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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总想给我赐婚-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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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戏腔顿止,化作一阵嘈杂之音,夏治冷笑,福秀抬脚踹开门,便见莺莺燕燕四处逃窜,好一番鸡飞狗跳。
“定国侯?”
夏治唤了一声,只见一个裹成海带的人影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脸上涂脂抹粉,身上乃是姑娘家的水袖,着实滑稽。
夏治险些笑出声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大笑声憋回肚子里。
定国侯吓得屁滚尿流,跪倒在地,便要磕头。
夏治也不阻拦,眼睁睁看着他将这个头磕实了,连忙调整面部表情,严厉地训斥道:“好一个定国侯,朕只当你为国事忧心,身体不适,不料却在此地与戏子伶人为伍,当真是叫朕刮目相看。你既醉心于此,往后也不必上朝了,专攻此道吧!”
“皇上——”定国侯面色煞白,哭诉道,“皇上,老臣……”
“让开!”
夏治脸色阴沉,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快速离开后院。
福秀小声问道:“皇上,这人参可要留两株……”
“一株不留,”夏治气愤地朝林放的寝居走去,“通通带去世子屋里。”
“是。”
夏治此次做了万全准备,颇有底气,甫一进屋,便朝福秀使了个眼色。
福秀连忙将人参呈上,又将方才发生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说道一番,直把夏治说的英明神武,又将定国侯的丑态描述的淋漓尽致。
末了,夏治做最后总结:“爱卿,你才是朕的大忠臣,一心为朕着想。当日褫夺你世子之位,乃是听了定国侯的挑唆,朕如今方知,当日险些犯下大错,冤枉朕的股肱之臣。”
夏治前脚踏进定国侯府,后脚林放便得了消息,后院发生的一举一动,早就悉数进了他的耳朵。
只是望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倒也默契,他便百无聊赖地听着,不置可否。
可惜每多听一句,心中便要梗上三分,抑制不住地琢磨,这梅妃便这般好,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机?
令他想不到的是,比这更费心机的事,夏治竟然也做出来了。
☆、第19章 错施美男计
夏治唱了一段双簧,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林放的脸上也隐约露出一点笑意,这才稍微安心,有了些底气。
接下来这段单口相声,就用不着别人了,索性把下人全都轰了出去。
厢房内的门窗都已关的严实,夏治搓了搓手,还是觉得冷,肩膀缩成一团,两手拢在嘴巴前面,不停哈着气。
林放瞥了他一眼,摸不透他又打什么主意,试探道:“皇上若是冷,不如回宫去。”
“不必。”夏治干笑一声。
林放垂眸:“来人,再添两个……”
“哎,不必。”夏治连忙拦住他,心中有些羞耻,硬逼着自己向床榻走去,故作轻松道,“下人来了又要麻烦,朕在你这处坐会儿便是。”
说着便坐到了床头,几乎与林放肩并肩靠在一起。
林放稍稍一愣,便起了调戏的心思,遂将被子一掀,笑着问道:“这里暖和,皇上可要进来?”
他原以为夏治会被吓到,孰料夏治满口答应,竟真的脱了靴子上榻,还将他朝里面挤了挤,腾出一半的位置。
林放抿了抿唇:“皇上。”
“如何?”夏治偏头望着他,瞳孔乌黑,眼神略微闪烁,面上带着些红晕,想来并不自在。仿佛为了缓解尴尬,他说,“爱卿身为武将,怎的下朝后便躺在榻上?长此以往,还如何舞刀弄棒?”
林放不答,两眼牢牢盯着他的眼睛,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过来,勾住了他的腰带。
夏治的脊背瞬间绷紧,腰杆挺得笔直,胸口处似乎团着一口闷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沉甸甸地杵在那里,捣的他心慌意乱,神思不属。
林放见他不反对,手指缓缓从腰带上划过,沿着腰线一路摸索到夏治的指尖,抓过来团在掌心里。
夏治几不可见地颤了颤,被子里恍若火炉,热的人腿上冒汗,可林放的手竟然是冰的,一丝温度也没有。
林放轻笑一声,不确定地问道:“皇上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夏治几乎将来此处的目的脱口而出,又艰难地憋回去——还不到时候,此时要是开口求人,不被他一脚踹下床才怪。
他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有事。”说着便将怀里的书掏了出来,脑袋低垂,忍住羞耻心咬牙道,“朕答应过你,往后绝不临幸任何嫔妃,只是朕血气方刚,这深宫之中长夜漫漫,朕孤枕难眠,着实难熬。”
林放下腹一紧,喉咙处快速地吞咽了一下,握着夏治的掌心蓦地收紧,几乎将他的指尖捏断。
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另一手牢牢攥住夏治的胳膊,一字一顿道:“臣最后问一遍,皇上来此,当真别无他事?”
求情的话已然到了舌尖,却被林放的眼神硬生生逼退,夏治心一横,牙一咬,笃定道:“别无他事,只是这书本中的知识当真深奥,朕多有糊涂之处,特地拿来与爱卿探讨。”
随着他的话,林放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鲜活起来,他松开夏治的胳膊,突然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得了这天下间最美妙的物事。
长年累月积压在胸口的那块寒冰,被这爽朗的笑声一激,便“咔嚓”着碎成两半,再被屋内的热气一晕,顿时化作泉水叮咚,叫人心头沉醉。
“皇上啊皇上——”林放长叹一声,忽的抬起胳膊揽住夏治的脖颈,直接将人掀翻在榻上,欺身附了过去。
夏治手掌乱抓,惊呼道:“哎,书——”
“要那劳什子的书作甚?”林放按住他作乱的手臂,戏谑道,“臣的手段皇上又不是没见识过,难道不比书里的强?”
说着指尖便探了下去。
夏治身体颤抖,慌乱间叮嘱道:“朕有言在先,你不得碰后头。”
林放神情滞住,夏治正心慌意乱,便又听到一阵略带戏谑的大笑声:“原来皇上亦通此道,看来臣先前多虑了。”
林放的手段着实令人叹服,夏治抓住他的胳膊,一边喘息一边控制不住地想,他若是个女人多好,直接娶进宫来,什么麻烦事儿都没了。
可他偏偏是个男人!
林放在床上可真是个好情人,几乎完全是在服侍夏治。
夏治双眼失神,气息紊乱,一边唾弃自己的堕落,一边默念道:“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不能弯……我不能弯……”
念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糊涂了,张着嘴巴只顾喘息,全然忘了方才在念叨什么。
林放得了趣味,整个人都透出餍足后的慵懒,散漫地靠在软枕上,手不冰了,膝盖也不疼了,指尖勾住夏治一绺头发,百无聊赖地缠绕起来。
夏治被他这腻歪劲儿整得头皮发麻,又不便打破如此和谐的气氛,便侧身望着林放,欲言又止道:“林放,你说朕待你如何?”
林放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并不如何。”
夏治一噎,心想坏了,这人怎么这么难哄。
他赶忙爬起来,整理好衣裳,跪坐在被子上,好脾气地冲林放道:“爱卿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
林放抬起眉梢,嘴角噙着笑,嗓音沙哑道:“皇上要与臣做夫妻?”
夏治后背上的冷汗魆地里滚落下来,讪讪道:“这……朕先前不是与旁人做了夫妻么?”
林放指尖微顿,缠着头发的手指蓦地收紧,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乌沉沉的目光盯在夏治身上:“皇上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就是梅妃的事,”夏治小心翼翼地打量林放的神色,见他面带微笑,神态放松,想来并不是很在意此事,登时放下心来,直言不讳道,“朕听皇后说,梅妃行刺一案交由你审理。此案真相如何,你心中一清二楚,梅氏三族皆下死牢,实乃欲加之罪,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皇上是何意思?”林放松开手指,将指尖的头发扔到一旁,冷声笑了出来,“一夜夫妻百日恩臣明白的很,只可惜梅妃与皇上还当不上‘夫妻’二字,她虽说是宠妃,也终究只是妃,可不是正宫娘娘。”
“林放你……”夏治险些被他气得头疼,扶额道,“朕说的是行刺一案,你揪着‘夫妻’不放作甚?”
林放胡乱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身上,险些将夏治掀翻在地。
他冷言冷语道:“梅妃一案,有皇后娘娘作为人证,有那把匕首作为物证,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株连三族已是法外开恩,若不是看在皇上的颜面上,臣必将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林放!”夏治骇然,面色猝然发白,唇齿陡然颤抖个不停,怒不可遏地逼问道,“梅妃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如此狠心,要置她满门于死地?”
林放倏的睁大双眼,冷笑道:“那臣倒要问一句,梅妃到底哪里好,能叫皇上死心塌地,不惜委身于臣,就为了替她求情?”
“她的生死关乎朕的性命!”夏治无法控制地吼了出来,就见林放突然收敛神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夏治遍体生寒,心知他误会了,然而他的魂魄穿到小皇帝身上的事情不能讲,梅妃与他那诡异的牵连同样不能明说,否则一个不慎,他很可能被当作牛鬼蛇神处理掉。
“林放,”夏治心头梗塞,试探着去抓林放的手,却被他避开,手掌便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朕对梅妃,并无多少情义,只是她怀有皇嗣,也算功劳一件……”
林放道:“那臣真是无能,不能怀上皇嗣,也不能叫皇上怀上皇嗣,当真可悲。”
夏治脸色煞白,心里怄的恨不得出去咆哮一场,他已经退让到此等地步,林放完全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方才还一团和气,满脸带笑,转瞬间便翻脸不认人。
着实叫人恼火。
他穿好衣裳下榻,摆出皇帝的威严,严厉道:“朕以帝王身份命令你,务必保梅氏一族平安,否则……”
“臣以主审大臣之职告知皇上,臣必将依律,诛梅氏三族。”
“你敢!”夏治心脏狂跳,怒火攻心,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尖,“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林放眸中划过一丝冷意,哼笑一声,裹着被子转过身,面朝里侧躺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林放!”夏治怒道,“朕的话你听到没有?”
林放道:“臣身体有恙,皇上请回吧。”
“少在朕面前装病,朕还不知道你?”
“既然知道,又何必留在这里受气?”
“你……你简直不识好歹,枉朕特地来看你,还与你……与你……当真是多此一举!”夏治咬牙,甩袖,气势汹汹地夺门而出。
门内,林放身体微蜷,昏睡在榻上,嘴角边渗出一丝血迹。
☆、第20章 谣言四起时
夏治来时笑容满满,去时怒气冲冲,福秀便知出了大事,小心谨慎地跟在夏治身后,不敢多嘴一句。
从定国侯府回雍庆宫的路上,夏治满脑子都在想,他要如何治林放的罪,如何叫他颜面无存,知道皇帝的厉害,然而——
他要是这么有能耐,也就不必为了梅妃的事发愁。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傀儡身份的锅,实在太窝囊了,什么事办不成不说,一天到晚还得受别人的气。
这个林放更是不知好歹,无法无天,简直要骑到自己头上去了!
夏治不由得想起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那时候林放多好呀,嘘寒问暖,事必躬亲,眨眼间就得寸进尺,禽兽不如!
真想骂一句妈卖批!
夏治焦头烂额,临走前林放那句“诛梅氏三族”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旋,离梅妃生产的日期越近,他越是担忧,晚上睡觉的时候,两手都捧着胸口,生怕梦中遭遇不测。
一连等了几日,也没听到半点风声,叫福秀去打听消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好你个林放,跟我玩心理战是不是?我等着!”口中说的大气凛然,实则腿肚子早已瑟瑟发抖。
福秀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个盒子,眉开眼笑道:“皇上,这是林世子派人送来的。”
近日皇上心情不佳,他估摸着林世子主动示好,皇上应当高兴才是。
不料夏治打开盒子一看,只见那本《中庸》凄惨地躺在盒子里,另附有一张纸条,上写:梅氏一案,臣自有定夺。
夏治怒急,抬手便将盒子打翻在地。
好个林放,当日奚落他一番不够,如今竟然写了字条传进宫来示威,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灭梅氏满门。
“皇上?”福秀惴惴地望着夏治,不敢言语。
“给朕烧了它!”夏治指着地上的盒子并那本《中庸》,冲动道。
福秀应声,赶忙将东西捡起来,随手扔进一旁的炭盆里,盆中陡然窜起一簇耀眼的火光,瞬间将书本吞没。
夏治的喉咙滚动了下,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这个福秀,动作倒是利索,那书他还没来得及赏玩!
定国侯府。
林放告病在家,一连几日不曾上朝,也不见夏治前来探望,颇为怨愤。
他那个便宜父亲告病时,夏治马不停蹄地便过来了,如今知道他不肯放过梅氏一族,便不将他放在眼里,当真是冷酷无情!
“青兰,”林放身子还病怏怏的,脑袋却不闲着,指了指一旁的盒子,“将此物送入宫内,交到皇上手上。”
青兰问道:“属下该说什么?”
林放笃定道:“什么都不必说,皇上见了此物,自会明白。”
夏治但凡还忧心梅妃,必会来与他讲和,倒时他再稍作退让,两人必定又和和美美的。他得意地哼了一声,梅妃算什么东西,也敢拦在他与夏治之间。
然而这如意算盘却落了空,青兰回府便立刻来禀告,盒子已被投入炭盆,化为灰烬。
林放气的一拳砸在枕头上,看来夏治这是要与他撕破脸,决意不肯委曲求全了。他冷笑一声,缓缓道:“传我的话,梅妃行刺皇上,大逆不道,当诛三族,待梅妃诞下皇嗣,即刻行刑。”
青兰应声,躬身退下。
青竹心疼她连日奔波,将她拦下,道:“师妹,这跑腿的事不如交给我吧?”说着便要出门。
“回来。”青兰一把揪住青竹衣领,将人拽回来,面无表情道,“师兄是要去哪里传话?”
青竹道:“自然是关押梅氏的府衙。”
“不必,”青兰道,“你只需入宫,将这消息告知福秀公公便可。”
青竹不解:“那这行刑的事……”
“师兄真是糊涂,”青兰睨他一眼,“若真对梅氏一族动了刑,倒霉的怕要变成你我。”
青竹纳闷地看了眼厢房的位置,愈发疑惑:“这是什么道理?”
青兰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望着她那呆笨的师兄,慢吞吞道:“没道理。”
打听不到消息时,夏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真的叫他知道林放的决定了,反而更加惊恐,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福秀望着皇上惊慌失措的样子,劝慰道:“皇上,此案虽由林世子审理,可真正做主的不是林丞相就是皇后娘娘,皇上为此与林世子置气,实在是……”
后面的话他不敢明说,皇上如今处境艰难,唯有林世子还有几分忠君的意思,要是两人相互厌弃,往后在这宫里,皇上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皇后?”听福秀提起皇后,夏治咬了咬牙,“走,随朕去雍和宫。”
梅妃这两日身子越发沉重,这一日更是天朦胧亮便觉得小腹阵阵坠痛,产婆早已准备妥当,偏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
夏治到来时,皇后诧异道:“臣妾正要差人禀告皇上。”
得知梅妃快要生产,夏治却半点高兴不起来,皇嗣仿佛催命的屠刀,随时有可能砍到他自己的脖子。他毫无顾忌地抓住皇后的手腕,将她拉到一侧,压低声音问道:“皇后先前答应朕,放梅氏一条生路,如今为何出尔反尔?”
皇后两手轻轻捧着肚子,闻言不由得一愣:“皇上此话何意?”
夏治道:“林放意图诛梅氏三族,皇后可不要告诉朕,你对此毫不知情。”
“皇上,我林晴眉拿得起也放得下,梅氏于我,不过是个废人,梅氏一族更与我无关,我何必与他们为难?”皇后神色不悦,“我已网开一面,至于林放如何处置,那便是他的事了。我记得皇上与他一向亲密,此等要事,不是应当与他商议么?”
“朕……”夏治哑口无言,他何尝不想商议,只是用尽手段,反而适得其反,让林放对梅妃更加厌恶。
正焦头烂额,便听宫女来报,林世子求见。
夏治倏然正襟危坐,两眼直直地盯着门口,林放进殿的时候,他不由得蹙了蹙眉,感觉他比上次见面时要清瘦不少,整个脸色都有些泛白。
林放显然未曾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夏治,神情便有几分怔忡。
皇后正怀有身孕,精力不济,极易疲惫,对这二人的事无暇过问,也懒得搭理,正要去看看梅妃情况如何,就见青兰面色惨白地冲了进来。
“世子。”青兰颤声喊了一句。
林放拧眉:“何事?”
青兰看了眼殿内众人,神情踟躇。
林放道:“直说无妨。”
“回世子的话,”青兰下意识看了眼夏治的位置,声音艰涩道,“方才接到消息,梅氏三族一百零三口人,已于午时于城门外问斩。”
啪——
林放霍然起身,手边的茶盏被他掀翻在地,茶水洒了一地,茶杯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在青兰鞋尖上,才堪堪停下。
目光倏的转到夏治身上,就见他面色苍白,两手不停颤抖,整个人呆若木鸡,仿佛失了魂。
“皇上。”林放急忙走到他身旁,抓起夏治的手腕便要替他号脉。
“不好了娘娘,”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宫女,跪地颤声道,“梅妃娘娘的侍婢方才闯入产房,说……说梅家三族全没了,梅妃娘娘她……”
“什么!”皇后神色肃穆,猛地起身便走。
“放开。”夏治脸上的血色眨眼间消失殆尽,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好像发不出力,他无力而固执地将手腕从林放手中抽回来,手掌撑在桌面上,这才站起身来,闷声道,“朕……朕去看看梅妃。”
每走一步,脚底仿若踩在棉花上,即将漫上心头的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魂不守舍,整个人如同罩入漫天云雾里。
夏治每走一步,便觉得胸口处一阵抽痛,侧殿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声,梅妃的声音穿破他的耳膜,令他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恍惚间闪过无数道白光。
身体摇摇欲坠,身后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强势地拖住他的手肘。夏治咬紧牙关,奋力将他甩开,扶着墙壁朝侧殿走去。
忽然,“哇”的一声啼哭响起,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雍和宫,夏治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起来,潜藏在身体中的那缕意识好像随着这声啼哭一道活了过来,重新开始掌控这具身体。
还未等他走进侧殿,便听到一道惊恐的声音:“娘娘,不……”
脚步陡然顿住,夏治半靠在墙上,耳边听着殿内渐渐响起的啼哭声,目光呆愣地望着前方昏暗的天空,暮色下,寒风卷起落叶,沿着长廊一路刮来,沾着泥土气息的枯叶打在脸上,夏治长而缓慢地吸了口气,那口气却盘在喉咙里,怎么也到不了肺里。
胸口处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十指因为痛苦而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夏治茫然地闭上双眼,身体顺着墙壁滑落在地。
☆、第21章 寒光寺通明
整个皇城陷入一片死寂中。
梅妃骤然离世,宫内却无半分哭声,她乃“行刺”皇上的主谋,罪不可赦,太后念在她诞下大皇子的份上,下旨赐她一卷草席,裹住尸身拉到宫外草草埋了。
雍庆宫中灯火通明,太医鱼贯而入,接连替皇帝诊脉,却查不出病因。
夏治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泛起青白色,呼吸微弱,似有断绝之势,却又险险吊着一口气。
此时,后宫前朝无数双眼睛盯住了雍庆宫,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突然陷入昏迷确实令人惊恐,好在朝政一直由林丞相主持,并未生乱。下头有些人心思活络,都在猜测大皇子的身份,此子若由皇后抚养,再被封为太子,万一皇上有个好歹……
窃窃私语声终究不敢往外传,更叫人意料不到的是,太后体恤皇后怀有身孕,担忧她体力不济,便将大皇子接到宫中抚养。
这一番变动倒是叫人始料未及,一时间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想再探听更隐秘的消息。
除了林放。
夏治多日昏迷不醒,太医争执不休,却无法下定论。林放自认略通医术,对此却也一筹莫展,不得已,派人将白大先生接进宫来。
白大先生仔细地替夏治号了脉,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先生,”林放问道,“可是有眉目了?”
“你容我想想。”白大先生举起戒尺拍了拍脑袋,一手揪住山羊胡,险些将胡须扯下来,片刻后,叹息道,“我自诩医术高超,没想到生平也会遇到诊不好的病人。”
“先生。”林放声音迫切,隐隐有焦躁之感,“您可一定要救他。”
白大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尽力而为,实乃回天乏术,无计可施。
林放见他神情凝重,仿佛夏治已是个活死人,胸口处蓦地挣了一下,喉咙处涌起一股腥甜的血腥气。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血水含在,抓着夏治的那只手却突兀地收紧,手背上青筋迸起,骇人得很。
“林放。”白大先生察觉异常,连忙走到他身后,手指并掌,在他后背处重重拍下,林放蓦然张口,血水“噗”地吐了出来。
“简直胡闹!”白大先生神情严肃,戒尺在他胳膊上狠狠打下去,“你这兔崽子,若再这般糟蹋身体,我只好将你带回去了。”
“先生,我……”林放放松身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木声道,“我自有分寸,您不必担忧。”
他只是一时情绪失控,才会呕血,并无求死的念头。如今夏治昏迷不醒,宫内人心惶惶,正是多事之秋,他怎敢在此时倒下去?
梅氏三族突然被问斩的事尚未调查清楚,他更不能出事,青兰说过,此事并未外传,只悄悄告诉了福秀,为何有人能如此快速地打听到消息,并且当机立断,将梅氏三族斩首?对方又存了什么目的?
如果不把幕后主使者揪出来,哪怕夏治醒了,也决计会与他产生嫌隙。
林放叹了口气,望着夏治毫无生机的面孔,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万万没有料到,梅妃的死会对夏治造成如此大的影响,难道他对她,当真如此情深,不惜以命追随?
林放说的轻巧,望着夏治的眼神却叫白大先生心惊胆颤。他毫不怀疑,小皇帝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以这臭小子执拗的性子,要么闹个天翻地覆,要么来个吐血身亡。
不管哪一样,都够他收拾烂摊子的。
“咳……”白大先生眼珠子转了一圈,神神叨叨起来,“我这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怪力乱神,未必有用。”
林放倏的抬起来头,两眼牢牢盯着他,反倒叫他头皮发麻。
“先生请讲。”
白大先生道:“我早年在外行医时,听人说起过寒光寺的通明大师,法力高深,有些医者不能医的怪病,他反倒能治好。只是传闻如此,真相如何却不得而知,你切不可……”
“我明白,多谢先生。”林放将夏治的胳膊塞回被子里,起身朝白大先生恭敬地一拱手,“我这就去寒光寺,亲自请通明大师!”
林放行动迅速,暗地里与至交好友杨振廷通气,嘱托他时刻留意皇城中守军的动向,这便起身前往寒光寺,快马加鞭,一日的功夫便见到了通明大师。
大师年老体弱,两眼昏花,吃饭都要小和尚喂到嘴里,实在没有身为大师的出尘气质。跟随林放一同前往寒光寺的下属各个面面相觑,林放却不疑有他,直接将人掳上马车,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宫。
林放出宫的消息早已传入皇后耳中,听闻他带了一名得道高僧入宫,皇后大为惊奇,不顾有孕在身,堪堪在雍庆宫前等候,岂料等到的却是一个走路靠扶、说话靠吼的糟老头。
“简直胡闹!”皇后极为恼火,连训斥林放的心情都没了,火速回宫养胎。
夏治迷迷糊糊间被一阵噪音吵醒,这才发现他已经控制不了小皇帝的身体,意识仿佛被锁在了这具身体里,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自从穿到这个鬼地方,难得睡了一场好觉,却被一个大嗓门的老头子吵醒了。
不止这个老头,连林放的声音也比从前大了许多,说话几乎完全靠吼,震得他耳膜都疼。
林放说:“请大师替皇上诊治。”
老头子说:“什么?”
林放大声吼道:“请大师作法,为皇上治病。”
老头子:“什么?大声点——”
林放的声音几乎将屋顶掀翻:“请大师……”
夏治痛苦不堪,拼命想冲破身体的桎梏,然而徒劳无功。
听外面的对话,他大概能猜的出来,小皇帝身体上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一直醒不过来,所以才会放弃太医不用,反而请了个什么大师来。
至于这个大师有几斤几两,那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就是个江湖骗子,也不知道林放从哪里找来的。
夏治的意识在身体里随意倒腾,一开始还分外着急,后来发现林放比他更急,他突然就静了下来,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这次的昏厥来的异常凶险,他原本以为凶多吉少,没想到意识依旧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也就是说梅妃的死并不会让他丢掉性命,只是暂时无法操控这具身体而已。
夏治安心不少,听着林放焦急的声音,暗地里叫了声好。
平日里对自己百般戏弄,诸多忤逆,如今叫他尝尝无能为力的滋味,也好一解心头之恨。
尤其是梅家的事!
梅妃并无过错,却无端被人冤枉,打入死牢;梅氏一族何其无辜,被诛三族!
原先他便向林放求过情,只可惜这个人心狠手辣,半分不肯留情,竟将梅家斩尽杀绝。一想到那些活生生的人,夏治胃里便一阵不舒服。
林放不是喜欢他吗?那往后,可就有无数的办法可以折磨他!
林放与大师对吼半天,大师总算明白了眼下的状况,神神叨叨起来:“皇上这是魂魄有缺,所以才昏迷不醒。依我推算,这丢失的一魂必定托生在旁人身上,此人想来体弱多病,必得将其寻回,好生照看,皇上才有醒来的一线机会。”
夏治一听这老和尚的话,脑子里闪过两个字:放屁!
这种坑蒙拐骗的话他是半个字都不会信,偏偏林放这个脑子不正常的,竟然信以为真,连声问要去何处寻找此人。
夏治暗自咂舌,没料到他会糊涂到这种地步,毕竟平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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