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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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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有此意!”沈默笑道:“我们丙辰七翰林的名头还是很响的,不止苏州、就连南直隶的生员,都来本府游学,就为了听我七天一次的精讲。”

“嗯,咱们七个人,一人一个省。”孙鑨一下亢奋道:“我们比一比,看谁带出来的进士多!”说着豪气笑道:“考试我们不如你,但讲学上可不一定!”

沈默大笑道:“那就比试比试!”说着捻指掐算道:“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广东、湖广,还有四川,就这七个省吧。”

“好!”孙鑨也笑道。

※※※※

翌日便是市舶司的开埠典礼,老天作美,天高云淡,正是户外活动的好时候。

大街上的人真多呀!谁都知道今天是苏州开埠的大日子,万人空巷出来看热闹,就连紧靠城边的地方,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看不到头,望不到边。

大家都在看那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划旱船的、踩高跷的、舞龙舞狮等等各种闹玩的,组成一条长龙,缓缓穿行在一座座披红挂绿的牌坊间。孩子们就是过年,也没见过这般热闹,跟着那闹玩的队伍,挤过来,拥过去,大呼小叫,快乐的要飞起来。

人最多的,还是数市舶司衙门所在的运河码头,这个广场南面临着运河,正北是市舶司衙门,东侧是平准拍卖行,西侧还没有挂牌,那是为未来的期货交易所预留的。苏州府、吴县、长洲县衙门的官差们,手牵着手,人连着人,把潮水般的人群,搁在广场外面,一个个全都累得臭汗淋漓。

不过他们没有白遭罪,越过警戒线,便立刻不那么拥挤了。偌大的广场上,统共有一千多人,全是手持请柬的宾客,没有一个老百姓。

这些人身份各不相同,站在高大的衙门前放眼望去,最显眼的自然是官员,其中从总督、布政使、按察使一直到各府县的长官,好家伙,统共有一百二三十个头戴乌纱的。这其中又数一干站在一起的年轻官员最醒目,他们便是丙辰科的一干同年,以琼林社的几位翰林为中心,站着嘉定知县阮自嵩、义务知县赵大河、绍兴推官张士佩等十几名在江浙任职的官员!

看到这么多的同年前来道贺,且都对沈默十分敬重,包括胡宗宪在内的所有有心人,都升起一丝明悟,这家伙已经成气候了……

除了官员外,苏州城里的缙绅耆宿,当然一个不落的出席,但人数最多的,还是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的商人……虽然王用汲在发送请柬时,已经是精挑细选了,可还是有五六百名,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出现在了典礼上。

除了晋商、徽商、浙商、闽商、粤商等十大商帮的代表一个不落,甚至还有黄发碧眼的佛朗机西班牙人;大太阳底下也缠着头巾的波斯人,还有皮肤特别黝黑的,仿佛南洋来的,据说也有高丽、琉球等地的商人,加起来得有十来个国家的。

这些人受够了闽浙海商的盘剥,一听到市舶司重开的消息,便不远千里跑来了,这也是沈默早早放出开埠消息的目的所在,就是要让这些人能赶得上。

根据他的观察,大明十大商帮中,除了闽商、粤商和一部分浙商外,都显得过于保守,对土地的眷恋,和对海洋的恐惧,让他们很难组建船队,将货物卖到南洋、日本、甚至是印度、欧洲去。

所以想要避免苏州成为王直的独家供货港,还得指望这些极具冒险精神的老外。

当然在此之上,他还有更深层的目的,据他所知。此时,大海的另一端已经进入海上争霸的时代,海上贸易与殖民运动开始兴盛。大洋中,各国的商船正满载着黑奴和黄金香料运往欧洲,而各国的私掠海盗也四处游弋搜寻着敌国的商队。高傲的骑士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商人与海盗。在这股来自海洋,交织着黄金与鲜血的大潮中,缓慢前进了上万年的人类社会,将迎来第一次全球化的洗礼。

从此之后,西方将逐渐强大起来,而东方则逆水行舟,不进反退,最终彻底输给了西方。

即使大明还是世界最强国的,却已经在很多方面,被别人赶上了——波斯人的航海术和造船技术,是目前最先进的;欧罗巴人已经文艺复兴,已经环行地球,哲学与自然科学蓬勃发展,这些都是大明这个骄傲的帝国,必须谦逊的学习的。

而这些不远万里而来的商人,正是带来那些知识的使者,沈默怎能不欢迎呢?

※※※※

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看着人头攒动的广场,沈默从来没有这样笃定过。是的,闭关锁国是大错特错的,开放交流才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当这个帝国的工商业繁荣到一定程度,大海才是唯一正确的方向,就让承载大明朝未来命运的方舟,从今天,在苏州城,起航吧!

其实他要做的很简单,就是为它保驾护航,将各种威胁它的存在消灭,只要没有外力的干扰,大明朝也会完成自己的进化,不会落后于时代的!

“吉时已到!”礼赞官一声高叫,打断了他纷飞的思绪。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拙言,一刻都不要放松啊!’沈默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朝笑眯眯立在一旁的胡宗宪拱手道:“请部堂大人揭牌吧!”

胡宗宪笑道:“我们一起。”便与沈默一人一边,捏住红绸的一角,在众人的注视下同时掀起,露出里面的匾额,只见‘江南市舶提举司’七个瘦金体的大字,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两人的带领下,全场人跪下齐呼万岁,因为那行大字的边上,还有一行小字,一处印章,合起来的意思是,嘉靖三十六年御笔亲题!

便有八个军士,小心翼翼将那牌匾升到大门门楣以上,稳稳落在早留好的位置上。

待匾额落成之后,人们才呼啦啦的起身,胡宗宪简短致辞之后,沈默便宣布庆典开始。整个苏州城烟花齐放,香雾缭绕。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两条三十丈的长龙,以及八对狮子也卖力的舞动起来!登时便营造出一派欢庆气氛。

官员们涌上来纷纷道贺,沈默笑着还礼,请他们入内就坐;然后是士绅,富商,还有外宾,全都请进衙门去。里面已经摆好了美酒佳肴,自是盛情招待。

※※※※

典礼之后,第二天官员们便悉数告辞了,沈默又一一相送,感谢他们拨冗前来。只是不知何故,本应该最忙碌的胡宗宪,却偏偏又多待了两天。见他整天把徐渭找去喝酒聊天,沈默便知道胡宗宪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他显然并不满足于,仅仅让徐渭把关,而是想让他捉刀代笔,写那个《进白鹿表》。

这事儿沈默不好插话,便故作不知,倒是徐渭过来问他,主动把这事儿说了说,问他该怎么办?

沈默沉默片刻,轻声道:“写吧,别署名就是。”

“就是不署名,别人也知道是我写的。”徐渭撇撇嘴道:“现在我也是名人了,多少人揣摩我的文章,一看就看出来了。”

“还真不谦虚来。”沈默笑骂道:“那你看着办吧。”

“那我还是写吧。”徐渭轻声道:“当年我落魄的时候,蒙他赏识,三顾茅庐,要不是你,我真就去了。为这事儿,我一直觉着欠他的,这回写了就两清了。”

第四四七章 胡公子,你叔叔喊你回家吃饭

沈默又留了六位兄弟几日,除了一起饮酒说话外,还有很重要的一项,便是请他们到苏州府学讲学。

得到了徐渭文采飞扬的《进白鹿表》,胡宗宪如获至宝,终于打道回府了。但他儿子说,苏州真是好地方,我想多玩两天,胡宗宪就这一个儿子,十分的宠溺,便随他去了。

沈默能怎么办?虽然很不爽,却也只能笑着让他随便玩,把花销记都在苏州府的账上,心说玩两天腻了也就该滚蛋了。结果就这两天,出事儿了。

这日沈默正在府学中,听诸大绶给生员们讲学。诸大绶身为丙辰榜眼公,又在翰林院修史一年,其实力愈发精进,讲起课来清晰明了,隐隐有大家风范了。

见学生们听得十分认真,沈默很是欣慰,他十分看好这一届的生员,以经验看,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不少榜上有名的,其中长洲生员徐时行,太仓生员王锡爵,是他最欣赏的……也许是同样的少年英才,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那真是‘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正在自我陶醉间,门口出现三尺的身影,因为有规定无故不准进入课堂,他只好在那里焦急的搓手。

好在沈默没有专心听课,看到了乱晃悠的三尺,便悄然起身,出了教室,做个噤声的手势,便往远处走去。

一直到拐了弯,才站住脚道:“什么事儿?”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大事不好了。”三尺焦急道:“那位胡公子,把我们给打了!”

“为什么?”沈默面上一阵黑气道。

“他今天吃了早饭便直奔潇湘楼,指名道姓要见苏大家,潇湘楼告诉他,苏大家已经闭门谢客,他便让手下直闯。”三尺阴着脸道:“潇湘楼的护院出来,他就道:‘我是胡总督的儿子,你们不要命了吗?’果然唬住他们,没人敢上前阻挡。因是大人有吩咐,要保护苏大家的安全,我们的人便现身了,告诉他苏雪姑娘跟一件案子有关,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见,结果他就把我们的人打了!”

“蠢货!”沈默竟然骂道:“我教过你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没有……”三尺苦笑道:“可是兄弟们,都怕给您惹麻烦不是。”

“惹个屁麻烦。”沈默骂道:“打就打了,胡宗宪能为这点事儿跟我过不去?你也太瞧得起他儿了。”

“好,我这就去打。”三尺重重点头道。

“你长不长脑子?”沈默骂道:“要打早打,现在我已经知情了,还打个屁,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三尺彻底晕了,咋舌道:“那到底咋整?”

“现在怎么样了?”沈默问道。

“吴县的衙役闻讯赶到,已然将双方隔开了。”三尺道:“但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沈默低骂一声道:“苏州府是我的地盘,谁也别想撒野,把人都带到府衙去!”

“哦。”三尺应下,又挠头道:“我该怎么说?”

沈默想一想道:“胡公子,你叔叔喊你回家吃饭。”

※※※※

沈默回到府衙不久,三尺便把胡公子喊回来吃饭了,只是被绑着双手,也不知该如何拿筷子。

沈默一看胡公子跟个粽子似的,佯装惊讶道:“怎么把贤侄给绑上了?快快松绑!”

三尺才把胡公子给解开,却仍然虎视眈眈的站在他背后。

胡公子名叫胡宁,其实还比沈默大两岁,虽然父亲在时,老老实实称他‘世叔’,但现在胡宗宪回杭州了,胡公子才不买沈默的账呢。揉着手腕上青色的勒痕,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沈大人,你手下把我打伤了,还抢我的女人,这事儿怎么办吧?”

“哦?有这等事情?”沈默笑道:“那他们多半是不知道你的身份。”

“少来这套,我已经自报家门了。”胡宁鼻孔朝天道。

“怎么回事儿?”沈默看向三尺。

三尺便照着沈默的吩咐道:“弟兄们可不认识什么胡公子,却都觉着胡部堂是大清官,他公子怎会如此胡作非为?败坏胡部堂的名声。以为八成是谁家的恶少,竟敢冒充胡大人的公子,这才把他抓来了。”

“你听到了吧?”胡公子翘着二郎腿道:“还不重重的处罚他?”

沈默却笑道:“待事情搞清楚也不迟。”便问三尺到底怎么回事。

三尺将先前的话又复述一遍,沈默听完问胡宁道:“贤侄,是这么回事儿吗?”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胡宁实在忍不住道:“我说沈大人,你别一口一个贤侄好不好?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充大辈?”

沈默呵呵笑道:“那么说,你跟胡部堂是一个辈分了?”

胡宁勃然变色道:“你怎么说话呢?”

“你父亲与我虽未曾义结金兰,却早已经是休戚与共的手足兄弟了!”沈默也沉下脸道:“你却在这没大没小,没老没少,说不得我这个当叔叔的,要替兄长管教你一下!”说着淡淡道:“给他把椅子撤了。”

“你敢……”胡宁话音未落,便被抽了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他呲牙咧嘴道:“你敢这样对我……”

“你想我会怎样对你?”沈默冷声道:“你来苏州七天,哪天不闹事?光被你和你的跟班打成重伤的,已经到了两位数,被百姓视为瘟神一般,天天盼着你赶紧滚蛋。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胡公子,部堂大人的名声全让你丢光了!”

“那又怎么样?些许屁民而已!”胡宁骂道:“打了就打了!我爹就是东南王,谁敢怎么着我?”

“将这句记录在案。”沈默冷声道。

胡宁骇然转头,才看到角落里一个书吏在奋笔疾书,一下子呆住了。这才四下打量,发现此处竟然是知府衙门的二堂。

“你、你竟然审我?”

“废话,这‘明镜高悬’匾下,岂是磕牙花子的地方?”沈默冷笑道:“今天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原原本本送到部堂那里,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你,你不怕我爹?”胡宁瞠目结舌道。

“我正大光明,依法办事,部堂大人只会夸奖,怎会怪罪!”沈默心中冷笑道:‘小子,你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你爹都得让我三分,哪轮到的你来我的地盘撒野?’

“好、好……”胡宁表情一阵难堪,却终究怕了‘记录在案’四个字,把狠话咽到肚子里,闷声道:“我的一个小妾跑了,把她找回来我就走,这总不犯法吧?”

“小妾?”沈默笑道:“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便轻轻一拍惊堂木道:“传苏雪上堂。”

一袭素衣的苏雪便走上堂来,问安便跪在一边,沈默询问道:“你与这位胡公子,可有什么关系?”

“回大人,没有任何关系。”苏雪轻声道。

“她胡说,明明是从我家跑出来的。”胡宁仿佛要吃了苏雪一般,叫道:“要不我来苏州这破地方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把她找回来!”

“你们各执一词,可有什么证据?”沈默问道。

“有。”苏雪从袖中取出两份文书道:“一份是我的赎身文书,一份是现在户籍文书,足以证明民女是自由人。”

衙役转呈,沈默接过来一看,道:“确实如此,胡公子,你有什么证据?”

“我手下都可以作证。”胡宁道:“你把他们叫进来问问呗。”

“这种人证没用。”沈默摇头道:“这样吧,你暂且在这里委屈几日,我写信给部堂大人问问,如果部堂给你作证,我就采信你的说法,如何?”

胡宁不过是仗着下面人都敢怒不敢言,才到处横行霸道、惹是生非,短短一年时间。胡公子的恶名已经传遍了江浙,恐怕只有他爹娘不晓得了。

要是真被胡宗宪知道他在外面干的好事,打断他腿都是轻的,胡宁不禁一阵胆寒道:“不必了……”

“那这个案子,可就不利于胡公子了。”沈默瞅准了这家伙色厉内荏,可劲儿的欺负道:“你看仔细点,是不是重名啊?”

“哎……”胡宁垂头丧气道:“也许吧。”

欺负这种二世祖,沈默总有些胜之不武的感觉。

※※※※

毕竟是胡宗宪的儿子,沈默也不好做得太过,见这件事抹过去了,便给他一包盘缠,撵他打道回府了。

待胡公子走人,苏雪朝沈默道谢道:“大人几次三番相助,小女子真的无以为报了。”

沈默笑笑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便问道:“你弟弟妹妹还好吧?”却说那日三尺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那轮椅男所住的客栈,将那里的一干人等一锅全端,只是没有轮椅男的踪影,询问之后才知,那人昨夜出去还没有回来。

三尺不禁懊悔动手太早,不过能够解救两个小人质,也算差强人意。只是两个孩子都面带黑气,动不动就昏迷,苏州城的大夫说,是中了蛊毒,只有下蛊人能解。

据大夫说,苗人下蛊,爱用许多种毒虫毒草,乱七八糟掺在一块,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一种,旁人也就没法解毒。

“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沈默问道。

“等。”苏雪轻声道:“我们三个身上都中了蛊毒,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说着脸色微红道:“毕竟在他们看来,大人之所以回护小女子,是因为……中了情蛊。”

苏雪已经把蛊的事情讲给沈默了,只是没具体说,是该如何种蛊而已。

沈默点头道:“那你要注意安全。”

“民女知道。”苏雪轻声道:“另外,上次大人说教习乐曲一事,现在还用得着我吗?”

“那当然……”沈默笑道:“还是算了吧,你还得照顾弟弟妹妹。”

“有乳娘帮着照顾,不打紧的。”苏雪轻声道:“大人的事情,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那就麻烦姑娘了。”沈默笑道:“明早有车接你去市舶司,到时候你看情况安排吧。”

“是。”苏雪轻声道。

※※※※

话分两头,各说一边,且说那胡公子灰头土脸离了苏州城,越想越觉着憋屈,简直要气得吃不下饭。身边的狐朋狗友便撺掇他,去松江散散心,据说那里有倭人女子,别有风味呦。

胡宁一听很是心动,也不甘心就这样夹着尾巴回去了,便名人调转船头,往松江方向去了。因为出门已经不早了,等到天黑时,才到了昆山地界。

胡宁这种大少爷,自然不愿在船上过夜,便带着一干手下,下船去找驿馆住。

因是憋了一肚子气,他便发泄在了可怜的昆山驿,不是嫌驿站对他一伙怠慢了,就是嫌饭菜做得难吃,横挑鼻子竖挑眼,纯粹就是找事儿。

驿丞陪笑道:“昆山穷地方,比不得别处,大爷请将就吧。”

胡宁便说对方瞧不起自己,跟班们也是存心想从这里找回平衡,竟把那驿丞捆绑起来,倒吊在树上用柳条蘸水抽打。

驿卒们慌忙跑到县衙禀告,当时海瑞正与祝乾寿讨论河务,闻讯义愤填膺,拍案而起道:“早听说这胡公子飞鹰走狗,横行霸道,今天可要好生整治一番!”

祝乾寿虽然也很生气,但他已经被沈默搓揉怕了,现在凡事都三思而后行,便出声:“那位的老子可是咱们东南的总督,知府大人的顶头上司。治了他固然痛快,可胡总督定然会觉着我们打狗欺主,会给知府大人带来麻烦的。”

“麻烦?”海瑞道:“沈大人到哪不是一身麻烦,还差这一点。”

“话不能这样说啊。”祝乾寿依旧劝道:“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海瑞大手一挥道:“交给我好了,你别管了。”他现在是五品同知了,自然能管住祝乾寿。

祝县令只好苦笑道:“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便点齐衙役,匆匆往驿站赶去,路上祝乾寿还是在不停的劝说,快到地头时,海瑞才终于道:“你放心,我左思右想,已经想出一条妙计,既能严惩胡公子,又能向上峰交代。”

“真的吗?”祝乾寿将信将疑道。

“真的假不了,交给我好了。”海瑞便当先进了驿站,便见院子里明火执仗,那花花公子正坐在椅子上,指手划脚骂人打人,把那驿丞打得已经不成人形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海瑞这火‘噌’得就起来了,喝令衙役:“给我把恶棍拿下!”

有道是将是兵之胆,跟着海瑞的官差,面对豪强时,从来就不缺乏勇气,呼啦一声扑上去,将一干恶棍打倒在地。胡公子一看,气得三佛出世、五佛升天,心说:‘反了反了,沈默敢虐我也就忍了,怎么一个小小的县令,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便气愤的大喊大叫道:“本公子是堂堂胡总督的儿子,你们要干什么?”

海瑞一听也怒了,沉声道:“哪里冒出来的恶棍?狗胆包天竞敢冒充部堂大人的儿子?败坏部堂大人的名声!”说着朝南边拱拱手道:“前日部堂大人还巡视昆山吴淞江,再三嘱咐我们,要禁止铺张浪费,招待过往官员务必节俭!”说着不由动情道:“总督大人真是一个体恤民情的好官,是我辈为官的楷模!”

说着怒目而视着胡公子道:“而你这个花花公子带着这么多爪牙,这么多箱子,还横行霸道,行凶打人,部堂大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给部堂大人的儿子提鞋都不配!”却跟沈默的点子,不谋而合了。

胡宁一下有些懵了,心说今天怎么都说我不是我爹的儿子,难道我是捡来的不成?

一看他有些愣神,海瑞厉声道:“看吧,果然露馅了!分明是个冒牌货嘛!打着胡公子的旗号招摇撞骗,给部堂大人脸上抹黑!如此刁徒,必须重重惩罚!”

随从的奴仆再三解释道:“他真是胡公子呀!”

海瑞便让衙役掌嘴,骂道:“看你们还敢冒充胡公子!”打得谁也不敢作声了。

“我有我爹的印章……”胡宁突然想起来道,便从怀里掏出个玉印,却是一枚私印,海瑞拿过来一看,便见上面写字四个字道‘胡梅林印’。

胡宁上述口气,心道:‘看你这下怎么收场!’

第四四八章 都是高人

边上人为海瑞捏一把汗,他却拿着这个印道:“假的吧?!”

胡公子一下瞪起眼来,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爹最爱的一枚印!”

“伪造也得细心点儿啊!”海瑞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部堂大人的尊号默林,你这个别字了。”

胡公子拿过来一看,不由哂笑道:“我爹原先字梅林,你不知道吗?”

“你都说了是原先,原先就是过期!”海瑞沉声道:“试问部堂大人怎么会给你一枚过了期印章呢!”说着便让人将胡公子掀翻在地,厉声喝问道:“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胡公子,存了何等居心?”

“我真的是胡宁啊!”胡公子有点怕了,赶紧解释道:“这印章是我从我爹书房拿的,可能是不小心拿错了吧……”

“还狡辩!”海瑞冷哼一声,一翻手道:“打!”

衙役们的鞭子可是正宗牛皮鞭,抽一下得顶柳条一百下,几鞭子下去,便把胡公子打得皮开肉绽,魂不附体,凄厉的叫声划过夜空,惊起一片片的老鸹。

‘可真下的去手啊……’祝乾寿不敢看了,对胡公子的身份,他们其实没有一点怀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感到震撼,天下还有海瑞不敢打的人吗?

几鞭子下去,胡公子老实了,再也不敢说自己是胡公子,大叫道:“我不姓胡,再也不姓了……”

“姓字名谁,籍贯哪里,统统如实报上来。”海瑞沉声说完,又吩咐书吏道:“开始记录。”

“祖宗你想让我姓啥?”胡公子哀声道。

“这句不要记。”海瑞看一眼书吏,又对持鞭的衙役道:“帮他回忆一下。”

‘啪、啪……’三鞭子下去,胡公子立刻想起来了,大叫道:“我叫王五,杭州人氏……我不是胡总督的儿子,我是打着他的旗号到处骗吃骗喝的……”

海瑞让书吏详细记录下‘王五’的口供,然后命他签字画押,道:“按照大明律,冒充官宦、及官宦子弟行骗,应该杖八十,徒刑五年。”

胡宁一哆嗦,竟然吓昏过去了。

见‘王五’晕过去,祝乾寿赶紧把海瑞拉到一边道:“不至于吧,您真要办他?”

“我吓唬他的。”海瑞有些无奈道:“没成想这小子忒怂包了。”

“你准备怎么收场?”祝乾寿问道。

“我给胡总督写封信。”海瑞淡淡道:“然后把人犯及口供一起送过去。”又吩咐道:“将人犯所带赃物中,拨出二十两给驿丞作汤药费,其余充公!”

胡宁刚刚醒过来,听到海瑞的话,一下又晕过去了。

天可怜见的,这次去苏州,各方面的官员见总督公子也来了,都补了一份厚礼,加起来有十多万两银子,这下倒好,一下全支援地方建设了。

※※※※

十天后,昆山县的衙役,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将‘人犯’及证词,送递了总督府。

一路行来,通过对这伙‘骗子’言行的观察,他们基本可以确定,海大人是走眼了,那王五八成就是胡公子!估计这下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不,在门口便被卫兵认了出来,将‘王五’解救下来,然后把他们绑了去见总督大人。

胡宗宪看到儿子那副狼狈相,起先确实很生气,心说这不是打我胡某人的脸吗?便阴着脸展开海瑞给他的那封信,只见其大意是:‘尊敬的总督大人,几天不见便给您写信十分冒昧,但今日一伙恶棍,为首者王五,伪造您的印信,冒充令郎胡公子,四处诈骗银物,闻进驿站,强索酒肉食物,殴打驿站吏员,报到本官,一审结案,案犯供认如实,今将人犯和口供以及如数赃物一并押解赴省。’云云。

一看证词证物,胡宗宪心说:‘好么,连案子都结了!’他这个郁闷啊,当然知道海瑞这是捏造谎言,屈打成招,但自己这个大总督,也无法翻案啊!难道说不对,那就是我儿子?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放纵儿子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了么?让自己这张大脸往哪搁?

胡宗宪是有苦难言,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放了押解胡宁的一干衙役,温言道:“这人我收下了,辛苦你们了。”便命人带他们去吃饭,然后给点盘缠打发他们上路,还特意叮嘱不许为难他们。

“爹,你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胡宁委屈愤懑道,话音未落,便被他爹‘啪’地一个大耳刮子,打得眼冒金星。

“你爹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只听胡宗宪咆哮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出门,不许见那些狐朋狗友,不许去赌场青楼,每天给我写两千个字,做不到就不许吃饭!听到了没有!!”

胡公子噤若寒蝉,点头不止。他原本以为,躲过这一阵风头就算了,谁知这一关就是一年,等他放出来时,再也不敢踏足苏州府地界……教训太深刻了。

海瑞用行动诠释了,原来‘屈打成招’不止是昏官、贪官的专利,他也活学活用这一招,不仅严惩了恶少,而且使其老爹无法责难,使自己平安无事,一时被传为美谈。

殊不知,若非有沈默在上面罩着他,几个海瑞也被胡部堂的爪牙给收拾了。

※※※※

胡公子滚蛋之后,徐渭他们也回绍兴去了,沈默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好在生活还得继续,日子得一天天的过。

至于那‘祥瑞’白鹿,被胡总督派了两千军士,搭乘十条快船,护送着插有东南总督旗的大船,将那对珍奇的白鹿,送到北京去。一路上各色船只一律让道,船队顺风顺水、畅行无阻,九月底便到了北京城。

据说到达北京城那天,皇帝派了严嵩与徐阶,两位大佬共同迎接祥瑞,可见对此重视到什么程度了。将那只比王爷还大牌的白鹿,恭迎到西苑中,嘉靖帝一看,果然是货真价实,不是拿涂料抹上的……这都是被坑出来的小心啊!

一时间龙颜大悦,帝心甚慰,当即便沐浴焚香,闭关修炼,要好好感谢老天爷的厚赐,进去之前,还让内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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