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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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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便绕到床尾,看准方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盗铃,一下子便伸进锦被里,握住了若菡的一只小脚丫,只觉盈盈只堪一握,曲线极为优美。刚要称赞几句,若菡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沈默怕伤到她吓到她,赶紧举手投降道:“你要是还没做好准备,咱俩今晚促膝谈心也不是不可以的。”沈相公这叫欲擒故纵,对若菡向来必杀。
果然,听他这样说,若菡也顾不得羞煞,拥着锦被坐起来,一双美足却紧紧收在身下,小脸满是乞求道:“相公……想要哪儿都行,不过能不要碰妾身的足吗?”
“为何?”沈默已经人间大炮一级准备,头脑中的血液明显不够用了,竟然白痴似的道:“你说个理由先,不然我可不答应……”
若菡小脑袋垂到胸口,声如蚊鸣道:“我不是莲足……”
沈默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为什么不肯让他把玩玉足?原来竟是怕不入情郎的法眼,心中好笑之余,顿时生起一股怜惜,双手扶着的她的肩膀,目光中一片和煦的温柔道:“那些女人从小把脚层层缠着,仅为了取悦男人,便把自己弄得足小至极,其行必废不说……其实那脚无比畸形,无比怪异,看一眼都要把隔夜饭吐出来,我不知美在哪里?”
若菡全然没想到夫君会作此一说,但女人的天性却让她在感动之前,忍不住问一句道:“夫君看过谁的金莲?”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金莲是女性最隐秘的器官,程度还要超过另外两样,即使亲妈亲奶奶,也不会给他看的。
沈默这个汗啊,他能说自己是看照片吗?“这个,那个……”一拍脑袋道:“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你曾经看过,然后深有感触,立誓不再缠足吗?”
若菡这才恍然,却又问道:“不是安慰我吧?”
沈默无奈的蹲在床上,一脸愤慨道:“我最恨人家缠足了!自自然然的多美呀?干什么要那样自虐呢?跟你说实话吧,之所以在见到你时还没定亲,就是不想娶个小脚娘们,想想都不寒而栗,还怎么抱着睡觉?”说着嘿嘿一笑道:“当初你告诉我自己是天足,可把我高兴坏了,心说就是这双脚了,这辈子我娶定了!”
若菡终于信了,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却冷不防被沈默把手再次伸进被子里,嘿嘿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方才这一耽误,我得损失多少钱啊?”
若菡吐吐丁香小舌,却仍然压着双足,沈默伸不下手去,只好用迷离的目光望着她,用磁性的声音道:“来,让夫君好好看看我朝思暮想的那一对儿。”深情款款必杀计,乃是他对付若菡的又一绝招。
若菡果然妥协了,稍稍欠欠身子,便被他将双足扯出了锦被。
见夫君要扯下自己的白袜,若菡央求道:“先熄了蜡烛吧……”
却不知她现在是羊入虎口,只能任其宰割了,便见沈默笑嘻嘻道:“那我还看什么?”说着就将若菡的罗袜一把除下,若菡的脚瑟缩一下,却被他紧紧握着,只好强忍着羞意,小脚趾轻轻蜷着,任由他把玩,那羊脂白玉般的小脚丫温腻柔软,触手更是一握便让人销魂……
※※※※
敏感的纤纤双足被沈默细细的揉抚,不消一会儿,若菡便化为一汪春水,任君采撷了。
新婚洞房中红烛高照,沈默终于动手除去若菡的白纱中单,露出里面鸳鸯戏水的月白湖丝肚兜,却已经遮不住她的冰肌玉骨和傲人身材,那雪白粉嫩的新剥鸡头肉,在朦胧的光晕里,晃得沈默一阵阵眼晕。
他使劲吐出几口热辣辣的气息,伸出一双大手,顺着若菡后背优美动人的曲线,从肩头滑向挺翘的玉臀,着手处几如凝脂一般滑腻,甚至连天下闻名的湖丝绸缎都显得粗糙了。‘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八个大字兀然浮现在他脑海中,不由赞道:“恐怕最名贵的花朵,也比不过你的娇嫩。若菡,你可真是水做的女人。”
感受着夫君的双手在身上游走,游到哪里,哪里便如触电般酥麻,若菡感觉到自己身体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奇异愉悦,她浑身娇嫩的肌肤都泛起了粉红色,怦怦的心跳间便偶尔泄出了腻人的娇吟,那双眸子更是迷迷蒙蒙的氤氲着雾气,口中喃喃问道:“那夫君可是泥做的?”
‘嘿嘿,你夫君我可是铁做的!’沈默心中得意笑道,但闷骚的本质让他话到嘴边,改成为:“是啊,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沈默一边轻吻着她的耳垂,一边在轻声低吟,轻轻与若菡贴合在一起,便如那合卺一般,紧密无间。那温柔磁性的声音,让若菡渐渐放松下来,一双粉嫩的藕臂搂住了夫君的脖颈,也在他耳边呢喃道:“将咱两个,一起打破……”
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第三七三章 一个无趣的人和一个有趣的人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沈默与若菡一对玉人,良工琢就,宛若天人。更喜是情深意浓,你侬我侬,男欢女爱之事,比别个夫妻更胜十分。除花烛破瓜夜,因怜惜娇娘而浅尝辄止之外,待三日回门后,沈默推却一应公务应酬,便整日与娘子成双捉对,朝暮取乐,真个行坐不离,梦魂作伴。
只是自古苦日难熬,欢时易过,才到大年初七,胡宗宪就连派三道信使,令他速去杭州会晤,说是有紧急状况等他处理。
沈默原本还打算出了十五再走呢,一下被弄得措手不及,却也不敢耽搁,与信使说翌日启程,便去各处辞行。他估计这一走,不管是要面对什么事儿,都得去苏州上任了,有心带若菡同去,却不想被同僚看了笑话,反复琢磨之后,还是决定孤身上路。
等到了夜间,又与若菡商量,让她先在家里待着,等事情安定下来,再接她过去。若菡初时也深明大义的答应了,后来却想到兴许数月不见,恩爱夫妻,如胶似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何忍分离须臾?何况数月?不觉两泪交流,暗自伤神。沈默也自割舍不得,柔声安慰不已,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睡。
等到天亮,若菡却已经起身,在外面为他收拾行李。沈默悄悄起身,从后面紧紧抱住她道:“我这次去,纯属情非得已,只要一安顿下来,就把你接过去。”
痴缠了一夜,若菡已经平和多了,她轻声道:“正事要紧,相公勿为妾身挂念……”说着看看外间正在摆放碗筷的柔娘,轻声道:“你把柔娘带去吧,也好有个伺候的人儿……”
“还是让她留下和你作伴吧。”沈默摇头道。
“让她跟你去吧。”若菡偷偷掐他一把道:“口是心非。”
沈默嘿嘿笑道:“你瞧你瞧,到底是谁口是心非?我看你还是无事生非哩。”虽然他很想带着柔娘一起上路,但现在他已经食髓知味,唯恐自己把持不住,弄出人命来就麻烦大了。索性干脆谁也不带,还能给若菡一个的好印象,便忍痛割爱,决定孤身上路。
等到吃过饭,与妻子垂泪惜别后,又去正屋拜别了老爹,沈默便带着自己的四十亲兵,到城外又与胡宗宪派来接应的护卫汇合,浩浩荡荡往杭州去了。
这几年沈默曾经数度赴杭,要么乘船、要么骑马、也曾像这次一样坐过马车,但哪里的排场都不如这次的万一。
只见一辆气派轩敞的四架漆黑马车前,是一队大红斗篷,浑身被甲的骑兵,整齐的在前面开路。后面也有一支护驾的骑兵,马车两旁还有两队随骑,气势十分的煊赫。
这是标准的总督排场,如果沈默自己排出,便是了僭越。可这是东南总督胡宗宪的安排,在外人看来就是那位权倾东南的胡总督,在传达与那位炙手可热的沈知府的相亲相善!
当然这其中,也有胡宗宪显示自己吃水不忘打井人,当官不忘大恩人的意思。
※※※※
队伍一路奔行,傍晚到了萧山驿。已经穿上七品武将服色的铁柱拱手道:“大人,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这吧,明天中午到杭州。”
沈默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往前面看看,问道:“怎么不进去?”
“回禀大人,门口好像有些冲突。”铁柱赶紧禀报道:“卑职这就去请他们让道。”
沈默竖耳一听,果然有争吵声音。扶着铁柱的胳膊,从马车下来,活动下酸麻的手脚,迈步走过去道:“瞧瞧去。”
铁柱没法,只好吩咐队伍暂时停下,自己则带着两个人赶紧跟上去。
沈默走过去,只见一个驿丞打扮的胖子,带着几个驿卒挡在驿站大门口,与一个布衣中年人对峙着。那中年人的身后,还瑟缩立着一个衣衫褴褛、怀抱着个瑟瑟发抖的干瘦孩童的老者。
这些人起先的争执沈默没听见,但那些面朝他的驿馆人员一见到有大队人马过来,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耐性。只听胖驿丞对那中年人大声道:“赶紧闪到一边去,别当了贵官人进驿的道!”
那穿着粗布棉衣棉袄,背上挂着斗笠的中年人,闻言回头看看那气派的仪仗,那清冷的目光甚至与沈默一交错,竟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道:“你把钱给老人家,我们自然会让开道路。”
驿丞怒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只是跑腿的,有什么事儿去萧山县城,跟我们县尊大人说去!”
“那好,我们今晚就住着,你明天跟我去县城。”中年人沉声道。
“搞没搞错?这是官驿,只有朝廷官员凭堪合才能入住!”说着狠狠呸一声道:“你这刁民,还有这个老叫花子,此生休想进来一步!”
那中年人冷声道:“不就是堪合么?我有!”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沈默眼见,看到那是吏部专用的大信封……自己的委任状就是用这玩意儿装的。
驿丞狐疑的伸手要去拿那大信封,却被中年人一缩手,便捞了个空,不由愠怒道:“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便见那男子从信封中掏出一张写着字的信纸,上面的大红关防足有一寸见方,正是吏部大印的分寸。他用三根指头拎着那张纸,抵到那驿丞眼前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驿丞和几个手下凑近了念道:“命福建南平教谕海瑞,迁南直隶苏州府长洲知县……”念完后却仍然将信将疑道:“不会是偷的吧?”实在不怪他们有此一问,只见这位仁兄身穿粗布棉衣,脚踏沾满泥巴的布鞋。手中牵着一头大灰骡,骡背上还驮着简单的包袱竹笼,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那叫海瑞的冷声道:“反正我跑不了,你明日跟我去见你们县尊,就知道我海刚峰到底是不是真的了!”他人虽瘦小,但声音威严浑厚,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屈服了。
驿丞与边上人合计一下,道:“算了算了,快进来吧,别挡了贵人的道。”
海瑞哼一声,侧身对后面的老人家道:“咱们进去吧。”这次却和颜悦色,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话音刚落,那驿丞却又阻拦道:“你进去可以,他们俩不行。”说着皮笑肉不笑道:“里面住的都是大人,让这个老叫花子进去成何体统?”
“老人家不是叫花子,是自食其力的烧炭人!”海瑞冷冷道:“他用了一冬天的时间,砍了几千斤的柴火,烧出了上千斤的木炭,全指望着换些钱过年度春荒了!哪怕你们给他一半的钱,也不至于饥寒交迫到如此地步!”说着便怒发冲冠起来,逼近那两人道:“可你们呢?都两个月了还不给钱不说,竟忍心看他们祖孙在外面哀求两天两夜,既不让他们进去避寒,也不给他们一水一饭以充饥,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几人被他训得站都站不稳,哪还敢放刁?驿丞暗叫晦气,让开去路道:“带他们去丁字房,再给点米面让他们自己做饭。”说着一脸郁悴的对海瑞道:“大过年的遇到你这个丧门神,我真是倒了霉了!”
海瑞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驿丞,接着把缰绳往他手里一递,便扶着老人径直进去。
驿丞道:“哎!你这骡子给我干嘛?”
“喂!”说着话,海瑞已经走进了大门,看不到踪影了。
※※※※
沈默静静站在不远处,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收在眼底。待海瑞进去后,那驿丞飞快地跑过来,点头哈腰道:“让大人久等了,您老里面请。”
沈默好笑的望着他道:“不看我的堪合吗?”
“您老玉树临风,如神仙下凡。”驿丞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谄媚笑道:“又有这么高规制的护卫,小得就是瞎了眼,也知道您是哪位啊。”
“我是哪位?”沈默笑问道。
“您姓古月。”驿丞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是咱们东南总督的公子对不对?”沈默差点没一头栽倒地上。
“大胆!敢污蔑我家大人!”铁柱扬起马鞭便抽那驿丞道:“看来你不光是狗眼看人低,你还是老眼昏花!”
驿丞抱头求饶道:“爷饶命啊,小得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是谁的公子?”
让铁柱停下手,沈默如是回答道:“绍兴推官的公子。”便带着护卫扬长而入。
望着全副武装,鱼贯而入的彪悍护卫,那驿丞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真是欲哭无泪啊,心说果然是见了丧门神。
驿卒凑过来,小声问道:“头儿,怎么侯推官的儿子都这么大派头?”萧山是绍兴府的一个县,哪怕最下层的小吏,也对府里的大人们耳熟能详。
“不对,侯推官年关好像调任南京了,现在的推官好像……”驿丞使劲琢磨道:“姓沈吧。”终于恍然大悟,一脚踢开挡路的手下,屁滚尿流的追上去道:“状元公,状元公,您老这边请,最好的跨院在这边呢……”
他这一咋呼不要紧,让投宿驿站的官员都听到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与大名鼎鼎的沈六首结识的机会,都纷纷开始写名帖,备见面礼,准备登门造访。
却也有孤陋寡闻的,派人到处打听是哪位状元公,一个仿佛谁家的老仆,便问了个明白,反复嘟囔着:“沈六首,苏州同知,沈六首,我可不能记错了。”
“这是哪家没谱的?派个老糊涂出来打听,也不怕误了事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那老仆佝偻着腰,缓缓回去西边跨院。
令人惊奇的是,那些在门口站岗的卫士,望向他的目光却充满了敬畏。更惊奇的还在后面……待院门关上,老者那虾米似的腰,竟然奇迹般的挺直了,几个身材婀娜、面容无限姣好的劲装佩剑少女,莺莺燕燕的迎上来道:“公子您回来了?”
那又变成公子的家伙,笑嘻嘻摸一把身边少女的酥胸道:“该叫大叔才对……”他的易容术简直如入化境,就连那双眸子竟然也混浊无声,浑若七老八十的样子。
“大叔……”几个少女一起娇声道,说完却花枝招展的笑作一片。
那公子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女,在莺莺燕燕中进了房中,身边一个女子想要给他卸下脸上的易容,却被他伸手按住道:“算了,上一次妆得半个时辰呢,太麻烦了。”
“您还要出去呀?”聪明的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
“嗯。”那‘老头公子’点头道:“不过不是现在,等三更天吧,客人都走了我再去。”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只听他充满促狭道:“看看能不能把状元郎吓尿了炕。”
“公子真坏……”又是一阵莺莺燕燕。
※※※※
话分两头,说回沈默,到了驿馆中,刚换了燕服,就开始有来宾拜访。他虽然很想歇息,但官场上多个朋友多条路,至少不能得随便罪人,他只好打起精神,不厌其烦的接待每一位来访者,倾听他们千篇一律的恭维之词,然后还以适度的恭维,保证每个人都满脸笑容而来,开开心心离去,至少不会说他沈拙言倨傲怠慢之类。
这一折腾,就到了三更天,最后一位访客才离开,沈默舒展一下疲惫的手脚,倚在炕头上闭目养神,显然是耗尽了精力。
铁柱端着铜盆过来道:“大人,洗脚了。”
听沈默用鼻音‘嗯’一声,铁柱便动手除去大人的鞋袜,将他的双脚往盆里搁进去,谁知就在下一秒,沈默‘哎呦’惨号一声,把两只通红的脚倏地收回来。一下子困意全消,使劲往两只脚上吹气道:“你要秃噜猪蹄呢?”
铁柱伸手试一试水温道:“不算太烫啊……”
“你练得一身水牛皮,哪还知道冷热……”沈默气急败坏道:“快,给我拿凉毛巾敷一敷。”心里不由暗叹道:‘报应啊,这就是不带柔娘来的报应啊。’
铁柱赶紧跑出去,不知拿了毛巾,还端了盆醋回来,给大人好一个冷敷加醋泡。
就是这样处理,沈默还是双脚火燎燎的痛,但见铁柱一脸愧疚的模样,他便忍着痛,装出一脸放松道:“看来这醋还真管用,几乎不疼了。”
铁柱终于如释重负,沈默把头往枕上一搁道:“我困了,你也出去休息吧。”
“是……”铁柱想要将那个醋盆子端出去,却被沈默阻止道:“把醋放这吧,这味儿能预防感冒。”
大人向来将风寒引起的头疼脑热叫‘感冒’,铁柱都习惯了,便搁下醋盆子,端着水盆起来,吹灭了大多数灯火,仅留下靠墙一盏油灯,让大人起夜时有个照亮,便出去了。
※※※※
铁柱端着水盆出去,开门倒在天井里,看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没有月也没有星,穿着夹袄还冷飕飕的,不由喃喃道:“大人怎么说我不知冷热呢?那盆里水是热的,外面天是冷的,我觉着我还是知道的……”说完便要往天井里泼水,却转念又自言自语道:‘夜里弄不好会结冰的,万一把起夜的滑倒了多不好。’便哗得一声,将一盆水全泼到了房檐下的冬青丛中,然后便转身关门进屋。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到,在冬青丛后面,静悄悄趴伏着一个鬼魅似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的素质极高,就算被洗脚水兜头浇透了,竟然也一动不动。
待院子里恢复安静好久,那黑衣人才无声息的动了一下,从花丛中闪到墙根下,谁知湿透了的身子不动还不要紧,一动便透骨凉啊,不由暗道:‘早知这样,本公子应该穿着鲨皮水靠来……’想到这又骂自己贱人,心说:‘若是知道会喝洗脚水,本公子还来个头啊。’
第三七四章 抓刺客!
因为是朝廷的驿站,卫士们不担心大人的安全,所以除了门口有岗哨之外,其余人都在屋里呼呼大睡,这也给了黑衣公子为所欲为的空间。
那位黑衣公子的身手高超,至少轻身功夫不次于鼓上蚤时迁,只见他施展壁虎游墙功,贴着屋檐下的黑影,便悄无声息的摸到正房的窗下。
从腰间拔出涂了炭的短刃,他准备拨开窗户翻进屋去……正屋里熄灯到现在半个多时辰了,根据他的经验,屋里人应该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但稍微一琢磨,觉着还是谨慎点好,便从身上蘸点水,悄悄浸湿了窗纸,轻轻一捅……那窗户的左下角,就开了个小洞,他把脑袋凑过去,准备看看里面人睡着了么。
借着屋里一点如豆的灯光,他看到那位传说中的沈六首已经躺在床上……见他果然睡着了,黑衣公子邪邪一笑,便将手中匕首查到窗缝中去,刚要用力,却听到里面沈默起床的声音。
吓得黑衣公子连刀都来不及抽,便倏地缩到地上,紧紧贴着墙面,心中打鼓道:‘难道遇到高手暴露了?’正准备风紧扯呼,赶紧溜掉了,却听到里面有哗啦啦的水声,和一种混合了舒服与痛苦的呻吟声。
黑衣公子忍不住好奇,又悄悄凑到洞洞上往里看一眼,只见那沈同知正在……洗脚,他把两只脚泡在盆里,连双手也伸进去,很认真很用心的搓着双脚,确实是在洗脚。
此人为何睡了一会儿才起来洗脚呢?黑衣公子聪明绝顶的脑瓜子,主动帮对方想到了合理的说法……一定是洗脚前就睡着了,现在才补上。
‘还真爱干净呢……’黑衣公子心说:‘果然是小白脸的大才子啊。’便继续蹲在那里等待,冷风一吹,湿淋淋的身上凉飕飕的,不由打个寒噤,只好抱着胳膊缩成一团,以御风寒。
好在过了没多会儿,里面便没了动静,黑衣公子凑到洞洞一看,果然洗完脚又躺下了。
耐着性子又等了好一会儿,约摸着对方该又睡着了,他便瑟缩着起身,再次伸手握住刀柄,刚要用力,却听到里面人又一次起身。
‘还睡觉么?!’黑衣公子怒了:‘怎么这么不消停?’便又听到哗哗的水声,再凑过去一看,那家伙竟然竟然又在洗脚?
‘难道没洗干净?’黑衣公子聪明的脑袋有些浆糊了,他使劲揉揉眼睛,确认对方的确在洗二遍脚,强压下心头巨大的荒谬感,他只能以‘此人有变态的洁癖’作解释。
黑衣公子摸一摸自己的头发,竟然已经结起了冰碴子,心中却怒火熊熊燃烧,如果就此空手而归,那身上这结了冰的洗脚水,岂不是白喝了?竟咬牙切齿道:‘好吧,我等,你总不会洗三遍脚吧……’看来这人也是有股拧劲儿的。
但世事无绝对,当他满怀希望第三次准备开窗时,里面的家伙第三次起身,开始第三次洗脚……黑衣公子双手紧紧抓着窗台,以免巨大的无力感把自己击垮,他那聪明绝顶的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人放着好好的觉不睡,怎么老起来洗脚呢?
‘不会是发现我了,戏弄于我吧?’黑衣公子警惕的望望院子,一片静谧,只有呼噜声此起彼伏,显然一切正常。
‘那就只有医书里记载的夜游症了!’黑衣公子暗暗断定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据说夜游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作甚,虽然是在动弹,但跟睡觉无异,就算你走到面前,他也毫无所觉。
为了谨慎起见,黑衣公子又等了一个循环,在沈默第四次躺下,然后第五次起来洗脚时,终于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在冷风中憋屈一晚上的黑衣公子,终于按捺不住了,不再等待,不再犹豫,伸手按住冰凉的刀柄,微一用力,便无声的拨开了里面的插销。
轻轻拉开窗户,探进头去,几乎被冻僵了身子,完全失去了灵敏,他咬牙切齿翻进半边身子去,往里一看险些魂飞魄散,只见那‘梦游症患者’正一脸警惕的望着自己,手里还端着那盆反复洗过脚的洗脚水。
※※※※
人生最大的操蛋在于,你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天堂和地狱,往往只在一线之间,也许上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刻就变成了电闪雷鸣。
比如说沈默,还没有从新婚燕尔的幸福中回过味来,便开始享受孤枕加难眠的痛苦……没了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其次,主要是两只脚火辣辣的钻心疼,他想叫人喊医生,但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大家都睡觉了,还是撑一撑等到天亮再说吧。
只是分明很困倦,却一直无法入眠,他感觉双脚又痛又胀,搁到哪里都不妥当。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始拼命的胡思乱想,从上辈子想到这辈子,他发现自己两辈子都吃过很多苦,起点也比别人低很多,但混着混着就比别人好不少。其实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骨子里有种自虐精神——他从来都认为,混得不好,不是时代出了问题,而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只要保持昂扬的斗志,日复一日的奋斗,就一定会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不管是四百年后还是现在!
往日的各种心酸快乐、落魄得意在心海起伏,沈默突然觉着自己很男人,是精神上顶天立地的那种。只是激动过后,疼痛袭来,让他不能自已,忽然感觉自己很软弱!烫一下就成这样子,实在不像个男人!
只好起来把双脚重新搁到醋里,登时疼痛如冰消雪融,放松舒服的快要呻吟出来,只是怕外面人误会,才勉强忍住没有出声。待双脚完全觉不到痛感时,便浑身轻快的躺下,困意袭来,渐渐入眠……
谁知过不一会儿,清晰的疼痛又一次把他弄醒,沈默无可奈何,只好重新做起来泡脚,然后疼痛又一次消失,舒服,睡觉……然后又一次痛醒,起身,泡脚……
如是往复,都记不清重复了多少次,折磨得沈默欲哭无泪。不禁暗自呻吟,长夜漫漫,难道就要这样渡过吗?
渐渐的,他被折磨的有些神经衰弱了,不知是在第五次,还是第六次的时候,竟然出现了幻觉,他好像听见什么轻微的响声,但没在意。可接着那窗户好像也开了,冷风嗖嗖的吹进来,让沈默不禁打了个激灵,只好不情愿的抬起头来,便骇然发现,一只手从窗户伸进来,然后是一个黑咕隆咚的脑袋。
‘贞子?’沈默浑身汗毛直竖,牙齿格格打着架,想要伸手捂住嘴巴,却想起是反复摸过脚的,只好作了罢。这眨眼的功夫,他也冷静下来,毕竟是恐怖片洗礼出来的无神论者,很快就确定对方是人,黑衣人,手持利刃、翻窗而入的黑衣人!
“有刺客!”沈默扯破喉咙高喊一声,顺手抄起脚盆,把泡了不知多少遍脚丫子的一盆醋,兜头倒了过去。
闻到到那刺鼻的味道,黑衣公子大惊失色,这是传说中的唐门毒液吧?慌不迭的翻身往外面躲避,无奈力不从心,慢了半拍,还是被浇了半边身子。
黑衣公子重重落在地上,摔了个头晕眼花。这时院子里喊声四起,正屋,两侧厢房,和南面的下人房中,都有人往外冲,黑衣公子见事不好,忍住疼痛,抱着半边膀子,狼狈的往西墙跑去。
铁柱等人已经追出来,见那刺客慌不择路,跑到最高的一堵墙下,都十分高兴,纷纷叫道:“抓住那小子,别让他跑了!”便从四面八方扑了过去。
那刺客几乎被冻僵了,又摔了一下,下盘已然不稳,步履都踉踉跄跄,虽然跑到了墙下,但那光溜溜的高墙足有一丈半高,谁也不信他能越过去。
但黑衣公子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跑到墙角下,蹲下身来,匕首一挥,便听咔嚓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崩弦呼啸的响声,他竟然如大鸟一般飞身而起,姿态优美的翻墙出去。
铁柱他们扑到墙边,只听到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对方已经落在对面了。
“追!”这让自诩大明最强护卫队的铁柱大人情何以堪?他气急败坏的跺脚道:“他跑不了!”因为驿站地方有限,胡宗宪的五百护卫没法住进来,只好在外面露营,方才警讯一响,铁柱便法令命他们将驿站团团围住,现在再想跑出去,是绝对不可能了。
※※※※
这时,沈默也阴着脸披衣出来,其实他不想摆个臭脸,只是两脚踏地便钻心的疼,如果不把脸板起来,就只能皱成菊花了。
“大人请进屋,外面危险。”铁柱赶紧上前道。
“危险个头。”沈默骂道:“这么多护卫站在这,还有什么危险?”言外之意,你们都睡着的时候,我才会有危险呢。
铁柱听出大人的意思,满脸羞愧的单膝跪下道:“是属下这半年多来懈怠了,请大人责罚!”
“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沈默摇头淡淡道:“罚你有什么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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