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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团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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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惟扬用另一只手挠了挠面颊,继续道:“当时我跟唐泽霖一直有书信往来,我一直认为我和他能成为先皇和我父亲一样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在我打败突厥大军回到京城之后,他便立即剥了我的兵权,随便给我安了份文职。”
    说话间,就来到铁皮箱前,武惟扬上前摇了摇悬在粗绳上的铃铛,和苏北秦一起走了进去,铁皮箱开始缓缓下降,“我经过四年戎马生涯,见过太多鲜血,想着做份文职,在家侍奉母亲也不是件坏事,便也没有计较太多,谁料到他想斩草除根,因着我是皇族所以不能杀我,便将我流放到天高皇帝远的岭南来。”
    武惟扬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转过身来靠在苏北秦的肩上,语气哀伤道:“那一年钦州正好闹灾荒,他是知道的,他不能名正言顺地杀死我,只好使这种卑鄙的手段,亏得我命大,才在饥荒中活了下来,后来天河百川过来了才好过一些。”
    这件事苏北秦早有耳闻,只是事情远不如武惟扬轻描淡写说的简单,当时唐泽霖胡乱地给武惟扬按了个罪名将他发配岭南之后,又将与武惟扬有关联的人尽数下了狱,连带武惟扬之前的下属发配的发配,问斩的问斩,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最后几乎将军中人马大换血了一番适才打住。
    他突然有些同情起武惟扬来,为自己敬爱的兄长出生入死了一番,却唐泽霖如此处心积虑地设计,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能轻易接受的事,苏北秦虽然善于言语,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武惟扬,他有些迟疑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武惟扬的后背,柔声道:“都已经过去了。”
    武惟扬蹭了蹭苏北秦的脖颈,带着轻微的哭腔应了一声,只是以苏北秦的角度并没有看到武惟扬笑得都上挑了的眼角。
    铁皮箱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秦汉上前将门打开,便看到这么一副相互依偎的场景,不禁怔在原地。
    武惟扬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神态自若地挽着苏北秦的腰走出铁皮箱,等到秦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走到库房门口了,“等等,师爷,”秦汉喊道:“这里有你的信。”
    苏北秦接过信,信上写着吾友北秦亲启,落款是白子瑕,武惟扬斜了一眼,撇撇嘴道:“原来是县令大人。”
    苏北秦并没有注意到武惟扬怀里浓浓的酸味,他将信打开,也不避讳武惟扬,因而武惟扬自然而然地就凑过来将信的内容浏览了一遍,白子瑕信上说听闻主上割城的消息,大吃一惊,明日午时会在上次见过面的茶馆中等候,希望与苏北秦见上一面。
    “他是个聪明人,”武惟扬道:“就算天河他们做得再低调,他毕竟是灵山县令,很快就会对招兵的事有所耳闻,你打算到时候如何解释?”
    苏北秦垂头不语,他与白子瑕因为志趣相投结为好友已有多年时间,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与白子瑕闹到决裂的地步,而他又十分清楚没有办法把白子瑕招到自己麾下,就这么放着白子瑕,对于目前的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阻碍,他一向处事果断,却在这件事上优柔寡断了。
    苏北秦刚想问问武惟扬,便听见武惟扬喊道:“秦汉,明日你送师爷去上回的茶馆,让他与县令好生叙叙旧。”
    苏北秦一下没了言语,他将信件撕毁揣在袖里,对着秦汉道:“将账本取来。”
    秦汉连忙取来两本账目交给苏北秦,并替苏北秦将库房的门打开,昨日新进了一匹物资,库房被堆的满满当当的,苏北秦一进门便看到墙角的数只红缨枪,是无人寨的工房打造的,质量并不比官制的差多少,看来武惟扬确实网罗了一大批优秀的人,这无人寨竟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苏北秦拿着账本一一核对数量,因为他腿脚不便,武惟扬自然而然地接下了核对高架上物品数量的任务。
    “惟扬,”苏北秦唤了一声,道:“当初你将我丢到采石场去时可是十分果断的,压根就没想过要我再回来,可是后来为何还要救我?”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高台,苏北秦看不到武惟扬的表情,只听得他的话语里有一丝冰冷,“因为你初时的表现就是一个冥顽不灵的迂腐书生,我自认为无法改变你,既然我把条件摆在你面前,你不同意我也懒得劝说,你不同意入伙,对我来说便没有一点价值,我自然不会供着一个完全没有价值的人。”
    苏北秦回过身,只看见武惟扬在货物间隙里若隐若现的衣袂,“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
    “没什么,”武惟扬道:“我跟殷不在赌你会不会活下来,我不看好你,殷不在赌你会活下来,结果他赢了,我输了一包大枣,心有不甘,想从你身上再压榨回来。”
    苏北秦闻言自然哭笑不得,道:“你想要多少大枣,我明日去首府带回来给你。”
    武惟扬从高架后面探出头,露出面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笑道:“现在就算给山珍海味也换不走你。”
    “那也未必,”苏北秦转身继续清点箱子里的箭镞,道:“等你的军队壮大的时候,自然会吸引无数有才能的人,到那时你或许都不记得有个叫苏北秦的人了。”
    武惟扬不知何时绕到苏北秦的身后,他握着苏北秦的手,力道大得出奇,“即便如此,北秦的地位也是无可取代的。”
    这只宽大的手上带着常年征战而留下的厚茧,却非常温暖,苏北秦看到他眼里的坚定,又一次愣住了,武惟扬见他毫无反应,便有些急了,道:“你是还在为我将你扔到采石场生气?我并没有吩咐过任何人去对付你。”
    “我知道。”苏北秦道。
    这回换武惟扬一怔,他依旧握着苏北秦的手不放,愣愣地望着他黑漆漆的眸子,那双眸子则依旧平淡。
    “既然你打定主意任我自生自灭,便也没有理由特意吩咐,”苏北秦解释道:“你生性自负,也不屑于那么做。”
    “后面那句话就不要加上去了。”武惟扬摸了摸鼻子,轻声地说道。
    苏北秦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依着你自大的个性,更不屑于向我解释。”
    “我只是……”武惟扬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双圆润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苏北秦精致的容貌,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握着苏北秦的手紧了紧,转瞬又换上一副嘻嘻哈哈的神情道:“明日去首府记得给我带些小鱼干。”
    苏北秦原本还有所期待,此时一听,举起手便要打他,武惟扬也不躲,反而将脸凑到他跟前,脸上还带着地痞无赖的笑容,苏北秦反倒打不下去了,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应道:“好。”
    说罢也不再和他玩闹,继续做事去了,只是武惟扬还倚在高架上,盯着苏北秦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第28章 重治天下(倒V)

第二日午时苏北秦准时到了那茶馆,还是与头一回一样的房间,苏北秦进去时,白子瑕却不再如同那次一般镇定地等候在内,而是皱着眉,在屋内来回走动,一见苏北秦,便着急忙慌地拉过他,低声道:“你得到消息了么?”
    苏北秦挑了挑眉,他神色淡定,倒是让白子瑕稍稍安下心来,便听他道:“你是说主上将丰州云州拱手让出的消息?”
    白子瑕脸色变了一变,连忙将门关上,拉着苏北秦坐下道:“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如今消息虽然尚未传遍天下,但京城附近已然人心惶惶,我实在难以想象,若传到了岭南这等穷山恶水之地,会闹出怎样的乱子来!”
    苏北秦慢慢喝了一口茶,道:“那依白兄之见,该当如何?”
    白子瑕一时语塞,他怔怔地盯着苏北秦搭在杯子上的手指,喃喃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才着急找你。”
    苏北秦叹道:“我现下不过是戴罪之身,便是再如何天纵奇才,也无力改变这件事。”
    白子瑕双眉紧紧皱起,使得端正的五官显出几分痛苦彷徨之色,“我也不过是一介县令,有心无力……对了,北秦,若是苏大人肯出面说两句,说不定主上会收回成命。”
    苏北秦闻言也微微皱起了眉,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白子瑕,道:“你当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论如今顺光帝根本不容许有人质疑他的决定,既然突厥已经能在两个月间逼迫顺光帝做出如此决策,定然是因着战事颇为吃紧,即便顺光帝应允了朝臣的请求,也无法应付突厥那里,最后的结果想来只有愈发糟糕。
    白子瑕也是心慌之下才说出了这么一句,听见苏北秦的回答,他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北秦心中一动,试探道:“天下大乱是免不了的了,主上近几年的作为本就有些失了民心,更失了士子之心,如今又割让两州,想来反军四起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罢了。不知白兄有何打算?”
    白子瑕正色道:“白某十年寒窗苦读,既然已不能在朝堂之上为君效命,在野也当尽忠职守,岭南这等地方,钦州、琼州、崖州都是流匪猖狂之地,某自当竭尽所能,为君分忧。”
    苏北秦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若是白兄仅为此事而来,那么北秦还有要事缠身,只得先行一步了。”
    他正要站起,却被白子瑕忙忙拉住了衣袖,白子瑕神色严肃,“那无人寨是否也有了反意?北秦,若是你实在无法逃出,我会向知州请命,带兵荡平匪寨救你出来。”
    苏北秦心道你若真是去向知州请命,怕是被荡平的只有你那小小的县衙了,他面上却露出一点笑意来,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此事我自有分寸,还请白兄万自珍重。”
    白子瑕犹豫片刻,放开手笑道:“也是,你向来最有主见,我也不再多此一举了,只是北秦定要记得,我们当年殿试结束之后所说的话语。”
    苏北秦稍有动容,却很快平静下来,他微笑道:“北秦自当谨记在心。”
    这句话,也不过六个字,此身只为天下。
    苏北秦从茶楼里出来,坐在马车上的秦汉立即迎了过来,“苏先生还要在这儿逛逛么?”
    苏北秦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来,瞧了瞧,道:“送我去平井巷。”
    秦汉怔了怔,犹疑道:“那处十分破旧,苏先生这是?”
    苏北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听了武惟扬的吩咐要看着我?”
    秦汉闻言立即苦了脸道:“苏先生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里的确……”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但没等他寻到,苏北秦便开口了:“我不过是去那儿寻个人,左右有你跟着,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秦汉无奈,只能扶他上了车,驾着马车往平井巷去了。
    到了地头,苏北秦便明白为何秦汉吞吞吐吐就是不愿意送他来这儿,这平井巷离他与白子瑕会面的茶楼并不甚远,但两个地方却好似天上地下一般,茶楼那处算是个热闹地方,人来人往,屋舍也干净利索,而平井巷,便不过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巷子,仅容一人行走的巷道内还四处散落着腐烂的菜叶之类,让人一靠近这巷子便忍不住捂住口鼻,污水横流,在两旁原本粉白的墙壁上印出肮脏的水痕来,任谁也不想让衣物在这墙壁上擦上一擦。
    苏北秦皱着眉,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里糟糕的感受,用袖子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在巷道内走着。
    没走两步,迎面便来了一个挑着担子的人,那人担子上的木桶里没什么东西,却散发出一种浓烈的酸臭气息,显然是用来装泔水的,苏北秦怔了怔,却见那人面无表情地抬头打量了他和他身后的秦汉一番,便干脆利落地向后退去,为两人让出了道。
    苏北秦道了声谢,正要过去,忽然问道:“敢问兄台,可知庄楚先生住在何处?”
    那人依旧木无表情,他扬了扬下巴,道:“再往里头去,第五个门就是。”
    苏北秦又谢了一回,也不多耽搁,便顺着那人的指引寻到了门,平井巷的屋舍如同这巷道一般狭窄逼仄,连着门也单薄地如同稍微一点动静便能倒地的模样。
    苏北秦小心地敲了敲门,里头安安静静的没有半分回应。他打量了一番这门扇,便轻轻推了开来,走了进去,入目是一个萧瑟的院落,却比想象中要好得多,狭小的院落中支着一架葡萄,此时杆子上光秃秃的,只有细长萎靡的葡萄藤还勉强攀附在上头。
    身后秦汉尚未跟进来,便听左侧一声难听的“吱呀”声,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不客气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苏北秦往院子里头站了站,这才看清说话的人,那人大约四十多岁,一身衣物虽十分破旧单薄,倒还算干净整洁,他皱着眉,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一番二人,忽而冷笑了一声,道:“看来竟是有贵客来访了,二位若是不嫌弃,还请屋内坐坐罢。”
    秦汉询问般地看了看苏北秦,苏北秦点了点头,他便跟在苏北秦身后,一道进了屋子。
    屋内如同院落一般,虽然阴暗逼仄,但打理得却很是整洁,进门便是一张小桌,桌边仅仅放了一张凳子,那人神在在地坐在凳子上,也丝毫没有任何待客的意思,仅是将桌上放着的黑色茶壶向苏北秦那儿推了推,道:“仅有冷茶,且饮一杯。”
    苏北秦微微一笑,竟当真将那好似积满污垢的茶壶拿了起来,对着嘴便饮了一大口,一旁秦汉看得大急,不单单是因着茶壶,更因着苏北秦身子不好,向来碰不得生冷之物,又怎能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放在桌上的茶水。
    但他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来,只因苏北秦豪饮一大口之后,那人便抚掌笑道:“虽说庄某向来门庭冷落,但如你一般毫不客气之人倒是头一回见着。”
    苏北秦放下茶壶,笑道:“以秋露冬霜为水,即便这茶再如何低劣,也当别有一番滋味。”
    那人摸了摸颌下之须,脸上露出些许古怪的神色来,“你与苏清柏那老头儿有什么渊源?”
    苏北秦脸上带着客气的笑意,“在下恰巧姓苏。”
    那人脸色愈发奇异,“苏清柏那老儿老来得了一子也就罢了,怎地在岭南又多了一个儿子?”
    苏北秦还是笑微微的,“家父只有一个儿子,只不过不孝子没能随侍身旁罢了。”
    “唔……”那人沉吟片刻,叹道,“果然是在这儿呆得时日太长了,竟连这等消息都未曾听过,想来现下哪里都不怎安生罢。”
    苏北秦眼睛亮了亮,“不愧是神谋鬼断庄先生,家父曾道庄先生即便只是架个算命摊子,也能日进斗金。”
    庄楚不耐地啧了一声,嘀咕道:“苏清柏净说些瞎话。”他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北秦,“小子到这儿来作甚?”
    苏北秦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向着庄楚的方向深深作揖,“北秦是来请庄先生出山,重治天下!”
    苏北秦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过了片刻,庄楚方才开了口,语调冰冷讽刺:“苏家小子,这天下有何重治的必要?”
    苏北秦明白庄楚的言下之意,庄楚原本也是因着顺光帝的一句话便被发配至钦州的。苏北秦过往曾听父亲提起过此人,道是才学虽排不上第一第二,但那谋断的功夫当真天下少有,然而苏北秦尚在总角之时,庄楚便已然惹了圣怒,故而对他的事迹倒是甚少听闻。
    前些日子,苏北秦曾仔细翻看过流放钦州的犯人名簿,在里头竟看到了庄楚的名字,叫他又惊又喜,故而今日才特地过来,便是为了请他进无人寨。

☆、第29章 能者相助(倒V)

苏北秦拢手而站,笑吟吟地道:“自然不是这个天下。”
    庄楚眯起眼来,他虽然潦倒,但面白长须,确是有一番气度,此时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苏北秦,“哦?这就有趣了,小子说来听听?”
    秦汉在旁听着,觉得这必定是对无人寨十分重要的事,便转身将破破烂烂的房门关上了,一关上便撞见庄楚似笑非笑的眼神,忍不住怔了怔,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一番动作实在太过多余,若真是隔墙有耳,哪里会被这扇木门挡住,他只得借低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苏北秦的双腿不能久站,他四处望了望,便走到这间屋子内一个破旧坐榻前,坐下后微微舒了口气,道:“这话在这里说总是说不清的,不如庄先生亲眼来看上一看?”
    庄楚嗤笑一声,“竖子敢言耳。”
    苏北秦却老神在地看着庄楚,他长得漂亮不假,但那双眼睛着实让人吃不消,庄楚即便沦落至此,然何时被人如此无礼地好似看透一般地盯着过,当即有些恼怒了,“我尚算是你的长辈,你既然有求于我,怎得如此放肆!苏清柏便是这么教你的么!”
    苏北秦笑了起来,他慢吞吞地道:“庄先生此言差矣,先生固然是我的长辈不假,但后头这一句可错了,不是我有求于先生,而是先生你需要这个机会。”
    庄楚几乎要拍桌而起,但怒容很快便从他脸上褪去,“好!好!好!”他一连道了三声好,冷笑道:“确是苏清柏养出来的好儿子!”
    苏北秦见状却立时恭敬下来,“小子失礼,但请先生出山之意实在再诚挚不过。”
    庄楚也毫不客气地沿着这台阶下了,“最起码也当告诉我是谁罢?”
    苏北秦扬了扬眉,他素来斯文谦和,不过一双眼锋锐罢了,此时的神色却褪去了一贯的淡然谨慎,竟显出几分自傲喜悦来,“虽说与庄先生年岁差得甚远,但庄先生定然听过,惟武王唐泽武。”
    苏北秦的马车直到天色昏黑才回到无人寨的货仓处,他方下了马车,便见前头屋舍风灯下,武惟扬正倚着门懒洋洋地站着,见他下来,便走了过来,他摸了摸苏北秦的脸颊,微微皱眉道:“不是去见白子瑕么?怎的这么晚才回来,身上也被风吹得这么冷。”
    苏北秦只觉脸颊上温暖感觉稍纵即逝,忍不住偏了偏头,他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就在这里,那么我便为你介绍一下。”
    他稍稍侧过身,武惟扬便看见马车里又下来一人,他眯起眼,只打量了一眼,便转头对苏北秦道:“你竟然将庄先生给请来了?”
    苏北秦怔了怔,皱眉道:“你竟是知道他在钦州?”
    武惟扬耸了耸肩,倒是态度端正地向庄先生行了一礼,庄楚连忙让过,嘴里连连道:“这可不敢,皇室宗亲岂有向我这等罪民行礼之事。”
    但他只是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毫无半分惶恐之意,武惟扬也不计较这口是心非,半个礼还没做完,顺势也收了回去,笑吟吟地道:“我姓武,又不姓唐,怎么会是皇室中人,先生实在是爱说笑。”
    庄楚呵呵笑了一声,向一旁束手而站的苏北秦道:“你们打算如何安置我?”
    苏北秦道:“自然是奉为上宾了,先生还请这儿来。”
    庄楚跟在二人身后,武惟扬虽说有心与苏北秦多说两句,但他心中实在是清楚庄楚的分量,这几年他虽然知道庄楚就在钦州,却一次都没有派人去请过他,一来是手下未必有能请动他的人,二来若是自己去,怕是按自己的脾性,说不了两句,就可能会因着对方故意使绊摔门而去,更兼他彼时对于寻一谋士并不着急,便这么搁置下来,再后来又是有了苏北秦,便将庄楚忘到脑后去了,今晚见苏北秦竟和庄楚一道而来,他心下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他虽然未曾试图争取庄楚,却很明白得到庄楚的意义,因此也不好冷落他,只得稍稍向后,走在苏北秦和庄楚之间,笑吟吟地道:“庄先生这几年过得如何?”
    庄楚也不摆谱,实话实说:“自然糟糕,尤其是饥年,若不是有友人接济,怕是早成为一抔黄土了。”
    苏北秦走在最前头,他留心听了片刻,便放下心来,虽说武惟扬的确不会在紧要事上耍性子,但庄楚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他唯恐二人相互冷嘲热讽,现下看来倒是甚好,武惟扬并没有摆出尖酸刻薄的模样,而庄楚也保持着应有的态度,没有过于傲慢。
    几人经由铁皮箱到了上头,庄楚来的突然,一时也来不及收拾出一间院子来给他,苏北秦便提议与他暂且同住,待收拾好了再搬出去住,除此之外,庄楚此番上来,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那一把黑色的茶壶,于是零零碎碎尚有许多事物要为他置办,想来未来两日,苏北秦难免要在这上头分些心思了。
    武惟扬将二人送至院落时,天也黑透了,四儿将一直热着的饭菜端上,他不认识庄楚,却也瞧出身份不同,故而也未曾多说什么,泡好了热茶,便离开了屋子。
    武惟扬几乎早将一日三餐都泡在苏北秦这儿用了,饭菜自然多备了一份,但庄楚却没有,武惟扬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也只得客客气气地告别了。
    苏北秦倒是头一回看见武惟扬如此自律守礼,用罢饭后忍不住道:“庄先生果然非同一般。”
    庄楚在苏北秦面前并不像对着武惟扬一般客气,此时毫不斯文地剔着牙道:“什么非同一般,我被发配时你也不过是一小儿,左右不过是听过一些传闻罢了。”
    苏北秦摇了摇头,道:“能让惟武王如此恭敬,还是十分不容易的。”
    庄楚停下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北秦看了一会儿,苏北秦忍不住在脸上摸了摸,并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有些茫然地扬了扬眉,“有何不妥么?”
    庄楚叹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道这是好事?”
    苏北秦挑了挑眉,他机敏聪慧,便从这一句里明白了庄楚的意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总之开头还是好的,他并不是多疑之人,不过无人寨势力尚小,经不起折腾。”
    庄楚道:“我便是落魄这许多年,这辈子受到的礼遇只会比他更加恭谨,但这恰恰说明主上尚对我保持着观望态度,要成为心腹之士还远得很呢!”
    苏北秦对此也无话可说,的确想来,武惟扬对他完全交付信任也没有多长时间,但若是得不到主上信任,再好的谋士做事也不免束手束脚,苏北秦心下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还有好一番要忙。
    第二日苏北秦才起,便见武惟扬正大咧咧地坐在桌前,正斯哈斯哈地吐着舌头喝粥,听见苏北秦起床的动静,含含糊糊道:“先生快些,再过一会儿粥便冷了。”
    苏北秦却是一如往常般慢条斯理地穿衣洗漱,这才在桌边坐下,他慢慢喝了口粥,问道:“庄先生呢?”
    武惟扬挟了一筷子腌黄瓜,搁到苏北秦碗里,道:“好像还未起,老人家么,多睡会也是正常的。”
    苏北秦心下稍稍黯然,他是见过庄楚的住处的,那等屋舍,能遮风挡雨已是极限,这样寒冷的天气,想来晚间入睡时并不好受。
    武惟扬又道:“你昨日耽搁到这么晚,就是为了庄先生?”
    苏北秦点了点头,忍不住取笑道:“一口一个庄先生,你现下倒是会讨巧卖乖。”
    武惟扬呼噜呼噜毫无仪态地将粥喝完,抹了抹嘴道:“因为庄先生曾是我父亲的谋士。”
    苏北秦怔了怔,他对庄楚的事知之甚少,自然不知道这一节,“那你幼时……”
    “庄先生跟随家父的时日不长,后来便入朝做了个小官,我并未与他相识。”武惟扬道。
    苏北秦抿了抿唇,心知武惟扬如此尊重庄楚,想来是因着这一层关系,他想到自己是如何请来庄楚的,不禁便有些好笑,却听武惟扬恰好问道:“你是怎么请动他的?”
    苏北秦喝了口粥,咽下后才道:“天下谋士都是一样的,庄先生这等人物,岂会甘心自己在那小巷子里就此终老?”
    他将那简短的对话说了一遍,听得武惟扬嗤嗤直笑,“你却也说得出口,若换个脾性大些的,不把你打出去才怪。”
    苏北秦将粥喝完了,取过帕子擦了擦嘴,慢吞吞地道:“就是因为庄先生是这个脾气,才要这样说,他不甘心,我更不甘心,有这么一个人才近在咫尺,不用难不成还要便宜他人?”
    武惟扬剑眉一挑,笑道:“高瞻远瞩,不愧是我的师爷。”
    苏北秦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别是我好不容易将人请来,你又把他气走了,我父亲对他的评价很高,有了他的加入,对你来说也是如虎添翼。”
    “自然不会,”武惟扬喝完了粥,又好不正经地凑到苏北秦身边道:“师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若做得不对,甘心受到师爷的责罚。”
    苏北秦却是将碗一推,道:“新来的物资还没清点完,反正你也没事做,索性和我一起下去罢。”
    武惟扬对他生冷的态度有所不满,此刻将情绪完全都写在脸上,此时还是挠挠头,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第30章 暗流涌动(倒V)

“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随他?”庄楚站在高地上,盯着下方懒散地靠在高台柱子上的武惟扬转头问苏北秦道。
    转眼过去一月,天气稍显暖和,因而苏北秦终于得到武惟扬的应允可以到后山的操练场观看士兵操练,他虽不是用兵上的行家,但看着这日益增多的人数心里着实安心不少。
    苏北秦身着大氅,带着兜帽,一张被寒风吹久了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几缕乱发划过眼眸,他微微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目,此时的武惟扬已经摸出一包小鱼干开吃了,在外人眼里他可能就是这么一个不入流的痞子样,苏北秦笑了笑道:“他的性子是懒散自负了些,其实是个很认真的人,之前我没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暗暗准备,如今军队扩充之后,他更是亲身示范,每日早起陪着士兵一起操练,虽说模样不靠谱,但实则上下的口碑都不错。”
    对于这些,庄楚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他曾经跟随过武惟扬的父亲定安王,那时的庄楚早已声名在外,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却被定安王的治军用兵之道深深折服,自此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真正含义,只可惜定安王英年早逝,留下只有十岁的唐泽武。
    说起唐泽武这小子,并没有受过定安王多大的教导,且年纪轻轻,然用兵手法却极其老道,十三岁时便击退突厥大军,凯旋而归,当时庄楚虽已身处岭南,对此也有所耳闻,所以在苏北秦说起惟武王时,除了有一部分定安王的因素,更多的是庄楚也想对传闻中的惟武王一探究竟。
    庄楚这些日子在无人寨好吃好喝,身上穿着苏北秦令人给他加急赶制的冬衣,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烁烁,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嗤笑道:“你小子净捡好听的说与我听,这般处处护着他,对你有甚好处?”
    苏北秦难掩唇边的笑容道:“我只是说实话罢了。”
    “不过说起收买人心,这小子倒是很有一手,”庄楚脸上带了丝别扭的神情,显然不愿意在苏北秦面前夸赞武惟扬,“之前我还住在那茅草屋里的时候就听闻过这无人寨,道是打家劫舍从不向普通百姓伸手,在遭遇天灾的时候,还会开设粥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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