不会放弃的,咬牙切齿道:“上……”
有道是物以类聚,景王狂悖的性子,着实吸引了一批亡命之徒,加入到他王府之中,听到命令,想都没想,便叫嚣着冲上去,跟东厂番子杀做一团!
※※※※
看到双方真刀真枪干起来了,跟着沈默前来的武骧左卫官兵,登时胆儿寒了……他们本是在用餐,被东宁伯忽悠起来,然后卯足了劲儿干工程,就算原来有人穿着盔甲、带着武器,也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就这么赤手空拳的上前送死?给再多的钱也不干。
好在沈默并不为难他们,朗声道:“武骧左卫的弟兄们,你们立刻散开,寻找诸位大人,把他们带到河对岸去……”顿一顿,还得补充一句道:“可按品级领赏!最高五百两!”
这正对了一干兵士的心思,便嗷的一声散开,到处寻找‘金娃娃’去了。
转瞬之间,沈默身边只剩下何心隐和一干护卫,他看看左右,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数年之前,就是这些人护卫着自己,在战火纷飞的浙江境内穿行,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斗,相互间的信任和默契,无可比拟!
感受到他的目光,何心隐笑了,三尺笑了,所有的亲卫都笑了,面对着眼前的杀戮,仿佛回到了那个血火交织的年代!战意再次高涨,热血又一次沸腾,就连沉寂已久的兵刃,也变得滚烫滚烫。
“大三才阵!”三尺代替缺席的铁柱,喊出了战斗的强音。刹那间,三十位护卫立刻分成十组小三才阵,每三组又组成一个大组,三个大组还是按照三才阵的方位,相互呼应,彼此支援,这正是唐顺之《兵》书上所载,两军混战之终极阵势,早已被护卫们烂熟于胸了。
还有一组小三才阵,则紧紧跟在何心隐的身后,他们将充当箭头,撕裂对方的阵势,身后的大三才阵便会趁机而入,防止箭头被合围,保住胜利果实。
“将军只手斩黄龙,血染东方一片红!”何心隐长啸一声,拔出宝剑,当先冲进了混战的人群,他江南狂侠的名号绝非易于,剑走龙蛇,快若奔雷,每一击都会命中一个……也不管是番子还是景王护卫,眨眼间便连伤了五六人,冲进去一丈近远。
突然来了这么个杀神,显然让双方都感到不安,反应过来后,竟全都朝他一个人招呼,好在身后的三才阵马上挡住,沈默护卫虽然比何心隐的武艺差远了,但配和娴熟、水泼不进,以少敌多也毫不含糊。
何心隐酣畅淋漓的施展浑身解数,一直突进去五六丈远,用余光看见三才阵快跟不上了,他才停下前进的步伐,招式一变,只守不攻。
远处的沈默在马上观战,一看到何心隐停下,马上打个唿哨!
卫士们听到信号,便猛然加力,逼退周围乱七八糟的敌人,奋然赶了上来,转眼将何心隐护在中间。
何心隐便垂下兵刃,浑身放松,抓紧时间调息起来,他信任这些家伙,知道他们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
沈默的卫士们,已成功吸引双方所有注意力,完全成了众矢之的,四面八方全是敌人,此时大三才阵的好处才显现出来,这个阵势根本没有前后左右,哪个方向都有充足的人手,抵御着对方的进攻,根本伤不到分毫。
此时水深已经没过膝盖,沈默焦急的观察着场上的形势,突然看见陈洪带着皇帝,悄悄脱离的战局,调头往回去了。他立刻连吹三声急促的唿哨,然后朝着陈洪逃去的方向,放出一支烟花!
何心隐立刻睁开眼睛,目光那烟花曳出的轨迹,在烟花爆开的瞬间,看到了沈默想要他看他东西!
“天外飞仙!”何心隐开始蓄力,中气十足道。
卫士们想也不想,便用身体为他搭起一道人梯。
“好汉凭借力!”何心隐一个旱地拔葱,便跳到一个卫士的肩膀上,在人梯上奔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到了尽头的小三才阵时,当先的两个卫士高叫着:“送你上青天!”单手猛然一推,便将他弹射出去。
混战中的人们不约而同仰起头,看见何心隐如一只大鸟般,潇洒的飞跃过自己的头顶,转眼便出了战圈。
就连陈洪也不由自主地看着他飞到自己面前,然后……一头栽倒水里,溅起七尺高的水花,然后就呈大字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沈默的卫士们齐齐张大了嘴巴,懊恼道:‘配合生疏了……’如果这招是五年前使出来,应该以天外飞仙的姿势,人剑合一、直取陈洪的胸口……谁知何大侠竟摔了个狗吃屎。
虽然情势万分危急,但还是有很多人笑出声来,立刻恼羞成怒的卫士疯狂的攻击,双方重又混战成团。
陈洪看了看在地上抽搐的何心隐,着实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上前补一剑,后来心说,这家伙不死也残了,我还是别费事儿了,便一挥手道:“咱们走!”
谁知他刚转身,就听身后有人咳嗽道:“站住……”
陈洪回头一看,就见那人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从水里爬起来了。
“他妈的!”陈洪抽出宝剑,冷冷道:“比试一下吧,高手!”
谁知噗通一声,何心隐又仰面摔倒在水里。
陈洪顿感无力,但无论如何,还是送他归西吧,便两步跨过去,举剑朝何心隐刺去!
却看到那家伙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第六九三章 代价
陈洪暗道不好,一个铁板桥,竟生生的把身子折了回来,但还是没躲过那毒舌吐信般的一击!
原来何心隐第一下确实是摔得七荤八素,但他内力深厚、性情坚韧,被冷水一刺激,便回过神来。然后耍了诈,装作不支的样子,再次跌倒在水里,果然引得陈洪心神大松,提剑上前要了结了他。
何心隐的宝剑,便从水中鬼魅般的射出,正中陈洪腹部,将他也打入水中。
歪歪扭扭爬起来,何心隐抹一把脸上的水,定一下心神,走过去拔自己的兵刃。
谁知刚走近了,还没弯腰去拔剑,便被那‘死尸’,一脚踹倒在水中!
原来死太监怕死,最近又在做诛九族的勾当,所以穿了双层的金丝宝甲……别忘了。他一直掌着大内宝库……何心隐那一剑为了保证突然性,没有发多少力,只凭着锋利洞穿了一层保甲,被第二层挡住了。
【文】两人各吃了一记闷亏,便都警惕起来,知道遇上了平生仅见的大敌,全神贯注的战在一起,再也顾不得其它了!
【人】这时候在沈默的授意下,三尺绕了个圈子,潜行到了他们身边,也不管两人打成什么样子,便越过他们,猛然扑向背着皇帝的陈湖!
【书】陈湖的功夫虽然不如乃兄,但阴损如出一辙,感觉躲不过去了,竟然背转过身,拿皇上当起了挡箭牌,立刻逼得三尺硬生生止住身形。
【屋】三尺虽然武功高出他一截,且陈湖又背着人,无奈这家伙变废为宝,将嘉靖当成人人肉盾牌,让三尺投鼠忌器,始终无法近身!
远处沈默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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