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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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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队伍中。除了护卫和官员之外,另外有道士、方士二百余人随行,那熊显自然在列,又有妃嫔、宫女、太监随侍,胥吏、人役、厨役、乐工等甚众,共计千余人。以上所有人,都由‘总领南巡随扈大臣’,全权负责各方面的安排。
而嘉靖选择了袁炜,担任这个至关重要的‘总领大臣’之职。这个任命看似合情合理……毕竟人家袁炜付出最多、也最上心,由他统筹也是应该的,但在百官看来,不啻于晴天霹雳、无比震惊!因为总管皇帝出巡,向来是内阁首辅的差事,现在徐阶没病没灾,嘉靖竟将这任务交给了袁炜,不禁让所有人,尤其是徐阶目瞪口呆。
但很快,嘉靖专门下一道诏书解释:‘因为国政繁多,必需仰仗首辅在京城总理,所以由次辅担任随扈总管。’这说法平息了一部分议论。但还是有很多人,坚持认为这是陛下和首辅大人出现裂纹了……因为大明朝的驿传系统已经相当完备,不管圣驾移动到哪里,京城和地方的情况都能及时送抵驻跸,政令也能顺畅的传达到帝国的各个角落,所以他们认为,皇帝这样说,不过是给首辅个面子而已,其真实目的欲盖弥彰,就是有意疏远徐阁老。
※※※※
当然,比起哪位阁老随扈,哪位阁老留守来,还有更引人瞩目的事儿,那就是哪位王爷监国?因为监国向来是太子的权力,虽然皇帝短期内不可能立太子,但哪位王爷被指定监国,绝对可以说明其在皇帝心中,是第一位的。
但嘉靖从不愿被轻易看透,他命裕王留守北京,但不给予监国的身份,又命景王随侍帝侧,使人们又一次无法分清,两位王爷究竟孰轻孰重。
但无论如何,嘉靖四十二年二月二十六日,大运河彻底畅通,圣驾终于自京师启行,由通州水路向南进发……队伍浩浩荡荡、首尾不见,其中锦衣卫扈行精壮旗校八千人,有六千人专管护卫嘉靖帝所坐的舆辇,有两千人专管摆执驾仪及承担各种巡察传令事项。把嘉靖帝紧紧地围在当中,真可谓万无一失!光为供应这支队伍的粮草和沿途修理桥道等,就支用了太仓银二十万两……这还是因为国库实在拿不出钱来,将护卫精简一半的结果。
嘉靖有自知之明,虽然做着‘帝喾’的梦,却也知道自己这次出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他没有选择二十年前的陆路,而是走大运河南下。一来,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颠簸了,二来他也想看看传说中美好如天堂的江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说起来也真可怜,身为帝国的拥有者,嘉靖一生只在安陆和北京生活过,足迹也仅仅在这两地之间打了个来回,从未涉足过其它地方,所以皇帝这次出巡,铁了心的要多走走、多看看,把沿途的名胜古迹、山林景致,一处不漏地全玩个一遍。不然这皇帝当得真太亏了。
这可苦了沿途的官员百姓,虽然知道皇帝走的是运河,可圣驾停在哪儿,歇在哪儿。谁也不知道,也打听不到准信儿,只好全都准备着,把芦棚扎好、酒食备好,为皇帝和随行大臣准备的歇脚的地方,也打扫的一尘不染,按说这也不是什么重活,不就是每天净水洒地、黄土铺街吗?大伙儿受点累也就干完了。
可等一天皇帝不来,等两天又不来、等三天还不来,这损失可就大了……现在可是农忙时节,役夫们都是家里的壮劳力。整天待在县城里候着,把家里的农活全都耽误了。而且那么多的酒食每天都要换新的,哪怕是富县都支撑不起。迎接圣驾的激动之情很快退却,大家就盼着皇帝赶紧来,赶紧滚蛋,最好路过不要停脚,大家好早日解脱。
当然,那只是一般老百姓的想法,但对于沿途的官员和宗室王爷们来说,平生想见一次皇帝,比登天还难,想要求官办事儿,到北京送礼,甚至连各部尚书都见不找,现在皇帝带着朝廷大员们来到家门口,给他们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那真是再苦再累也甘之若饴,只求能让皇帝和诸位大人满意……为的是混个脸熟。
不要以为只有官员才需要巴结上峰,那些宗室王爷们更需要,因为当他们的王位需要传承时,究竟降不降格、推不推恩,全凭北京一句话。哪怕是在位的王爷,封地大小、年俸多少也会出现变化,哪能不小心奉承着皇帝、大学士和有司官员?
※※※※
肩负供给北京城的大运河变成了御道,其它船只自然禁止通行,嘉靖又走走停停,让大明的漕运命脉,一下子滞塞起来,南方的粮食没法运到北京去,结果一头嗷嗷待哺、米价飞涨,一头看着装了船的大米日渐发霉腐坏,都是一筹莫展。
粮食不运不行,可谁也不敢催促皇帝,只好另寻他途,人们的眼光自然转向了蓬勃发展的海运。这时候大明朝已经开海数年,官府和海商们组建起了十几支、可以经受住风暴考验、远赴南洋的大船队,想要把粮食走水路运到天津卫。自然不在话下,将漕运改海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但漕运牵扯的利益面太大,且正是与当权者的利益挂钩,所以一直未受批准。
但嘉靖四十二年这次南巡,却让海运成了唯一的选择,于是权力者做出了妥协,命漕粮暂由海路发运,待大运河畅通后,再改回漕运……
这些台面下的权力斗争,向来不影响台面上的风风光光,皇帝所到之处,大小官员迎接不暇,亲王宗藩出城候驾,跪迎道旁……嘉靖这次出来,本就有散散心、解解闷的想法,现在这么多人奉承他,伺候他,所到之处排场阔绰的难以形容,又能饱览瑰丽的山河,自然心情舒畅,完全感觉不到旅途的疲劳。
在这一片巴结奉承的主旋律中,却也有那不和谐的音符……话说到了四月里,南巡的队伍才进了南直隶,结束了与当地官员的应酬,袁炜提前回到船上,安排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他看着悬挂在舱壁上的巨幅地图,缓缓吩咐左右道:“今晚连夜行船,如果皇上不下令停船,就一直南下,后日在淮安府驻跸。”每次停船靠岸,对他都意味着事无巨细的繁冗工作,已经让原本就不胖的袁炜,愈发消瘦下来,所以他在职权范围内,加快了队伍的行进速度。
袁炜拟定了下一站的驻跸之所,下面人赶紧快马加鞭,赶往淮安府城山阳县,督促当地准备迎接圣驾。
一路狂奔,换马不换人,当天下午就赶到了山阳县城下,但眼前的景象令官差们惊呆了——沿途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店铺关门,彩棚沿街,老百姓全都被关在家里,只有穿着老百姓的兵丁充数?怎么到了这淮安府城,就两个样了呢?只见街上店铺照常营业,百姓们各行其是,完全看不到一丝迎接圣驾的架势,这是他们从没见过、也不敢想象的……
“竟然没有丝毫准备?”官员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好,因为皇帝出巡要求规格极高,地方上必须早作准备,全力应付,尚不能避免有疏漏,而遭到严厉惩罚——出京以来,已经有七品以上七十二名官员被逮入狱,拟以‘不敬’之罪,罢官去职,甚至处以徒刑或被流放。
现在这淮安府山阳县,竟然丝毫没有准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
“大人,这可咱么办?”身着便装的官员们凑到此行的头领,督办此次接驾事宜的太仆寺少卿王襞身边,一脸焦急地问道。
虽然嘉靖出巡绝对称得上铺张靡费了,但按照惯例,还是要做做勤俭朴素的表面文章,为自己装点门面,嘉靖在出巡之前,已经明文告示各省各府各州县,宣称自己生性简朴,不喜欢别人逢迎,各地应秉承俭朴节约,不要过分奢华,浪费钱财云云。
尽管下面谁也没把这圣旨当真,都比着赛着的奢华浪费,但朝廷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得。比如说一开始,不派官员督促地方、指挥接待事宜,让地方官们自己安排接驾,结果一个个错漏百出,不合礼制,还闹出不少笑话。
所以后来,每到一地之前,袁炜都会派出些官员,微服先行,到地方上督导接驾,以免再出什么纰漏。
※※※※
这已经是王襞第八次执行督导了,却还是第一碰到这种若无其事的场面——皇上还有一天多就要到了,这里竟一点都没准备!让王襞无名火起,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强压着怒气,问从身边经过的一个老者道:“这位老丈,您知道皇上南巡的事儿吗?”
老者是个爱说话的,闻言笑道:“知道,当然知道,老汉我姓包,人家都叫我包打听,哪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那太好了。”王襞又问道:“我从北方来,见一路上所有的府县都忙着接驾,怎么你们这淮安府、山阳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呵呵,这是我们府尊大人的意思。”老者答道:“府尊大人说了,接驾一事,只要听他的指挥便好,他不下令谁也不用忙活,等他下了令再干也不迟。”
“还有这等糊涂的知府?”王襞吃惊道。
“你怎能这么说我们府尊大人呢?”老者闻言不快道:“我们府尊大人,是天下最好的青天大老爷!得亏你是外乡人,得亏遇上我这脾气好的,要不你们非挨揍不行……唉,我还没说完呢,你们跑什么呀?”原来王襞一干人,已经快步往不远处的府衙走去。
到了知府衙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但府衙大门仍然敞开着,还挂着两个还没点着的灯笼,王襞定睛一看,只见灯笼上分别写着‘清廉’、‘公正’四个大字,再看门上的对联,也很有特色,上联是‘漆黑衙门八字开’,下联是‘有钱没礼莫进来’,横批是‘本府日夜受理案子’。
“呵呵,这淮安知府有点意思。”随员们笑道:“架势十足啊。”
“哼,表面功夫而已。”王襞冷哼一声道:“越是爱做表面文章的人,实际上越是昏庸无能、贪得无厌。”说着一指大门道:“开着大门,却连个门子都没有,这不是摆空城计,存心不让人进吗!”
“大人,门边挂着牌子。”随员指着墙上的一块木牌道:“上面写着……本府不养闲人,入内无需通报,直入二堂击鼓即可。”
“搞什么玄虚。”王襞皱眉道:“进去看看!”他现在对这位知府大人,已经有些好奇了。
一行人穿过仪门,直入大堂,又过大堂,再入二堂,果然一个人都没见到,有随员嘟囔道:“不会是自知理亏,全吓跑了吧?”
王襞黑着脸,走到堂前的一面大鼓前,拿起悬在鼓架上的鼓槌,重重敲击起来,咚咚咚的鼓声,便传遍了暮色中的府衙。
王襞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簌簌的脚步声,也没听到‘威武……’的升堂声,不由冷笑道:“我说的没错吧,净做表面文章!”说着一挥手道:“给我找!看看这里有没有活的!”
“有……”手下人还没应声,一个清淡的声音便从后门处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身穿布衣,头扎布条,手里提着个简陋的灯笼,从外面走进来。
见来人打扮寒酸、瘦骨嶙峋,王襞心说‘这淮安知府真是刻薄,看把府里下人给虐待的……’便皱眉道:“你们家知府大人呢?”
“我就是。”那人提着灯笼上堂,竟在大案后、知府宝座上坐定。
“什么?”王襞等人仿佛听到今年最好笑的笑话,闻言不由大笑起来,有人捧腹道:“你这样的要是知府,我们就是首辅。”
“本官就是淮安知府。”那人不卑不亢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只管道来,明日府上来人,自然知道我是不是。”
见他神态不似作伪,王襞等人止住笑道:“你要是知府的话,为何不穿官服。”
第六六五章 大胆、胆大、胆大包天
“谁规定在吃晚饭的时候。”那人淡淡道:“还得穿着官服?”
“那你的三班衙役呢?”王襞道:“就算是下班了,他们也都该住在府衙里,你别想蒙我。”
“本府不养闲人,也养不起闲人。”那人冷冷道:“你们问了个够,现在该本官问你们了,你们到底是何人?”
“本官太仆寺少卿王襞。”王襞沉声道:“这些都是随扈陛下南巡的官员,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是淮安知府吗?”
“本官正是。”那人早就看出这些人是京里来的官员,所以毫不吃惊,面不改色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公事,请出示上峰谕旨。”
“嗯……”王襞一愣,想不到对方在知道自己身份后,竟还如此淡定,不由脱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本官姓海名瑞字刚峰。”那黄脸的瘦男子道:“你说你是太仆寺少卿王大人,请出示您的关防文移,本官也要验明正身。”原来他竟然是海瑞,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南京又调到淮安来了……
若是王襞在江浙闽一带混过,必然会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刻改变态度。不再招惹这位海阎王,无奈他是北方人,又一直在北京当官,而海瑞还没有到全国闻名的地步,结果王襞根本不认识他,还以为遇到了个脑子受过刺激的官员呢。
“这个……”王襞郁闷的点点头道:“也罢,让你认明白人,咱们也好谈正事儿。”他身后一个年轻人,便从包袱里取出王襞的关防印信,拿给那海瑞看。
海瑞就着灯光看了,知道不是作伪,便点点头道:“原来是王少卿,失敬失敬,不知您来此处有何贵干,需要本官行何方便?”
听他还打起官腔了,王襞哼一声道:“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来干什么。”
“王大人说笑了,本官从不骗人!”海瑞沉声道:“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怎知道你们因何而来?”
“你……”王襞气道:“这时候太仆寺官员,来你这还能干什么?”
“能干的事情多了。”海瑞淡淡道:“比如说视察马政、收购良驹……本官可猜不出来。”
“淮河这边产马吗?”王襞险些崩溃,他还没说话,边上的随员先忍不住了……他们一路上随着皇帝南下,这样的差事也不是干了一两回,哪次地方官不是小心奉承着,一口一个大人,唯恐招呼不周。哪怕是巡抚布政使,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托大。所以根本没把这淮安知府放在眼里,指着厉声厉声道:“你个姓海的,别跟我们大人装傻充愣,你敢说自己不知道皇上南巡的事情?!”
“皇上南巡……”海瑞点头道:“当然知道,下官早就收到了朝廷的行文。”
“那你能不知道我们是干啥的?”那官员瞪眼要吃人道。
“你们跟皇上南巡有什么关系?”海瑞一脸不解道。
“我们是为皇上打前站的官员。”身为京官,在面对地方官时,总有那么点优越感,所以王襞不愿在海瑞面前失去高贵,强抑着怒火道:“不瞒海大人说,后日皇上将驻跸贵府,请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完全‘按照’皇上的要求。”海瑞正色道:“已经准备妥当了。”
“准备妥当了?”王襞等人面面相觑,道:“你都准备什么了?”
“已将驿馆打扫干净。”海瑞道:“皇上随时可以入主。”
“还有呢?”王襞追问道。
“还有……”海瑞想了一会道:“哦,还买了些土特产,请皇上尝尝鲜。”
“都有什么?”
“蒲菜、茶馓,还有捆蹄……”海瑞道:“都是本地特产,保准皇上没吃过。”
※※※※
听了海瑞的话,王襞等人大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他们不知道海瑞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果是真傻,他又怎么当上这一府之尊的?如果是假傻,难道他老寿星吃砒霜,活够了吗?
良久,王襞才回过神来,暗暗盘算道:‘无论如何,得先把这一关过了,不然我就得陪这个棒槌一起倒霉。’为了让督办官尽心尽力,袁炜命其与地方官负连带责任,地方官吃什么处罚,督办官也一样受着。
想到这,他放弃无意义的问话,单刀直入道:“海大人,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假糊涂,现在皇上不日即到,你这里什么都没准备,就没考虑过后果吗?”说着提高声调道:“请你立刻发动全城官吏缙绅、富商百姓,一切由我指挥,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尽力补救一下。我再在皇上和袁阁老面前美言几句,帮你寰转过去……”
“王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海瑞却不领情道:“但就不用麻烦了吧。”
“怎么不用?”王襞怒道:“你不怕死,别牵连别人跟你一起倒霉!”
“这话怎么说的。”海瑞一脸茫然道:“本官不贪不渎,谨遵圣命,谁会要我的命?”
“皇上一路南下至今,运河沿岸的州县,哪个不是竭诚筹备。大事采买,唯恐招待不周,根本不计成本?”王襞冷笑连连道:“就这样还有七十多名官员,因为怠慢、失礼、疏漏等罪状,而被革职查办,甚至有被东厂抓进诏狱的!你这淮安府竟故意怠慢,不是欺君罔上的死罪吗?!”
“王大人这话,倒把下官弄糊涂了。”海瑞朝北方拱拱手道:“上月下官接到省里抄送的上谕,上谕中,皇上明确要求,不许地方上以接驾的名义扰民、不许以接驾的名义浪费、不许以接驾的名义搜刮,应一切从简,以宣皇恩。”说着一脸感动道:“下官深以为然,并决心坚决执行!”又脸色一变,冷着脸对王襞道:“现在你来告诉我,要大肆采买、铺张准备……竟跟圣谕南辕北辙,究竟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皇上的意思。”王襞闷声道,他简直要郁闷死了。
“那请出示圣旨。”海瑞大手一伸道。
王襞被他弄得有些晕菜,咂咂嘴,改口道:“你知道,有些事情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要体会上意……”说着小声道:“皇上下圣旨,不过是做做样子,你怎么能当真呢?没看到人家别的地方,该怎么准备,还怎么准备吗?”
“没看到。”海瑞绷着脸道:“恕下官孤陋寡闻,只知道本府的事情。”
“你!”跟王襞来的一个官员气坏了,指着海瑞道:“我看你就是存心捣乱!”
“本官秉承圣旨行事!从不逾规逾矩!”海瑞双目如电的注视着那人,一拍惊堂木道:“倒是你们,一没有圣旨、二不穿官服,就在这里信口雌黄,要求本官干这干那,才是真的捣乱吧!”
“跟你说不清楚!”王襞被他气得修养全无,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道:“这是袁阁老的亲笔信,自己看吧!”他担心跟地方官发生争执,谁也不听谁的,所以跟袁炜讨要了一份手令,当然,袁炜要求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掏出来。
显然,在王襞看来,现在正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海瑞接过来、就着灯光看那信,上面写着‘兹派员某某,前往贵处督办接驾事宜,请亲命官务必配合云云。’落款是内阁大学士袁炜,还加盖了他的私章。
“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王襞冷笑道。
“对不起,恕难从命!”谁知海瑞竟不买大学士的账,沉声道:“袁阁老的命令,与圣谕冲突,下官不知该听从哪一个。”
“当然是听阁老的了!”王襞的随员急道。
“那就是说,不听皇上的了?”海瑞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当然不是……”那人赶紧道:“皇上的更要听,但皇上也跟袁阁老一个意思。”
“我这里有白纸黑字的上谕,却是相反的意思。”海瑞双目如电的注视着那人道:“你的上谕又在哪里?不会是捏造的吧!”
“你……”那人被海瑞堵得哑口无言,这时王襞沉声道:“既然没法跟海大人沟通,请把你的手下集合起来,本官向他们训话,相信还是有明白事理的!”
“这个……”海瑞道:“你得等到明天卯时,才能见到他们。”
“为什么?”王襞道。
“因为他们都不住在府衙里。”海瑞道:“本官解雇了府衙的厨子,所以他们只能回家吃饭。”
“你……你还真行啊……”王襞气极反笑道:“谁跟了你这样的上司,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苦等一宿,王襞等人终于等到了第二天早晨,卯时的鼓声响了一遍,便有七八个低级官吏打扮的匆匆进来,但等到三遍鼓响,还是这七八个人,再没有半个人影,王襞觉着看了笑话海瑞的笑话,皮笑肉不笑道:“海大人驭下极严,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海瑞淡淡道:“本府所有官吏都已到齐,请王大人训话吧。”
“到齐了?”王襞的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他虽然是京官,但也知道府一级的衙门,至少得百多人,怎么这淮安府就只有七八个。不由黑着脸道:“海大人别开玩笑,是不是还有迟到未到的?”
“没有了。”海瑞道:“按照大明律法,每府应有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各一人,这里除了本官共八人,一个都不少。”
“真的吗?”王襞问那些人道。
“确实如此。”那些人面色愁苦道:“大人,自从我们府尊大人来后,搞什么精兵简政,把由府里开支的书吏、胥吏、衙役、差人全都开了,就是我们这些人,要不是吏部有档案,国家发薪水,怕也要被精简掉了。”
“那全府这么多事儿,都有谁来干?”王襞瞪大眼睛道。
“我们……”几人小声道:“当然,府尊大人一个人就包了一大半。”
“要是抓捕盗匪,维持治安呢?”王襞将信将疑道:“也靠你们这些文弱书生去干?”
“那倒不用……”那些人答道:“我们大人会临时召集保甲壮丁。”
“那些人能干什么?”王襞道:“都是些老百姓家家的,用他们不是添乱吗?”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民风彪悍,加之连年备倭,男丁们都很能打仗。”虽然他们对海瑞一肚子意见,但还是掩不住的敬佩道:“往年官差下乡,经常被打回来,但府尊大人用乡民治乡民,就没有这个问题……”
“所以,海瑞就把所有的衙役都解雇了?”王襞彻底崩溃了,他觉着海瑞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完全不理这个世界的规则。在这一霎那,他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颤声问一众淮安官员道:“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众人看看王襞,又看看海瑞,小声道:“我们听府尊大人的……”言外之意,除非你把海瑞给撤了,不然我们还真不敢听你的。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王襞道:“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就回去了,等着看你们的好戏……”说着一挥袖子道:“走!”他现在心里长草,真不知该如何跟刻薄寡恩的袁大人交代。
“等等……”海瑞起身道:“我这里有封信,是写给袁阁老的,你给他看了,必不会连累王大人您。”
王襞愣住了,拿着那封信,仔细端详着海瑞,轻声道:“你这又何苦来哉呢?”
“但求俯仰无愧尔。”海瑞淡淡道。
听了海瑞这话,王襞深深看他一眼,便面色复杂的带着手下离去了。
望着那些人远去的身影,淮安府的僚属们担忧道:“大人,咱们不会有事吧?”
“把心放到肚子里。”海瑞起身道:“天塌下来我顶着,你们击鼓买糖,各干各行,不用管别的。”
“是。”官吏们听海瑞会负责,便真的放心了,虽然他们老大不小、不会轻信别人,但海瑞的话,他们信。
※※※※
王襞用比去时还快一倍的速度一路狂奔,终于在当天中午回到了南巡的队伍,将自己在淮安府的遭遇,说给袁阁老听,袁炜气得脸都紫了,道:“这几年听人说过海笔架,只当是故事而已,想不到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二百五。”
王襞从怀里掏出海瑞的那封信道:“还有一封信,是海瑞写给您的。”
袁炜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海瑞的大意是:“我们接到圣旨,要我们招待从简。但据我所知,为了接待皇上,各地花费很大,皇上每到一地,各地无不以‘孝敬皇上’为名,搜刮民财、奢侈无度,这显然不符合皇上‘简朴节俭,不准逢迎’的上谕。现在皇上马上就要驾临淮安,我们为此深感为难,如照圣旨上所说的节俭办事,深怕获怠慢之罪;如果仿效别处大肆招待,又怕违背了皇上体贴百姓的本意。请问阁老,我们怎样办才好?”
看了海瑞的信,袁炜气得脸都紫了,他知道这是海瑞在将自己的军,而且如果按照既定行程,圣驾还去淮安驻跸,准备时间已经不够了,到时候海瑞固然倒霉,皇帝震怒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想到自己呼风唤雨这半年,竟让个小小的知府摆了一道,袁炜不由恨得牙根痒痒,道:“海瑞,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他已经打定主意,早晚都得出这个口恶气。
“阁老,处置那海刚峰,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他也跑不了。”王襞小声道:“现在的问题是,皇上还要驻跸淮安吗?”
“还住个屁!”袁炜骂道:“让船队加快速度,连夜越过淮安,让皇上到扬州驻跸吧。”
“也只能如此了……”王襞恍然道:“我看海瑞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还用你废话!”袁炜真想抽他,恶狠狠地骂道:“赶紧滚去扬州,这次要是再出了漏子,就不用回来了!”
“又是我?!”王襞苦着脸道:“阁老,我这来回奔波的,裆也磨破了,腰也要断了,您就不能换个人……”
“不能。”袁炜黑着脸道:“这是对你的惩罚。”
“那,好吧……”王襞简直要郁闷死了。
※※※※
一天后,南巡的船队浩浩荡荡经过山阳县,停都没停就南下去了,一身布衣的海瑞站在岸边,望着遮天蔽日的船队,不禁轻声吟道:“乘兴南游不戒严,九重谁省谏书函?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
“好啊,你竟然敢把当今圣上比作隋炀帝!”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惊得海瑞脸色发白。
第六六六章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海瑞慌张的回头一看,待看清来人,他却放下心来,拱手笑道:“竟然是老大人,您怎么离了队伍了?”
但见那人望之不过二三十多岁,面如白玉、目似寒星、头戴着湖蓝色的书生巾,身穿一件半旧的同色缎面儒袍,下面是白布袜,黑缎鞋,端的是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家世清华的贵公子派头……虽然蓄着整齐的短须,却怎么也看不出,到底老在哪里来。
不过喊的人觉着理所应当,被喊的也坦然受之,因为海瑞任长洲知县时,这人任苏州知府,后来海瑞一步步提升,却依然在这个人的手下,直到他被调到南京闲置,还是这个人通过关系,很快又把他安排到淮安当知府,所以海瑞唤他一句‘老大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人是谁?姓沈名默字拙言,现任翰林学士兼詹事府少詹事是也。
听海瑞发问,沈默笑道:“听说有位混不吝的知府大人,竟把皇上逼得改了行程,我在船上闲得无聊,就下来看一看,这位府尊大人,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海瑞闻言尴尬的一笑道:“大人说笑了,您这是临时出来、还得回去呢,还是就不回去了?”
“先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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