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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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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此时就这样现身,不是他一贯的作派。这让我很不安心,可我还没相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边船上已经起了催促之声。

“我家主人问,送的葡萄可还可口?”大画舫上的家丁大声向这边询问。

邓芸不动,嗑他的瓜子。阿南粉唇一撅,一片葡萄皮飞出了舷窗。接着又飞了个媚眼出去。却是无声。这就算是阿南的回答吧。

阿南的作为让我突然明白,这就是诈术。你一动我一动,你不说明,我就也不明说,你让我猜,我也让你猜。无数的可能包含在其中,看谁是先耐不住的那个。

反正先耐不住的,不会是阿南。 这一点我心里清楚。毕竟阿南曾在我宫中忍了十年,才忍到了脱身的那一天。她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小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编辑通知:本周六入V,入V当天三更。一切老规矩,尽在不言中。渴望得到大家的继续支持!文章更精彩部分即将展开。我会更加努力。

因为入V,明天编辑要锁定公共章节,无法再更新。所以明天停更一天。后天见!

☆、38捷对

我看不清此时九弟的表情。但我猜他一定饶有趣味的俯视我们这小小的画舫。小小的画舫;半露粉面的神秘的美人。贪心的九弟,很难不受诱惑。

九弟果然先耐不住了。

“我家公子说了,姑娘琴技不错;大约放眼大肇也再找不出第二人来。但我家公子不爱听琴;他想找个能谈得来话的红颜。不知姑娘是不是能合我家公子的意,若能合意;我家公子奉上的缠头,那是绝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九弟总是这样,他最喜卖弄他的聪明;到了此时还要来这一手。难不成他还想要阿南来解九连环?

不用阿南吱声;靠在门边的邓芸接嘴极快;他装模作样抛洒着他的媚眼,“这位俊俏的公子听着:我家小姐也是个挑人的主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得我家小姐的画舫。至于缠头……你快休要提起;这金陵城中,没有我家小姐看得上眼的利事。公子有什么本事,先得亮出来让我家小姐看看,满意与否,还在我家小姐定夺。”

诈术,比的是,谁先沉不住气。

老九一向是个自信的人。我知道,这一回他是有备而来。所以,不用说,自然是他来推动这戏唱下去。

在短暂的冷场后,老九的声音从舷窗处传了进来:“红娘子,簪银花,入寺降香,连翘百步,含羞求云母天仙早遇宾郎。”

我一愣,很快明白老九这是出了一个对联的上联。这算是他的故伎重施,他一向自持脑子好,,喜欢用他的捷对在父皇面前卖弄。

这对子出得很绝,一听就有调笑之意。多少还讽刺阿南盛装打扮,明明是出来勾人,却还故作姿态。

阿南显然也听出来了,她愣了一下,接着嗔怒的向窗外瞪了一眼。想了想,她有些气愤地揪下头上簪的珠花,赌气隔了窗向水中抛洒。我看到她专门簪上的那朵艳丽的剪绒牡丹,此时也落入水中。粉嫩娇艳的花朵,在暗沉的水面上格外刺眼。

真可惜!我想,其实阿南戴那牡丹还是挺美的。

牡丹花在水面上打了个旋,向远一点的地方飘去。

九弟咯咯的笑着,“小娘子勿燥,我这药名对的确难了点,你若想不出也不怪你,只要你陪我睡上一夜便好。”

大舫上有人用竹杆从水里挑起那朵剪绒的牡丹,递到了九弟手上。九弟把玩着,又送到鼻边嗅了嗅,“不然小娘子认个输,我也可以放过你,免得你身边有人不情愿。其实我还是更喜男风,把你身边的龟奴、小倌全送了我也行。”

阿南生气,哗的一下拉了身边的窗帘。

我想了一下,提醒阿南:“白头翁,跨海马,手持大戟,甘遂伏令,迎辇封车前将军立赐国老。”

要知道,老九的对子里,含着九味药名,想要应对,不仅得字面相扣,还得同样以药名应之,我怕阿南应付不来。

阿南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了些惊奇。只这一眼,我心里就暗暗有些小得意,她一定是没想到,我应对的本事也不差吧。我这下联也有九味药,而且很工整呢。

只见阿南略想了想后,用手拨了一下琴弦,脆生生的隔窗应道:“皂角儿,驾河车,遇水见愁,断魂独活,砒霜挥草茅大戟沦为木贼。”

声音清脆,用的是婉转的南音,此时入我耳中,竟如仙乐般好听。让我几乎没注意到她这应对中用了许多高妙的技巧,且不说字字相扣,用了砒霜谐音披霜,单是这对子的应景和暗讽的意味,甚至比九弟的上联还入木三分。比我那下联更是高明了许多。

阿南果然聪明,不负她那妖女的名声。

我不由得对这小东西刮目相看,她到底还暗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

邓芸在一旁噗噗的暗笑不已。向发呆的我做了个鬼脸。

对面的舫上沉寂了,想来老九也知道自己被骂。他那上联本就有些调戏的意味,如今被骂也是活该,我想他应该多少也有点羞耻之心吧。老九自诩聪明,一向以为世无对手。这下可算是吃了蹩。

不一会儿,对面舫上又送了一只提篮过来。邓芸揭开一看,竟是整整一篮南珠。

我不得不暗暗赞叹老九的大手笔,我还没给过阿南这么阔绰的赠与呢,整整一篮的珍珠,够穿多少珠花?打多少手饰?就是赏人,也够打发我后宫里一半的奴才了。我这个穷酸皇帝,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不过,母后曾提醒我,九弟在蕃地经常逾制,这回可算是落了实。

“一粒珠,可惜蒙尘。”那边九弟又扬声出了一联。仍是药名联。

阿南对那珍珠瞟了一眼。“九重皮,不知羞耻。”这一回阿南回得极快。接着吩咐邓芸:“退回去!”

邓芸立刻拎了篮子又转了出去。将一篮南珠扔回了小舢。

阿南的指尖在琴弦上划过,那声音清清淡淡,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琴音未停,这一回,是阿南开了口:“新蚌含珠,吞不入,吐不出,难免珠成身裂。”

这明显也是个上联,寓意明显,是阿南看了那南珠临时想起来的,即像是自谦却又是在劝人。

我想,老九要对出这对联并不困难,只是他会怎么来对,才是我关心的。阿南算是深知我心,知道我想从老九那里得到什么。

如果他能顾念兄弟之情……

那边一时没有回应。这上联简单,应该不是对不出来。

果然,不一会,我看到从那大舫上又放下一人来,到了我们的小舟上并不打话,一靠近我的小舫不等停稳,就直接跳上我们船来。没人拦他,放他掀帘进了船舱。他进来探头看了一圈。目光把船舱中的人都扫了一遍,尤其是对我和阿南看了又看。

此人我见过,正是老九的亲随跟班。算是当年洛京城中的旧人。这显然是九弟派了人相面来了,那人的目光锐利,在我与阿南面上缓缓扫过。

此时我就在阿南身后席地而坐,尽量放低了姿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起眼。可阿南却是高傲的漠视了来人,只管翘着指尖吃自己的葡萄。

那人露出了疑惑之色。看了看又看之后,才狐疑的退了出去。向他的主子复命去了。

“阿南,你觉得他认出我们了吗?”我忍不住问阿南。

“不知。”阿南回,“等一下就知道了。”

我警觉地向船舱外看了看,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动。我的手下和谢子楠的手下,应该都在不远处待命,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可对手是老九,我还是觉得不得不妨。我把一柄借来的剑,横放在膝上,紧紧的屋了。

老九见过阿南,但他见的是易了容的阿南。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没易容的阿南和我这易了容四哥,不知他还能不能认得出来?更不知,若是认出来了,他又会如何表现?

我们又等了片刻,我觉得这时间有些长,长得让人不安。

此时连邓芸也不嘻笑了,他默然的倚门而立,手中紧握那把玉笛。他不愧是将门之后,临阵倒不胆怯。

倒是阿南,此时又得意的掀起了窗帘,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面铜镜,想起来对镜整理刚才扯花钿弄乱的发丝,还自得的哼着小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分明是勾人魂儿来了。

在我都快要不耐烦了时候,那边大舫上终于有人传话,“赵公子求过舫一见。”

邓芸把个嘴一咧,“瞧,鱼还是咬钩了!我去迎迎。”说完,柳腰一摆,分花拂柳的扭了出去。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邓芸还真是个人才!

“当然!”阿南不容质疑的赞同。

不一会,大舫上放下踏板,我隔着个帘子,看到九弟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他那一身白衣也一如既往的纤尘不染。他的面上的微笑却是假得很,只薄薄的挂了一层在面皮上,很容易看出不是发自由衷。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

邓芸殷勤的上去迎他,嘴里叫着,“哟,赵公子怎么就过来了,我家小姐还没说请呢!”一边很灵活的拦住了九弟身后那些手下,“公子啊,你都带了些什么腌脏人物,他们也想上我们的画舫!?”

九弟停下了脚步,他只斜眼看了一眼邓芸。挥了一下手。示意手下止步。

“不好意思,得罪了,我们船小,容不下这么些客人。”邓芸手中玉笛一转。竟是伤势要避断那踏板。我们船中的手下人,也都很长眼色,此时齐齐上去真把那踏板抽了,硬是把九弟手下隔绝在了那边大舫上。

我有些担心,以为一向小心的九弟会就此发作,说不定他会马上跳回他的大船,就此逃跑。

可是没有,老九只在走到门帘处时,微微的停顿了一下,“纸鹞系绳,放得去,收得来。究竟落入谁手?”声音里竟有豪迈之气。这不是九弟平日的风格。

我有些怔忡,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九弟笑得古怪,但终于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九的目光落在了阿南的脸上。阿南兀自百无聊耐的捻着琴弦,不时的弄出几个单调音来,连头也不抬。

老九看了很久之后,终于说了句,“丽质天成,果然不负小生的期待。”

那个人赞完了阿南,才转过眼珠看我。

我此时老老实实在阿南身后角落里席地而坐,除了膝头上放的一把向谢子楠借来的剑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起眼的东西。

我垂了眼,避免与老九的目光直接交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如老僧入定般静默着。

是我先动还是让老九先动?我还要不要给九弟一个机会?九弟的武功远不如我,他单身赴险,也许并不完全是对我有恶意。

我们是兄弟,父皇临终前曾一再嘱咐我,要尽力照顾他们每一个人。

这么纠结时,我握剑的手也就难免用了些力。

我感觉老九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

阿南慢慢开了口,隔着案,也假惺星的客气着,“公子谬赞,我倒看公子风姿不凡,难怪好大的口气。”阿南说。

我听到九弟干笑了一声,“姑娘更不平常,连所使唤的龟奴也这般出众。”

我突然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人说话的口音,根本就不是九弟!他的声音与刚才应对调笑的九弟声音完全不同!这人的声音里有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之气。

我慌忙抬头,一瞬间,我认出了眼前这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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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骗局

李逸!

我重生后;一直在找那个曾经割下了我头颅的人,那个与冯嫣儿勾连,取了我性命的人。我上一世至死也没有弄清楚;那个被称为李逸的男人究竟是何许人。那个人;在我身边也呆过数年,被我擢升为我亲卫营的总领。可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冯骥门客这一虚假的设定。

从一开始。那就是个骗局。

重生后,我翻阅了无数的卷宗,想找出这个人的蛛丝马迹;可找来找去;只有失望。“逸”者;失也,兔之漫驰善逃者也。根本就是无影无踪的名字;无影无踪的人。他像一缕鬼魂,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我致命的一击。可又静静的沉寂在死亡的溜+达x。b。t。x。t黑暗中,让人看不分明。

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他了。甚至认定,他的再次出现,会与无常的招唤结合在一起。

可此时,我看到了这双眼睛,那双急于置我于死地的眼睛。在那极似九弟的虚浮面具之下,是一双满是急切的杀人的眼睛。

他无论戴上什么样的面具,我永远都能认出这双眼睛。因为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双眼睛很像一个人——冯骥!

电光火石间,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他!

可那双眼睛本来就一直在看着我。此时,他比我更早的做出了判断。

我甚至都没有来得急提醒阿南,那个男人就闪电般的在我眼前出了手。我眼睁睁看到他袖中寒光一闪,一把藏在袖中的短剑的直指离他更近的阿南。

我的心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但我手上的剑却还是飞刺了出去。同时用另一只手去拖阿南。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全出于本能,根本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瞬间,我在和那男人拼速度。丝缕之微,就决定三个人的胜败。

那个男人一定也知道这一点,他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但我没想到,速度更快的是阿南。她几乎就在我们两人出手的同时,双手同时挥出,动作轻盈似舞蹈,可广袖脑震荡风驰电掣,那迅疾的动作带起的风,连我都感觉到了。

阿南不会武功,这一点我早知道,可她的出手却如武林高手般的老练决然,好像根本不知道危险。

我来不及细想阿南到底要干什么,已经一把带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带到我的怀里,让她勘勘躲过了那人刺向她的剑锋。真是十分的危险。

小东西,主就算为我办事,也用不着这样拼命啊!

而我的剑也几乎与此同时,与那人的剑锋相交,激起几星火花。

我抱着阿南连退几步。

此时,阿南抛洒出的药粉已经在小小的船舱中弥漫,白色中烟雾带着奇异的香气。妖异的甜美味道直扑我的鼻孔。有那么一瞬间,烟气甚至迷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清对面那个敌人的身影。

我这才知道阿南打的是什么主意,原来她一开始就是想向对方下毒的。她的袖中藏好了药粉,想诱惑对方来嗅。不过我的突然发难,有点破坏了她的计划,,让她不得不突然出手。这小东西打得好算盘!

我此时有点心疼阿南,她为我做事,真的是尽力了。我长着眼睛,自然是看得出来。

我听到怀里阿南咯咯的笑了两声。对面那人已经瞬间变了脸色。

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对面的人面色却已经完全变成了苍白,他踉跄了一下,奋力一挣,剑锋划过了把阿南的古琴,断弦发出铿的一声巨响。

我约略一想,知道阿南在给我吃的葡萄上做了手脚,事先放了解毒的药。阿南真的是:一步步都精心计划,毫无遗漏。想到此处,我搂她的手臂不由一紧。

“阿南!”对面的邓芸惊叫了一声,他瞪着阿南的眼神吓了我一跳。

我忙低头看看怀中的阿南,她好好的,向邓芸笑了一下。

我再抬头时,邓芸手中的玉笛已经袭上了那人的后脑。他出手凶狠怀着怒气。

我没有多想,只欣喜的大叫了一声:“好!”眼看那人再无逃脱的生理。

我自己也都不怎么相信,我能这么容易的解决掉一个我的心头大患。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他到底是谁,与冯家是何关系。但无论如何,死了就好,我的恶梦也许就能提前结束了。我不由睁大的眼睛,期待奇迹。

就在这最最要紧的时候,我们的小画舫突然剧烈的一晃。

我从小在北方长大,不习水性,走马打球也许内行,可在摇晃的船上却一下子失了下盘。在小画舫倾斜的一瞬间,我裹着阿南一起摔了出去。只来得及勉勉强强把阿南护在怀里。

到了此时,阿南倒没忘记在我怀里说了声:“谢皇上。”

外面的喊杀声大起。我挣扎着爬起来,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九弟。

刚才剧烈的撞击,让我们的小画舫侧舷裂了一道口子,从那破口处,我看到了九弟那久违的笑容。温良舒和,十分贤德的样子。这才是我看惯的九弟,可他目光中隐藏的狰狞,却让我心中一凉。

“毁了那船!”我似乎听到九弟这样喊。

又一次剧烈的撞击让还来及站稳的我再次摔了出去。我们小小的画舫这一回彻底倾覆。在我抱着阿南滚入水中的最后瞬间,我看到我的仇人李逸也一头栽到了水里。

我没有死,这一点我很清楚,我甚至足够清醒的知道阿南反手托住了我的身体,接着邓芸也游了过来,我弊住了气,借着他们两人的力量,随着他们一起上浮,一直到露出水面时,我都还是很清醒。我看到了水面上围攻九弟大画舫的激战,听到邓芸叫好的声音,还听到阿南对我说:“皇上放心,他是逃不掉的。我早布置了人在上风口撒迷药,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我甚至好像对阿南说了,我更想要抓的是水底那个刺客。我甚至想自己潜了水下去再试试。

我记得阿南用一只手抹着自己脸上的水,根本没当回事的对我说:“那只是个刺客而已。逃就逃了呗。”

我想申辩,对阿南说那个刺客对我很重要。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的腹内,突然一阵剧痛。

一直在我腹内、不时隐隐做痛的钩吻,恰恰在此时猛烈的发作了。

一股甜腥从腹内涌向了喉头,我来不及张口,热乎乎的血就从口中喷了出来。

阿南大声的惊叫。我本还想安抚她,对她说这只是老毛病,没什么要紧。可我才张了口就发觉这一回不对劲。

接下来,我的一切都好像进入了梦中,我知道阿南和邓芸抱着我向岸边游,可我已经一点也出不了力。我甚至知道自己被人七手八脚的抬了走,听到他们大声的问皇上是怎么了。可我也没办法回答他们。

这一回,我的身体不再是被漫天的风雪所裹挟,我觉得我这一回是是掉进了火海里,就好像是对我重生的某种报偿,上天这一回用滚烫的热度来侵蚀我的身体。我的心从冰冻从快速苏醒,却又被立即投入烈火中炙烤。不,不对,这热度是起自我的体内,从里向外,一寸寸的舔食我的肌体,那些火焰奔窜着,想突破我的身体,得到释放。

“热!”我大声的喊,想自己撕掉自己身上的衣物。

“别急别急,来啦来啦。”我还没能分辨说话的是谁,清凉的液体已经倒入了我的口中。这液体有些苦味,却暂时压住了我的心火。

我得到了暂时的安宁,想起自己是在哪里。我这是在江南的金陵,我这是在为自己寻找一条生路。可到处都是炎焰,出路在哪里?

“抓,抓住他们。”我好像听到自己在下命令。可我该抓住谁呢?孤寂之中,好像到处都是我的敌人。只有我一个人,从城头远远地俯视着别人的狂欢。

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我怕了。我不愿一个人孤独的死去。我想挣扎着活下去。可不久,下一波滚烫又从腹内升起,我呼呼的急喘,感受着喉咙的刺痛,热度越来越高,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向外我喷火。

我的记忆中,只有一人个人愿意救我。“热。”我哀叫,“阿南,热。”我卑微的呼喊。真奇怪,这一回明明一切都变了,不再是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可我还是想起了阿南那温吞吞的小手温度,比冰要热,比火要凉。既给我融化的温暖,也足以冷却我的狂燥不安。“阿南,我热。”

“我在。”我一回,我清清楚楚听到了阿南的声音。她好像知道我要什么,一只小手放在了我的额头。

我想也没想,就拼尽了力气去抓住了它,按住它,把它往我的喉咙、胸口、腹部,一路拖下去,所过之处一片凉意,真好!

可我听到阿南的惊呼,挣扎,那小手逃跑了。我做错什么了?

又有大量清凉的液体倒入了我口中。“皇上烧糊涂了!”我听到阿南在说。

我不管,贪婪的吸吮着,渴望这点凉意能持久些。

我就这样的反复的挣扎着,即不能思考也不能入睡。好在,我每次喊阿南,她都在我的身边,只要我叫她,她就会应上一声。我不用睁眼,也知道她没有丢下我,她还会不时的摸摸我的身体,好像知道这样能让我舒服。

最终,我还是累了,累坏了,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烧碳,已经被烧得通红。我扑腾着身体,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最后的知觉了。阿南又在摸我,我这一回抓住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我不会就这样死掉吧!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想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认识阿南。

☆、40解毒

我听到阿南大声的叫我皇上;声音里带着哭腔。接着,一个软软的凉凉的物体投入了我的怀中,“皇上;你别死啊!”

恰到好处的温度;即不寒凉,也不炙热;细腻滑润的肤质,绸缎般的熨帖。我用身体仔细体会这怀里的小东西,本能抱紧了;贴上去;不顾一切的贴上去;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身体内的火焰传递过去。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烫了,热度得到的释放。阿南!真好!

细腻的皮肤的感觉;让我安心的体温,阿南居然就这样把她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我。而我只要紧紧的抱着她,尽可能的把整体身体贴向她,让每肌肤上的每一个褶皱都在她身上抹平。

我累了,这回真的要睡了,我抱着阿南喃喃地说:“你别走,我想睡一会,就这么睡一会。”

我没有得到回应,一只小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我恍恍惚惚的想,我其实很容易得到安慰。怀里这具躯体不需要起伏的峰峦,不需要妖娆的体态,只要像现在这样,让我安安静静的抱在怀里,就足够了。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是阿南。

我真的睡着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我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阿南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抱着她,不时听到她在我耳边喃喃的说话,虽然是格外生分的叫着我皇上,可她一直没有离我而去。

我睡的很香甜。

我醒来了,在浑身松软无力中醒来。我没有睁眼,先好好的感受着我自己的身体。我应该是躺在一张席上,手脚摊开,好像经过了长途的跋涉,最终好不容易走到了终点,又好像经过了一场鏖战,最终躺下来,享受自己的胜利。

我一定出了很多汗,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累得发酸。我能感受到周围空气里的怪味道,是我自己散发的味道,热烘烘的,汗臭和药味。

可我的身体已经凉了下来,没有了那种炙热滚烫的感觉。除了累之外,再也没有其它。

“阿南。”我连眼都没睁,先试着叫了一声。

“在。”果然,我立刻得到了回应。

我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开了,这小东西果然守着我还没离开。我等着她惊喜的叫:“皇上。你醒了!”等着听她莺啼婉转的表达她的爱意和担忧。我甚至期待,她能扑上来,再投到我怀里来,就像在我发病的时候一样。若是再能奉上一个她的香吻就更好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

“皇上,你现在是要吃还是要……,咦?如意,你没把虎子拿进来!”竟是河东狮吼的声音。

情况好像不对,到底哪里不对我可说不上来。我不得不睁开了我的眼睛,先看到的是如意那惶惑的面孔。“喝了那么多水,应该有尿的。”如意盯着我的身体,探究着说。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果然他手上拎着一只虎子,对着我虎视眈眈,“楚修容你不是说皇上有尿就好了吗?”

他这一说,我才觉得我自己下面涨得难受,一时顾不了许多,大叫:“如意,快!”下面的物事此时竟是十分难忍,而且它状况不对,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我到此境地还能起了银心。

如意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楚修容,你算得好准!”

阿南早背转身体不看我了。我想到昨晚我自己的行径,难免暗笑好南好迂。

我得到彻底的释放,把身体里那最后一点热毒排了出去。这下我真的醒过来了。可以舒舒服服的感受自己活着的真实感觉。

“阿南,热。”我故意说。

“不会吧。已经吃药发散过了,怎么还热?”不解风情的反驳。

我想说,要抱抱她才不热。可阿坝又喃喃地念叨起来:“是‘饿’吧?”自作聪明的声音,“皇上一定是饿了。我就知道!皇上现在要吃东西了吧?我让他们熬了细粥,皇上要不要吃一点?”

我确实感到饿了,于是点头。享受别人的照顾是件快乐的事,尤其是这个不会嘘寒问暖的小东西的照顾。更是真正的享受。她到现在也没有关切一下我难受不难受,没有表示一下她是多么为我担忧。

只作事,不会卖乖卖好的阿南啊,现在也就只有我能懂你了。

“换个大点的勺来。”我听到阿南说,“这么小的匙抵什么事?一碗粥都吃凉了也没几口能到肚子里,皇上嘴大,换个大点的可以吃快点。”

这下我不得不睁眼了,我看到阿南一手托碗一手执匙,正结了个眉头表示她对手里小匙的不满。那小银匙是小了点,还不及我指甲盖大。可是……

“朕的嘴大吗?”我质问她。

“大的。”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他们不会办事,粥也盛得太少,全倒在皇上嘴里,最多也就一口。”说着,她直接把碗递到我嘴边,比划着,“皇上先喝了这碗垫个饥吧,后面我马上叫他们再端上来。”

我死死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这小东西脸色不好,眼眶下都有些发青了。大约是被晚上我折腾的。可她精神还不错,目光中虽有倦怠,却也还是明亮。她对我说话也不像是开玩笑。

如果此时我张嘴,她一定会真的把碗里的粥直接就往我嘴里倒!以证明我的嘴够大。

我紧抿了嘴唇不给她可趁之机。

她此时套了件浅灰色的宫装,宽大的袍袖遮去了她细腻温凉的美好肌肤。我看着眼前套在层层繁复衣料里的她,脑子里却忍不住回味夜里在我怀里那小小的身体,赤︿裸的肌肤,绸缎般的光滑,而且凉丝丝的,安静的任由我抱入怀中。我贴着她,蹭着她,贪婪的汲取她身上凉意,多么好。

此时的阿南,一点也看不出夜里的乖顺。如意递上了大一些的瓷汤匙,她接过去。在我床头坐下,对着我的嘴左看右看,“张嘴!”

我突然发现她根本就不会照顾人。

我的嘴才开了一条缝,瓷汤匙就飞快的塞进了我的唇。还不等我吞咽,下一匙又抵到了我的唇上。

阿南嘴里还在念叨:“快喝,喝了皇上才有力气处理那个九……赵公子的事。”

我一愣,想起了我还负有正事。本想好好问她点什么。可是,休想,阿南根本不容我腾出嘴来,她以最快的速度向我喂食,还以一种:“好好吃饭”的眼神阻止我开小差。

一碗粥下肚,我已经被她填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阿南也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好像比我还累。

她把碗递还如意,“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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