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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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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擦擦眼泪道:“因为,臣的那篇奏疏,那次奏对。”

“不错。”嘉靖点点头道:“还是很清醒的嘛,没有冲昏头脑。”

沈默腼腆笑笑道:“臣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呵呵……”嘉靖帝被他逗笑了,斜倚在大靠枕上道:“你虽然是自谦,但朕用你,确实是为了解决财税问题。”说着叹口气道:“这半年把你放在内阁,就是让你了解,大明的财政已经到了何等局面……”说完,定定看沈默一眼道:“你说说,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解决之道。”

沈默刚要开口,皇帝却又一摆手道:“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今日之话也不会记入起居注,你不必担心有人找你麻烦。所以朕恩准你可以无所禁忌一次,就是指责朕花销无度,指责祖宗法度,朕也不会怪你。”说着定定看他一眼道:“说实话,朕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沈默叹口气道:“其实陛下一不大起宫室,二不出游巡行,能花多少钱?可大明朝以天下奉陛下一人,竟然还是如此捉襟见肘,这说明,在根源上就出了问题。”

“讲下去。”嘉靖帝沉声道。

沈默点点头道:“一个国家没钱,问题只可能出在两方面,收入萎缩,支出膨胀,入不敷出,自然会出现现在的情况。”他很清楚,虽然皇帝让他畅所欲言,但真要说说出什么攻击祖制,指责皇帝的话,自己一定会躲得了初一,躲不开十五的。

但老生常谈也不行……

“这个谁都知道,朕问你为什么?”嘉靖道。

这应该是上岗前的最后一道面试吧,沈默心说,便轻声答道:“不讨论支出问题,因为这几年国家缺钱,已经将支出一缩再缩,不能再缩了。”他深知嘉靖帝怕麻烦的心理,所以干脆把那些牵扯甚重的东西一语带过,道:“从收入方面看,我大明的税收主要集中在农税上,而且王公官绅的土地是不交税的,偏偏这些人的土地,占了全国的八成以上。换言之,我大明要用两成不到的耕地,养活上亿子民,提供国家税收,这就是收入太少的原因……如果解决掉这个问题,我大明便再不愁没钱了。”

“继续说。”嘉靖帝微微点头道。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但他没有与世界为敌的决心,所以只能忽视。

沈默心中轻叹一声,继续道:“对于其他税种的征收,基本流于形式……比如说商税,在山西、两淮、两浙、福建、广东,这些省份,财富十万两的加起来有上万家,过百万两也有上百家。自古都是无商不富,这些大家如果单靠土地,是绝不可能积攒这么多财富的,他们必然都有经商。”说着两手一摊道:“但每年才征收五十万两不到的商税……这个问题如果解决掉,我大明更不愁没钱。”

“你说的有道理。”嘉靖摇头道:“但太不现实……其实十年前朕就想提高商税,可那些大臣们异口同声的反对,说‘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如果对他们多收税,就是提高他们的地位了。”说着骂一声道:“这种狗屁理由,鬼都不信,但他们就能众口一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官员家族里,或多或少都有商铺产业,供应着他们在京的花销,当然不愿意陛下多收税了。”沈默笑道。

“对。”嘉靖点头道:“朕强要施行,却阳奉阴违,阻力重重,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沈默当然知道,嘉靖帝肯定会否定自己前两个说法的,他之所以故意这样说,是为了那最后也是唯一的选择,能争取最大的主动。

“那就只有海上贸易了,倭国人傻钱多,西洋佛朗机、西班牙人钱多人傻,又对我国所产充满仰慕,愿意出高价购入。”沈默图穷匕见道:“所以只有把我国的出产卖出去,换回真金白银了。”

“不错。”嘉靖帝起身道:“这就是朕用你的原因所在。”说着清清嗓子道:“沈默听旨!”

“臣在。”沈默赶紧行礼道。

“命你兼任江南市舶提举司提举,全权负责与夷人通商事宜。”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江南制造局由朕身边的黄锦负责,江南茶马局,由新任杭州知府唐汝辑负责,你要和他们两个配合好。”

“臣遵旨。”沈默也只能领命。

“今年快完了,就算了。”嘉靖也终于图穷匕见道:“明年,嘉靖三十六年,朕要二百万两,之后每年递增二百万,直到你说的年入一千万两。如果你做不到,方才一切都算是白说,回去内阁当你的司直郎。”说着深深望他一眼道:“如果做得到,朕保你两朝的前程!”

第三六九章 铁骨丹心

见嘉靖把军令状都拿出来了,沈默心说,现在不提要求,什么时候提?便道:“现在东南仍处战乱,大海皆由海商所控制,臣说了大话,掉了脑袋都是小事,可误了陛下的国事,却是天大的大事了。”

“你不敢接?”嘉靖皱眉问道。

“臣确实不敢接。”沈默昂然道:“除非陛下答应臣三个条件。”

“讲。”嘉靖帝不动声色的点头道。

“第一,臣要请境内常驻一支大军。”沈默恭声道:“虽然苏州并不临海,且有松江作屏障,但仍然是倭寇势力所及的范围,如果没一支大军坐镇,臣恐怕……朝廷的命令,还不如倭寇头子的话好使。”他深知王直等人对沿海官员的腐蚀,已经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若没有军队撑腰,别说知府,就是巡抚一样被架空了。

“可以。”嘉靖点头道:“你可找胡宗宪要一支部队,移师苏州。”

“第二,陛下给臣的指标,臣希望同样成为考核上官的要求。”

这个要求比较有趣,嘉靖笑道:“胡宗宪兼任了应天巡抚,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那家伙滑不留手,谁敢全心信任?沈默心中苦笑,正色道:“并不是要求胡部堂做什么,只是希望他能给臣方便。”

“这个没问题。”嘉靖点头道:“第三呢?”

“第三,臣恳请对辖区内官吏,有任免处置之权。”沈默恭声道:“臣绝非想滥权擅权,只是开埠之事困难重重……朝野上下皆有反对者,尤其是那些闽浙沿海大族,他们靠走私垄断贸易之利,现在国家要收回贸易权,其未来反抗之激烈,可想而知。若无暂时的强力约束,恐怕臣手下的官员,都要被拉拢分化了。一旦人心不齐,只能一事无成,请陛下明鉴。”

嘉靖帝微一思索,虽然他很忌讳手下大臣专权,但区区一府,在皇帝眼里不过弹丸之地而已,况且也只是些六七品的小官,任他怎么搞,也兴不起风浪来,便终是点头答应道:“你的要求,朕全满足你,那朕的要求呢?”

沈默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在皇帝面前旦旦起誓,接下了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

嘉靖帝龙颜大悦,索性给沈默送几个不要钱的干人情,赐其父沈贺为通判……拿钱不干活那种,赐其母五品太宜人诰命。并赐假归娶,其妻封五品宜人。

其实奉诰都在寻常,只是那赐假归娶一项,大明立国一百七十年,这才是第二次,可谓是旷世恩典了。

沈默倒不觉着怎样,但回去跟若菡一说,小妮子竟然激动地满脸涨红,紧紧揪着衣角,大胆朝他腮上一吻,便小兔子似的跑进里屋,开心的不能自已。

见她如此雀跃,沈默也如释重负的笑了,虽说两人名分已定,但总是还差那么一道程序,让人家姑娘家没着没落的,实在不当人子……虽然若菡不说,但沈默还是能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淡愁绪,感受到她心里的纠结。

但初立朝堂的处处小心,又赶上云诡波谲的朝争,让他实在无法走开。沈默只能硬下心来,一直拖到现在,心里的歉疚自然与日俱增。现在皇帝给个顺水人情,竟然让若菡这么高兴,也让沈默第一次觉着,这个混账皇帝,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冲着在门口傻乐的铁柱一瞪眼,沈默笑骂道:“我回家结婚,你跟着乐啥?”

“俺想家了。”铁柱呵呵笑道:“能回家过年太好了。”

“是啊……”沈默长长呼出口气道:“我也挺想我家老头的。”说着对铁柱道:“开始收拾东西,打点行囊吧,我这两日跟上官同僚辞行之后,咱们就得抓紧上路……万一再一上冻,可就抓瞎了。”来时走陆路的辛苦,他是打死不想再试一遍了。

“嗯,您放心吧。”铁柱痛快应下,便出去召集手下忙碌起来。

这时若菡又从里面出来,只是小脸仍然通红,羞得不大敢看他,道:“我和柔娘去把礼物买了吧。”

“这些事情你做主。”沈默点头笑道:“对了,这房子怎么办?卖了?租出去,还是留着。”

“还是不要卖了。”若菡可不舍得卖掉,这可是两人在北京的家啊,想一想道:“但房子一空下来就坏了……咱们也不这点差钱,不如让叔叔们搬过来住吧,总比他们租的那个小院子好多了。”

沈默其实正有此意,只是早说好了,家里的事情他不管,所以才这么问,现在见若菡也这样说,不由高兴道:“都听你的。”

※※※※

一旦决定回家,沈默便归心似箭,当天下午就开始辞行,他先去了住的最近的大学士李本家……两人算是老乡,李本又是他的副主考,还帮他升为右中允,于情于理沈默都给看看人家。

李本被严嵩狠狠涮了一下,伤得不轻,自从闭门思过,就开始卧病在床,谢绝见客……其实他平时就自命清高,此时失势,更是没人愿意上门,所谓闭门谢客不过是体面地说法罢了。

不过沈默上门,李本还是一定要见的,毕竟自己虽然不指望他什么,但子孙后代还要继续入仕,总要为他们留一点机缘。

所以在刻意为之之下,两人的交谈着实融洽,尽捡些家乡风土、趣闻逸事来说,临到末了,李本才隐晦说出,自己不久就要致仕了,请他多为照看家族云云。

沈默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谢绝了李本的留饭,告辞出去。

从李家出来,他又去了大都督府,却在陆炳家里,意外的碰到了他下一个拜访对象,内阁次辅徐阶。

他进去时,正好陆炳送徐阶出来,沈默忙向两人行礼,徐阶朝他温和笑笑道:“听说陛下赐你婚假,是不是这几天该上路了?”

“正是来向大都督辞行的。”沈默恭声答道:“打算明天再去老师您家。”

徐阶呵呵一笑道:“中午来吧,老夫给你送行。”又邀请陆炳道:“太保有空也一起来吧?”

陆炳笑着摇头道:“我倒是想去,可明儿是我当差。”

“那太可惜了。”徐阶朝他点点头,沉声道:“拜托了。”便在两人的相送下,离开了陆府。

望着徐阁老离去的背影,陆炳轻声道:“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可是为了杨继盛的事儿?”沈默问道。

“是的。”陆炳点头道:“那条汉子是他的学生……”说到那位从五品的兵部主事,陆炳这位大明朝唯一的正一品大员,竟然一脸的肃然起敬,因为那真的是条汉子……

可以说,李本京察的结果被推翻,一半是因为赵文华的倒台,另一半则是因为这个杨继盛。

他是一个单纯的人,面对着严党的倒行逆施,浊浪滔天,他没有沈默那么多的鬼心眼,但他有沈默所没有的勇气,所以他怀着满腔的悲愤,用自己的鲜血调墨,以自己的生命弹劾严嵩道:

‘臣孤直罪臣杨继盛,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他要以死弹劾严嵩!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沈炼殷鉴不远,也并非没人劝过他,他的同年好友王世贞,看出了苗头,曾劝告他:‘留此有用之身,不朽之业,终当在执事而为。’作为在李默倒台中,竟没有遭牵连的大才子,王世贞十分清楚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苦苦相劝,希望杨继盛不要出头,以免白白牺牲。

但杨继盛还是义无反顾的上书了,他以自己的生命,化成一支呼啸着的灼热长矛,义无反顾的投向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严嵩!不为私仇,只为公愤!

虽然严嵩被弹劾已经司空见惯,但面对着这个从五品小官的弹劾,他还是慌乱了,因为对方与沈炼一般,是死劾!

所谓死劾,便是以自己的生命担保,弹劾的每一条罪状都是真实的,如有半分捏造,甘愿伏诛!

这种你死我活的玩命搞法,在很多人看来,不是有杀父夺妻的深仇大恨,是万万不会用出来的。所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被攻击者的名声都是很大的损害。

果然,嘉靖帝将奏章转给严嵩,严嵩大为震动,一面上折自辩,一面请求退休。嘉靖帝自然不会让他退休,一方面下旨抚慰,一面用跟沈炼相同的罪名,将杨继盛下了诏狱。

但无论如何,严阁老本来就因为赵文华的事情灰头土脸,现在又被杨继盛弄了这一下,一时没法再吱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推翻了李本的名单,将他的一番努力化为泡影。

严家父子对杨继盛的憎恨也就可想而知了,严世蕃怒道:“我说过什么来着?不能放了那个沈炼吧?当初不杀他,现在就冒出杨继盛!过两天再出来个孙继盛、李继盛……咱们就算浑身是铁,又打得多少钉儿?”

严嵩点头承认道:“对沈炼那件事上,确实心慈手软了。”

“我这就给杨顺去信,让他找机会把那个祸害弄死!”严世蕃独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咬牙切齿道:“还有这个杨继盛,把他提到刑部大牢去虐杀了!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效仿!!”

除了严党之外,坐卧不安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一直想置身事外的徐阁老……因为杨继盛是他的学生。我们反复说过,这两月,师生关系就是政治上的父子关系,杨继盛上书,他虽然并不知情,却也绝对脱离不了关系。

但当看到奏疏全文,徐阶松了口气,因为杨继盛连他一起骂了:‘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都把徐阶撇清出去。

但这样一来,徐阶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因为在旁人眼中,杨继盛上书,肯定是他徐阶的指示,现在弟子蒙难,他这个当老师要是还不吱声,就真要被人看成狼心狗肺的缩头乌龟,彻底被孤立了。

所以风波平息之后,徐阶找到陆炳,请他对杨继盛‘多加保全’,如果在李默出事之前,徐阶是根本不会找他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徐阶相信陆炳会答应的。

陆炳回答道:“此人之事已经通天,我也无可奈何,只能争取由北镇抚司继续关押吧。”

徐阶说:“这已经很好了。”

※※※※

一边与沈默涮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陆炳一边向他讲述徐阶来访的事情,末了一脸郑重道:“其实徐阁老不来,这个人我也会尽量保住的,因为他是古往今来第一硬汉。”

“何出此言?”沈默夹一筷子切的薄薄的羊肉,往黄铜锅里一涮,一变成褐色便捞出来,蘸点麻汁送到嘴里。

“他刚关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病着,根本不知道。后来很快便有谕令,命将其廷杖一百。”陆炳说着一比划道:“碗口粗的棍子,若是用力打下去,不消四十杖,就能将一个壮汉打死。”

“虽然小的们替我不平,不会真用力打,但一百杖还是结结实实的一百杖,一样把他打得皮开肉绽,筋折骨断。抬进牢里已经还剩半条命了。”陆炳回忆道:“据说有人实在看不下去,送给他一副蛇胆,告诉他:‘用此物可以止痛。’”说着一脸慨然道:“你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我杨椒山自己有胆,用不着这个!”陆炳一拍桌子,激动复述道。

“真汉子也!”沈默赞道。

“真厉害的还在后面呢。”陆炳道:“我后来处理完赵文华,才听说他的事情,便到诏狱里看他。”说着一脸震惊道:“结果让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什么?”

“我一进去,他以为是看守来了,便对我道:‘这里太暗,请帮我点一盏灯。’”即使过去十多天了,陆炳依然记忆犹新道:“我便把随手的灯笼点亮了,就在光亮照进黑黢黢的角落的那一刻,我看见他坐在一堆乱草上,低着头,手中拿着一片破碗……在聚精会神地刮着腿上的肉,那里已经腐烂了!”以当时的医疗条件,伤口感染本就是无法避免的,更何况是在诏狱里。

沈默听得浑身汗毛直竖,看都不敢看桌上的一盘盘鲜艳的羊肉,吃到肚子里的食物,也开始翻腾起来,但他没有阻止陆炳说下去。

只听陆炳一脸敬佩回忆道:“我当时完全惊呆了,我平素自诩勇敢,却压根不敢想自己能否这样……要知道,他没有麻沸散,也没将双腿固定住,甚至口里也没含东西,就那么用摔碎的破碗,一下下挂着大腿两侧的腐肉……碗片并不锋利,腐肉也不易割断,这种疼痛已经超出常人想象的范畴了,但他竟然一声不吭!!”

“我却快要受不了了,我干这行几十年,亲手施刑的犯人也不下百人,再怎么恐怖的样子我都已经无动于衷了。可在他的面前,真正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陆炳一点也不觉着害臊道:“我的手都开始颤抖了,但他竟然对我道:‘请别动,看不清了。’我赶紧强迫自己稳住,看他已经把腐肉刮干净,白森森的骨头露了出来,正在截去附在骨头上面的筋膜……那个也是白色的,所以不容易看清。”

沈默用极大的毅力,忍住没有吐出来,毫不掩饰自己的不适道:“原以为关云长刮骨疗毒是杜撰的,现在看来真有硬汉存在。”

“关公也不如他。”陆炳已经成为杨继盛的崇拜者,道:“关二爷还得马良陪着下棋,还有华佗那种神医动手呢,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后来呢?”沈默追问道:“他还好吧?”他感觉自己也快要崇拜上了。

“我已经给他换了牢房,软禁高官的那种。”陆炳道:“并让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疗……放心吧,这种人阳气太旺,阎王不收的。”

“保住他。”沈默第一次对师兄提请求道:“请一定要保住他,保住他,就是我大明的正气!”

“我会的。”陆炳点头道:“如果连这种汉子都不保,我死后会下油锅的!”

第三七零章 归去来兮

说完杨继盛的事情,沈默又问赵文华的事儿道:“听说那人暴毙了,且死得极为奇怪。”

“我派人弄死的。”陆炳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儿一般:“肠穿肚烂,史上留名。”又道:“你也不用替别人操心,回江南后你的麻烦也不会少。”

沈默点头苦笑道:“我这是赶鸭子上架,没法只能硬撑着。”

“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折在那儿了。”陆炳道:“倭寇、豪族、严党、清流,哪个都够你喝一壶的。”

“让他们都来吧。”沈默微笑道:“虱子多了就不咬了。”

“好!”陆炳端起酒杯道:“干了这杯,当我给你壮行了!”

沈默举杯与他一碰,一饮而尽,又听陆炳道:“你虽然是官面上人,但那些人不会跟你按规矩来的,明枪暗箭,处处算计肯定免不了的,光靠着有军队也不行。”说着呵呵一笑道:“我已经把朱十三和南直隶锦衣卫千户对调了,他已经启程赶往苏州……你有事儿尽管找他。”

“多谢师兄。”沈默高兴道:“这真是雪中送炭。”

陆炳道:“还有上次抄赵文华的家,老规矩,抄家都是三七开,大头上缴国库,小头就由弟兄们自个分了……一共是八十万两,五万两出来,给下面人分分,再拿出五万两,打点一下宫里的管事太监、还有那些牛鼻子道士他们面上,每个人都有点甜头。这样一来,就谁也没闲话说了……剩下的钱我留了二十万两,你拿五十万两。”

沈默想也不想,便拒绝道:“无功不受禄,我要你的钱干什么?”

“怎能算无功不受禄呢?赵文华是你弄倒的,你拿这个钱也是应该的。”陆炳耐着性子道:“你放心,账目上已经做干净,赵文华全家也灭了口,这世上已经不存在这些银子了。”

沈默却只是摇头,气得陆炳骂道:“爱要不要!”说着又起身取来个楠木盒子,递给他道:“你要结婚了,我也没法去吃你的喜酒,这个就当贺礼吧。”

沈默打开那盒子,就见一件暗金色的背心,摸一下非丝非毛,有一种金属质感,稍显沉重。

“这是我家传的宝甲,可挡弓矢弹丸,还冬暖夏凉,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陆炳道:“但我现在也用不着了,你此去难免遇到危险,就送给你吧……这个总不会拒绝了吧?”

“师兄家传的宝贝,怎能随便送人呢?”沈默继续推辞道。

“只管拿去。”陆炳瞪眼道:“好东西不用就是废物一件。”

“那好。”沈默终于点头道:“我先借用几年,等你家有人上战场时,我再还回来。”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陆炳摇头道。

“师兄不也说了么,再好的东西,不用也是件废物。”沈默笑道:“我也不会一直用这玩意儿,还是你们家用处大。”

“到时候再说。”陆炳点头道:“收起来吧。”

※※※※

从都督府回家,已经入夜了,跟若菡说会话,沈默说起那件宝甲,便献宝似的拿出来,展示给她看道:“拿剪子过来,我戳戳试试,看看是不是真能刀枪不入。”

若菡笑着给他取来,沈默便单手拎着软甲,单手持剪子往甲上戳去,只听一声闷响,剪子被挡在外面,并不能进入分毫。

若菡笑道:“肯定是真的了,人家陆太保还能给你假货吗?”

沈默却面色有异,搁下剪子,双手搓一搓那软甲,听听里面的动静,再里里外外打量一圈。对若菡吩咐道:“把里子拆下来。”说着将那甲递给若菡,自己则起身,把房门紧紧关上。

若菡依言把里子拆开一角,竟看见了厚厚几张官票,最上面一张的面额是白银八千两,见票即付,认票不认人。

她轻‘咦’一声,将整个绸子里全部拆下来,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官票,笼统起来竟有两本书那么厚,清点一遍,竟然足足五十万两……她将那摞钱递给沈默,不发一言。

沈默也点一遍,吃惊道:“不会是他缝在里面忘了吧。”

若菡拿起盒子,伸手摸了摸,将垫在盒里的绸子揭开,一个信封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沈默拿起来一看,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五个字道:‘就是给你的。’

“这是干什么?”若菡轻声道。

“没看见么?给我的。”沈默搁下那摞银票,双手交叉在胸前道:“可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呢?”

“不如明天给他送回去。”若菡轻声道。

“我师兄这会儿已经进宫了,半个月不会出来,就是想送也送不回去了。”沈默摇头道:“你把它缝回去,先收着吧。”

若菡再不做声,将信与官票重新缝回宝甲里,听沈默道:“等过几年,我俩再见面,再把原物奉还。”

“这样最好。”若菡展颜笑道:“要花钱咱自己挣,可不能靠这些致富。”

沈默拥过她柔软的腰肢,在她香唇上印下火辣的一吻,嘿嘿笑道:“别人守清廉靠的是节操;本官却靠的是娘子。”

“都是一府父母官了,还没个正形。”若菡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道。

“呵呵,本官随和嘛。”沈默说着,一双贼手游走在若菡身上,一脸销魂道:“今晚上我不走了吧。”

若菡的脸色登时一片酡红,嘤咛一声道:“好吧。”

“是吗。”沈默大喜过望,坐直身子道。

若菡却趁势躲到一边去,咯咯娇笑道:“你在这睡吧,我去找柔娘去了。”

沈默登时垮下脸来,满面愁苦道:“你就真的忍心……”

若菡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首朝他抛个销魂的秋波道:“一年都等了,还有最后一个月,你肯定可以坚持的。”

“真是……想和你睡觉难,难于上青天啊。”沈默怪叫一声,躺在床上抱着若菡的锦被,深深嗅一口气道:“真香啊……”

若菡望着没正形的夫君,脸上尽是幸福的笑。

※※※※

第二天中午,沈默如约来到徐阶家。比起豪阔的大都督府,徐府显得有些寒碜,前后三进的小院子,甚至连李本家都不如,十分的艰苦朴素……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位一品大员的府邸。

一般官员见到堂堂次辅所居如此,定然会肃然起敬,但沈默可是从江浙来的。认识一大票苏松官员,王用汲和王崇古都跟他说过,徐阁老家是松江最大的地主,垄断当地超过三分之一的棉花供应,甚至在他未来的辖区江苏,也有桑园数百顷,占有五分之一的蚕茧供应。

要知道松江的棉布和苏州的绸缎,都是大明朝最名牌的货物,向来为海内外所垂涎。而徐家控制相当比例的原材料,其家之富,肯定要超过赵文华许多的……再对比一下徐赵两家的住宅条件,让沈默不得不感叹,徐阁老真是数大包子的……

徐阁老今日穿着居家的便服,仿佛一位书坊中的教书先生,亲切的拉着沈默进幽静的后堂中落座。桌上菜品相当丰盛,足显主人宴客的诚意——除了几个精致的小凉菜外,摆着一碟黄泥螺,一碗东坡肉,一碗酱鸽子,一碟马兰头,一篮脆香排骨,一盘响油鳝糊还有红烧划水,八宝鸭子、清炒鸡毛菜几个特色的松江菜。

有好菜,当然还有好酒,一瓶绍兴花雕十年陈,在瓷壶中装着,在水盆里温着,壶内佐上姜丝与话梅,仅是闻上一闻,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温情,便在人心中弥漫。

徐阶笑道:“这可是你师母亲自下厨,她的手艺都是轻易不露的。若不是听说今日来的是文魁星,我都没这么好口福。”

沈默一脸受宠若惊道:“师母错爱,恩师说笑了。”便给徐阁老恭敬的斟酒。

“也给自己满上。”徐阶呵呵笑道:“北方的酒太烈,咱们南方人还是喝花雕的。”

恭敬的敬徐阁老一杯酒,沈默笑道:“学生曾经吃过松江菜,这个菜系清新,甘甜,鲜美雅致,能让俗人都变雅了。”

“还是个行家呢。”徐阶笑道:“那你可知道,松江菜中哪道菜最重要。”

“是……”沈默点一点其中一盘道:“这个黄泥螺吧?”

“正是。”徐阶开怀笑道:“若是黄泥螺泡制不好,就休言它菜了。快快尝一尝。”

沈默也不推辞,尝几个入口即化的黄泥螺,只觉着糟香浓郁、醉味醇和、咸鲜合一、余味绕舌。不由用句松江话赞道:“鲜得眉毛掉脱!”

这夸奖让向来不动声色的徐阁老,竟眉飞色舞起来,亲自给沈默斟酒,笑道:“来我家吃过饭的北方人都说松江菜别的都好,就是有个小螺蛳难吃得要死,不知道一股什么怪味,而且是生的。徐阁老还每次都叫我尝,当做宝贝……”只听他很认真道:“所以啊,那以后我就学乖了,再请北方人吃饭,都不上这道仙菜,以免暴殄天物。”说着自己都笑出泪来。

沈默自然也跟着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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