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玄璧无瑕-第1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对对!”原来可以这么表达,殷乐松一口气,随即补充,“孤也是你的。”
姬无瑕把小盒子收进怀里,摸遍全身,最后窘迫地笑道:“臣没准备……”
“不用准备,你收下就好,钻戒不用还礼的。”说完也羞愧起来。他原本脸皮其厚,杀人撒谎眼都不眨,但在姬无瑕面前,他常常自觉卑劣,要羞愧要脸红。
二人上马车,在车上又偷偷摸摸做了一场,很是刺激。马车抵达学宫,二人约定姬无瑕去收拾衣物,明早殷乐就来接他进宫。姬无瑕就跳下车,一步三回头走进学宫了。
殷乐看着姬无瑕的背影消失在学宫,不觉微笑起来:他没选错。这一辈子犯过很多错,但这一步,走对了。
……………………………
殷乐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抱错了。
不然,妲己倾国倾城,帝辛颀长俊美,怎么他这样丑怪?他早产,脚有点小,还内翻,这他认了,但是眼睛怎么这样大,大得他睁开眼睛一会儿就眼皮酸重。头发也稀疏,露出一个奇大无比的凸脑门。别的小孩装可爱,他只能装可怜。
装可怜也管用。他五六岁时,他整天在花园里玩,见女人经过,就扑倒在女人脚下,装出摔倒的样子。女人们把他抱起来,他就一脸幸福地在女人怀里滚。如此过个两三天,他看女人出手大方,就会说一句撒手锏:“你真好!我偷偷叫你一声妈妈,好不好呀?”
此语一出,没有女人不拜倒在他的虎头鞋下。此后他要点心有点心,要衣服有衣服,要抱抱亲亲有抱抱亲亲。
在花园里撒完娇,他跑回只有乳母和自己住的小院子,看一看乳母死了没有。没死,他就喂乳母一点水和点心,然后回屋子睡觉。
后来一天,乳母回光返照,把他叫到跟前:“九殿下,奴婢得跟你说一件事……你爹早已不在人世,如今住在陛下躯壳里的,是一个三千年后的孤魂野鬼,他有个儿子叫王乐乐……妲己娘娘无意间听到他说梦话,猜出真相,就被赐死的。你长大后……要报仇啊!”
报屁仇,他都不认识真帝辛和妲己。就算认识,二人把他生的如此丑怪,也该打屁股。
乳母死了,他毫不伤心,也不告诉别人,而照旧在花园闲逛,从妈妈们哪里打听帝辛的喜好。然后就专心致志地钻在小院子里画画。
乳母开始臭,宫人都被惊动了,跑过来收尸。他跳到乳母床上,张开小胳膊,嚎啕大哭:“不准动妈妈,不准动我妈妈!”
谁敢动,他就咬谁,把事情闹得非常之大。
终于这件奇闻流传商宫,与之一同传出去的,还有满院子的炭笔画。那些画据说十分漂亮,完全不像六岁小孩的手笔。
帝辛很爱画画,闻讯走过来,被他的丑样吓了一跳:“嗯……啊……这些是你画的?”
“嗯!”
“你……咳……叫什么来着?”
“我没名字,”他腼腆地绞着手指,大眼睛忽闪忽闪,“不过我自己叫自己小乐,嘻嘻。”
帝辛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他走过去,主动抱住帝辛的腰,仰头喊:“爸爸?”
殷乐一震,蹲下‘身把他搂在怀里,颤声道:“乐乐,是你吗?”
他道:“是我呀,爸爸!”
帝辛道:“乐乐,我的乐乐,爸爸想死你了。”
他搂着帝辛的脖子,满脸不耐烦,声音童稚可爱:“我也想爸爸。”
他就这样被带到鹿台,成为帝辛最宠爱的王子。
别个王子,哪能有他心狠手辣,整天像朝杀父杀母的仇人甜蜜蜜地说“爸爸真好!”“乐乐最喜欢爸爸了”呢?哪个又像他那么舍得一身剐,肯拖着病体,拼命学习毫无用处的汉语、绘画、文学和人权思想呢?
他这么厉害,当然把帝辛迷得团团转,帝辛恨不得趴在地下给他当马骑,愿意把天下一切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帝辛宠爱殷乐,太子武庚也把他当小宝贝,经常接他到府里玩。武庚是武夫,很实在,接殷乐来后就请他看美女跳舞。殷乐正襟危坐地看美女,上下眼皮直打架,想:“什么时候结束?好无聊,好想回去睡觉……”
武庚斜眼笑:“九弟不喜欢美女?”
殷乐道:“啊?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她们跳得都很好。”
武庚一拍手,美女们退下去,一群精赤上身、手拿羽毛的美男子进来了。美男子们涂着油,胸肌健硕闪亮,小小的乳‘头如同两只眼睛瞪着殷乐。油脂气、男子汗气、鹿皮革带气一时充满屋子。男子汉的雄壮歌声和跳舞时拍打臂膀、以足踏地的声音,令殷乐脊背一阵酥麻,他的灵魂擅自飘出天灵盖,飘到美男子们中间,伴着他们一起跳舞了。
舞蹈后,领舞的美男子洗过澡,一身清爽地坐到殷乐身边,把殷乐抱在大腿上。殷乐有点害羞,正想说这样不好,那美男子拿起一颗樱桃,笑道:“殿下吃樱桃吗?”伸出舌头,把樱桃放在舌尖上。
殷乐“啊”一声红了脸。而美男子捧起他的后脑勺,嘴对嘴把樱桃喂给了他。
殷乐羞愧惊恐地想躲,又骨酥筋软地躲不动,美男子的嘴唇亲过来,舌头又大又热,卷着甜蜜的樱桃汁液,哺进他嘴里。他晕乎乎、乐淘淘,张口就吃,不知不觉吃了一大盘樱桃。
武庚笑道:“大哥这里怎么样?”
殷乐摸着美男子的胸肌,魂不守舍:“好……”
武庚大叹一口气:“不好,人不够好。”
殷乐大惊:“还不够好?”
武庚道:“嗨,比不上父王身边的影甲。影甲长得,那真是……啧啧啧啧啧啧啧!”
七个“啧”,就像七根小羽毛在殷乐的心尖挠。殷乐情不自禁地朝武庚倾身,目光炯炯:“很漂亮?”
“怎么能叫漂亮呢!”武庚一拍大腿,好似殷乐用“漂亮”形容影甲,就是侮辱了影甲。他抬起大手,食指指着殿中跳舞的美男子们,“我这么跟你说,你要是见过影甲,就会知道,这些人全他妈是娘们儿!”
殷乐目瞪口呆地去看美男子们。美男子们统一的身材高大、剑眉星目,怎么看都不像娘们。他想继续追问,武庚笑道:“嗨,大哥也就见过影甲一面。不提了不提了,父王不想让人提这个。”
殷乐简直百爪挠心,可无论他怎么追问,武庚都不肯再说了。武庚送他回宫后,他一路催促着背自己的寺人道:“快,快去找父王!让父王给我看影甲!”
那寺人一溜烟地把殷乐背到鹿台。殷乐跳下寺人的背,迈着畸形的脚,噔噔蹬爬到二楼,叫道:“爸爸,爸爸,我要看影——”
他生生钳住了嘴,心想:影甲?影甲?这不像人名,好像是代号。帝辛最讲人权,怎么会让人叫代号呢?
帝辛打开门,问:“乖乐乐,要看什么?”
殷乐就仰起头,一脸天真地道:“萤火虫!”
“傻孩子,冬天哪有萤火虫?”
“哦,那就不看了。”
殷乐嘴上不说,心里想影甲,想得夜里睡不着。那时他正学画画,学到画肌肉,不由灵机一动,想:“影甲一定身材很好……要是帝辛给我找肌肉模特,会不会找到影甲呢?”主意既定,他就整天不好好画肌肉,一个劲埋怨帝辛不会教。
帝辛无奈,就给他带来了一个模特。
第一眼见模特,殷乐心里一震,就知道这是影甲了。影甲赤身裸体,修长高大地令人吃惊。他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满眼戾气,屁股和大腿上都有擦伤,仿佛他不情愿来,是被人硬生生拖来的。他坐在画板对面的椅子上,舒展长胳膊长腿,那健硕的胸肌闪着熟麦粒的色泽,八块腹肌流畅自然,仿佛随时能发力弹跳。那阴茎从黑亮的阴毛里垂下,硕大沉重,如一声叹息。
他美得就像帝辛描述过的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但比雕像更生机勃勃。那完美的胴体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都如勋章,显示出他是老练的猎手。他有一双吊梢眼,瞳色偏黄,瞳孔偏小,那么略带警惕意味地翻上来一扫殷乐,殷乐就冷汗直冒,只想跪地喊饶命。
跳舞的美男子若站在费玄面前,真像花园里的花、笼子里的鸟、闺房里的大姑娘了。
武庚没骗他,影甲真值得七个“啧”。
……………………………
殷乐魂不守舍地画画,视线溜出画板边缘,落在费玄的阴茎上。怎么才能摸一摸呢?帝辛为什么在这儿守着?他那么忙,不去准备祭祀吗?
终于有一天,帝辛出去了,殷乐立刻跳到影甲面前,拿着牛肉干问:“模特老师,你吃牛肉干吗?”
影甲没像他一样,被迷得骨软筋酥,而是赏他一个窝心踹,把他踹出一丈多远。
他气坏了,影甲这样不识抬举,他再也不要迷恋影甲了!他要进谗言、说坏话,让帝辛把影甲剁成肉酱!
但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帝辛就让工匠坐好了陶制的肌肉模型。很快影甲就不会来给他当模特了。他虽然讨厌影甲,但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影甲,还是很伤感。
最后一天画影甲时,影甲毫无预兆地对他说话了:“费玄。”
“什么?”
“我叫费玄。”
“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以前没名字,”影甲伸个懒腰,没精打采地低着头,背后的窗户外,太阳突落云中,溅起万道霞光,“前天杀了个人,占了他的名字。”
殷乐呆住了:费玄竟比自己还狠!杀人夺命,好气魄呀!自己要是能杀了王乐乐,就不用怕自己演不像王乐乐了。不,他要是能像费玄这个高大威猛,他早杀了帝辛,逃出王宫逍遥快活了。
费玄真狠,费玄真强,费玄真厉害。殷乐见到的每个人:假装憨厚的武庚、思乡成疾的帝辛、委屈一生的乳母、甘当替身的自己——每个人都扭扭曲曲,如同在逼仄空间里横向生长的树。唯有费玄舒挺自在,不理规矩,长成了参天巨木。
殷乐问:“你杀人……抢名字啊?”
费玄极自然地“嗯“”一声,转头看夕阳。那一刻夕阳是金色的,火焰一般,绸缎一般,落在费玄的身上。费玄仿佛燃烧起来了,肌肤闪着光,美丽如天神。殷乐突然生出了无穷无尽的自卑。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活得多么糟糕、多么丑陋。
他缩在画板后,让稀疏的黄发、晦暗的皮肤、畸形的大眼睛一起缩到画板后,不许它们污染费玄的眼睛。
他握着画笔,想画费玄,落笔又很怯。费玄那么美,他怎么都画不好,总是把人画丑了。
那么,画匹狼吧。这念头自然而然地冒出来,好像费玄本来就是一匹狼。他握着炭笔,屏住呼吸,回忆着费玄的神情,刷刷作画。耳朵、尾巴、眼睛——那得是一匹黑色的狼,眼睛晶黄,獠牙雪白,在山林间轻快地走着,自由地晒着太阳。他身边还得有一群小狼崽,一些同伴。他们要住在猎物多多、人迹罕至的山林里。
嗯,画完了,十分完美。殷乐从画板后抬起头,发现画板对面的椅子空荡荡,费玄已经走了。
殷乐很失落。他和费玄总共才说了十一句话,但他感觉着,自己是失恋了。
他伤心欲绝,整天想哭,帝辛问他怎么了,他又不敢说。王乐乐可不会小小年纪喜欢男人!
他再也不去武庚家看跳舞了,而是一头扎进画室,开始画。他画狼,画各种各样的狼。交配的狼,觅食的狼,舔崽的狼,奔跑的狼。他画狼和小男孩,狼都高大健壮,如同费玄。小男孩都健康美丽,不像他。狼奸淫小男孩,小男孩流着眼泪,却把屁股高高翘起。他画健康的自己、画年轻的乳母、画没有死去的妲己和没被夺舍的帝辛。他画假帝辛和武庚一齐惨死,自己加冕为王,拥有整个天邑商。他画自己变得美如明月,与费玄交相辉映,白头偕老。
他不停地画,第一次尝到了画画的乐趣。如果他是树,这一张张画,就是他的年轮吧?
他画三千光阴转瞬即逝,那个没有饥荒、战火和罪恶的未来一朝降临,丑和罪消亡,美和善永生。他画星空,宇宙,漂浮的思绪,画受难的情人和枯萎的花。他画时间,画因果,画美的极致和梦的彼端。他画他这在尘世间得不到的一切。
他在画画中,发现一个事实——
他的内心,竟然藏着这样浩瀚的宇宙。那么别人心里,比如说,奴隶,也会有这样浩瀚的宇宙吗?
他就走出了画室,去天邑商附近的野人部落。真的,野人里也有爱画画的、爱唱歌的、爱跳舞的,野人也经历着许许多多的爱而不得和终成眷属。
这真奇妙,以前他只认为,“人人生而平等”是糊弄帝辛的。现在他觉得这话真有道理。
当一个人死去,宇宙就毁灭了。这真令人伤感。
不能给帝辛看的画都烧掉了。只留一些大狼和小男孩,压在褥子下,晚上拿出来自娱自乐。后来他觉得褥子下也不保险,就交给了武庚。
武庚见到画时,目瞪口呆,说道:“九弟,你可真……狂野啊!”
殷乐咯咯怪笑。
他就这样快乐地过了好些年。一天傍晚,帝辛忽然传他去书房。殷乐走进书房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容貌漂亮的小男孩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他的身边卧着一匹雄壮的大黑狗。
殷乐一震,目不转睛盯着小男孩,想:怎么可能……他就是我画的小男孩!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父母,能不能搬来鹿台陪我玩?
随后,殷乐看大黑狗,更开心了:大黑狗大得如同小马驹,黄眼睛、长嘴巴、大脚爪子,和殷乐笔下的狼一模一样。
是武庚找来的吗?武庚可真好,这样会讨他欢心!
然后,殷乐笑嘻嘻地看书案后的帝辛和武庚。书案上,放着几张画,是殷乐画的黑狼与小男孩。画旁放着一包春药,是殷乐托武庚找来,打算找机会喂费玄吃的。
帝辛面沉如水,指着画:“解释解释。”
武庚道:“九弟,快给父王道个歉,道个歉就没事了。”然后跪在帝辛身旁:“父王息怒,要罚就罚我吧。药是我给九弟的,黑狗和小孩儿也是我找的。我真没想到九弟是干这个用的!唉,画什么不好,非画春宫,画就画吧,干嘛要看着画呢?”
殷乐血冲头顶,脱口道:“什么春宫!我画的不是春宫!”
话一出口,帝辛勃然大怒:“小畜牲,还不知罪!孤教你人权……都是白教了!”
殷乐气懵了,跪倒在地,胸膛喘息着,开始梳理事情经过。
武庚要害他,为什么?
帝辛确实开玩笑时,提到过“乐乐当商王好不好呀”,难道武庚当真了?
不,也不是。他们天邑商一向有骨肉相残的传统,几乎没有哪任太子是顺顺利利继位的。最狡诈、最凶狠的人当上商王,才能继续威慑四方、扬我国威。
于是,殷乐的血热起来。他都不怎么恨武庚,只感到一种临战的狂热:我到底还是个天邑商的小王子啊,这就是本王子的成年礼了。
于是他一个头磕在地上,草稿都不打,开始了反击:“爸爸,我冤枉!”
……………………………
“别叫我爸爸!你不配叫我爸爸!”
殷乐不是在喊冤,是在拖延时间。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思考。
为什么他画的是狼,武庚找的是狗?很简单,武庚找过狼,狼一口咬死了小男孩,做不成罪证。
为什么他会把费玄画成狼?他可能看错,但他的画笔不会犯错。费玄就是狼,肯定是狼。他得一口咬定自己画的是费玄才行。
费玄叫影甲,来画室时屁股和大腿上有擦伤——这可都不符合爸爸的人权。所以呢,这个费狼,根本不开心来给自己画咯?
殷乐膝行而前,嚎啕大哭,伸直手臂往帝辛怀里扑。帝辛厌恶地踢他,他就抱住帝辛的腿:“爸爸,爸爸,不是的!我画的不是狗和他,是我和影甲。呜呜呜呜,你出去的时候,影甲逼我摸他……呜呜呜呜,我不摸他就踢我。他说我要是告诉你,他就杀掉我。呜呜呜爸爸我好害怕,老是做噩梦。我只有画画的时候才不做噩梦。这两年我一直好害怕……呜呜呜我老是梦到大狼欺负我……”
为什么被影甲欺负了,梦到的是大狼?
为什么俊美的影甲,要猥亵丑陋的殷乐?
他不解释,让帝辛自己想去。帝辛心里有鬼。鬼会帮他赢。
果然,帝辛脸色大变,目光还落在春药上,还将信将疑。
殷乐道:“呜呜呜我告诉大哥……大哥给我这包毒药,让我下到水里给影甲喝。可是我不敢……呜呜呜大哥你说好不告诉爸爸的。爸爸影甲要杀我怎么办?”
帝辛叹息一声,仿佛瞬间苍老十岁。他把殷乐抱进怀里:“乐乐不哭,爸爸错怪你了!这都是爸爸的错,爸爸没保护好你。!”然后,他刀锋般的目光射向了武庚。
武庚蠢极,还在问:“父王,影甲和狼有什么关系?”
帝辛恼怒。
武庚继续蠢:“影甲欺负他?他长这样……”
帝辛一脚把武庚踹在地上:“影甲是个狼孩!你弟弟有灵性,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他不甘心当影卫,心里恨孤,才欺负你弟弟。你不光害你弟弟,还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毒手,你……你……来人,把武庚押下去,关起来!”
武庚喊着冤枉被押走了,而殷乐坐在帝辛怀里,像坐在胜利者的王座上。他对着武庚微笑,武庚脸色灰败,像一匹斗败的大狼。
殷乐哭哭啼啼地被帝辛抱着走,享受着抱抱和安慰。帝辛走出回廊,来到阳光下了,殷乐忽然心脏一紧,耳畔想起帝辛的教导:“要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不能撒谎。乐乐是不是诚实的好孩子?”
他急忙捂住耳朵,心想:“呸呸呸,真要诚实,还祭祖神干什么!商王本来就得会撒谎,会演戏,会愚弄庶民。啊,商王,我以后会是商王!”
然后,又一个声音响了:“我以前没名字,前天杀了个人,占了他的名字。”这声音十分好听,是从费玄浑厚的胸膛发出来的,带着共振,优美极了。这样优美的人会死掉。他那么爱这人的美丽。
殷乐心痛起来,越发哭闹不休。
帝辛把他抱回鹿台,哄他,抱他。他含着泪入睡,心里越来越自责。
不诚实。坏孩子。不像王乐乐。不要你了。把别人害死了。把暗恋的人害死了。
殷乐勉强睡着,可睡眠中噩梦连连。他梦到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倒在地上,美丽灰飞烟灭;乌托邦烧起火焰,自由平等的人们尖叫痛哭;一匹黑狼被人围攻,在悬崖上对月唱出最后的狼歌。他梦到自己丑陋不堪,缩在角落,而一个漂亮少年站在对面,满脸不屑:“我才是乐乐,你看你,像我吗?”
他陡然惊醒,满脸是泪,大叫:“爸爸,我骗你!费玄没有欺负我!”他叫了两声,无人回应,便跳下小床去敲帝辛卧室的门。
卧室里没有人。
他惊恐万状,爸爸去哪里了?去杀费玄了吗?
他跑下楼梯,跌跌撞撞,最后因为天生畸形偏小的脚不能保持平衡,从楼梯上滚下来了。他摔得满脸是血,哭着喊爸爸。宫人们不敢怠慢,抱着他去找帝辛了。
宫人把他带到一栋他从未见过的宫殿,战战兢兢地去通报。片刻后,殿门开了一条小缝,衣冠不整的帝辛钻出来。殷乐嗅到帝辛身上的精液味和脂粉味。透过一线门缝,他看到殿里有张大床,床上一堆男女。
给他讲人权与平等、《小王子》与《小美人鱼》的帝辛,床上有一堆男女。
帝辛还当殷乐没看到,蹲下‘身抱殷乐:“乐乐,怎么了?别哭,别怕,爸爸在这儿……”
殷乐推开帝辛,一口气不停地开始坦白。他不敢停,怕一停下来,他就会失去勇气。
“爸爸,影甲没有猥亵我,是我想猥亵他。春药是我让大哥准备的,我想诱奸影甲但是没找到机会。我画那些画是自慰用的。爸爸我一直都骗你,我是坏人。但影甲是好人,你别杀他。”
帝辛愣住了。
殷乐继续道:“爸爸,影甲那么好看,你可以照着他雕大卫雕像。”
帝辛道:“影甲已经……”
——死了?
殷乐魂飞魄散,坐倒在地,仰头看帝辛。
帝辛道:“……跑了。”
殷乐魂魄归位,愣愣地,突然笑了起来。跑了,真厉害!什么样的囚笼都管不住他,不愧是山里来的大野狼!
他还在笑着,冷不丁头顶帝辛道:“你真的……一直在骗我?”
殷乐心一提,惊恐起来了。他选错了,天邑商的小王子和王乐乐,他总得选一个当,不能两个都当,两个都没当好。
距他污蔑影甲,已过了四个时辰,影甲是生是死都是定局了,他何必跑来坦白呢?真蠢,真蠢!
帝辛继续问:“武庚也没有拿春药骗你,说是毒药,对吗?”
殷乐流着泪道:“爸爸,你不能放过武庚,武庚嫉妒我,他会杀掉我的。”
帝辛道:“他嫉妒的是孤宠你,若是你搬出鹿台,他还嫉妒你做甚?”
殷乐魂飞魄散,抓住帝辛的袍摆,本能地又想撒娇,但是帝辛的目光失望冰冷,让他明白撒娇无用。他必须得选一条新路来固宠。
不装了,装个屌!
他从地上站起身,歪头看着帝辛,问:“你不孤独吗?”
帝辛愕然。
“你不想家吗?本来,武王伐纣,世上已经没有天邑商,也没有人祭了。是你带来钢铁,让人祭扩大了。这是你的错,你该把它改正过来。”
帝辛后退两步,目光里闪着恐惧。
“你已经老了,改不动了,这不怪你。但是我可以帮你改。爸爸,你看我,你还见过比我更聪明的小孩吗?武庚继位,他只会继续杀人,继续祭祀。而我继位,会终结人祭,会推广人权。爸爸,你想想吧,我是不是比武庚好得多?”
帝辛一耳光抽在殷乐脸上,把殷乐抽倒在地了。殷乐耳朵嗡嗡响,嘴角流出血,坐在地上看帝辛。他毕生都没有挨过这样重的打,怒火满头,令他想咬帝辛一口。但是脸上的疼痛让他恐惧,想要道歉认错。
“你怎么是这种孩子?”帝辛道,“你怎么……能长成这样……你到底像谁?”
殷乐不敢说话了,他像谁,不是很明显吗?他像那个被夺舍的死爹,像武庚。只是他比武庚聪明狂妄罢了。
帝辛到底没舍得再动手,殷乐是他一手养大的小孩,狗也该养出感情了。于是这场夺嫡之战被帝辛短平快地处理了:武庚挨一顿打,禁足三个月,小男孩的父母得到一大笔钱,黑狗被乱棍打死,殷乐搬出鹿台。
死里逃生的武庚非常得意,经常来春华殿看殷乐,笑道:“九弟,你是不是画画太多,舔颜料把自己舔傻了?”
很奇怪,二人虽然彼此争斗,但谁都不恨对方,反而有种默契。就好像狼群里争夺头狼,撕咬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殷乐笑道:“大哥,走着瞧吧。”
……………………………
武庚和殷乐都表示痛改前非,坚信人权了。
武庚送走了自己的小妾,表示要一夫一妻,爱护幼儿。他还支持帝辛的改革,愿意推进男女平等和立法保护幼童。
殷乐没有武庚的官职、门客和姻族。他只能自己走到朝歌郊外,去和野人交朋友,学习野人部落的绘画技法,询问他们需要什么,然后回来尽己所能,备给他们。
帝辛看着两个儿子从阴谋厮杀,转向了正面竞争,不禁君心大悦,一面派给武庚差事,一面带殷乐去参与祭祀、议事,询问殷乐的看法。
殷乐想:这可真他妈有意思,两个人,谁不信人权谁完蛋,谁信人权谁活着。人人平等,但帝辛比别人更平等。
殷乐十六岁那年,夺嫡之战落幕。帝辛崩,殷乐为太子。
病榻上,帝辛攥着一块黑色令牌,那是号令影卫的令牌。帝辛眼睛已浑浊了,看着殷乐的眼睛满含警惕:“武庚如何?”
殷乐规规矩矩地叩首,柔声道:“大哥虽罪不可恕,然我与他毕竟为手足,流放吧。”
帝辛放下心来,松开手,黑色令牌落在地上。宫女捡起来,把他交到了殷乐手里。
武庚被流放前,和殷乐见过一面。武庚问殷乐:“为什么是你?我比你大,比你会打仗,至少我能生儿子啊!”
殷乐道:“因为我信人权。”
武庚道:“我也信啊。”
殷乐笑道:“因为我真信。”
武庚目瞪口呆,竟后退两步,以一种无法形容的眼光看殷乐。很久之后,这目光仍旧刺在殷乐心里,让殷乐心中不安。那目光到底是什么含义?武庚死了,他也没法问。
武庚看了很久,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殷乐还没意识到自己错了,他觉得自己特别好,特别聪明,特别善良。他一登基就开始防备武庚的反攻,同时对内废人祭。
他跟帝辛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最初听到人权时,是怎样地嘲笑它。他也太高估了自己的聪明。天邑商的百姓也嘲笑人权,令殷乐痛苦不已。这痛苦让殷乐都没法画画了。半年后,武庚率领封地的男丁打到朝歌,殷乐才骤然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不是人权,是自己蠢。人权是一回事,蠢是另一回事。人权不是用嘴皮子推广的,是用剑推广的。
这又是一个悖论:阻挡人权的人,就该被杀掉吗?
然后有了第三个悖论:为什么他得负责杀?
他被关在鹿台挨饿,一边饿着,一边反思自己的错误。他恨自己远甚于恨武庚。
费玄就是在这个时候,携带着一股山林的风,突然降临的。
那时候,殷乐饿了五天,刚找到一盒蓝草颜料,正在很珍惜地舔着,然后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野人。他一眼就认出了费玄,但是又迟疑——费玄怎么……长高了?难道当年见面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吗?
费玄长高了,长壮了,卷发蓬乱,肌肉结实,眼神机警而迷人。他穿着不合身的侍卫衣服,脖子上挂着兽牙,怀里鼓囊囊揣着东西。旷野的风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小漩涡。那漩涡如同原始海洋的漩涡,令人想要投身其中。
讲道理,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自恋地认为自己和对方有缘分。尽管费玄高贵美丽,而殷乐是个被人权蒙了心的丑少年,但是丑少年他想得美。
现实比他想得还美。费玄给他吃杏,替他杀武庚夺回王位,甚至还……和他……那个……
殷乐躺在床上,脱光了,瑟瑟发抖地等费玄,心里还想:这是梦吗?是我饿昏了头,临死前做的春梦吗?
然后,费玄就出现在了卧室门口。这人形大狼见到他的样子,肩膀耸了一下,眼睛睁大,一动不动地观察片刻,像观察一头死鹿附近有没有埋伏敌人。没有敌人。于是费玄放下心来,一下跳到床上,按住殷乐,用着狼吃鹿的姿势咬他的嘴、脖子和乳‘头。他也抱住费玄吻。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