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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孤有话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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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这一句说出之后对方指不定真的拂袖而去,没想到在他话语出口之后,本要离去的傅听欢却再也不动,几息之后反笑了一笑。
那真是春风十里,百花争艳。
然后他听见傅听欢含笑戏谑说:“什么话都让你说到了头,只这眼睛要再洗一洗才好。”
说着便在萧见深毫无预料中上前,将一枚柔如落羽的亲吻烙在了他眼睑之上,继而伸出舌尖,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舔上了一舔。
萧见深:“………………”
他被震慑住了!
31、章三一
但这种时候,这样简单的震慑已不能让萧见深失去反应的能力!
只见他以手指抚了一下自己被傅听欢舌尖舔过的眼睑,感觉到指尖与眼皮上微微的凉意……然后他手指的方向突地一转,按在了傅听欢的唇上,并且沿着嘴唇,轻轻一抹。
萧见深做这样的动作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他非常正直地,至少自以为正直的,将傅听欢涂在自己脸上的口水重新涂还给傅听欢。
紧接着,他发现面前之人唇若涂朱,脸似飞霞。
再然后。
跳窗进来的人又跳窗跑了。
萧见深:“……”
最近一段时间里,太子与太子妃的食物链暂且平衡。
翻译成人话,就是太子和太子妃调戏与反调戏的能力暂且达成了平衡,于是感觉有些支撑不住的太子妃就暂时跑出东宫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而萧见深也能于同一时间稍歇一口气,安安稳稳地处理自己的国家大事,再顺便听一听王让功素日里关于正事的禀告。
虽然这些正事之中时常会夹缠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
“禀殿下,今日孙将军府又送来了诸多太子妃所用之物过来。”
“太子妃生辰日将至,宫中女官已开始筹备一应饮宴事宜。”
“但……”王让功欲言又止,“太子妃仿佛还在宫外未归。且因为诸命妇夫人一直没有见到太子妃,外头也有了一些流言,说是……”
“说是孤明修栈道,假作三千宠爱于太子妃一人;实际上暗度陈仓,另纳了一小宠百般嬉戏?”萧见深道,还顺便补了一句,“这小宠是男子。”
王让功十分惊讶!
萧见深便淡淡一笑,其实心中蛋疼。他心想你们既然认定了孤是兔子王,那从兔子王的角度去思索,得出结论又有何难?他闲着翻了一本奏折,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今日是太子妃生辰吧?”
王让功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但傅听欢此刻尚且在外未归,他如何敢提?因此直到萧见深自己记起来了,他才期期艾艾地对着早前就吩咐过准备太子妃生辰宴的萧见深说:“太子妃想必已在归程……”
伴随着王让功的这句话,夜色仿佛一下子就自天空笼罩了下来。
今日的政务较之寻常更多许多。萧见深将一切都处理好之后,用膳时间早过,就寝时间不远。
但萧见深一点都不急。
今日虽是太子妃生辰宴,却是孙若璧的生辰,而并非傅听欢的生辰。孙若璧作为太子元妃,刚入东宫的第一年哪怕不大办生辰,也没道理不办生辰;而傅听欢……
多日相处下来,萧见深发现傅听欢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一个骄傲到成亲之时尚且不肯改变自己的体型的人,如何会在成亲之后参加别人的生辰宴?
这日晚上的生辰宴注定没有人会参加,好在只要这个生辰宴办了,那么最后究竟有没有人参加,守在东宫里外的那些奸细就无从得知了。
所以当踏进自己寝宫,在灯火之中看见了一整桌菜肴和守在桌子旁的傅听欢的时候,萧见深也不由一怔。
夜晚静谧,烛火明亮而无有声息。坐在桌子旁的傅听欢此刻正支着下颚,摩挲着手中的一个小物件兀自沉思着。自敞开窗户外射入的月色为他披上了一层银霞,当他发现萧见深进来而抬头微笑的时候,银霞就化为点点星芒缀在他的眼中,这样的星芒与银霞衬得他的脸都越发白皙而透明了:“你来了。”
萧见深此时已走到桌前。他在傅听欢面前驻足。他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我来了”,而是:“你受伤了?”
讶异换人了。
萧见深不待傅听欢回答,他略一弯腰,已轻松将人抱至床上。他直接解了对方的上衣,便见对方的肩膀与胸膛处裹了厚厚的纱布,纱布底下还透着点点红星。
萧见深的手指按在傅听欢受伤的位置上。
他的力道并不重,手指隔着纱布轻轻划下的时候,甚至给人一种温热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让傅听欢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半边的身子都感到一些麻痹,抬手就抓住萧见深的手掌!
萧见深的目光从伤口上转到傅听欢脸上,几息之后,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说:“这一次伤你的人和上一次伤你的人一样。”
这句话并非疑问。
傅听欢做了一个小小的纠正:“我这一次受的伤和上一次受的伤,来自同一个人。”而后他问,“你怎么知道的?我特意清理干净了才过来,身上没有血腥味,你也不至于从我的坐姿什么的看出来……”
“感觉。”萧见深言简意赅。这只是来自习武者心头的一个动念而已。
说着这一句话的时候,天空刚好有一注光落到床边的两人身上。
傅听欢自己沐浴在月光之中,却只看见了被月光所笼罩的萧见深。
在他意识到之前,哪怕搁在心中也刻意回避不曾认真去想的话语已先一步从口中说出:“……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他发现萧见深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脸上。他慢慢回过了神来,肩背的疼痛突然连成一片,真奇异。他想。明明在受伤的时候没有感觉,在赶路的时候没有感觉,在清理的时候也没有感觉,然而当来到萧见深这里,当对方的手指碰触到他的伤口,当对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的时候。
这些早应该被忘记了的疼痛就好似突然从身体里觉醒一样,变着花样地蹦跶着突显它们的存在感。
——还真有点疼。
他带着一点难以忍受的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的思维这时仿佛也因为疼痛而有些混乱,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刚才那冲口而出的一句话。但话都说了出来,也只有继续。
傅听欢的理智逐渐归拢,他的声音也缓缓的。没有太多的话,他只微笑道:“所以我每一年的今天,都杀一个人……当作祭品。愿我母亲泉下有知,来世莫要——”
微笑变成冷笑。
傅听欢收了笑容,淡淡说:“再为相思丢了命。”
也许疼痛总让人脆弱,而脆弱的人总爱沉溺回忆。
当傅听欢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回忆便如浮光掠影一般而来。
他一晃眼就置身于自己六岁之前呆着的地方。那是一个大大的院子,画廊雕栋,彩披霞飞,妩媚的山,恬静的水,好像世上所有的一切在这个院子里应有尽有——但这院子又什么都没有。
它只是一个大大的囚笼,能吞噬人一切的快乐。
他跪在自己母亲的床前。那也是一个夜晚,月色像人的骨头一样苍白,也像他母亲的头发一样苍白。
床上的人真丑。
应当年轻而饱满的皮肤皱纹横生,应当秀丽而顺滑的头发苍苍如雪,她的脸颊凹陷,眼睛突出,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下骨头,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她轻得连六岁的小孩都能随意抱起。
多么可怜。
她如鸡爪的手指牢牢地抓着傅听欢的手腕,脸上泪水横流。这个动作在年轻的女人做来能让人怜惜,但当这位年轻的女人齿摇发落,再做相同的动作时,她就难免面目可憎。
多么可怜。
哪怕时隔十数年,傅听欢也能感觉到自己当年内心的麻木与冷酷。
他的手先落在六岁的自己的脑袋上,然后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屈下双腿跪在床前。
他抬起了脸。他的目光和自己的母亲相对。他看见笼罩在那浑浊的眼中好像永远挥之不去的凄凉与哀苦。
她痴痴地念着:“他为何骗我?为何不来?为何骗我?为何不来?……”
然后声音歇了下去,手中的力量也歇了下去,直到死时,她还在念着这已经念了许许多多年的话。
他也在咀嚼着六岁的自己心中的那一句话:因为母亲你如此无能。如此无能的你……
不如去死。
但死又是什么呢?傅听欢紧接着想。六岁的他还不足够明白,二十岁的他已经了然于胸。
他带着一点不易被人察觉的眷恋看了一眼床上已失了力量与生机,而后如同年幼的自己一样转身而走,面上神色已如冰雪。
傅听欢再次回到了太子东宫。
月色还自天际投注,身前的人依旧沐浴在这暖和的颜色之中。
傅听欢握着萧见深的手已经放开,萧见深便继续按了按刚才没有探查完的伤口。
他自然还记得自己最开头之所以留下傅听欢的理由,乃是因为他从傅听欢的伤口上发现前来刺杀他的人武功突然变得高强,因此才升起了想要探一探两方奸细的底的想法。
但在此之后,那些武功高强的刺客再没有出现,而他也知道了傅听欢真正的身份。
现在再一次见到对方的伤口,萧见深不由若有所思,隐约觉得上一次的调查之中,自己可能错过了些什么:也许上一次武功高强的那一批人针对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傅听欢?但这无法解释对方手中为什么会有军中制品。但也许上一次琼楼中并非同一批人,而是有可能前后去了两批,一批是冲着傅听欢去的,另一批才是冲着他去的……
他没有太过深想,因为刚刚放开了他手掌的傅听欢再一次抓住了他。
他顺势一看,便见傅听欢眉眼低垂,正合着掌,缓缓抚摸着他的每一根手指。
萧见深感觉到了一点被危险生物接近的不自在感。他刚顺了顺自己背上竖立起来的寒毛,就听见傅听欢微哑着声音问:“我有一问,见深可否如实相告?”
“何事?”
“孤鸿剑究竟在不在见深手中?”傅听欢问。
他抬起了脸,两人的目光便就此对上。
又是这一柄剑!
从傅听欢到整个江湖,都在找这一柄剑。萧见深虽不怕这些江湖中人,但南运河事已出,他必须为天下官员考虑,便直视傅听欢,缓缓道:“此剑非在孤之手中。孤亦未曾持有此剑。”
萧见深是在说真话。
傅听欢从对方的言行中得出了这一结论。
萧见深的话并未说完,他又直视着傅听欢,缓缓道:“你当明白孤之心意。若有此剑,孤何惜拿出?”——哪怕只为了那些枉死的朝廷命官!
傅听欢的心骤然一松,死死捏住心脏的那只手已然消失,于是呼吸不至中绝,血液不至断流,好像整个人都从死里活了过来一样!
傅听欢的耳朵里又响起了自己生母痴痴念了十年的话。
“他为何骗我?为何不来?为何骗我?为何不来?”
若刚才萧见深骗他呢?他能立时挥剑相向恩断情绝吗?傅听欢不期然这样想,然后从自己的内心得出了结论,于是顷刻间便懂得了自己的母亲为何明知无用,还一念至死。
他也不由奇异一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牵起萧见深的手,在其掌心落下一吻。
而后他抬起脸来,笑容甜蜜又残酷,只听他轻言慢语说:“伤我之人乃梁安,我杀了梁安。”
“殿下且放心,这天下还是殿下的天下,所有该死之辈便自去死好了。有非要苟延残喘者,我自会送他一程。”
他复又低下头去,在萧见深掌心与手腕处细细密密地亲吻,如同织就一张情网,将两人一网而尽。
“只有一点,见深此生……”
“万勿负我。”
32、章三二
当属于另一人的声音淌着月色传入耳朵的时候,哪怕明知两人对彼此都诸多顾忌,萧见深亦不由有了一丝走神。
也许是这美丽的月色太过醉人了。
萧见深的目光落到傅听欢身上,他能感觉到傅听欢眼中的期待,心头也就不由因此动了一动,仿佛有什么古怪的情绪一闪而逝。
但再要深思,那种感觉又如夜晚的歌声一样杳然无踪。他便将此事放下不提,按照先前的想法,一半意有所指,一半发自内心:“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言罢,他挣脱了傅听欢的手掌,在挣脱的那一瞬间,他的五指向下,指尖不经意中轻划过对方的手腕与掌心,两人便似都有羽毛落于心头,毫无征兆地一挠,就觉半个心连同半个身子,都不听使唤了。
最后萧见深倒没有真在这里过夜。傅听欢受伤之后毕竟有些不方便,他帮对方稍微查看一下伤势,确定没有太大问题之后便自行离去,反正东宫什么不多,住人的屋子总是很多的。
而傅听欢此刻心神激荡,也正需要一个完全安静的空间好好思索,因此并未阻拦于萧见深,甚至还觉得对方此举果然够贴心贴肺,两人不愧是情投意合。
桌上的一桌酒菜还未动分毫。傅听欢在萧见深离开之后便自榻上起身,来了桌子旁拿着一杯酒慢慢地喝。
大约在半柱燃香的时间里,只听窗外几声有节奏的轻响,继而一道黑影翻窗而入,正是之前陪伴着傅听欢出现又傅听欢救走的琵琶女闻紫奇!
闻紫奇一进来便直接将最新的情报禀告给傅听欢:“日使依旧坐镇危楼,月使已开始着手接收梁安的一应势力,若有不能接收之处,便照楼主从前习惯,一应摧毁了事。”
傅听欢又抿了一口酒,后劲十足的梨花白在刚入口的时候乃是清甜甘香的滋味。他的目光轻轻闪烁,唇角的笑意早没有了方才对萧见深时候的温柔,而只剩下冷酷与计量:“此事不急。剩下的那些这一次不用一并摧毁。留着一块肉,偶尔看看那群狗上蹿下跳如同跳梁小丑一样争夺,也无有不可。”
说着他便自椅上起身,负手于背,在房中慢慢踱步:“……你让日使联络上一次给本座消息,说孤鸿剑在太子这里的幕后之人。就说本座——在太子这里吃了一点小亏,心中十分愤怒,已打算寻机刺杀于太子萧见深。再说本座意图与他们合作,寻一退路……”
灯火在他脸上舔舐,阴影如同鬼魅挣扎的胳膊。
傅听欢的唇角轻轻一扭,冷酷的笑意已变成了嗜血的笑意:“有了安全的退路,本座方可放手一搏……”
灯光暗淡下去,杯中的酒也冷了,闻紫奇在傅听欢吩咐完之后便再度悄悄离去。而傅听欢重新坐回桌前,将那一杯酒浇入喉中。
冷酒入喉,火自腹烧。
傅听欢静坐片刻,眼中精芒闪烁:这天下之辈,合该都成为我晋升之资!
xxxxxx
历经三朝的首辅梁老大人今夜正在自己的家中读书。
哪怕今年已七十高龄,他依旧维持着自己十七岁时候的习惯:每天晚间吃上一碗糙米饭,慢走一刻钟的时间,然后伴着油灯读书入睡。
十七岁的穷书生和七十岁的老大人在生活条件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最大的差别,大约也只是从过去的门可罗雀到而今的高朋满座。
今日的梁老大人屋中依旧有许多的朋友。
他们都是朝廷中举足轻重的官员,他们聚在此处,谈论的当然也是天下间举足轻重的问题。
一位颔下有三撇美髯的中年人最先开口,他是户部侍郎,而户部总掌天下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只见着茅屋精舍之中,中年人沉沉一叹,说道:
“近日日日有太子批示下发户部,一日之内少则一封,多则四五封,全部围绕着土地之事,由此可见太子之心何等迫切。但诸位大人想必也知,民之根本在地,国之根本在民。太子此举,乃是要叫朝野震动之举;若盛世承平,我们尚可徐徐图之,但边境号声未平,江湖烽烟又起,此诚里忧外患之局面。太子恐操之过急了。”
又有一位大人接口道:“太子名不正,言不顺,非有德之君,不能服众。”
第三者又说:“我等都是陛下之臣子,忠君为国,在此一举!”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正歪在座位上看书的梁老大人。
梁老大人掩了卷,亲自动手用剪子将灯烛剪得更明亮。他并没有卖太多的关子,只道:“我已让人将此事之厉害痛陈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否悬崖勒马……近日便知。”
这时忽然有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急风一卷,竟将这房舍中的蜡烛都吹熄了,屋内暗了下来,于是夜又变得静悄悄没有声息了。
自那一夜受伤之后,傅听欢似乎十分忙碌,并没有在东宫停留太久,甚至连身上的伤势也没有全养好便再行离去。
萧见深也并非对此太过探究。傅听欢忙,他也不见得轻松到哪里去。自从府中的那十四个奸细被他一波打发了之后,萧见深就明显感觉到朝堂上那种暗中跟他较劲的一股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鲜明。
这样的力道现在似乎已经懒得掩饰了自己。
他很轻易地就能发现,那些立在殿宇之上,带头反对自己的人。
首当其中的是三朝元老梁泉流,其次是户部侍郎,再次是吏部侍郎,然后是和他们一党的上到朝廷命官,下至秀才书生。
这些人自诩为保皇党,对萧见深所布置的一切举措,都采取着消极对待或者反对对待的态度。而萧见深的兔子王之名声在市井流传如此之巨,难说背后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不过这些事情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所以萧见深也很不出人意料的没怎么去在意,而是和自己表哥骆守宁一起,微服前方京郊附近的村落,去看那由他颁布下去的丈量土地一事进展如何。
这次萧见深并非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而是跟着骆守宁一起;骆守宁自然也并非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而是认认真真的找了一个应该给太子看看的地方也应该给太子看看的人。
那还是由骆家这一系的官员举荐入朝青年。
萧见深与骆守宁一起站在山巅。
由此处向下看,整个村落所占位置形似弯月却又中间凸起,看上去就像一块元宝似的,人们在这小小的元宝中忙碌生息,穿着粗布衣裳,扛着锄头耕犁,脸上与身上全是环境所留下的淳朴之色。
但大约此刻在这宝盆似的村中的唯一一个小吏并不这样想。
骆守宁站在萧见深身后一步的距离,低声和萧见深说:“此人姓方名谦心。臣家中已调查过,此人在家乡奉养聋瞎老母十二年,没有一天懈怠,是远近闻名的孝子与才子。因此当地官员向上举荐了他……”
“为何安排他来此地丈量土地?”萧见深问。
“他是第三任来这里丈量土地的人了。”骆守宁说,“这整个村落包括附近两三个村落的土地,实际上都落入了京中王员外的手中。”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王员外认的义父就是宫中贤妃娘娘的父亲。”
皇帝虽已罢朝,但宫中尚有一位年幼的三皇子在。三皇子的生母正是贤妃。萧见深日常去宫中面见自己的父皇,十次里有八次被挡驾,八次里有六次会碰见自己的父皇在逗弄自己的弟弟——也就是这一位三皇子。
这后边的弯弯绕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前两任过来的吏员一个是知道点消息,自己办砸了事情默默走了;另外一个是不知道消息,事情真办砸了被人赶跑了。
而现在这一个——
萧见深只听骆守宁语带赞赏说:“殿下您且在别庄盘桓两三日,您会知道臣为何喜欢方谦心!”
宝盆村中的方谦心此时并不知道站在山头上遥遥向下看的两个人。
今日是他刚到宝盆村的第三日。
前两日里的第一天,他经历了全村人的笑脸相向和敷衍了事,于是他默默地取出从县衙中提出来的地契档案给村中众人看,又因为村子里少有人识字,所以他是在村头的那块大石头上,扯着嗓子将一张张地契上的主人与亩数给念了清楚的。
就此到了前两日里的第二天,村中的气氛已经变得极为古怪,成年的村人都不与他说话,而村中几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则会在他行走于田埂间的时候远远地好奇地看着他,还仿佛他是怪物一样试探性地朝他丢了点石头草茎。
这些石头与草茎当然没有砸到方谦心。只是这样的行为不免让人想要长吁短叹一番。
不过方谦心并未选择长吁短叹。他在第二日的晚上就静悄悄找到了这村中有最多成年男子的赵姓家庭。
一夜的密谈,他暂且说服了这个家庭,但他们需要更多的能够扳倒王员外的证明,方谦心也需要更多的能够证明自己的东西。
于是两方一拍即合,赵家帮自己稳定并私下联络有想法的村人,他则要再次前往县衙收集王员外违法圈田的证据,扳倒王员外,给愿意声援他的大家一个定心丸。
这便有了方谦心今日骑马出村的行程。
但今日的行程注定不太顺利。
瓢泼的大雨在第一声惊雷之后就自天空浇了下来,方谦心骑着马在山道间小跑前行。
一路走过平地斜坡,当他骑着马转过又一处拐角之时,便见双手处相对的两座山低低俯下,中间一线狭道通向远方。
方谦心眯着眼抬头看了一下两座山的山顶,放缓速度,牵着缰绳任由坐骑溜溜达达地往前走。
这一条狭道并不太长,但确实狭小,两侧山壁几乎垂直而上,让寥廓的天空也被束成了一条亮线。方谦心一边走一边关注着周围,正当他行到最中央之时,只听天上又传来连声轰隆巨响,顺着声音往上一看,便见那仅有的一束亮线也被大大小小的黑点遮蔽,再定睛一瞧,原来这些黑点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最小的仿佛拳头大小,最大的则近乎半个人身一样!
方谦心虽惊不乱,双足用力一夹马腹,同时身躯前倾,手往足上一抹,便从靴中抽出匕首插入马股!
只见顷刻之间,他坐下黄马疼痛长嘶,如同出弦箭矢一样往前急射!
但山体不高,头上滚石已经近在咫尺,纵使方谦心之反应已算神速,那滚滚而下的巨石依旧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方谦心用胳膊尽量护着脑袋,紧紧按下身子贴在马背之上,一路冲到狭道入口之际,眼看着生路近在咫尺,当头砸下的巨石却更在瞬息!
电光石火之间,方谦心怒吼一声,松开缰绳踢下马镫,合身向前用力一扑,还飞身之际便听身后骏马长嘶轰鸣炸响,匆忙间回头一看,只见那巨石砸落,上一瞬还被自己骑在身下的骏马已经砸扁了整个后半身,正鲜血淋漓地痛苦喘息着。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眨眼。
再一个眨眼,方谦心落到地上,余势未消地滚了好几圈,脑袋还重重磕在了地上的一块石头上,登时就是鲜血长流。
但等他止住去势,自地上缓缓爬起来的时候,他唇角却在瞬间闪过了一丝“天助我也”的微笑。
但这丝微笑很快就被扑面而来的风雨吹散,方谦心按着一阵阵晕眩的头颅,用那柄还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匕首给了黄马一个痛快。
做完这一事之后,他没有顺着前方的大道再往县城走去,而是眯着眼睛辨别周围环境,半晌之后找出了在这附近的一条小路,继续前进。
这是一条藏在树林之间,只能容一个人闪转而过的幽谧小路。但这条小路虽然乍看曲折,真正走来却并无什么难行之处,连那会让人滑倒的苔藓都被曾被仔细地清理过,好像一直有人在这条道路间行走似的。
外界的大雨被密密的树林遮挡,不能落下太多;同样的阳光也被遮掩,连阴云之下仅余的一丝半缕都不太能看见。在这样幽暗而冷寂的环境中,树影婆娑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有狼嚎虎啸响起似的。
但狼和虎都没有出现,走进小道不过一刻钟时间的方谦心已到了出口,但见左右林木一分,眼前豁然开阔,正有一栋青瓦粉墙的庄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越来越昏沉的方谦心就如到达终点似的一时大喜,奋起最终力量,重重敲响了山庄闭合的大门。
没等大门自内打开,他已顺着这扇门晕眩倒下。
昏迷前的最后一点记忆,就是紧紧闭合的门微一松动,裂出了一道缝隙。
仿佛有光,就中渗出。
33、章三三
山庄的门自内打开的时候,方谦心已经昏迷在石阶之上。
陪着萧见深一起呆在这里的骆守宁见状,飞快闪身蹲下,摸了摸对方的脖颈再摸了摸对方的脉搏,依次碰触之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仔细地看了一眼对方后脑勺上的伤口说:“人还没死,就是外伤有点重。”复又怒道,“这些圈田占地的人简直丧心病狂,一个个无所不用其极地吃得肥肠满肚,但谁要从他们肚子里掏点东西,就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先把人搬进去熬药治伤吧。”萧见深扫了一眼阶上的方谦心,简单道。他并没有接上骆守宁的话,他不惮国朝根基动摇而决定处理这一弊病,本就是因为国穷而皇亲国戚富,民弱而地主士绅强。
骆守宁轻声答应,微一弯腰就轻松扛起了地上的人往山庄厢房走去。
一日辰光转瞬即过,天暗了而地亮了。昏迷之中的方谦心渐渐有了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的知觉从沉睡中醒来那样,他虽然还没有睁眼,还没有看见周围,但他已经有了感觉,在这样含混而模糊的感觉中,他听见似乎有一道声音在断断续续地说:
“您看,这一位是否还不错……?”
“有些本事……人品端正……主要愿意用这些本事帮您……头脑也好,不像……只有一把子力气……”
“是……您说的是。”
“事情只做了……说什么都言之过早……”
这些全都是在说自己!
守着心头一点灵机,方谦心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奋力地、就像他从马上跳下来那样用全身奋勇与赌博往前一挣,就挣脱了束缚着自己的团团黑暗,在乍然刺破黑幕的光线中睁开了眼睛。
烛光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昏黄,方谦心困难地接连闭了好几次眼,才慢慢将自己所处的环境看清楚。
这是一间装饰富丽的屋子,桌上仙姑捧寿的小香山,床边松鹤延年的万福帐,难以想象深山之中竟有此等不厌精细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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