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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的忧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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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让人无比痛恨的,可悲的无力感啊。
第二天乐道醒来,只觉得浑身黏糊糊。他发烧的时候出了几身汗,不过他自己并不知晓,因为东边开始泛起日光和红霞的时候,他身上的高温已经退下了。
发现自己头枕在赫连郁腿上吓了他一大跳。
尴尬地跳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身上有些地方酸痛酸痛的,不过他以为这是因为睡在地上的缘故。
“昨晚是你在哼歌吗?”他很快把尴尬抛在脑后,问赫连郁,“我做了一个梦,一开始以为是我娘亲在唱歌,后来觉得好像是你的声音。”
熬夜一整晚,憔悴无比的赫连郁抬眼看他。
他没回答乐道的问题,反而提起另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乐四少爷,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如果有一种方法能获得力量,但这种力量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你会去获取这种力量吗?”
“哈?”乐道侧头,“突然问这种奇怪问题干什么啊郁殿下?”
赫连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青蓝色的眼眸在清晨的日光下如泛起涟漪的春谭,乐道再一次在内心赞叹这双眼睛真漂亮的同时,也对赫连郁的问题认真了一些。
“想要获得力量有什么问题?”他说,“这世道便是如此,有力量的人踩着没有力量的人的尸骨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更强,至于力量好坏……力量有好坏么?好坏的从来只有人而已。”
说话的时候,乐道逆着日光而立,清晨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长,影子正好将赫连郁囊括其中。
面色苍白的赫连郁笑起来。
“您说的没错。”保持跪坐的姿势,白衣的小巫向乐道拜下,“乐四少爷如此大恩大德,简直没齿难忘,敢问,您可否赐予我一枚铃铛?”
乐道瞪大眼睛。
铃铛是主君和巫的契约,求赐铃铛的意思,是赫连郁在询问他可否追随于他。
然后赫连郁被乐道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以乐道目前只想要朋友,不想要下属的借口。
二十四年后,回忆起这个他一生里非常重要的转折的大安国师笑着对大安的皇帝说:“你什么时候再喊我一声妈妈?”
“……我真的这么喊过吗?”根本记不清自己二十四年前发烧时胡话的乐道眼神死。
此刻已经是傍晚,身处青陆云屏的皇帝和国师在回忆过去。而千里之遥外,夜幕笼罩的东楚郡,在东瀚海崎岖海岸线的某个不起眼的小渔村,某个在赫连郁回忆里出现的前朝大皇子,或者说,自二十一年前东楚军攻破天京城,作为前朝云氏唯一幸存下来的嫡子,一直在流亡的云随意端着干净衣物,走入了礁石海岸边的一处洞穴。
洞穴里有一个湖。
哪怕湿漉漉的墙壁上点燃着数十只鲸油蜡烛,也无法驱散洞穴里的黑暗,云随意心惊胆战走到湖边,压低声音喊:“国师大人?您好了吗?国师大人——”
只听见哗啦水声,一个人从黑暗的湖水里浮了出来。
这个人一动不动,看上去像一具浮尸,他身上裸露着大片大片鲜红的肌肉,就像表皮已经腐烂殆尽,下一刻,鲜红色泽被苍白的皮肤覆盖,这个人睁开了眼睛。
他有着雪发,雪肤,红眼。
雪满坡再一次复活了。
第39章 云屏城副本结束
雪满坡从黑暗的湖水中爬起。
这湖水漆黑得如同墨汁,因此更衬得站立在湖水里的雪满坡洁白无瑕,黑水沿着他身体的沟壑蜿蜒流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随意完全不相信,就在不久之前,这句身躯全无呼吸和生命,浮在水面腐烂,散发着熏人恶臭。
前朝大皇子没注意到自己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雪满坡注意到了,不过他不在意,他迈动修长的双腿,浑身赤裸,踩着湖底的岩石走到岸上,向云随意伸出手。
云随意打了个寒颤,差点摔一跤,然后才发现雪满坡不过是伸手拿他带来的干净衣物。
洁白的衣袍上被侍女熏过淡雅的熏香,正好能遮掩雪满坡身上挥之不去的恶臭以及海水的腥味。穿上之后雪满坡就和刚刚从湖水里浮出来完全不一样了,没有那种能吓得云随意小腿打颤的冥河气息,除了从十七八岁的少年变为成熟稳重的青年外,他看上去,就和他还是风胥大巫座下首席弟子时差不多。
但是云随意知道,这个人的内里已经完全改变了。
或者,已经不能称为人了也说不定。
云随意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之意,弯下腰给雪满坡带路,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和雪满坡交谈,对于雪满坡与其说是谏言,不如说是直接指责他弯腰屈膝没有一国之君模样的言语,更是要诚惶诚恐表示受教。
作为重哀帝的长子,在十九岁之前,云随意根本不懂害怕是什么意思。
如今他懂了,但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和他那几个死在多年前的兄弟一样,没有懂这件事的机会。
这样想的云随意带着雪满坡步入小渔村外的一处庭院。
这样一座风格淡雅,周围环绕竹林,门外有白鹤停留,如名士隐居之处的庭院,出现在这个贫瘠的地方,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不过雪满坡并没有任何诧异之情,他赤着脚,随着云随意步入庭院,进入最里面那间幽深的房间。
云随意为他打开门,便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他以为雪满坡根本没有不会在意他,但是雪满坡也和他一起停下脚步,鲜红色的眼珠从上到下将他扫视。
白袍的大巫勾起嘴角。
“我的陛下,你好像忘记给我铃铛了。”
你根本从未效忠于我!云随意在心里恨恨道,他也只能在心里反驳了。云随意后退一步,低下头,道:“是朕疏忽了,请国师和我们的盟友商议,铃铛朕很快就准备好。”
“那就好。”雪满坡笑得温柔,然后走入房间。
云随意替他把门关上,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欢迎重回人世,雪满坡大巫,那个小虫子快被你吓死了。”幽暗的房间里只点燃了一盏烛火,有人坐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说。
“毕竟他是一国之君,”雪满坡说,“胆子还是大一点好。”
“一国之君?”那人笑了,“你说的是大重?现在哪里还有大重呢?甚至是东楚国,平阳国,还有百越国,过去虽然名义上臣服于大重,实际上,依然还是一个国家啊,如今它们哪里还存在。这个天下,已经属于大安了。”
“然而并不会一直属于大安。”雪满坡说。
“没错。”那人点点头。
这人身躯前倾,终于让自己的面貌暴露在灯光之下,那是一张根本不属于人的脸,一双眼珠从墨绿鳞片和黏液的缝隙中凸出来,没有头发,没有耳朵,唯有粉白色的嘴唇占据了这张脸四分之一的面积,很显然,这位乃是妖魔。
是南海妖魔。
妖魔道:“设在云屏城的陷阱已经彻底失败了,鲛汝没有回来,被我们扶持的那个黑狼部落完全丧失战力,无论是珠兰还是图门宝音都回归了冥河。”
“这是当然的,”雪满坡说,“陷阱只针对赫连郁一人而已,既然知道乐道同赫连郁在一起,你们应该早些更改计划。”
“更改?这两人在一起,所向披靡,几乎没有计划能打倒他们……真是没想到啊,为了一个黑巫,身为皇帝的乐道竟然能抛下皇都和政务,独身一人千里迢迢赶到赫连郁身边,这两人真的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吗?”
“乐道之出乎意料,你们早该想到。”
“你竟然对他如此褒扬?”妖魔奇道,“这个人类真有如此好?”
“至少,云随意和他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雪满坡慢慢道,“我真是嫉妒啊,嫉妒我那个小师弟,怎么可以运气这么好,能找到一个靠谱的人效忠呢?”
“所以,你和我们一样,”妖魔问,“依然想杀了他,对吧?”
“当然,只有杀了赫连郁,我才能一雪前耻。”
“看来我们的合作还能继续下去,”妖魔道,“虽然想同时干掉大安皇帝和国师几乎不可能,但就在不久后,恰巧有一个好机会。”
“机会在哪里?”
“在大雪山。”
***
第二日清晨,也是青陆新年的第二天,云屏城外。
“殿下,您真的不多留几天吗?”
云屏城的东门,经历了叛乱,觉得自己要减寿好几年的骷髅城主拉着赫连郁的手,热泪盈眶道。
赫连郁摇摇头。
在他们身边,一身玄甲的风狮军正在整理队伍,校尉和中郎将骑在马上,挥着刀剑大声呼喊,让这群“没JJ的绵羊蛋子新兵”们加快速度。乌伦站在赫连郁身边,看着士兵们,一脸好奇。
“那样说,”骷髅城主问,“这位小殿下,也不会留下吗?”
“等乌伦在大雪山学业有成,下山之后,如果他愿意来云屏,我绝不会阻拦。”赫连郁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乌伦回过头,他貌似腼腆地对城主一笑,然后抬头看着这高耸的城墙,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疑似故乡并没有产生任何留恋之情。不,不能说没有任何留恋,但是和这些年姆妈的养育之恩,以及这些天和舅舅相处比起来,这点留恋浅薄得如同被太阳一晒就化的雪花,不留痕迹。
乌伦默默握紧了舅舅的手。
少年人浅薄的心思骷髅城主如何看不懂,他暗暗叹息一声,没说多话,看着风狮军如漆黑的洪水一般远去,而大安的皇帝骑着一匹黑马,带着一匹马而来,停在东门之前。
猎猎北风扬起皇帝猩红色的披风,在风中它招展如一面旗帜。
皇帝向赫连郁伸出手。
两人对视,大巫笑了笑,将灰白厚重的皮毛斗篷拉上,转身带着乌伦上了另一匹马。
乐道:“……”
试图与爱人共骑的目的没达成,乐道撇撇嘴,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对骷髅城主道:“那么,就这样告别吧。”
“银果日山保佑您,苍天和群星保佑您,愿陛下与昭那图殿下此去,一路平安。”
“好说好说,那我祝你别早死。”开口就不说人话的皇帝陛下说。
“陛下。”正在教乌伦如何掌握缰绳的赫连郁抬起头,淡淡扫了这混蛋一眼。
这混蛋消停了。
红马在枯黄的草地上摩擦铁蹄,其上的赫连郁张了张嘴,想对骷髅城主说什么,但是最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和骷髅城主点点头,然后一甩缰绳,棕红色的大马缓慢地跑了两步,被缰绳牵着转过弯,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奔去。
乐道懒洋洋地甩着鞭子,跟上他。
待这几人走远,阿日善巫才从城门后走出来,他扶着他的主君,一起眺望那些人的背影。
“如果……如果当年那仁可汗没有驱逐昭那图殿下,这天下会截然不同吧。”骷髅城主说。
“在返回青陆之前,昭那图就已经向乐道效忠,一旦乐道起兵,他依然会离开青陆。”阿日善说。
“你说的也没错,繁星已经把命运决定好了。”骷髅城主叹息道。
大风刮过,更显得云屏城城主清瘦无比,阿日善心疼地看着他的主君,催促他返回,并询问:“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呢?大人。”
“自然是继续这些年我们做的事,投降也无所谓,只要能给青陆保留下复兴的种子。”远去的背影已几不可见,城主终于慢吞吞转身,往城内走。
“那么,昭那图殿下?”
城主摇摇头,“不用再提起他了,赫连昭那图,他不会再回云屏。”
相去云屏数里远,乐道和赫连郁驱使马匹放慢脚步,乌伦眨眨眼,便见到十多个黑影突然出现。
换上了飞燕卫黑衣的乐道带着十七只燕子,以及三只猫头鹰,跪在下方。
“乐省,”皇帝陛下从袖袋里掏出一份被封好的卷轴,抛给自己侄子,“这是朕的密旨,你带领飞燕卫护送回皇都城。”
“遵命。”
“接下来一路护卫国师之事,交给鬼枭卫大队。”
灰衣鬼枭卫校尉应道:“遵命。”
十八只燕子站起来,如十八个黑点轻盈越过雪原,而剩下的灰衣鬼枭卫拉上斗篷,便消失不见。
乐道的视线自动去寻找他的大巫,他看到赫连郁向他们来的方向回首,目光遥遥,望着那将化为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的云屏城。
“我们下次再去吧。”乐道劝说道。
“不,不用了,”赫连郁闭上眼,“我的家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回头看乐道,看这个和他相伴多年的男人,苍白的脸上绽放开一个桃花般的微笑。
乐道无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于是皇帝陛下也笑起来,笑容嘚瑟极了,近距离围观两人互动的乌伦在揍他和揍他之间犹豫了片刻,只能捂住自己的眼睛。
结果皇帝的哈哈大笑声依然传入了少年的耳朵里。
“接下来去哪?”笑声里乐道问。
赫连郁看向东方连绵的高原和雪山,回答他。
“当然是大雪山。”
第40章 饱暖思淫欲
在三陆正北之极,大雪山永恒矗立。
大雪山生长着天地间的第一颗扶桑树,长眠着天地间第一个巫,这里永远不受妖魔困苦的地域,大雪山脚下,白陆的百姓们,生活永远是那样快乐和幸福。
……才怪。
小猎户慢腾腾用松香擦拭长弓的弓弦,免得丝弦因为白陆于冰冷的温度而突然断裂。他趴在拱起的雪堆底下,等待他的猎物走入陷阱。
这样的等待是漫长的,他已经趴在雪里半天一夜了,如果不是有几年前从大雪山的小巫手里买到的火珠,他的下场应该是身体被冻得硬邦邦,连心脏和脑子一起,然后他就会前往冥河。
勉强靠着火珠散发开的一点点温度取暖的小猎户叹息。
白陆或许不会遭受妖魔之难,中陆青陆为了争夺天下而连绵快有一百年的战火也燃不到这里,但是作为没有什么力量的凡人,生活在白陆实在是太辛苦了。积年不会融化的雪地里几乎不生长任何庄稼,为了活下去,连野兔也长出了锋利能吃肉的尖牙,小猎户不知道妖魔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一群牙齿锋利的野兔能吃下一个村庄里所有的家畜,在小猎户眼里,和妖魔也差不多了。
不过,这种吃肉长大的野兔,肉质鲜嫩,为了应对白陆永远的寒冬,那柔软皮毛下的脂肪也尤其肥厚,更别说一只成年兔子有一只小马驹那么大,像小猎户这样上无父母下无儿女的单身汉,能把一只兔子吃上整整五天。
想起烤兔肉的香味,小猎户情不自禁抿了抿唇,像是怕口水从嘴巴里漏出来。
下一刻他就无暇关注这样的小事了,陷阱边,一只灰色白色长毛相间的兔子探出它那一双长耳朵,耳朵抖动着,仔细倾听周围。
小猎户立刻屏住呼吸,然后极缓慢地拉开了弓。
刚上过松香的弓弦顺从无比,拉到极满时,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没有发现异常的兔子探出头,它就像一只老虎,或者说像一只猎豹,总之不像中陆人青陆人印象里那种白毛小乖乖,就那样迅猛地扑了出去,突出的两枚门牙勾住雪地上半遮半掩的那块肉,紧接着,如同飞起来一样,往半空中一跳。
它下方的雪地立刻陷了下去,但是兔子已经跳出来陷阱的范围。
这只畜牲发出了得意的吱吱,然后那一双长耳朵猛地抖了一下,听到利刃破开疾风,向它狂奔而来的迅雷之声。
小猎户将它一箭穿心。
得手后他立刻从雪堆里跳出来,原地乱蹦将身上的雪抖去,然后跑去捡起他的猎物。
这只兔子快有他半个大了,小猎户开心的发现,他至少有六七天不用担心伙食问题。他把自己的箭拔出来,又拿回作为陷阱的那块肉,拇指大的肉块已经在雪地里冻了很久,和石头一样坚硬,但小猎户还是把肉含在嘴里,等软化一些后再咽下去。
真是美好的一天,小猎户在回到自己的村落之前想。
所以在狂风带着死亡和浓重的血腥气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迟钝地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他站在了村子门口。
迎接他的是人间地狱之象。
鲜血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地面,渗透到雪水和泥土中不分彼此,更别提门板和墙壁上那些喷射状的血液,小猎户张大嘴,跌跌撞撞跑向自己的房子,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或是人的尸体。
但是在角落里,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又有各种零碎的东西,比如说半截手指,几缕飘在血泊里的长长黑发,破碎的衣服,半只染血的鞋子,这些东西以前小猎户都见过,但是那时候它们都呆在某个小猎户认识的人身上。
踹开自己房门的小猎户发现自己的房子里竟然有陌生人。
他发出一声咆哮,抽出腰刀扑上去。
然后他被摔飞了。
昏迷之前,他听到那个摔飞他的人格外诧异地说:“咦,还有幸存的人?”
***
“你动手得太快了。”赫连郁说,“万一让他受伤怎么办?”
“这是朕的错误吗?”乐道挑眉,“鬼枭卫何在?这个家伙冲过来,你们竟然没有拦下他?”
一个鬼枭卫拉下斗篷,在空无一人的墙角现身。他的两个同伴,一个去打探消息,一个护卫在国师的外甥身边,陪着那位小巫在村庄里转悠,只剩下他一个留守,但从他蹲在墙角种蘑菇开始,他就觉得皇帝陛下似乎一直在看他,空气中更是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杀意。而刚才那个人闯进来时,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动手,皇帝陛下就瞬间解决掉了,顺便给他安下了一个罪名。
……他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看他不顺眼啊,可怜鬼枭卫欲哭无泪地想。
赫连郁叹息状,挥手让那个鬼枭卫出去,鬼枭卫出去时顺便带走了晕倒的小猎户和那只硕大无比的兔子,这间村庄里唯一没有沾染上血迹的青石房子里,顿时只剩下赫连郁和乐道两个人。
“碍事的终于走了。”乐道大马金刀在炕边坐下,说。
赫连郁面无表情。
“我们继续来谈谈昨晚的事情吧,”皇帝以十分严肃的语气道,“朕觉得,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朕共结连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开始练习了,免得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没经验闹出大笑话。”
赫连郁额角爆出一排青筋。
“更别提你我都三十七快四十了,喂赫连,平民在咱们这个年纪都已经子孙满堂了哎,他娘的朕堂堂九五之尊,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却都一次荤也没尝过,这像话吗?”
赫连郁把手指捏得咔嚓咔嚓响,“堂堂九五之尊,开口闭口就是要尝荤,更不像话!”
国师大人此刻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哪怕是皇帝也发现他必须得退避三舍。
至于赫连郁为何发火,那要从昨夜说起。
五天前赫连郁一行人离开了云屏,他们快马加鞭,第三天到达天一山脉,又翻越天一山,才终于踩上白陆的土地。
一路上所有人都累得不想说话,除了大安的皇帝陛下。
他看上去简直是老树焕发第二春啦。
这一路上,乐道都精神奕奕,包揽打猎煮饭洗衣,甚至在这大冬天,能在野外挖出一根白萝卜,雕成蔷薇花放在赫连郁吃饭的盘子里。
昨晚他们寻了处雪洞休息,赫连郁便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特别是在乐道荡漾着爱意的目光下,一口一口把这朵晶莹剔透的萝卜蔷薇花啃完。
乌伦和三只鬼枭卫对国师大人的定力格外钦佩。
晚饭过后,皇帝邀请国师一同散步消食,为了其他人的眼睛考虑,赫连郁答应了这个提议。他万万没想到,乐道在挖萝卜的时候还专门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在地上铺开了好几件宽大厚重的毛茸茸斗篷,又在一侧点燃了篝火,将整个地面烧得暖烘烘的。
被推倒在铺开的斗篷上时,这个夜里只打算和乐道看看星星谈谈人生理想的赫连郁简直猝不及防,被某个老男人的现实糊了一脸。
然后,因为主人惊悚心情而从骨头里探出头来的风灵鸣叫一声,把乐道吹飞了。
被吹飞的乐道在返回的途中发现一个被屠戮一空的白陆村子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了,从昨晚到今日,赫连郁就一直保持在活似被冻僵的面无表情上,就连乌伦都感觉到了他诡异的心情,带着护卫的鬼枭卫,躲得远远的。
染血村庄的空房里,乐道打量他。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都不该激怒赫连郁了,但乐道向来是个反其道而为之的人,他皱起眉,把赫连郁也拉到炕上,没继续做什么,只是握着赫连郁的手。
“星台对小巫的启蒙教育一向有问题,朕早该想到。”他慢慢道,“因为巫的力量根植于心灵和魂灵,所以你们只关注于心灵和魂灵的共鸣,如果不是这样,朕……我应该早就发现了。”
乐道指的是,赫连郁早就在十多年前就倾心于他了。
然而赫连郁就算很早之前就倾心于乐道,他对待乐道的态度,依然不曾掺杂欲望,有的只有守望和守护,就像兄弟之间一般。
而那时,乐道一心放在天下大业上,才并未察觉赫连郁的心意。
“这样可不行,”乐道说,“我只是个凡人而已,肉体的共鸣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好不容易互通心意了,我们竟然不能大战一场然后同登极乐么?”
赫连郁:“……”
这混账真的是他认识的乐道么?不不不,他才不认识这个开口就是荒唐话的人!
赫连郁捂住滚烫的面颊。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我绝不会席天幕地做这种事。”
“你不愿意在野外也可以啊,”乐道说,“这间屋子也不错,还算干净,等到了大雪山,就必须沐浴戒斋,想做都做不成了。”
“你他娘脑子里能想点别的东西吗?!”
“唔,咱们什么时候大婚?”
赫连郁沉默,不过风灵替他再一次把乐道吹飞出去了。
正打算敲门的鬼枭卫心口猛跳,鬼斧神工地往一侧退了一步,接着他看到皇帝陛下和门板一起砸出去,觉得自己可能小命不久矣的灰衣鬼枭卫咽下一口唾沫,平稳了情绪,才开口向赫连郁禀报。
那个幸存的猎户醒过来了。
第41章 我卡文了
事态陡变。
如果将鬼枭卫向赫连郁禀告幸存者醒过来这件事形容为上一刻,那么,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便是粗糙的箭矢便如流星般射向大巫。
悚然而惊的鬼枭卫跳起来,灰色的斗篷在半空中甩出一个如烟雾般的轨迹,短剑出鞘,向木箭斩下。鬼枭卫的短剑附加了咒文,哪怕是妖魔的鳞甲也能如切黄瓜一样展开,但是这吹毛断发的剑刃面对一根只不过根削直了的木头,却像是面对玄铁打造的盔甲,仅仅削下了一片木屑,顺便让木箭偏离了方向。
并非因为木箭上有什么玄虚,仅仅是因为,这一箭力道很大。
非常大。
射偏的木箭一半没入门框中,但这并非结束,不知何时已经站起的小猎户已经将新的木箭搭在长弓上,他只是十分平稳的搭箭,射箭,搭箭,射箭,竟然就逼得鬼枭卫不得不一步步后退防守。
“大人!请您先到屋子里面去!”
鬼枭卫大喊,百忙中向天空抛出一枚烟火。
他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赫连郁站着没动,大巫打量这个一时之间如同武神再世的猎户,拧在一起的眉头下是满是探究的目光。
年轻人眼里是复仇的怒火,应该是被乐道打晕后醒来,脑子一时是傻的,才迷迷糊糊做出这种举动,不过随便一个村子,就能遇到水平这样高的武士?
苦逼的鬼枭卫也想到这一点,不过他只能往阴谋那边去想了。
好在鬼枭卫的两个同僚带着乌伦赶回来了,其中一个一见到此刻的状况,就拉下斗篷潜入阴影中,鬼枭卫的短剑和斗篷都是请星台的巫专门制作的,披上后能隐蔽身形和气息,靠着这种神物鬼枭卫可谓所向无敌,但是这个潜入阴影里的鬼枭卫才迈出一步,就发现那个猎户的眼神突然向他这边瞟了一眼。
这下子就连那个保护乌伦的鬼枭卫都觉得惊悚了。
这个看似普通的猎户到底是什么人!
直到乐道骂骂咧咧返回,这个僵局才被打破。小猎户到乐道走到他身边才发觉这个人的存在,乐道迈着大长腿路过他,仅仅是片刻冰冷的瞥视,就让小猎户想也没想便后退三步。
宛如一桶水在冰寒三九朝他泼来,瞬间就把小猎户一团浆糊的脑子给冻醒了。
无意识完成恐吓的乐道抖落大氅上的雪泥,向赫连郁走去。
“这好像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子啊。”他说。
“应该是苦修守卫团吧。”赫连郁说。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又齐齐去看那个已经停手的小猎户。被可以说是天下最强的大巫以及天下最强的武士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个小家伙竟然没有被吓趴在地上,连围观的鬼枭卫们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称一声好汉。
这显然不该是普通猎户该有的水平和态度,不过赫连郁和乐道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
大安立国不久,大雪山便向乐道投递降书,带着整个白陆一起臣服于大安的皇帝,但是实际上如何双方都心知肚明,哪怕是打败巫朝建立大重的那位前朝祖皇帝,戎马一生的结果也不过是将巫从中陆赶走而已。更别说后来巫者们逐渐参与朝政后,前朝的那些皇帝连官吏都不敢往白陆派遣了。
这个地方,名义上是大安的一部分,实际上,是大雪山,或者说巫者们统治这这里。
便如七百年前的巫朝一样,巫们有自己的封地,自己治下的民众,以及自己的军队。
“我倒是忘记了这件事,”赫连郁说,“大雪山在靠近中陆和青陆的边缘地带是布置有军队的,虽然大雪山自称这些军人只是百姓们为了自保而自发组织起来的苦修自卫军……”
……但是傻子才相信这种说辞。皇帝和国师同时在心里说。
“这小家伙还是个孩子吧?”乐道继续打量小猎户,“可能比乐省还小一两岁了,却能比得上朕三军中最精锐的士兵了,这个村子里应该有比他更强的成年男人,”听到这里小猎户明显想说什么,“所以现在就非常有趣了,是什么势力能屠虐掉这样一个满是精锐士兵的村庄?”
“……不是你们?”小猎户终于开口道。
“其实我加上你的话,干掉这样一个村子没问题。”乐道回头看赫连郁。
“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赫连郁冰凉凉说。
“好吧,”乐道无奈道,“不是说白陆绝不会有妖魔出没吗?哪怕是中陆,少说也有十年没有发生这种妖魔屠杀一个村子的事情了。”
没错,三只鬼枭卫加上乌伦一起无语地想,自从您和国师开始一只一只去找大妖魔麻烦了后,妖魔屠村这种事的确很少在中陆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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