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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书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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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来不知,原来自己的名字从樊渊嘴里喊出是如此的不一般。其效用赶得上一壶烈酒入喉,辛辣醇香的味道里,满腔清甜味。
  鼓楼的鼓声敲响,远远传来,那般幽远厚重,他心里也随之踏实了起来。
  程斐瑄目光灼灼,就这么望着樊渊,眼眸里像是燃着异常明亮的光。
  “宵禁到了。”樊渊提醒道。
  虞法明文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瑶京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瑶京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例外通行。
  不过齐王的身份在那里,估计也没人拦他,从前程斐瑄倒也有夜里过来,不过今夜是来晚了些,杨述在这里都逗留许久了,或许有事耽误了?
  “我此刻心里欢喜着,哪管什么宵禁?”程斐瑄性格里那一分无赖般的懒散就这样展露无遗,“反正他们从来逮不着我,宵禁对暗卫也是例外的,我也算在其中,逮着了也没事。实在不行我在君行你家的院子里凑合一夜也行。君行你总不至于赶我出去吧?”
  虽然想干脆就这样赖着不走,但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吧,只在解释后尽量漫不经心地提起这事。
  程斐瑄的算盘樊渊不会领会不到,对于樊渊来说,动心便是动心,并没什么不可承认的。他看重的,程斐瑄都能给他,那他也不会有总吊着人不上不下的打算。
  他不爱许诺,唯恐失约,但此刻他是难得认真地许诺道:“凡有我之处,便给你留块地。”
  他用的是“我”,不是“渊”。
  这话比起那句“不知蕴藉几多香”的隐晦,一下不知直白了多少,就是不去翻书查阅各种是个人都能懂的。
  樊渊这人骨子里总是有股书生气,虽不至于迂腐但言语之间总是委婉有礼,难得从樊渊嘴里得到这么一句,简直是意外之喜。
  程斐瑄忽然脸色变得很古怪,说不出是喜极还是怒极,似笑非笑的。
  樊渊微微挑眉,悠然问道:“怎么?”
  程斐瑄看了眼樊渊急切道:“君行,你能不能先转过去。”
  樊渊不明就里,疑惑道:“为何?”
  “我……我现在特别想围着院子跑两圈,要是忍不住蹦一下跳一下的,被看到岂不是很丢脸?”
  樊渊这才晓得他那古怪的表情是兴奋过头的缘故。不过……
  难道不被我看到,你这么说出来,就不觉得丢脸了?
  樊渊微微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逻辑,但也一贯贴心到底地转身:“随你。”
  等他自己转过去看不到程斐瑄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他居然因这种理由如此轻易把后背露给了另一个人。
  这么危险的举动……
  樊渊心里惊异,为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开始信任这人,相信他没有威胁,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意识到此,樊渊心里却没有惶惶不安,也没有为自己的反常感到不悦。相反,程斐瑄到底是怎么跑圈的樊渊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忍不住中途跳起来樊渊也不知道,他只是知道了一件事:情绪似乎可以感染,他觉得他现在也很欢喜。
  

  第一章 交辉流萤血与夜

  登堂入室第一步正式达成。
  当然,齐王殿下就算留宿樊家别院也还没能成功跑进樊渊的房间,他乖乖地待在隔壁客房度过了一晚上。
  没准备朝服的程斐瑄在樊渊醒来之前就趁夜跑回了齐王府,然后又一路跑回来。默默等待着樊渊的起床。
  这样折腾来去,他也没觉得累,反而精神极佳。
  樊渊动身上早朝的时候天还没大亮,路上没有什么行人,程斐瑄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设想了好几遍,越想越期待,但是再想想他现在穿着朝服,要是被人发现了身份的后果……
  程斐瑄犹豫了半响,然后忍痛放弃了和樊渊一起去早朝的打算。
  “君行你先走吧,我偷偷跟在后面就好了。”努力维持一脸淡定,试图表现得一点也不在乎的齐王,他完全没发现自己欲盖弥彰的失败演技在樊渊眼里何其拙劣。
  樊渊只是静静望了他一眼,颔首以对,没有拆穿他。
  正是天光渐起,瑶京城里蒙着一片混沌,路边还有几盏亮着的灯笼,飘渺的灯火笼下小小的一片地,周遭俱是昏暗。
  黑暗里的光,如此微弱却倔强,恰如流萤之名的由来。
  樊渊独自走出去一段路,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路边的灯笼沉默不语。
  他不知齐王因何起意,却懂得自己为何动摇。
  孟君行临死前那段记忆里,充斥着看厌了的红色与黑色,死寂而沉默,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没有一刻不厌恶这些,但无论陷入各种深渊却固执地坚守自己的原则。
  他没试过挣脱黑暗,他融于黑暗,依旧心有微光,始终在与暗黑做斗争,只求无愧于心。他遵循着自己心中的标准,划出自己的仁义礼智信,然后坚定地行于黑暗。
  他喜欢“流萤”这个名字,不照它人,独善其身。
  也曾以为在黑暗中隐匿却绝不屈服,就是“流萤”存在的意义。
  这位真正的流萤创始人告诉他了不一样的答案。
  齐王这人身上却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同样是染着血色与夜色,比之死寂,那是如此的鲜活明亮,像竭力燃烧自己的柴火,用尽一切地追逐光明,试着离开黑暗。
  齐王的“流萤”,即使身仅有微光,也要倾尽所有成就一片光明,就算染上血与夜也不放弃追求光明的资格。
  如梦初醒,心有所撼。
  利益好处之类的不过是加深巩固决心的条件,最初让他动心的,正是这样的一颗心。
  模模糊糊摇摆的灯笼搅混了视线。
  朦胧恍惚的街道上,零星窸窣响起风声阵阵。
  他循声望去,遥遥游离地凝视着墙角。
  他忽而就笑了,俊秀的眉眼流转着清浅风流:“出来吧。”
  樊渊抬手,朝那个方向伸出了一只手,指尖衬着即将破开的天光,朝服下里面罩着的轻衣袖口的三叶流云优雅如故。
  前世今生,他总得活得不一样才算有滋有味。
  君行在邀请他一起。
  这个认知让程斐瑄不由屏住了呼吸,他当然无法拒绝这种可怕的诱惑。
  他甚至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去,然后在樊渊柔和的目光下,牵住了那一只手。
  层层推开的涟漪,越推越广泛,最后肆意生起无法抑制的波涛。
  

  第一章 山呼万岁遇扶罔

  当程斐瑄真的牵着他的手,然后两个人一起在路上同行的时候,樊渊才慢一拍地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怎样一种决定。
  不过决定既然已经做出,也没有反悔的必要,后悔这种事只是浪费时间,直面问题并去解决它才是樊渊一贯的作风。
  “君行……”程斐瑄忽然低声唤道,暗含着些许担忧和某种莫名而来的杀意。
  樊渊不动声色向旁边看去,一个早起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在扫去门前的落叶,他对着赶赴早朝的各色官员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对他们投入太多关注。
  程斐瑄和樊渊的双手被宽大的衣袖遮挡,一眼看去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樊渊穿的是六品青色朝服,程斐瑄穿一身绯袍,乃四品及以上的官员所穿,按制他也是可以穿的。这个品阶的官员大多都是乘轿到宫门口,因而看程斐瑄路过的时候这个老者也就多看了一眼。
  老者当然不晓得这多看的一眼,倒是惹来了点麻烦。
  终归程斐瑄所穿的,上绣并非鹤雀雁之类的禽鸟,也非狮虎豹之类的走兽,而是四爪龙纹。明眼人自然能看出他的身份。
  程斐瑄自家知自家事,他可是一切自命清高的文人士官所深恶痛绝的角色,无论谁和他搭上关系被认为是齐王一脉,只怕就得被朝堂彻底孤立。
  当年杨述那是被冷落太久了,铤而走险来示好,最后还不是被他一剑给吓跑了。
  他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樊渊的名声,连去樊渊府上都得偷偷摸摸。
  今日能这么一起光明正大地走上一段路他已经是知足了,他私心里忖度着不能让樊渊被他的名声拖累。
  “无妨。”樊渊瞥了眼老者,老人也再次看了过来,樊渊没有任何遮掩心虚,还对温和地对老者笑着点点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拉着程斐瑄往前走,低声笑道,“且不说这光亮,老眼昏花能看清什么,就说说这被认出来传出点什么又能怎样,以后的时间长着,你能确保没有半点风声?”
  程斐瑄心里那存着的那点凶狠念头一下全被消磨干净了。
  嗯,君行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尤其这个“以后的时间长着”,特别有道理,我喜欢。
  樊渊微微挑眉,看着又突然心情愉悦起来的程斐瑄,试着回想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反应。
  奈何樊渊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哪里不对,于是便干脆搁置不管了。愉悦就愉悦吧,虽这样的莫名其妙有些奇怪,但有时还挺省事的。
  再过去一点接近了宫门,眼瞅见三两赴早朝的官员,两人还是颇有默契地同时默默松手。
  今日的早朝,虞朝的文武百官终于正式和羿族的使节见面了。
  这一行只有六人,其余人应该都在驿站等候。关于羿族使节的部分资料,程斐瑄夜曾和他简单说起过,所以樊渊一眼就能分辨出带头应该就是羿族的三王子衣阿华,他身边稍后一点的位置跟着的是公主衣娜塔。
  这一群人都穿着羿族特有的服饰,色泽鲜艳,设计简单,易于骑射。唯有一个青年男子穿着打扮和虞朝人无异,他站在队伍中间不前不后的位置,低眉垂眼地不曾抬头向上看去一眼,恭敬小心,若不是那轮廓深刻的五官不同于虞朝人,其举止一眼望去倒也很像那么回事。
  樊渊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个人身上。
  一个穿着虞朝服饰的羿族人,真是熟悉的套路。
  樊渊自顾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带上几分若隐若现的冷冽。他双手笼入袖中,静静地看着那人从自己面前经过。
  虞朝开国之时本想直接平定羿族之祸,奈何当时任命的征北大将军因病猝于留夏,朝中一时竟无能独当一面且熟悉骑兵作战风格的将领。挥军北上的大军逗留在边境,瑶京朝廷难以掌控军心,恰逢羿族自愿议和,也只能应了此请。
  羿族可以奉虞朝为皇,自降为蕃属,岁岁朝贡,但虞朝得把大草原交给他们自治,且不得干涉其政。总而言之就是只占名义上的好处。
  反正打起来劳命伤财的,还不一定打得动,这不用打仗,平白多点朝贡,即使只是名义上的统治,也算赚到了。
  那时候没人觉得把羿族放在那里不管有什么不对,落后的野蛮的羿族,他们的骑兵在大草原上是有点威胁,但他们走不出草原的。
  就是这样的想法,留下了如此巨大的威胁。
  “羿族衣阿华,拜见陛下,拜见摄政王,愿两位万岁万岁万万岁。”
  羿族王子此言一出,满堂皆怒。
  连坐在上首打算看戏的程斐瑄都没想到,这羿族使节一开口就是给他拉仇恨来了。
  万岁二字,给元载帝无妨,给他就是置他于不义。
  “衣阿华王子,我虞朝朝堂,岂容胡言乱语!”站出来的是东阁大学士欧阳舒。
  这位欧阳相公一向脾气火爆,连程斐瑄早些年辅佐小皇帝为政的时候,都被欧阳舒当场顶撞过。这些年程斐瑄渐渐放手,欧阳舒年龄也渐长,这种不留情面的情况也少了很多。
  羿族王子衣阿华一脸无辜:“你说什么?”
  “齐王怎敢称万岁?”欧阳舒是耿直得让人火大的。
  但他能力很不错,加上是真的没有坏心眼,从来实话实说而已,程斐瑄也懒得和他计较。
  就是这次落他面子落狠了,他也能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欧阳相公慎言,本王可从没如此自称过。”
  “万岁”二字就是皇帝,除了皇帝,谁也不敢将自己与“万岁”联系起来,就算你权倾朝野也不可以。
  这个衣阿华王子也不知真傻假傻,他一口咬定着:“这位虞朝大臣,我怎么听扶罔桑桑达说万岁乃是祝颂之词,意为千秋万世,永远存在。我虽身处遥远的北方,但却久闻摄政王的威名,为何摄政王殿下不敢用。”
  樊渊听到衣阿华说到“扶罔桑桑达”的时候,默默看了衣阿华身后的那个青年人一眼。
  桑桑达,在羿族人口中就是类似于老师的意思,这个词不被羿族人直接翻译成老师,是因为羿族人的“桑桑达”除了教导他们武艺学识,其心中地位等同于他们的另一个父亲。羿族人的人生大事,都有他们的“桑桑达”见证。
  程斐瑄确实奉先皇遗诏摄政虞朝,可虞朝百官从来喊他的封号“齐王”,而非“摄政王”。
  衣阿华话里话外全是明白人能看出的挑拨离间,他对程斐瑄越尊崇,则越是把人在火上烤。但是明白人是挑拨离间,这群守着礼法的人也不能忍。
  这么想来,羿族好像一直针对的就是齐王程斐瑄。
  程斐瑄自成为摄政王以来,刺杀的事遇上的可多了,他挡刺客都挡成习惯了。
  那些刺杀他的不一定都是羿族的人,可有野心的都觉得把摄政王才是最大的威胁,元载帝那种半大小子,反而被忽视了。
  程斐瑄在衣阿华说话的时候就微微斜过身子,一手支头,撑在扶手上,满是倦怠。
  昨夜太兴奋了,没睡好,今早惦记着和君行一起上早朝,依旧是兴奋着,物极必反,兴奋太过了,到了现在才有了后遗症,这会儿犯困着。
  “此乃君用臣不可用。”欧阳舒坚持不懈地提醒着这样的界限。
  昏昏欲睡的程斐瑄脑中顿时清明了片刻,他默默看了看欧阳舒,抬手扶额,触摸到的是抹额上的绣纹。
  这群人说的这种话他听太多了,没意思。他从来没想过去争什么,偏偏这些人总爱瞎折腾。
  一身虞朝服饰,打扮得像个读书人的青年终于开口了,他一开口并不咄咄逼人,而想是要慢条斯理地讲道理。
  羿族人穿长袍往往看着就不对劲,可这人穿着,居然还真有种书卷气:“欧阳相公,此言差矣。”
  欧阳舒眉头一皱:“你是何人?”
  “在下扶罔谨,乃是羿族金帐案仪。”这青年人淡然自若地面对着欧阳舒。
  羿族那边的官职混乱得很,又有他们自己的特色,又有模仿中原的地方,若非熟悉羿族的人,还真没几个人晓得“金帐案仪”是个什么官。樊渊上辈子和羿族斗了几乎半生,他对羿族可谓熟悉异常。
  相比之下衣阿华的介绍简单明了不少,衣阿华眉目间满是得意:“这是我桑桑达的儿子,就是我的好兄弟。他一向喜欢中原的文化,给自己取了个虞朝人的名字。他可厉害了,读过很多很多书,文采可不比你们这儿的状元郎差。”
  羿族人崇敬中原文化,他们自然骄傲,但说会比他们还厉害,这群读书人宛若遭受了莫大耻辱。一个个义愤填膺,直欲上前比试比试。自古文人相轻,此乃不变真理。
  “在下也曾读过中原典籍,战国时,秦王见蔺相如奉璧,田单伪约降燕,冯谖焚孟尝君债券,左右及民皆呼万岁。这些人皆非帝皇,众所喜庆于尊者,拜恩庆贺,率以为常。我族王子并未胡言乱语。”无视他们的愤慨,扶罔谨一本正经地陈述着。
  “扶罔案仪,读我中原书,必先懂何谓博大精深。”
  困得打盹的程斐瑄顿时坐直了身子,诧异地看向站出来说话的人。
  素来低调的樊渊见到“扶罔”家的人,就像是又回到了过去,那是他不得退却必须直面的敌人。
  扶罔乃是羿族王室的分支,地位超然,位同王族。羿族崇尚武力,大多不通权谋算计,唯有扶罔一族例外,说他们是羿族的大脑毫不为过。
  就连羿族列队狩猎出行,队伍中必有一个扶罔家的人,没有扶罔之人同行,这个队伍就不可动兵刀。
  而那时的流萤尉对上羿族,最大的麻烦就是扶罔家的人。不知多少派过去安插暗线的弟兄被他们揪出来。而流萤尉也不知暗中收拾了多少扶罔家的人。
  樊渊的低调是利剑的剑鞘,锋芒露出的时候,他眼睛里仍是一片水一样的幽清温和,只不过旁人轻而易举的看到瞳底深处烧灼如烈焰的凛然。
  “古人饮酒必上寿称庆曰万岁,其始上下通用为庆贺之词,犹俗所云万福万幸之类耳。因殿陛之间用之,后乃遂为至尊之专称。案仪所言几例,乃是礼崩乐坏、天下大乱、无皇无主之时,现天下太平,四海归心,君臣相安,岂可同日而语?”
  程斐瑄盯着樊渊一动不动,移不开眼。
  他特别想当场鼓个掌,为君行呐喊助威一番。可还是生生忍住了,只能在心里无声赞叹。
  唔,君行真棒(/≧ω\)
  

  第一章 占取韶光不需懂

  平日里的樊渊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待人不卑不亢、礼数周到。那是樊渊对自己的要求和标准,他也时刻在践行着他的准则。
  如今的樊渊依然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但话里突然就藏了针。
  挺直脊背,大殿之上,青色官服衬出文质风流,却也掩不住傲骨一身。
  “时过乃至境迁,读书最忌断章取义,眼中格局若不大,自然会有误解之处。羿族偏远,有求学之心甚好,渊愿赠几本书给扶罔案仪,或能裨补缺漏,以示两族友好,扬吾大虞之礼,传吾大虞之章。”
  笼袖一拜,不等回复,樊渊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这已是他难得的失礼。
  程斐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扶罔谨,然后微微垂下眼,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记上一笔。
  他能看出来樊渊对这个人有敌意,也许他人看来,樊渊不过是一腔意气,看不惯羿族的找茬,才如此表现。程斐瑄却感觉到那应该是一种棋逢对手跃跃欲试的热情。
  “啪、啪、啪。”三声节奏缓慢的掌声响起。
  元载帝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道:“樊卿说得有理。只是又何需樊卿赠书,传朕旨意,赐羿族使节诗书典籍百卷!”
  元载帝可不用像樊渊那么客气,帝王气象,把“赠”改做了“赐”,他也有这个权利说上一个“赐”字。
  扶罔谨好涵养,使节中已有人露出几分缊色,他却还能以羿族礼节拜谢:“谢陛下。”
  羿族王子才立刻带着其他人跟随拜谢。这一行人,衣阿华虽是使节之首,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对扶罔谨很是敬重。
  “尊敬的陛下,我们来此是为了向朝廷求亲,结两族之好,在下怀着诚意求娶虞朝的公主殿下。”衣阿华和扶罔谨不一样,他好像全程没有明白其中来来去去的事,就死死记得他的来意,连刚刚发生的那些交锋也丝毫没反应过来一般,自顾自地说着,“这是我的妹妹衣娜塔,她是我们大草原上最美丽的格桑花,我们愿意将她献给虞朝皇室,做为友谊的见证。”
  虞朝真正的公主里完全没有适合的出嫁的,只能从宗室里挑选,想来这种惯例羿族人也知道,他们同时也明白虞朝不是不能拒绝这种事,但他们赶着元载帝即将亲政的时候来,素来追求稳妥的虞朝朝廷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宗室拒绝他们。
  彼此都明白彼此的意思,果不其然,元载帝没有拒绝:“既然是两族结亲,不可马虎,礼部着手挑选合适的对象也要些时日,羿族使节不妨在瑶京多逗留几日。”
  衣阿华一手扣胸鞠躬行礼道:“感谢陛下。美丽的公主是娇贵的云朵,我自然愿意等待她的到来。只是我的妹妹——我们羿族珍爱的格桑花,不知何时才能有她的归处?”
  元载帝沉吟不语,这个他却是不好答的,随意瞥了眼旁边的程斐瑄。
  “陛下尚未将皇后迎入宫中,待立后结束,自然会娶衣娜塔公主为妃。”程斐瑄会意开口替元载帝解释起来了。
  衣阿华和衣娜塔这两兄妹同时诧异地抬头看向程斐瑄。
  衣娜塔公主是个难得的美人,她的美不同于虞朝女子的温婉动人,散发着一种炫目的明艳。此时她惊异蹙眉,一股英气逼人,飒爽利落。
  “殿下,衣塔娜不是应该嫁给您吗?”她特别耿直地问出来。
  “本王……”程斐瑄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斥道,“荒唐!”
  衣阿华疑惑地问道:“听闻摄政王您也尚未娶妻,难道也要等您将您的王妃迎入府中,才能娶衣娜塔吗?”
  程斐瑄冷笑一声,眼里带了三分寒意,他简直堪称肆无忌惮地说道:“本王就是不喜欢格桑花。”
  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好是煞气凛然,似是动了真怒。
  齐王若是耍无赖起来,当真是不讲究的。
  “摄政王殿下,请您原谅衣娜塔的无礼,只是在我们羿族,从没有女人嫁给比她年轻的男人,所以……”扶罔谨一脸为难地出来替他们说话。
  元载帝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又不是傻子,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就是在逼着程斐瑄落元载帝面子。
  程斐瑄若是应了婚事,那就是和元载帝抢了女人。若是不应婚事,程斐瑄的性子又急又倔,自然不会打太极般和他们东拉西扯,一口回绝得干净,这以后元载帝到底是娶还是不娶衣娜塔?难道堂堂九五至尊要娶一个被人挑剩的?
  元载帝当然知道自己皇叔的心思放在谁身上,这拒绝也和嫌不嫌弃没关系,但文武百官不知道啊。
  可以说,羿族这一闹,蠢是蠢了点,但挑拨离间孤立齐王的效果是达到了的。
  “既然如此,只叹草原的公主与我大虞无缘了。”元载帝转瞬之间摆出了最强硬的态度。
  樊渊自刚刚除了风头,这会儿一直就没说话。就算听到衣娜塔的话他的脸色也变都没变一下。
  羿族那些人的很少玩这种手段,只有扶罔家的人爱用这种看似蠢却有效的计谋。正因为看似蠢,所以自以为聪明的人往往存了轻视之意,殊不知他想传达的已经被你接收到了。
  对付这种手段,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头到尾无视。
  只是听到元载帝拒绝了继续娶衣娜塔为妃的话,樊渊了不由大感新奇。
  因为这是尽可能维护程斐瑄的最好的选择。看来这两叔侄之间的交情也不算差啊。
  “衣阿华王子不必多言了。”看到衣阿华张嘴想说什么,元载帝抬手止住,“朕会命礼部挑选合适人选嫁给王子为妻。只是衣娜塔公主,我虞朝皇室无法接受这样珍贵的礼物,草原上的格桑花应该属于草原。”
  一场婚事定下,羿族使节可以回驿馆了,扶罔谨离开时路过樊渊身边,脚步微微一顿,对他笑了笑。
  樊渊气定神闲地微阖眼睛,似要闭目养神,仿若没看到那个人一样。扶罔谨神色不变地继续向前,走出殿中。
  这场朝会匆匆散场,一出殿至门外,杨述就上前一步来低声道:“那人跟你有仇?”
  樊渊轻轻摇头。
  “……你知道吗?你可从不会对人这么不客气的。”杨述眨眨眼,欲言又止道,“就是……就是……”
  “就是如何?”樊渊随口笑问。
  “你对他太特别了。”杨述低声咳了两句,含含糊糊道,“只怕那位殿下是要吃醋。”
  “渊知道。”樊渊不咸不淡道,“然后渊就可以等到扶罔谨的详细资料了。”
  “你……”杨述目瞪口呆道,“我算是看错了,你对殿下才是真不客气。”
  樊渊所料不差,程斐瑄一下朝雷厉风行地换了一身常服,就往焂夜的店里跑。
  推门不打招呼就直接道:“扶罔谨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漫不经心地打着算盘的焂夜郡主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算账一边道:“扶罔谨?羿族使节里那个?”
  “嗯。”程斐瑄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坐在了她的对面。
  焂夜停止了打算盘,好整以暇地抬头缓缓道:“因为今天樊大人对他表现得不一般?”
  一点也不奇怪掌管着暗卫情报的焂夜会立马就晓得今天刚刚发生的事,程斐瑄认真地点点头。
  “这算什么不一般,或许看不顺眼?难不成都和樊大人见内了你还这么没自信?我看樊大人可不是不负责任的人。”焂夜一副无所谓地旁观好戏的姿态。
  程斐瑄不明所以:“这和不负责任有什么关系?”
  焂夜一愣,盯着程斐瑄看了一会儿,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昨晚你彻夜未归,属下都找到我这来了,被我打发走了。我还以为……原来你们根本还没……哈哈哈……你不懂我还可以理解,没想到樊大人也这么……哈哈哈……”
  她也不解释,直接起身罢弄了两下书桌上的饰品,暗门打开。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找个东西给你。”焂夜头也不回地走进暗门,不到半柱□□夫又回来了。
  “送你了,不客气。”焂夜特别大方地把手中的书抛过去。
  程斐瑄下意识接了,这是一本蓝皮封的书,书名叫《行船图》。
  他随手翻开了第一页,微微皱眉,像是没看懂,再往后翻了几页,渐渐好像明白了什么,再看一页,他突然像是被烫了手一般,吓得手中一松,书合上,落在桌上。
  “是不是长见识了?”焂夜撇撇嘴,“不用感谢我,好好学习,早日让樊大人见你的内。”
  结合他看到的图片,程斐瑄终于隐约明白过来过来他当时到底对樊渊说出了什么。
  程斐瑄不自在地动了动,把书往怀里一塞,慌慌张张地问:“你……你又想干什么?”
  焂夜乐呵呵地拍拍程斐瑄的肩膀:“好兄弟,果然懂我。那个礼部尚书脑子不太好,居然把我放在了和亲的人选中,所以……”
  “你不后悔?”不知想到了什么,程斐瑄突然稍稍冷静了下来,很认真地确认道。
  焂夜冷笑道:“八百年前就不后悔了。”
  “好,那扶罔谨的资料你也别忘了。”程斐瑄刚说完,就揣着那本书跑了。活像身后有人在追杀他一样。
  

  第一章 已见江岸欲行船

  樊渊还领着经筵讲官的职位,今日恰好轮到他当值,用完早膳和杨述分开,便径直回宫往文华殿去。
  文华殿与文渊阁只有一墙之隔,来来回回,樊渊和他的座师汪殷浩难免会碰到。
  若是平常,樊渊向汪殷浩行礼便可直接离去,谁知还不等樊渊说话,汪殷浩已经抢先一步淡淡道:“你的奏折陛下已经看了,我们几位大学士对此意见不一致,杨首辅已经到了快致仕的年龄,含糊其辞也是应有之理。欧阳相公则对你颇有意见,认为你年轻气盛,太过浮躁。”
  内阁大学士朝中现在只有三位,杨毅奇为首,年龄也最为年长,只怕元载帝一亲政,这位就会告老还乡了。剩下的欧阳舒与汪殷浩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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