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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顺宗-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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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度就要低许多了。不过吴少阳显然忘记了,如果不是从申州那个孤城里逃出来,他自己是不会发现淮西军的法宝是战术的机动性和灵活性,而不是坚守堡垒挨打的。逃出申州后,吴少阳才突然发现自己的面前是多么宽广,到处都是官军的漏洞,自己的指挥也突然有了活气,不再呆板了。所以才接二连三地给官军以打击,如果不是人手不够,只怕申州都能被他夺了回来。找到了正确战法的吴少阳信心陡然恢复了,随之恢复的是他在这八百多人中的威望。
不过吴少阳到底是吴少诚最为看重的大将,眼光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刚杀出申州,吴少阳就意识到随着申州的失去,淮西整个战场的中心就已经转移到了蔡州周围,于是当时吴少阳就派出军官去朗山吴房等地下达命令,要求守军放弃栅垒,迅速回师蔡州,不过他的命令有没有传达到他不敢确定,只能先顾着自己找准空隙回蔡州。
望着渐渐远去的官军骑兵大队,吴少阳叹口气,回到了树林里,留下几名士兵继续盯着看。天连续阴了好几天,今天晚上该在哪里睡觉,真是要好好考虑考虑呢。
前进了不多时,申州在望,李愬和严秦已经率领申州耆老还有大小军将出城十里相迎。出乎申州百姓还有军将们意料的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两位统帅,李愬和严秦居然具橐鞬出迎,拜于路左。橐鞬服是唐代戎服,由抹额、袍稃、靴、刀、箭房弓袋等服饰组成,是刺史谒见观察使、节度使谒见宰相或朝廷使臣时穿的礼服,属于“剌史礼”或“宰相礼”范畴。穿上“橐鞬服”,不仅表示对上级对宰相对朝廷的尊从,也表示愿意从军事上接受指挥。看见山南道的两大统帅尤其是朝廷任命的彰义军节度使对这个文官如此恭敬,官军还能接受,申州百姓却是都吃了一惊,才知道原来大帅之上还有宰相,还有朝廷。而这也是李愬写给陆贽的书信的内容。
李愬在书信上写道:
“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自李希烈已然数十年矣。今申州初克复,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
陆贽要来申州本来就是为了显示朝廷的存在,现在李愬把礼仪也上升到了显示朝廷威仪的高度,一向号称良相的陆贽能不接受吗?这句话使得陆贽改变了轻车简从的初衷,接受了李愬提供的平原武装一日游。也让严秦对李愬佩服不已。
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陆贽坦然接受了李愬和严秦的跪拜,而后扶起二人笑道:
“当日进兵之初,老夫就有言在先,只要二位能够尽心国事,战胜判军,军功奖赏老夫都会尽力争取,如今申州克复,二位果然没有让皇上和百姓失望,这真是社稷之福啊。老夫这就是来给二位和将士们叙功来了。”
李愬道:
“陆相公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做臣子的份内的事情,怎敢向皇上朝廷要功劳奖赏呢?只是将士们辛苦,万望陆相公体恤将士则个。”
陆贽自然不会说不。于是李愬和严秦就请陆贽入申州。行到申州城门口,陆贽感叹道:
“国家数十年谋划,申州终于克复。二位,可谋划到蔡州了吗?”
李愬笑道:
“相公真是时时心系国事。请相公放心,淮西战事必然在年前结束。”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三十六章 … 雪夜狂奔
侯惟清最近几天一直心绪不宁,因为吴少阳从申州逃出来了。不过他倒不是为吴少阳能不能逃回蔡州或者能不能被官军抓住而心绪不宁,他是在为吴少阳会逃来朗山而心绪不宁。
探马接连回报,在经历了最初几天的被动挨打后,官军已经逐渐掌握了主动,吴少阳部已经被官军逐渐压缩在一个小范围内,而通往申州和光州的道路都早已被官军切断,可能是官军驻军较多的缘故,唯独通往朗山的道路防范比较宽松。如果是拿了吴元济之前的侯惟清,肯定巴不得吴少阳能自投罗网给自己当投名状,可是既然已经拿了吴元济,万一再拿了人家老子,侯惟清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毕竟,这个时代还是讲究职业道德的。历史上按照李绛的计策,乌重胤协助吐突公公拿下了卢从史,宪宗要任命乌重胤为昭义节度使,却遭到设计的李绛的坚决反对,李绛反对的理由是乌重胤背主求荣,名声不好,难以服众,也难以让魏博成德等镇放心。全然忘了乌重胤之所以担上这个恶名原因是他李绛派人去晓以大义。最后宪宗迫不得已只得任命乌重胤为河阳节度使。虽然淮西的主帅是吴少诚,但是吴少阳毕竟是他侯惟清的老上司,把人家一家都逮了侯惟清有点下不了手。
所以侯惟清打算派人去提醒一下李愬,小心吴少阳向朗山方向逃窜。可是侯惟清的心腹还没有派出去,李愬派的人就到了朗山了。口信很简单,让侯惟清明天午时到唐河边的小树林会面。
第二天,侯惟清就带着自己的亲兵以巡视为借口出了朗山,在唐河边的小树林里,侯惟清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山南道行军总管李愬。见到李愬的侯惟清自然是纳头便拜。但是却被李愬一把扶住。李愬道:
“好久不见,侯兄一向可好?”
北风呼啸着吹过天地,撕裂开冰冷的空气,天空依然阴沉,但是李愬温暖的语言却让侯惟清忘记了内心的担忧。他知道李愬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于是握着李愬温暖的手问道:
“李帅召惟清来,可有什么吩咐?”
李愬笑道:
“侯兄当真是快人快语,好吧,李某也就干脆一点吧。李某此次来是委屈侯兄再回蔡州一趟。”
侯惟清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李愬接着说道:
“吴少阳逃出申州一事想必侯兄已经知晓。李某就不再多言了。某现在已经下令申州往蔡州光州各方向均严加戒备巡查。眼下吴少阳的三路兵马已经被我军围歼一路,另一路正被陶顺将军率军往穆陵关方向驱赶,只有吴少阳这一路暂未寻找到踪迹,不过某相信这两日大雪一下,吴少阳必然设法向朗山靠拢,某将力争给吴少阳造成杀伤,待他到朗山时,侯兄只管开门纳他进去。眼下官军步步进逼,吴少阳必然会要侯兄放弃朗山回到蔡州固防,那时,侯兄且随他去,李某自然会派人盯着,待侯兄一出朗山,某就会亲率军队跟随,到那时只消侯兄稍做接应,蔡州必然攻克。到那时淮西平定,侯兄就是首功一件。”
李愬的话极具诱惑性,不过侯惟清在振奋之余却沉默不语,李愬当然知道侯惟清是为了什么,于是笑道:
“侯兄放心,只要你依计行事,你的家人一定会得以保全的。”
酉时许,天空果然零零碎碎地飘起了雪花,雪花无声地飘落地上,如同尘土归于大地,隐入无声的黑暗之中,不可寻觅。靠近朗山的一处碉楼上,一名年轻的官兵正在放哨,眼睛却盯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的雪花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的河沟边,几个黑影正在慢慢地蠕动。等到他发现的时候,一把短刀已经插到了他的胸口上,他唯一的贡献就是努力踢了一脚木质的墙壁,让里面的士兵能获得仓促的准备时间。
确实如侯惟清所料,尽管朗山方向官军驻军不少,但是吴少阳依然按照淮西的思维习惯选择了朗山作为自己的突围方向,毕竟那里有距离自己最近的栅垒,可以迅速补充给养,让这几天被官军撵得像兔子一样的士兵们恢复过来。吴少阳逃出申州后,仗着对申州地形的熟悉,很是威风了几天。他将兵马分成几股,随意组合聚散,专门袭击官军小股兵马,频频得手之后居然夺得了近三百匹战马,还有相近的军服和兵器。官军的救援部队赶到的时候往往都愤怒不已,因为他们死去的同袍被淮西军剥得干干净净,赤条条卧在冰凉的大地上。更让官军们气愤的是许多当地的百姓也加入了淮西军的行列,用剥光衣服这种方式侮辱他们英勇战死的战友。每当有淮西的农夫穿着唐军的棉军服慢腾腾地出现在官军面前,许多士兵都忍不住抽出刀来要杀死这个农夫,只是被他们的教化参军阻止。
教化参军说:
“弟兄们,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也很难过,想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但是弟兄们,我们应当想一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是因为吴少诚的压榨,使得这些百姓们没有衣服穿,他们也有一大家子要养,也知道寒冷啊。我们要报仇,就应当去找吴少诚、吴少阳报仇!”
许多官兵都觉得教化参军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心头依然郁愤难平。淮西的农夫们免去了性命之忧,但是皮肉上总是会挨上几下重的,这使得李愬不得不重申了严厉的军令。官兵们郁积的愤怒自然也就只能在东躲西藏的吴少阳身上发泄了。
这些是吴少阳所不知道的,但是吴少阳知道的是最近几天官军的出击越来越准了,而且士兵也越来越强硬凶悍,即使被包围,也死战不跑。官军的战术也发生了变化,注重了彼此的接应,只要有一支小队被围,就马上就有几支小队根据信号从周围赶来,仗着机动性强,对淮西军又打又追,咬住不放。更恐怖的是,对地形的熟悉不比吴少阳们差的降兵还有乡兵也投入了追捕中。当吴少阳前天看见自己的另一支人马发出汇合的信号兴冲冲赶去却险些落入包围时,吴少阳明白,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回蔡州去死守,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让孙子延续吴家血脉。
顾不上其他两股人马--那两股人马都是步卒,凶多吉少--吴少阳迅速地选定了突围的方向。既然官军都以为我肯定回蔡州,那老子就回蔡州,只是老子不从你们预想的路线走,老子去你们最想不到的朗山。于是,吴少阳就率领他的二百多亲兵,穿着官军的衣服,拿着官军的武器,骑着从官军那里夺来的战马,怀里揣着从官军那里缴获的关防,口里念着从俘虏那里获得的官军口令,大摇大摆地向朗山进发。一切算起来都是天衣无缝,但是不幸的是,吴少阳并不知道官军的口令是天天换的。于是当吴少阳的中军官在官军的关卡前自信满满地喊出“翦平逆贼,报答君父”的口令时,他看到了呼啦啦飞过来的羽箭。
比淮西军的箭雨要壮观多了。
许多淮西士兵就是怀着这样最后一丝意识死去的。尽管闯过了关卡,但是吴少阳却损失了四分之三的人马,毕竟在原野上巡弋的官军骑兵队实在太多了,一听到巨响,一看到关卡这边发出的信号,都杀将过来。好容易仗着地形熟和天色黑摆脱掉了官军的追击,吴少阳却丧气地发现,他的亲兵里出现了逃兵。望着初雪的地面上本来该是哨兵站的地方的横握着的兵器,吴少阳痛苦地决定提前结束休息,往朗山进发。越来越大的雪让吴少阳很是庆幸,这雪如果下在白天,他是无论如何依然逃不掉的。为了防备再有人逃跑,也是出于对自己士气浮动的部下不放心,吴少阳亲自断后,清扫痕迹。可惜这等于做无用功,因为不敢走大路,都沿着灌木丛生的偏僻地方走,经常有士兵一头扎进灌木丛里,再也找不到了。等到了这个碉楼时,吴少阳身边只剩下三十多人了。
所以吴少阳选择的不是硬攻,而是潜越。只是哨兵眼睛直勾勾地朝这边看,让吴少阳始终觉得不保险,派了两个人去做掉哨兵。 可惜,一系列动作做得都很漂亮,可还是惊动了屋里的士兵。叹了一口气的吴少阳只好摸起冰凉的大刀,带人杀了上去。
哨兵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但是都配有短弩,这就给吴少阳们造成了一定的杀伤。焦躁的吴少阳只得在亲兵将领的劝说下,带着十几人先行赶往朗山,请求侯惟清和梁希果的帮助--由于消息隔绝,教化参军也失职地没有宣讲,吴少阳还不知道梁希果已经被丁士良给逮了。亲兵将领则带着十几人继续围攻只剩下四五人的哨兵。可惜,吴少阳带人策马只跌跌撞撞跑出了四五里,就听到背后“砰”地一声巨响。就看到--
好漂亮的烟花啊!
早知道,我就不扒官军衣服了。吴少阳连这样想的时间都没有,就继续策马狂奔。雪越下越大,马跑得也越来越累,越来越无力,吴少阳却依然能听到巨大的马蹄声。这马蹄声是从后面传来的。
天阴偏逢屋漏雨,白雪覆盖了地面,又是在黑夜里,不敢打着火把,使得那儿是路,哪里是田早已分不清楚了,吴少阳的坐骑失了前蹄,一脚,不,一蹄踏进了坑里,把吴少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摔下来的吴少阳已经是一身白色。吴少阳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落魄过,却来不及抱怨,在亲兵的搀扶下上了另一匹马,继续前逃。官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回头甚至可以看到火把遮天的光亮,和在光亮中纷纷落下的雪花。|Qī|shu|ωang|此时的吴少阳已经顾不上什么掩藏形迹了,只有早点到朗山才是安全的。但是恐怖的是后有追兵的同时,前面还有赶去关卡的官军。
终于,吴少阳的亲兵们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拉住吴少阳的马头,另一名亲将道:
“大帅,下马!”
自从从教化参军那里知道吴少阳被封为彰义军节度副大使都知兵马使后,虽然是在逃亡中,亲兵们对吴少阳的称呼也改成了大帅。其他人喝道:
“祝老四,你疯了!”
祝老四道:
“老子没有疯,只有这样才能救大帅。大帅,把你的盔甲和末将换一下,末将带十个弟兄骑马把官军引开,您带着剩下的几个弟兄步行去朗山吧!”
看着这个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军官,吴少阳心头一热,默默卸下了自己的衣甲,换上祝老四的衣甲后,吴少阳道:
“你们的妻儿老小我会照顾的。”
祝老四惨然一笑,对吴少阳道:
“大帅,只求您回到蔡州后,能放我们十人的妻儿老小出城,让他们到外地做个王人吧,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不想再让儿子过了。官军说的,不会为难他们的。”
其他人的眼神一如祝老四,吴少阳只得点点头,祝老四一勒缰绳,十个人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三十七章 … 某是吴少阳
(今晚还有一更。)
毕竟步行比骑马的目标要小,一路上几次遇到在雪野里打着火把尽力奔驰的官军骑兵,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但是吴少阳们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糟糕地发现,他们在雪地里七转八转,转迷路了。
雪天尤其是夜晚在原野上行走是很容易转圈的,走着走着就会不知不觉拐回原点,吴少阳在亲兵的搀扶下已经两次回到了刚刚藏身的小树林,这让吴少阳禁不住捶胸顿足,大声哭泣责问道:
“难道老天也要亡我吗?”
哭出来的话迅速被刺骨的北风卷裹而去,几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牙齿冻得格格响,身边的亲兵颤抖着安慰颤抖的吴少阳道:
“大帅,不要灰心,天无绝人之路。少将军还等您救他呢!”
一句话说得吴少阳不再悲啼,在亲兵的搀扶下继续去寻找通往朗山的道路。这么寒冷的雪夜,人在野外会被冻死的,吴少阳本人也不希望自己死得这么狼狈。果然,学聪明的几人借着一闪而过的火光,找到了道路,可是问题是,往那边走才是朗山呢?
心一横的吴少阳随手指着一个方向道:
“往这边走!”
艰难地走了不知多久,几个人身上都已经被雪覆盖了,双腿,双手,面部,乃至整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只有胸口还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身上穿得是棉衣,可是棉衣早已经在东奔西跑中被自己的汗水湿透了,现在冻得冷冰冰硬梆梆地贴着同样冷冰冰硬梆梆的身体。吴少阳的眼前已经模糊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交待后事了。他很客气很动情地用微弱地声音道:
“弟兄们,停下来吧。我已经不行了,我的眼睛甚至已经模糊到看见前面有亮光了。来,停下来,我有几句话对你们说。”
亲兵们也同样用微弱的声音回应道:
“大帅,我们也是这样。我们的眼睛也模糊到看见眼前有光亮了!”
什么?吴少阳猛地一激灵,把僵硬的手抽出来僵硬地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脸,振掉脸上的积雪,搓了搓眼皮。揉这个动作现在对他而言难度已经太高了。睁开眼再看时,眼前果然有一片光亮,光亮的下面,站着一排士兵,一排弓弩正对准他们。一个声音刺透吴少阳僵硬的耳朵喝问道:
“来者何人?”
是蔡州口音,是蔡州口音!不但吴少阳,几个亲兵都兴奋起来了,努力活动自己的关节,却只听到铠甲咯吱咯吱响。吴少阳两臂一张,推开士兵。其实他并不知道有没有推开,因为手伸出去没有伸到哪里他根本就没有知觉。吴少阳站定,努力集聚起身体里残存的热量,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
“某是彰义军节度副大使、都知兵马使、申州刺史吴少阳!”
一阵风从对面袭来,把吴少阳的话堵在了肚子里,顺便灌了他一肚子的风,吴少阳的五脏六腑似乎一下子都被冰住了,这让吴少阳痛不欲生,对面却依然再问:
“你说什么?”
吴少阳只得拼命集聚起能量再喊道:
“某是吴少阳!”
可能是话说得短,这一次风没有来得及把他的话给堵回去,对面清楚地听到了“某是吴少阳”这五个字,另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果真是吴副帅么?末将是侯惟清······〃
下面的话吴少阳已经听不到了。如同所有书里都会提到的,吴少阳眼前一黑,幸福地晕了过去。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大帅”“大帅”的声音接连在吴少阳身边的几座雪堆里响起。侯惟清带着士兵们迎了上来。
等到吴少阳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再是无边的黑暗了。眼前是朦胧的光亮,还有热气腾腾的火盆,药罐,水,饭菜,和满含惊喜的几张脸。如同所有书里都会写到的,吴少阳用迷茫的眼神望着这一切,迟疑地问道:
“我,我这是在哪里?”
一阵口臭传了过来,一个激动的声音道:
“大帅,咱们现在是在朗山啊。咱们被侯惟清将军给救了。”
原来,侯惟清那晚发现官军出动异常频繁,连半夜里都没有停息,知道吴少阳已经从申州突围的侯惟清怀疑是官军正在追杀吴少阳残部,于是就冒着风雪率军出城搜寻接应,路上还和官军干了几仗,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救得了吴少阳回来。说得人唏嘘,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吴元庆渐渐把事情经过都想了起来,面上表情却依然迟钝,想了一会,才道:
“某睡了多久?”
亲兵道:
“大帅,您已经昏睡两天了。”
吴少阳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失声道:
“什么?侯惟清人呢?”
边上的人答道:
“回副帅,我们将军每天都要来看您四五次,只是这两天官军在城外增兵甚多,将军道年关将近,官军多是客军,必然想在年前就结束战事,估计雪化化就能重新攻城,所以这两天催促百姓加固城防,往城上跑得勤快。现在正在东城巡视。副帅,要不要叫我们将军回来?”
落魄成这个样子,被人叫大帅还是副帅吴少阳已经没有心思关心了,毕竟自己的职位就是副大使。吴少阳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继续问道:
“怎么,侯将军没有接到本帅的命令吗?”
想想肯定是,就算不是侯惟清的手下也不一定能知道,于是不等回答,就吩咐道:
“快快去请你家将军来见本帅吧!”
侍应的人躬身道: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寻将军回来。吴帅,您要不要先用点粥?”
一句话勾起了吴少阳肚子里的饥饿感,于是点点头,一碗香喷喷的粥就到了他面前,一双香酥酥的手也就到了他面前。好香甜的粥啊。
粥是香甜的,人是饥饿的,很快,就着小菜,两碗粥就在侍女的服侍下被吴少阳吃了下去。 朗山是个小城,吴少阳吃完粥没多久,侯惟清就回来了。在侯惟清回来之前,吴少阳已经从几个文官那里问明了董重质在蔡州的行为,当然,是蔡州官方版的。
见到吴少阳坐在胡床上,侯惟清二话不说就单膝下跪,行了一个大礼,道:
“末将参见副帅!”
自己虽然如此落魄,侯惟清却依然如此恭敬,这让吴少阳很满意。侯惟清称呼的是吴少阳的官方职位,想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淮西的实际主事人了。因此吴少阳也没有生侯惟清的气。吴少阳的手和脚都冻伤了,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很虚弱,不然就会去扶侯惟清了,不过看着大将在自己面前下跪行大礼的感觉确实很不错。或许大哥就是为着这个才铁了心割据的吧?这个时候,吴少阳却想起了吴少诚。只要这一仗打下来,元济就还能救回来,淮西也就还是姓吴,只不过,是吴少阳的吴,而不是吴元庆的吴。吴少阳接着想道,脸上的笑意就浓了起来,对于淮西军的战力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丝毫没有对吴少诚的歉疚。你可以背叛李希烈,陈仙奇,可以背叛朝廷,我当然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还忠于你的儿子。大哥,这就是你教我的强者为尊的道理。
“惟清回来了,快快起来,这一次真是多谢你了。”
吴少阳轻声慢语地说。侯惟清听命起立,道:
“副帅休要如此说,折杀惟清了。救援不及,惟清已经很难过了。大帅病重,副帅就是淮西的顶梁柱,能为副帅效力是侯惟清的荣幸。”
话里话外都没有提到吴元庆。吴少阳觉得有必要再试探一下,道:
“惟清慎言。某只不过是受命辅佐少帅罢了。”
即使侯惟清不知道吴元庆凶多吉少,看到蔡州方向送来的任命后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侯惟清当即回答道:
“话虽然如此,但是惟清听将士们谈起,都愿意在副帅指挥下作战。还请副帅不要为少帅而有所顾忌,尽管对我朗山将士下令。副帅的命令,我朗山将士绝无二话,执行起来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这话真是人人爱听,何况吴少阳对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很是有信心呢?看来对侯惟清已经可以放心了。吴少阳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惟清,城外状况如何?”
侯惟清立刻眉头紧锁,道:
“副帅,不容乐观啊。不知是不是官军知道副帅移驾朗山,这几日增兵幅度颇大。据探马回报,在城外,官军新建了两个营盘,至少开进了两旅五千兵马。连同原来的兵马,起码有超过万人在朗山城下,而且据观察,官军正向两翼运动,有攻打我外围各栅垒,合围朗山的打算。山南道行军总管李愬的帅旗前天在十五里外出现过。城里将士只有三千多一点,防守起来很吃力啊。为了收缩兵力,外围的几个望楼末将已经放弃了。”
吴少阳点点头,又问道:
“其他地方战事如何?”
侯惟清答道:
“根据前天从蔡州发来的战报,七天前,贾店之败后不久,阿迭光颜已经率领四万大军号称七万进逼洄曲,正在洄曲对面筑城。董副使已经从蔡州赶回洄曲主持。新的寿州都防御使兼都团练使李文通到任后,已经招募了三千善战的乡民组建了一个临时旅,和寿州本来就有以及薛平调来的四千精兵合计八千人也于七天前开往光州,已经连续夺取我军六座栅垒,兵锋直指光州。咱们这边,自从吴帅您以退为进,放弃申州后,朗山的探马出去就困难了,除了大概有一个军一万两千五百人在朗山,山南道剩下的军队估计可能会逐次攻打吴房等地,而主力最有可能已经进逼蔡州,和阿迭光颜形成了合围之势。”
吴少阳被围后对战况了解就一直很少,知道的一些还是来自官军在城下的喊话,逃出来以后也是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了解战事进展情况。真是想不到战事居然恶化到这种地步。须臾,才喟然问道:
“被围这么久,居然不知道战局恶化到如此地步。惟清,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是好?”
侯惟清道:
“副帅,以末将之见,眼下我军应该放弃朗山以及申州境内的所有栅垒,全军退回蔡州,依据坚城和官军对抗,只要坚持数月,或许还能有转机。”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三十八章 … 大和尚有大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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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侯惟清没有接到吴少阳的命令,但是这个想法和吴少阳的想法是一致的,看是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在这种艰难的局势下,还把兵力分散到各个点上让官军逐步蚕食无疑是愚蠢的行为。于是吴少阳点头道:
“惟清的想法和本帅不谋而合啊。这样吧,你今天就开始收集部队,某估计官军的攻势还要等过两天才展开,利用这两天时间,把能带走的尽量都带走。”
侯惟清却苦笑道:
“末将早已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若不是吴帅昏迷,两天前末将就打算回师蔡州了。吴帅,您可知道董将军走了以后,蔡州主事的谁吗?”
吴少阳道:
“是何人主事?”
侯惟清道:
“是鲜于熊儿。”
吴少阳果然一惊,道:
“这是谁的主张?难道蔡州没人了吗?一个家奴怎生经得起事?”
一连三个问句,侯惟清不禁窃笑,看你还能坐得住,想等两天后。侯惟清接着说道:
“公文上讲,是大帅的命令,任命鲜于熊儿做了孔目官。大帅的命令谁敢置之不理,所以末将想赶回蔡州去核实的呢。只是没有上官的命令,生怕回去会被追究弃城失地之罪呢。”
这话讲得真是委屈极了,朝廷的大臣不愿意仰宫奴的鼻息,藩镇的武将又何曾愿意仰家奴的鼻息呢?何况这个家奴除了会伺候人之外,其他方面未听说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呢?听侯惟清这么说,吴少阳不禁也焦急起来,侯惟清趁热打铁道:
“眼下风闻蔡州人心不稳,幸亏有副帅在,不然末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可惜副帅眼下身体欠佳,不然局势必然是另一种状况。”
看着侯惟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吴少阳叹了一口气,道:
“如今之计,只有快些回蔡州了。本帅的身体倒是不打紧。惟清,来扶我出去,看看天色如何。”
虽然能够观察天色预知天气是一个优秀将领所必备的素质,但是其他几人均不理解为什么吴少阳要看天气,侯惟清也是一头脑浆糊。吴少阳见侯惟清也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暗叹此人虽然颇具才干,但是毕竟嫩了些,一时难但大任。
到了屋外,吴少阳眯着眼对着铅灰的天空看了有小半个时辰,对侯惟清道:
“整顿军队,今夜子时放弃朗山回蔡州。”
见几人不理解,就解释道:
“我军人少,官军人多,今天又是十六,真是月圆之夜,如果贸贸然撤退必然会导致官军追击,那时寡不敌众,如何撤退得?某观天象,今夜必然再下一场雪,那时天色抹黑,因为大雪官军也不会大举出动,正是我军脱身良机。”
好个吴少阳,头脑还是这么清醒,几名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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