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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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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陆全家的便是婆子头,连忙道:“俺就是进来一看,一见这个样子,赶忙就去前面报信了。”朱九点点头,证实了她的话。
“九爷,是看你本事的时候了。”沈默道:“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朱九呲牙笑笑,便开始在屋里仔细检视起来,众人都屏息不敢说话,唯恐惊扰了他。只见他翻箱倒柜,四处寻摸,仅凭着经验和直觉,便发现一条又一条线索。大概一刻过后,朱九终于抬起头,对沈默道:“大人,有些蹊跷啊。”
“何出此言?”沈默问道。
“这房间乍看起来,仿佛是主人仓皇出逃时弄乱的。”朱九沉稳道:“但细看之下,并不是这么回事儿,您看这儿。”说着指一下那梳妆台道:“抽屉都打开着,里面的首饰不见了大半,显然是被带走了。”再走到一个斗橱边,指着里面的抽屉道:“这应该是装银子的,也被拿走了大半。”
沈默还没说话,陆纲插言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要逃跑,当然得收拾细软了。”
“可为什么衣物没动?”朱九淡淡一笑,打开衣柜道:“虽然故作凌乱,但所有内外衣物摆放整齐,根本没有被取走的痕迹。”
“说不定,是怕带的东西多了,暴露目标。”陆纲道:“有钱什么买不到?出去成衣店随意买就是。”
“呵呵,说到钱,您怎么解释这个?”陆纲掀开床上铺的褥子,在床板上摸索一阵,将其中一块用力掀了起来,便见一个小小的箱子固定在床板下面……这是他方才钻到床底下,发现的机关。
“这是什么?”陆纲好奇道。
“打开便知!”朱九低喝一声,抽出腰刀道:“都闪开,小心机关!”众人连忙躲远,便见他手起刀落,一道白光闪滚,便将那盒子劈成两半!
倒没出现什么机关,而是一摞厚厚的银票,还有几套光彩熠熠的名贵首饰!
一看到那首饰,陆全家的便惊呼道:“‘滴水观音’和‘西子菡萏’原来在这里!”
“什么意思?”沈默问他道。
“是两套价值连城的首饰。”陆纲面色严峻的低声道:“父亲在时,几位得宠的姨娘都想要,想不到竟都在她这里。”
“两套首饰值多少钱?”沈默轻声问道。
“都说了是无价之宝。”陆纲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如果想要变现,出十万两一套,买家定然会趋之若鹜……哦对,我说的是黄金。”
这时候朱九也点好了银票,对沈默道:“大人,票面共计三十余万两,全是全国通兑的汇联票。”话说汇联号的业务,已经开遍两京一十三省的所有首府,甚至江南山东四川的诸多大府,也有他们的门店,所以他们自豪的宣称,已经实现了全国范围内的通存通兑!
看到那些银票,陆纲气得脸都绿了,恨恨道:“枉我爹信任这个女人,还让她管着家里的开销,结果竟是个监守自盗的女贼!”
※※※※
“确实很奇怪。”望着那些天价珠宝,和巨额的银票,沈默沉吟道:“如果说是主动逃走的话,不带这个盒子,却去拿那些不值钱的日常首饰、细碎银两,谁能解释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思维?”
“傻子才会这么干。”朱九呵呵一笑道:“除非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否则永远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沈默点点头,对陆纲道:“大公子怎么看?”他的长处始终是对人际关系的处理,哪怕是在紧张的破案过程中,一样可以发现陆纲态度的微妙变化——那是他一直寻找的可乘之机。
陆纲寻思一会儿,闷声道:“除非十三姨也不知道有这盒子。”
“不可能。”朱九断然摇头道:“最新的一张银票,是上月开具的。”说着将那一摞银票摊在桌上道:“每张的面额虽有多有少,但存入时间,几乎都间隔一个月。极有可能,这是十三姨太每月一存的私房钱,就算不是,她也肯定知情。”
陆纲知道他说的对,便轻声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把屋子弄乱的,根本不是十三姨。”
“这推断很可能是正确的。”沈默点点头,又抛出一个问题道:“但不是她又是谁呢?”
“很可能是让她失踪的人。”朱九沉声道:“种种迹象表明,十三姨太的失踪,应该不是自愿的。”
“会是什么人呢?”陆纲已经完全信了。
“这就是卑职大惑不解的地方。”朱九缓缓摇头道:“这院子周围,有咱们锦衣卫的三处暗桩,加上专门监视这里的探子,四个人八只眼,却偏偏没见到有人进来过,而且昨日自始至终,也没人出去过,除了十三姨太的贴身丫鬟,金巧儿。”
“金巧儿?”陆纲问道:“她也不见了么?”
“是的,据说她提着个小食篮出去。”朱九道:“便再也没回来。”
“同时那十三姨太就凭空消失了?”沈默抚摸着下巴,沉声问道。
“是的。”朱九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不对呀……”这时那陆全家的突然插话道:“金巧儿据说病了,回家休养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说着问身后道:“你们这几天,见过金巧儿吗?”
“没有,上会走了,便没见她回来。”身后站着的两个婆子道。
“没见回来……”饶是精明如朱九,也一下迷糊道:“那提篮子的明明是金巧儿啊,能干探子这行的,一双招子毒辣着呢,断不会认错人的。”
“呵呵。”沈默闻言笑道:“九爷少安毋躁,既然说那金巧儿回家了,那问问她家里不就知道了吗?”
“大人说得对。”朱九笑笑,对那陆全家的吩咐道:“你,带我去他们家看看。”
老婆子看看陆纲,见大公子点了头,才敢带着朱九去府外的金巧儿家里。
※※※※
趁着朱九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沈默看看陆纲,对左右道:“你们先退下。”
左右怕陆纲伤害大人,都犹豫着不愿后退,却被沈默骂出去道:“我们叔侄说话,能有什么危险?”
屋里便只有他与陆纲两个,陆纲仍然板着脸对他,沈默也早就习惯了,扶着桌边的一把椅子坐下,轻声问道:“今天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陆纲反问道。
“被我欺负的感想。”沈默淡淡道。
陆纲马上回忆起,被沈默的人拖进门来,嘴上还差点被堵上臭袜子的屈辱经历,不由面色铁青道:“要是我爹在,你也敢这样?”
“不敢。”沈默倒也坦诚道:“大都督英雄盖世,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哼,所以说,你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有本事去找严嵩家的麻烦去。”陆纲气呼呼道。
“你还别生气,生气也没用。”沈默冷笑一声道:“谁都是捡软柿子捏,没几个人愿意碰硬茬的。”
“等我将来……复兴了陆家。”陆纲咬牙切齿道:“要你们一个个加倍偿还。”
“我盼着那一天,但你没戏。”沈默淡淡道:“你老子死了,你们家的靠山也倒了,就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样子,凭什么说复兴陆家。”
“我怎么就不知好歹了?”陆纲紧紧盯着沈默道。
“你知道好歹的话……”沈默冷冷盯着他道:“就该看到——我,十三太保,这些你父亲的小兄弟、老下级,都在拼尽全力寻找杀害你父亲的真凶,费心尽力保全你父亲的家业,我们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陆家,为了你这个小兔崽子!”虽然跟陆纲差不了几岁,但他骂得十分自然,陆纲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小声嘟囔道:“怎么就为了我家为了我?”
“开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吧。”沈默大骂道:“要是锦衣卫败给了东厂,再恢复到前朝那种上下级关系,那些被你父亲压制惨了的太监,能不报复你家?到时候他们三天两头上门滋事,你家又没有顶得起来的,不出半年就能被搞败了家。”
“我可以顶……”陆纲自己都有些心虚道。
沈默哂笑一声道:“你凭什么顶起来?想过这个问题吗?”
第五八四章 大佬的葬礼
沈默轻描淡写的一问,便击碎了陆纲貌似厚实的外壳,将他那颗充满慌乱和恐惧的心,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想到今日被人轻易的闯进家门,便不难想象将来墙倒众人推的悲惨日子,更可悲的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延续这个伟大家族的辉煌,甚至无法延续它的尊严。
这恐惧并不是今日才生,其实自打陆炳去世后,便一直占据在他心头,只是他一直不承认,一直在逃避罢了。但时至今日,终于避无可避、无所遁形了,只能惨然的面对……
只见陆纲面上的倔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他双手抱住头,缓缓从椅子上滑落,半跪在地上,慢慢摇动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沈默披着黑色的大氅,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就那么肃穆的注视着痛苦纠结中的陆纲,纹丝不动,一言不发。正午的光线透过格子窗楞,映得纤尘飞舞,也模糊了他面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神秘且深不可测。
陆纲慌乱无措的目光,最终落在沈默身上,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抱住沈默的双腿,嘶声叫道:“师叔救我,救救我陆家吧……”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了父亲的临终遗言——侍沈若父,危难可解!
沈默的声音却一片冰冷道:“直起身来,放开别人的腿,不要玷污你的姓氏!”平湖陆家,从五代起便世代为官,家族的历史与华夏六百年的历史休戚与共,绵延至今,即使是当今的皇族,也没有这份悠久与沉积。
陆纲闻声浑身一颤,散乱的呼吸变得重而急促起来,他马上松开了手,直挺挺地跪在沈默面前,面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神圣,那是祖先荣光的投影。
人要如何才能成熟?时间会让人慢慢成熟,经历也会渐渐使人成熟,但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是去掉你所有的依靠,并将不可承受的痛苦加诸于你,如果你不是无可救药,就定然会尝试着马上成熟起来,但这个过程很难很难……
看着他的变化,沈默不禁暗叹:‘三代累积才出一个贵族,这份融在血脉中的高贵与冷静,确实不是后天可以修成的。’便沉声道:“陆家悠久的荣耀你比我这个外人更加清楚,陆家的未来,也不是靠我这个外人守护。”说着用一种慢而坚定的声音道:“你的家族在风雨中飘摇,你身为陆家长男,可曾想过自己的使命?”
陆纲望着沈默那双比阳光更亮的眼睛,点点头,哑着嗓子道:“如今先父已去,我就是陆家的顶梁,肩负着家族中兴的重担……”说到这,情绪却低落下来,身子也微微颤抖道:“所有的压力一下子全到了我肩上,我还没做好准备,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沈默如春风般和煦的一笑,将手搁在陆纲的肩膀上。仿佛要将力量灌输进他的身体一般,一字一句道:“当风平浪静时,让亲人们过得衣食无忧,幸福和美。当危机出现时,能够奋起为保护家族而战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这也是你身为陆家长子,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纲的身体终于不那么抖了,他再次抬起头,望向沈默,诚心求教道:“我该如何去做?”
“你父亲所创造的成就,已经登峰造极,要想超越他的时代很难,甚至连保住他的基业,都很难很难……”沈默沉声道:“但无论如何,你必须去做,尝试着证明自己,努力去接管你父亲的权势,如果不这么做,你的家族必将由盛转衰,坠入不见天日的谷底。”
陆纲想要表现的硬气点,但大山般的压力,压得他腰都弯了……沈默轻叹一声,双手将他扶起,望着他那张酷肖陆炳的面庞道:“你父亲生前对我关爱有加、仁至义尽,他活着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我报答;现在他去了,便是我报恩的时候了。至于将来的路怎么走,又该如何去做,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会尽力教你、帮你的……”
陆纲这才放松一点。使劲点头道:“侄儿会听师叔的话的……”
“光听话远远不够。”沈默摇头道:“一旦走上这条道,便会终生与危机相伴,如果你不尽快成熟起来,胜任自己的职责,还是免不了被人击败,甚至是消灭。”说着轻叹口气道:“毕竟真到了那个位置上,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那侄儿现在该怎么做?”陆纲已经彻底拜服在沈默面前,恭声道:“全听师叔吩咐。”沈默便让他附耳过来,如此如此吩咐一遍,听得陆纲变色急变道:“这样,不好吧……”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沈默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一直不愿开棺,主要是担心背上不孝的骂名,但按照这个法子,便没有这层危害。”顿一顿道:“而且还能给你爹,最后扬名一次,说不定还能受益无穷。”
打开心防的陆纲,哪里还是沈默的对手,琢磨了一阵啥也没整明白,只好点头道:“那好吧,就按您说的办。”
※※※※
过了小半个时辰,去调查的人回来了,朱九对沈默道:“金巧儿最近压根没回过家。”
“果然有问题。”沈默轻抚着下巴上的短须道:“请了病假从没回去,府里的人也再没见过。只有昨晚才冒出来一次,同时十三姨太就消失了……谁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陆纲被沈默打了鸡血,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便开动脑筋道:“找找看,是不是有什么密道,能让她们进进出……”话没说完,自己也觉着不可能,便打哈哈笑道:“当我没说……”陆府戒备何其森严,也有用来听地下声音的大瓮,想在他们家挖个上百丈的地道,除非土行孙来了才行。
“能思考就好。”沈默安慰他道:“多动动脑子,就会有进步的。”说着望向朱九道:“九爷怎么看?”
朱九眉头紧拧成一团道:“卑职也没有思路,这情况完全没法解释,除非……”
“除非什么?”沈默沉声问道。
“除非她们俩长得很像。”朱九轻声道:“金巧儿先几日离开,然后十三姨太扮成她的样子,趁我们的人不注意蒙混过关……”
“不可能。”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陆纲打断道:“十三姨长得国色天香,金巧儿却姿色平常,两人除了身量有些相似,再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呵呵,是啊……”朱九也自嘲的笑笑道:“那些人招子都很毒,不可能把冯京当马凉的。”说着对沈默道:“大人,卑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却见沈默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怎么回事儿?”朱九和陆纲异口同声的问道。
“想知道啊?”沈默眨眼笑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这话说的……”两人无奈笑道。
“先不说这个。”沈默话锋一转,望向陆纲道:“大公子,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现在我要给你个任务,检验一下你的能力。”
陆纲闻言挺胸道:“全凭师叔吩咐!”把边上的朱九看得一愣一愣,心说沈大人会法术吧,怎么一会儿工夫就让大公子转性了呢,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乐得他合不拢嘴。
“悄悄去查两件事。第一,十三姨太上次出府,是什么时候,和什么人一起。”沈默沉声道:“第二,这几日,当十三姨太守灵时,都有哪些人不在,当十三姨回去睡觉,又有哪些人出现。”
“好,我知道了。”陆纲满口答应道。
“千万不要惊动任何人……”沈默嘱咐道:“就连你弟弟……和陆绣,也不能说。”
“哦,知道了。”陆纲点点头,似乎有些不理解。
沈默叹口气道:“你什么都跟他俩商量吗?”
“是的。”陆纲老实的点头道。
沈默扶着椅背起身,走到陆纲身边,缓缓道:“在这种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的时候,身为陆家的头狼,必须要目光锐利、心狠手辣、城府深沉、心思慎密……记住我的话,女人和孩子可以暴露自己的想法,但身负重任的男人不可以,否则要付出的,很可能是所拥有的一切。”
陆纲的态度马上坚决起来,利落的点头道:“我知道了。”
“好好干,不要让我们失望……”沈默拍拍他肩道:“你父亲在看着你呢。”
“嗯……”陆纲重重地点头,面上的表情竟有些神圣……
望着这年纪相仿叔侄俩,朱九仿佛真看到了大都督在天上微笑,一个长久以来的疑团,在这一次终于解开了——一直以来,陆炳对沈默的爱护和包容,甚至超出了对他两位公子,更别提他们十三太保了,这让他们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凭大都督权倾天下的地位,到底图他什么?
现在,答案终于出来了——没有大都督昨日的投资,又怎会有沈默今天对陆家和锦衣卫的倾力相助?虽然这笔对未来的投资,兑现的太早,以至于让沈默十分吃力,但一步步走到现在,朱九完全相信,凭沈大人的本事,一定可以带着他们闯过这一关的!
※※※※
沈默带着人离开后,陆府中恢复了哀悼气氛,除了被臭了口的陆纶,时不时大骂沈默不是东西外,其它与之前并无二致。陆炳的妻子儿女们哀毁无容,披麻戴孝一刻不除,昼夜轮流守候着灵堂中,时刻悼念着逝去的家主。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悲之所至就放声号哭,就算哭干了泪也要干嚎,以示锥心刻骨之痛……
整个这些天里,与丧事无关的话是不许说的,更不许嬉笑喧哗;且饮食极为简单,早晨煮一把米,傍晚煮一把米,一天两顿的喝粥,不吃蔬菜和水果,更不吃荤腥鱼肉。这表示热孝在身,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饮食的滋味。主子们饿着,下人们自然也得陪着,结果阖府上下都瘦了,哭声越来越像狼嚎,一个个眼冒绿光,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那天赶快来。
到了初六那天,太阳下山后。已经很稀很轻的哭嚎声,突然间变得密集而高亢起来,这不是他们孝心发作、哀思大动之类,而是到了‘既夕哭’的时间。所谓‘既夕哭’,是出殡前一日,从黄昏起的哭礼,换言之,当这一项开始,便意味着守灵即将结束,明日即可出殡了。
所以从当天夜里,府里人便开始安排落葬事宜,一直到寅时,才准备停当。这时候天色一片漆黑,灵堂门外点燃了两行烛炬,为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照亮道路……
寅时一刻,紧闭一夜的陆府大门打开了。只见门外的大街上,早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轿子、马车,这些车轿上,无一例外的挂着白纱灯笼,上面都写着个大大的蓝字——‘奠’。
见陆府府门开了,那些车轿上,便下来数不清的文武官员,公卿贵戚,但无论身份如何,都穿着蓝色的祭服,分不出贵贱。且一个个神情肃穆,无人交头接耳的寒暄……自徐阁老、严世蕃以降,六部九卿悉数到来。至于那些国公侯爷,也基本上都到了,按说这些超品贵人是不必来的,但陆炳平生掌权却不弄权,处处与人为善,在京城的口碑极好,他这一去,让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哪怕降尊纡贵也要来送送他。
而此时西长安街上,数千披着黑色斗篷,身穿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沉默肃立在大街两旁,要送让他们懂得荣耀的大都督最后一程,也清楚的向人们展示着死者生前的显赫与威风。
宾客们默默走入府中,便见灵柩还半埋在堂上的坎穴内,孝子孝妇们分左右站在堂下,宾客们则依次站在这些披麻戴孝的家眷身后,没多长时间,便站满了灵堂。还有三四百人在堂外进不来,只好在院子里,两行烛炬之后,肃然的站定,依然没有人出声,甚至连一丝哭声都听不到。
因为起殡之前,不得出声,否则便会惊扰到先人……
※※※※
当宾客都站定,除了从大门直通灵堂的那条通道之外,偌大的院子里,已然没了空地方——
宾主都在静静等待着。终于,担任司仪的太常寺官员,将一个陶罐摔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立刻打破了寂静——葬礼开始了。
一身重孝的陆纲便带着陆纶走下台来,兄弟俩给来参加葬礼的来宾磕头行了拜礼,然后转回堂中,在灵柩左右站定。
接着,那太常寺的司仪,连续三次发出‘噫兴’的叫声,以警醒死者的神灵;然后又连喊三次‘启殡’,告诉死者的神灵行将出发。
当那司仪话音一落,休息够了的孝子孝妇们开始号哭,哭声前所未有的响亮。
在一片哭声中,已经洗脱冤屈、重获自由的天师蓝道行,撑着病体出现在大堂上,他用大功之布拂拭那用无价的阴沉木所制的灵柩,最后用小殓时的夷衾覆盖,这才一瘸一拐的退到一边。
八个彪形大汉上前,肩扛手抬、将灵柩从坎穴中徐徐抬起,孝子孝妇的哭嚎声立刻高了八度,扑上棺材去不让走,人们上前将他们拉开,然后又扑上去,又拉开。如是三次,孝子孝妇们哭得气绝,折腾的没力,这才看着那棺材被抬出了坎穴。
孝子孝妇们这时马上改变了态度,接过哭丧棒、瓦罐、抱着成捆的纸钱,走到灵柩前面,哭着嚎着,送灵柩离开家,往大门外走去……宾客们也紧紧跟上,再加上府外的锦衣卫,便组成基本的出殡队伍,要一直将陆炳送到城外,看着上了通州的马车才能转回。
养尊处优惯了的大人们,都做好了累断腿的准备,谁知还没出陆家门,便出了状况——只见那灵柩到达门口,八个抬棺的大汉突然支撑不住,只好缓缓将那棺材落下,差点没摔了……
第五八五章 显灵
发引是丧礼中的重要一环,是将灵柩运送到墓地下葬的过程。叶落归根,陆炳是要葬回平湖祖坟的,所以他的灵柩,将由家人护送着一路南下,到浙江下葬。
谁知灵柩还没出门,竟然抬不动了,那八个大汉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脸都憋红了,还是纹丝不动,场中众人不禁低声议论,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时,那八个抬棺的,又招呼了八个锦衣卫的力士,十六个人肩扛手抬,一起用力,还是抬不动那棺材,这下子议论声终于压不住了……此时天色黯淡、阴风嗖嗖,众人均感脊梁骨一阵阵发麻,显然都有鬼神之类的联想。
陆纲和陆纶也唬得不行,跪在棺材前使劲磕头,陆纲哭泣道:“爹啊。您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未了,所以不想走啊?”他问了半天也没反应,只好茫然的抬起头,问向那些大人们道:“诸位叔叔伯伯,为什么我爹既不走,又不说话呢?”
众人相互看看,最后还是太常寺卿汪东本出声道:“痴儿,你父子已阴阳两隔了,他能看见你,你看不见他,他能听见你说话,你却听不见他。”
“那可如何是好?”陆纲喃喃道:“那可如何是好?”
这时,来宾中出言道:“大公子痴了,这种事情问我们有什么用?你应该问蓝天师,他老人家法力高强、最能沟通鬼神……”
陆纲眼前一亮,将目光在人群中寻索,却没看到蓝道行的身影,不由奇怪道:“方才分明还主持起柩呢,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边上家人告诉他:“蓝天师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了。”
“快请他回来!”陆纲对外面的锦衣卫道:“拦下他的轿子!”
整条街上都站满了锦衣卫,加之蓝道行的轿子,本身就是锦衣卫抬着,也没走出多远,所以不一会儿便被拦下,转了回来。
一见那轿子回来,陆纲和陆纶纳头便拜,求天师相助。
锦衣卫掀开轿帘,露出蓝道行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他虚弱的笑笑道:“贫道泄露天机太多,所以才遭了厄难,若不是因为平生从不做恶,定然连命都丢了。”说着微微摇头道:“贫道现在是不敢再起乩了,二位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陆纲苦苦哀求,头都磕破了,嘶声道:“家父定有莫大的心事未了,这让做儿子的忧心如焚、羞愤欲死,如果天师不相助,我们兄弟俩,只好一头撞死在灵柩上,以谢家父。”陆纶虽然不以为然,但多少天的孝子演下来,早就习惯性的鬼哭狼嚎、要死要活了,所以看起来与乃兄别无二致。
看他们兄弟俩悲戚欲绝的样子,来宾们也不好受,其中一些多愁善感的,甚至跟着一起抹泪,便有人劝说道:“天师,陆太保平生多行善事,是大大的善人,您帮他了了最后的心愿,不仅没有坏处,还是一桩大功德呢。”“就是啊,再说这不过是帮陆太保传个话,也不算泄露天机吧。”
蓝道行苦笑一声道:“如果不算,为什么活人听不到逝者的声音呢?”话虽如此,终究禁不住众人的劝说,缓缓点头道:“也罢,念在两位公子一片孝心,贫道拼上折寿几年,也帮你们这一次吧。”
陆家兄弟大喜,连声道:“定不忘天师的恩德。”
※※※※
见蓝道行没带他的起乩工具,陆纲便要命人去取,却被蓝道行阻止道:“不用沟通紫姑神,也就用不着那套法器。”又对陆纲道:“吾观你父亲的灵柩,用的是最上等的阴沉木,有道是‘黄金万两送地府,换来乌木祭天灵’,这乌木就是阴沉木,最能滋养灵气,保持阴魂健壮。所以你父的阴魂便盘桓在灵柩之中,甚至有了一定的法力。”
众人都听傻了,问道:“难道这棺材变得沉重,便是陆太保不愿离去,所以才施法而为吗?”
“不错。”蓝道行颔首道:“既然逝者有灵,想要沟通便方便多了。”说着对陆纲道:“孝子,给你父亲烧纸焚香三叩首。”
陆纲赶紧照做,烧了纸、点了香、然后磕了三个头,望向蓝道行道:“天师,下面怎么做?”
蓝道行便从袖中掏出一柄乌木剑,闭目‘急急如律令’的念念有词,然后用二指在剑刃上一抹。众人便见他的手指上,燃起了一团幽蓝的火光,蓝道行一声‘无量天尊’的低喝,将那团蓝火在手中拍散。
待众人再看时,便有三张蓝色的纸笺出现在蓝道行的两手间。只见他擦擦汗,对陆纲道:“这三张是阴间之纸,可以让阴灵在上面写字,你过去问问你父亲,到底有什么话要说,然后将一张纸从夷衾底下塞入灵柩,过得片刻取出,然后交给司仪。”又嘱咐那司仪道:“看到上面有字,就大声念出来,要快,阴间的字见不得阳气,不过片刻便会消失的。”
两人点点头,陆纲便面色郑重的接过那‘阴间之纸’,满场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瞬地望着他一步步走到灵柩前、站定,深深吸口气,大声道:“爹呀,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那就写在这纸上吧。”说完,将一张纸从夷衾底下,塞入棺材盖底下……此时丧礼,在安葬之前,停厝在堂,棺盖不能合缝,以备远方亲人回来一睹遗容,也存着逝者能死而复生的念想,所以在入土为安前,都不会下钉子的。是以那纸很轻松的就送入了棺材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那灵柩,想象着陆炳在里面奋笔疾书,气愤竟然十分紧张凝重,只有北风在呜咽着,仿佛鬼魂的哭泣一般。
终于,蓝道行低喝一声道:“可以了!”陆纲就将手伸到夷衾底下,果然摸出一张纸来,来不及看便交给那司仪,司仪接过来,大声念道:“余,尔父也,尔明知父为人所害,而汝竟不为余报仇雪恨,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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